咦咦咦我的帖子恢复了！

阿泠？在剧痛中少司命的脑子迷糊起来，他在叫谁呢？她从不知道阴阳家有谁名字里带泠的。
东皇太一冷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他想查，齐国丢了只鸡都能知道是谁干的。”柳寒衣低声摇头叹着，她的好哥哥啊，也难为那么多人在燕国亡后仍为他鞍前马后，不辞辛苦地奔波了。
小灵站起来，摇晃了两晃，已经大汗淋漓。他抹去了嘴角的血沫，双目通红，决然地盯着东皇太一。
“武君府什么都缺，唯独耳目是不少的。”小灵目光灼灼，似乎把少司命眼中的光明一同放进了眼中，“你想找的是这个？”
他将一枚铜片高高举起。
“不要这样！”柳寒衣失声惊呼，眼中含泪。小灵温柔地看向她，朝她安抚地一笑。
“放田泠和柳寒衣走。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是燕国的鬼军令。用周王室唯一残存的血脉封印，阴阳家苦苦追寻破解的苍龙七宿的秘密。传说将姬姓的鲜血涂抹在鬼军令上，就可以召唤出封印在其中死去将士的魂魄，届时，天地失色，阴风阵阵，无人可当。
“柳寒衣你还在等什么？”东皇太一问道。
“先不着急。”大司命跳下高台，与东皇太一面对而视。他站得很高，浑身罩着黑色的纱，像一座笼罩着乌云的山。
“在一切结束之前，我想问你——为什么囚禁昭阙？”大司命的声音很平静，她似乎早就猜到答案了，但又迫切地想了解心愿。
“他已经死了。”
大司命干笑了两声，凄厉喑哑：“那地牢里的是谁？身为家臣，囚禁主公，施刑于他，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确实死了，不单是他，湘君湘夫人，都是游走于世间的魂魄而已。”
大司命面色一凛，双手结印，一双骷髅的手臂顷刻间从她血红的双手飞出，顷刻间变得巨大无比。它向东皇太一抓去，但还未触及，他周身光芒灿灿，将它抵在外围，红黄交织，散在星空当中。
“所以呢，他们的尸体都被你用去.......还有我的弟弟.......”
他们中被人感念，祭祀封神的，东皇太一就把他们的尸体供奉起来当作长老；那些许许多多堆成山的尚有执念的人，东皇太一就把他们的尸体封印起来当作傀儡。阴阳家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它建立于如山的尸体之上，建立于欺骗，洗去记忆的长老之上，他们站在尸油中观测漫天的星辰，推算天地运行的方式，各自怀着执念貌合神离。
“你骗我！”大司命声嘶力竭地痛喝了一声，她周身光芒大盛，显然要将东皇太一于死地。为昭阙报仇，为楚国报仇都是假的，他只不过是想集齐鬼军令站在权力的顶端罢了，成敏觉得自己十分的荒唐可笑，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司命，忠心耿耿别无他想，图什么呀？
东皇太一的保护圈半点没有要破的意思，他伸出了他黑色的大手，手中是一块令牌。同样是鬼军令。
林天一缓缓地走上了高台，她木讷地跪下，取出匕首，划破了白皙纤细的手腕，鲜血霎时涌出。她将手递给东皇太一，与此同时，星魂以极快的速度把她拉开，木叶擦着她的伤口而过，顿时大放异光。她被星魂拉下高台，他们身后出现了黑压压一片的千军万马。星魂没有犹豫引军攻来，小灵也执剑相助，不多时，东皇太一的防线被攻破，小灵的剑贯胸而过，温热的液体从他胸腔流出。多年来，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是个人。
他一共谋得了三块令牌，齐，楚，韩。每一块都是鲜血淋漓获得的。可他都没有用，他犹豫了，所以他死了。
他知道，令牌一旦启用，乱世就要降临。
乌云笼罩的巨山，轰然而倒。
他的血液在流失，体温在逐渐变冷，但他的心中仍翻腾着不死的热气，他艰难地看向流泪咬唇战栗的成敏，看向远处满脸满身鲜血空着两个眼眶的田泠，忽然很想像将死的老人那样交代些什么。他看向她，一伸手，绿叶将少司命拉至身前：“对，你叫田泠，是齐国公子的女儿。我永远对不起你的母亲，尽管完成了承诺将你抚养长大，我也永远对不起她。”
东皇太一死了，但是没有闭上眼睛。
六道甲子锁撑不住了，四周的星空开始崩塌。小灵闭目凝气，金黄色的蝴蝶包裹住了他们，渐渐消失在了破灭的星空中。而秦军终于攻陷了这里，除了少部分弟子逃脱了以外，其余的都被关入监牢之中。至此，阴阳家衰微，再不兴起。
【第三十九章完】

今日更新～希望能够做到每周两更这种大爆点我第一次写，有很多疏漏，恳请指正。很久没来贴吧了，除了帖子被吞以外，还有很多原因比如学业。尽管上了大学，课业压力依然很大。而且这个矛盾大爆发真的很卡我，写了好几版都不如人意，大家现在看到的是第三版。希望大家看的开心～不知道我的老粉们还在不在（不我还有脸回来？）

小灵将他们转移到了漪山，白郎中的旧居。时间过得很快，他已经有四年未回来了，因此里面的一应器物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们一进来，这些灰就纷纷扬扬地翻飞起来，在屋内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引得众人都咳嗽起来。少司命的伤口不能见灰，小灵把她整个拥在怀里，柳寒衣抢先把床榻扫干净，将她安顿好了。她额上结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可也忍着疼一言不发。眼前是一片虚空，好像眼睛从未存在过一样。因此她惶恐地牵着小灵的衣角，与他挨得很近。小灵也拉着她的手，握得很紧，仿佛两人的皮肉长在了一起，不能分开。
此时星魂的手仍握着林天一的手腕，暗红的血液从他指缝中溢出。估摸着血凝固了，他松了手，看了看她，竟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公子......认得这里？”林天一故地重游，看着昔日家中的一草一木，一案一席，竟觉得恍若隔世。她想不到小灵也知道这里。
小灵笑道：“这是我徒儿白术的家，也是恩人白郎中的旧居。她伤势太重，这两日就在此修养吧。”
一滴泪从她脸庞划过，继而是很多颗，直到眼泪将她的面庞洗濯涤荡。“术儿，术儿她过得好吗？”她揪着自己的衣领，急切地问着，她觉得她的整个胸腔充满了一团破麻乱絮，空虚，又刺得她难受。
小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长揖至地：“灵竟不知原来是夫人，白术已入道家门下，夫人不必担心。”林天一惊惶地将他扶起，强压下眼泪，转过头去帮他递送巾帕，清理少司命的伤。
星魂在远处呆呆地盯着林天一的身影，有一阵风呼啦一下灌入了自己脑中，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这些记忆的碎片让他的头很痛，不禁蹙了蹙眉头。
大司命在一旁坐着，瞥了一眼星魂：“东皇太一死了，你身上的阴阳术就没了，你作为‘甘罗’的记忆会恢复，而你作为‘星魂’的记忆会湮灭。还有，你用鬼军令开启了一个乱世知不知道？”
是了，是了，他之前的名字，叫做甘罗。他之前是秦国的人，他是秦国的——上卿。
“那又怎样，我亦能结束这个乱世。”星魂扶着自己的额头，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大司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算了，不跟你争这些。我要走了，晚上跟他们说一声。”
“你要去哪里？”
大司命眯了眯眼，仿佛在适应外界的阳光：“找一个刺杀的机会。”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口，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始皇帝死在了东巡的路上，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司命所为。
星魂摇了摇头，这使他的头更疼了，曾经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与现在的记忆抢占着空间。他当时怎么来的阴阳家来着？对，是始皇帝杀了他的家人。他记得母亲伏在地上哭泣。再之前呢，再之前是他使赵途中，在林中遇刺，被人一剑穿了心。这段记忆渐渐明晰起来，和他原本的记忆相融。他仰躺在地上，又痛又冷，血液黏在身上，死去的仆从马夫躺在他身边。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如果自己死了没有完成使赵的任务，自己的族人都会同他一起死。想到这里，他努力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位亭亭的少女，她梳着双髻，向他投以春风般的微笑。他仔细看去，那个少女的脸幻化成柳寒衣的样子，他想起来了，当年救柳寒衣把她收为自己门下的弟子是为了报答这段残存的记忆。柳寒衣的面容忽而又隐去了，变得模糊起来。等等，他飞快地回忆着，使赵，张唐，吕不韦的门客......那些时候是哪一年？现在是哪一年？
“你怎么了？”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翦水秋瞳温柔地看着他，他努力地辨认，回忆着，声音已经变得有些虚弱：“当年在赵国林中......是你救了我？”
林天一默了默，垂下了眼睛：“是我，没想到上卿还记得。”
这么多年，他认错人了啊。原来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的年岁永远停留在了十二岁，那个女孩却早已长大有了自己的夫君孩子。
“杀你夫君的令是我下的，对不起......”
林天一别过头去，紧咬嘴唇，怔了怔，继而快步走开。
“都过去了。”她叹息着。
星魂觉得自己的受伤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砰砰，砰砰.......他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可能不会存在很久，再醒来时可能已经成了甘罗，关于星魂和阴阳家的一切，都将和罗生堂的星空一起被埋葬。
“衣，我可能很快就要忘记你了。”他低头看见柳寒衣的衣摆，轻轻地拉了拉。柳寒衣猛扑过去抱紧他，像要把他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她抱着他低低地啜泣，呢喃着：“我知道，主公，我知道......”时光无言，两人不语，只是紧紧相依。
这是星魂最后的时刻了，他缓缓抬起双手，环住了她。时光在他们身边倒流，回到了他们初遇的时候。
“你来阴阳家做什么？”
“我要为自己报仇。”
“他们为什么处死你？”
“因为我哥哥死了，我没用了。”
“留下来吧，我缺个侍从。”
她陪着他度过了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身边有那个人，为他照顾生活上的一切，给他心灵上的慰藉。怎么能忘了她呢？怎么能忘了她呢？那么多或琐碎或惊心动魄的日子，忘掉多可惜啊。重新认识她，还能回到从前吗？
“主公，别怕，你的路还很长很长，还有很多人在前面等着你......”柳寒衣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泪水扑簌簌掉下来，湿润了他的发顶。
她知道再醒来的将是甘罗，星魂马上就要死了。甘罗是光明磊磊的君子，是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能臣，他可以是任何人，只是不能再是星魂了。而她也马上要随主公而去，同阴阳家一起掩埋。
可惜的是，她那身在楚国的姐姐天一，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待小灵和林天一把少司命的伤处理好，又安排她睡下，已经是暮色沉沉。他们从里屋走出，外面已经焕然一新，灰尘都被抹了去，点了豆大的一点灯。
星魂倚在案上睡着了，柳寒衣枕在他膝上。在暗色中只能看到两人的剪影，安静而美好，两人皆一动不动，像一座石像。
小灵和林天一相视一笑，林天一问道：“大司命大人去了哪里？”
“或许做饭去了？先把他们放床上吧，山上晚风凉的很。”
他一碰到柳寒衣的身子，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继而紧闭着眼流下泪来。
柳寒衣的尸体已经凉了一半了，有点僵硬，嘴角有些血溢了出来，也即将干涸，她闭着眼，嘴角微微翘起，仿佛进入了香甜的酣梦当中。她是服毒死的，怀中放了一枚竹片，文字很简短，大致意思是不要在甘罗醒来后再提起她。她已经同星魂同穴而葬，也不再想知道有关甘罗的一切事情。
漪山上，靠近白郎中的坟，又立了一座新坟。小灵和林天一两人并排而坐，生了一堆火，隔着跃动的火光沉默地看那两座埋葬他们亲人的黄土。柳寒衣永远不知道，她死去的那一晚，是她离姐姐最近的一次。
“你知道为什么我夫君愿意娶我吗？”林天一忽然转头望向他，笑得很勉强。
“夫人贤良温柔。”小灵知道她是不想让他伤心，故意找话说，因此也勉强答应着。
林天一摇了摇头，抚摸着手腕被利刃划破的伤口：“若说没有真情那是假的，只是更是因为——他以为我身上没流着姬姓的血，这样生下的孩子就不能解封鬼军令，这个东西就到他为止，长眠于地下了。”
“我也没想到夫人是燕国人。”
林天一眨了眨眼，淡淡道：“我是武君府的人。我的父亲是武君府的长公子。”她继而在小灵惊异的目光中向他跪拜：“叩见武君。”
【第四十章完】

今日更文~
以后打算每更3000字左右，这样以后出本子的话也比较好排版。
这一更是继续上一章大矛盾的碰撞，主要了结了星魂和柳寒衣的线。我在此想聊聊柳寒衣。讲道理我一开始是想把她当作工具人的，因此一开始并没有给她很多的性格外貌和情感的设定。但越写到后来，随着剧情的推动，我就越觉得这个人有意思，她很执着，感情也很被动，但是忠贞不渝。星魂选择了她之后，星魂就是她的全部了，她的一切都是以星魂的利益为先的。因此当星魂消失，她也认为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但她仍恳切地希望甘罗能好好生活下去，不要再与那个黑暗的地方有任何的关联，所以宁愿永远消失。
另外东皇太一有一条大线还没有挖，关于少司命父母的线，这个会在少司命身世的揭露中一起说~

今日更文~
我李白感情线终于确定啦~老母亲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一些坑比如文卿说的鬼军令的事情大家可以康康前面的剧情~
我爱召清

今天更新（悄悄）

今日更文~其实今天字数少了一些，觉得接下来的剧情放进这一章有点奇怪，所以放到下一章讲了
这一章是主角们思想转折的起始点~

大家百度云交易吧orz我文字图片都传不上去，明明是很正经的小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搞得像R18一样

超级对不起上周咕咕咕了呜呜呜最近事情好多呀我会努力平衡的！

田泠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摸索着起了床，推开门，几处鸟啼带来了初夏早晨清新的空气。她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洗漱干净了，又直起身来将自己身上的褶皱抹平，这才将眼睛蒙上了白绫。剑阁的路她已经很熟了，因此走起来并无障碍。一路上遇到了向她打招呼的道家弟子，她也会微笑着回应。很快她便走到了小灵的房间，正要敲门，却听见他在和黄阁主谈论着什么。
“我已经给我曾经的学生修书，估计很快就有回复。”黄桢默了默，又宽慰道，“这事你也别太心焦，能治的机会本来就不大，也别强求。”
“她的眼睛不能再拖了。”小灵叹了口气，谢了黄老人，送他出去。他们正好与田泠正面相对。
“姑娘今天起得这么早？”黄老人尴尬地笑了两声。
她行了一礼：“一向很早，多谢先生为我的眼睛挂心。”
小灵知道她都听见了，估计也知道她的眼睛很难有回天之力，心头一紧，忙过去牵住她的手：“是啊，以后要是好了，可真得好好谢谢他。走吧，我带你四处逛逛，召清昨天才解的禁，这几天都闷坏了吧。”
田泠拉住小灵，微微仰起头十分认真地说：“无论结果如何，先生的恩情，我都铭记。”
这是甘罗被放出来的第一天，他在剑阁里漫无目的地四处踱步着，适应着这里的一切。他的记忆空出了很大一块，仿佛昨日始皇帝还是个凌云壮志的少年，今天一打听却成了疯魔地想要长生不老的老人。在嬴政还在做秦王的时候，他曾经做过他的臣子。那时候他锋芒初露，拜为上卿。嬴政常常在下朝后邀他去偏殿下棋。他的君王不怎么喜欢说话，永远沉默地捏着手中的棋子，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棋局，仿佛每一局都是一场战争，他下棋慎重又冷静，偶尔在收子时，他抬头朝他笑笑，说着刚刚哪一步下在那里或许会更好。
孝公有商鞅，惠王有张仪，他有时候淡淡地想，会不会自己就是嬴政的知己呢？会不会自己就是秦国的肱股之臣呢？
在他们下过的最后一场棋，收子的时候，内侍忽然跑来报喜，长公子出生了。
遇见这种事他是理应回避的，但嬴政显然很有兴致，他留了饭，在晚间点灯的时候，长公子被抱了出来给他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但在昏黄的烛火下看得见眼中的亮光。虽是刚出生的小孩子，但是已经能看出来，长大后必然十分英武俊朗。
“我打算为他取名扶苏。”秦王坐在高位，脸上一直洋溢着微微的笑意。他很少如此，可知今日是真的心情大好。扶苏是一种树木，高可参天入云，这是他寄予这个孩子的莫大希望。
后来的事情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似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但却一件都想不起来。他曾向召清打听过扶苏的情况，她极热心地托人去问，告诉他扶苏冲撞了皇帝，现在正在上郡监军。
甘罗默默地回想着这一切，但并没有办法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的脑子现在还不太灵光，因此只好停下脚步全神贯注地想下一步该怎么打算。忽然他脑袋上被重重挨了一拳，他一时不查，被打倒在地，刚想站起来，拳头却如雨点一般落在身上，不多时，他浑身都是泥土脏污，蜷缩在地上，连还手也没力气了。
打他的是剑阁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召清送完册子回来，正好路过，连忙出声喝止，却不想那三个少年跟没听见一样，下手越发狠了，召清怒极，捻了个诀，顿时三人的手被牢牢捆了起来，摔倒在地上，口中大叫着：“他是星魂啊！姐姐，他是星魂！星魂不是坏人吗？！”
召清将甘罗扶起，回头正色道：“打人要有凭有据，他要真是星魂，还能由着你们打？”
那三个少年被她一噎，却也不甘闭嘴，嘴里哇啦哇啦乱说一气，召清也不理他们，只把甘罗扶回房中，深深行了一礼：“我代他们三个，向小先生赔罪了。”
“如此狼狈，让姑娘见笑了。不知星魂是——”他觉得星魂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一个坏人。何必提他，你的衣服脏了，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吧。”召清说着就把他的衣服带子解开，脱下来。正是初夏，衣衫本来就薄，甘罗的中衣领子在动作中无意露出了他胸口的伤，棕褐色的伤疤盘亘于心口处，召清以为是泥土掉了进去，就要掏出来，却不想摸到了干硬而凹凸不平的皮肤。她的心不知为何被狠狠刺了一下，心里生了极大的怜悯，连眼眶都湿润了些许。
“这是怎么伤的呀，这么重。”召清轻轻地问，生怕自己的语气重了让他不舒服。
甘罗笑了一笑，退后了一小步：“以前出门，遇到了歹人。”
“真下得去手。”召清抱着衣服，忧心忡忡地又看了他一眼，才带上门出去了。
小灵牵着田泠在天宗转了一圈，她看不到，他就为她描述，天是蓝的，花是红的，左边有条小溪，小孩子们正在旁边钓鱼呢。
田泠侧着耳朵细细地听，不自觉地微笑着，她挽着小灵的胳膊，微微往他怀里靠，感受到阳光暖暖地晒在她身上，身旁溪水清凉的水汽萦绕在她的发烧，孩子们的笑闹声飘荡得很远很远......
是了是了，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她曾以为做梦都换不来的生活，现在站在这里，仿佛置身于梦境。
“原来养鱼打猎课农桑的生活竟是如此。”她感叹着，“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小灵当然不忍告诉她天下可能马上就要迎来一场巨变，而道家天宗很可能也会受到波及，更何况内部暗流涌动，不知还能平静多久......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环着她，陪她一起沐浴着温暖的微风。
焚书，他让白术悄悄地把这个消息传给李文卿，天宗要早做打算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文卿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几乎怒发冲冠，但都克制了下来，坐回去，咬着嘴唇想对策。
“现在下令禁学了，不单是道家，儒家也是，这些书统统要烧掉，以后也不准再讲学。”白术也坐下来，倚着桌子发愁，“现在书阁百家书籍刚刚收录了一半，更别说注解的事了，你也肯定不会把你的心血付之一炬，这该怎么办呢。”
李文卿紧紧攥着案上的竹片，上面有他刚刚抄录的《惠子》：“这道令是冲着儒家去的，不会找咱们的麻烦。把功课烧几卷就是了。”
“儒家怕有大劫，无繇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文卿温言道：“你别担心，颜先生是聪明人，保全自己是没问题的。”
就在此时，钱先生回来了。
两人赶出屋外去迎，钱先生本来消瘦的身躯又瘦了一大圈，几乎成了一把干骨头。他勉强安慰地向担忧不已的两人笑了笑，颤颤巍巍经人扶着下了车，几乎站立不住。他被一路扶着回了房间，文卿把他的床铺铺好，让他靠在床上，白术递给他一杯温水，钱先生抿了两口，这才缓过来了些。
“先生去桑海，是因为焚书令吗？”白术问道，虽则钱先生身体向来不好，她也从未见过他憔悴成了这个样子。白术心里隐隐不安起来，钱先生与无繇先生向来关系匪浅，莫不是无繇先生那边出事了？
钱先生略略点了点头，嗓子也是哑的：“儒家那边已经在做准备了，此去儒家，就是与颜路商议对策。——白术，你与颜路，关系亲厚？”
她猛然警觉起来，慌张地把自己的袖子绞来绞去，答道：“他是我的开蒙老师，我父亲的故友。——先生，怎么了吗？”
钱先生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向我问起了你，问你最近的功课，还有，有没有人操持你的终身大事。”
说到此处，白术和李文卿的脸顿时涨红了，钱先生也并不说破，又寒暄了两句，两人便退了出来让他好好休息，毕竟桑海到淮南的路对于一个老人家来说还是太远太颠簸了。
钱先生自己在屋里躺着，一滴泪从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沾湿了枕头。继而又是一滴，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默默地流着泪。
他明白，他最喜欢的两个学生，终究还是一个都没有保住。
黄老人念到颜路的信，自言自语着：“换眼睛？还真就换眼睛？”
小灵本是殷殷期盼着颜路能带来些好消息，听黄老人这么一说，便也泄了气。天宗哪里能凭空变出一双眼睛呢？他看着那封极长的帛书，密密麻麻地写了各种方子，详尽地讲了换眼的过程，虽然没有办法用上，但是小灵对颜路心中也是无限感激的。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不禁也为颜路担忧起来。
“此次焚书，不知道颜先生——”
黄老人冷笑了一声，眼神却落寞了：“我知道他，恐怕颇受打击。上个月老钱专门去了一趟桑海安慰他，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呢。”
【第四十三章完】

今日更文~我没有咕咕咕
巨变要拉开序幕啦~之后的剧情可能会有点虐但是会很爽
今天的召清依旧可爱又善良，她开始喜欢甘罗啦~【唔这又是一个修罗场】
田泠的眼睛会在后两章左右治好 有糖和车【发往幼儿园的】
之后的剧情对白术的打击是巨大的，但是我想想就很爽十分想写【喂白术是不是亲生的】

谢谢月司！四十二章请取消只看楼主看楼上哦(´-ω-`)

“我看钱先生从桑海回来，似乎很不好。”白术忧虑地望着钱先生的屋子，“估计无繇先生那里有麻烦了。说起来，钱先生似乎和无繇先生十分熟稔。”
文卿低着头，犹豫了半刻，最终还是坦然说了：“颜先生年少时，曾经在道家求学。”
“真的！”白术惊喜地叫了一声，“怪不得他用的是道家的心法。”
“其实说起来，颜先生当时也不算是道家的弟子，只能算是暂住在天宗。钱黄二位阁主都曾是稷下学宫讲学的先生，最喜欢广收门徒，不过他们两位的得意门生只有两位，颜先生算是其一。”
“那另一位呢？”
文卿温和地笑了笑，弯下腰，像个考校学生的老学究：“你猜？”
“颜先生与我爹爹曾有同窗之谊，”白术思忖着，继而被自己的结论惊呆了，“另一个是——我爹爹？！”
他曾来过淮南？！他曾到过道家天宗？！他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一时间，她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顿时觉得这个地方更比以前亲切了好些。对于钱黄二位先生，她也更是生出了一种亲人般的可依靠感。
“正是。”文卿回答道，他正为焚书的事情忧虑着，而看钱先生的神情，颜路是做好了准备与儒家高耸入云的藏书楼同归于尽了。这些旧事内情，还是趁早说的好，白术事颜路有如亲生父亲，若是颜路也殒命，之后这些事情再提起来，终究成了痛苦不堪的事了。
“说到令尊白先生，他是天宗记录在册的弟子，隶属药阁。不过听阁里的老人说，他性子孤傲得很，明明能做长老的弟子，偏偏推辞了，说不稀罕。”
说到这里，白术咯咯地笑了，带着怀念的语气说：“是啊！他一向如此的。要是有达官贵人请他来看病，不但不去，还给家仆脸子瞧。我都害怕人家过后报复，幸好他们也不计较。”
她来了兴致，又同文卿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她小时候过得其实无聊又枯燥，时间的流逝也只能从一卷书到另一卷书察觉，因此她的叙述也不怎么引人入胜，但文卿微笑着听着，直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笑容越来越淡，最后失魂落魄地问道：“颜先生，是不是......是不是要出事了，或者，已经出事了？”
“你不必胡乱猜测，没事的。”文卿表现出困惑又关切的神情，仿佛对此事毫不知情。
白术冷笑一声，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凭谁都能听出来其中的怒意：“我不是傻子，这种事，你在这个时候讲，还能是什么居心？！”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长久地沉默之中，谁都没有再开口。
白术知道命运高举的屠刀又要向她过去的一切砍去了。他的笑，他抄的书，他温和的声音，他渊博的学识，他如竹的品性，都要消失了，或已经消失了。
她的父亲是高洁的白梅，却惨遭人拦腰折断；她的先生是谦谦的翠竹，却惨遭烈火焚尽。为什么呢？她不禁有些嘲讽地想，为什么偏偏都是坐在咸阳高台上的那个人害的呢？那是她曾经十分敬仰钦佩的人。分裂征伐了四百年的土地，终于尽归秦土，这是一份多么伟大的功业啊！她很小的时候曾充满向往地问爹爹，问先生，陛下是否十分英武？爹爹笑而不语，先生说，我没见过啊，但是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君主呢。后来这位君主为了长生，信阴阳家，毁了她的家；再后来这位君主为了愚民，焚书禁学，毁了她最信最敬的人。
这是秦国吗？这是她的国家吗？
“我竟然是秦人......”白术喃喃，摇摇头，走出了院子。
李文卿目送她走向远处，进了钱先生的屋子。他并没有睡着，睁开了有些浑浊的双眼问道：“你告诉她了？”
“是她自己猜到的。”他恭敬地回答，“见了先生形容，又知道了其中干系，不难推断。”
钱先生点点头，又合了合眼：“那她说什么？”
“我竟然是秦人——先生，她是想背叛秦国吗？”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静待时机，不要轻举妄动。至于她——她的祖父要是想背叛秦国，就不会死在杜邮，她的父亲要是想背叛秦国，也不会死在杜邮。”
他们家代代的忠骨，手里握着重兵的，赐死在流放的路上；掌中拿着鬼军令的，极其随便地死在了秦国信任的阴阳家手里。白术眼中的光芒，也曾存在于她的父亲和祖父眼中。
“这也是宿命啊。”钱先生长叹一声，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当甘罗逐渐适应天宗的生活的时候，他又遇到了新的麻烦。他发现自己正在不断地长大，似乎身体正在拼命地追赶补足这几年发育的停滞。因此他迅速地窜着个子，而天宗的粗茶淡饭显然是不能满足他超出常人的需要的，由此带来的结果是他的骨骼在伸长的过程中异乎寻常的疼痛，几乎令他不能行走。
因此他只好闭门不出，在剧痛中思考自己未来的方向。这段时间召清对他颇是照顾，想着法子为他弄些可以补充营养的东西。他不出门，召清怕他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慌，搬了不少书给他看。
今天她又拿了三四卷书过来，他有些惊讶地问道：“不是已经下了焚书令了吗？”
谁知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你还真听他的话呀！”
见甘罗愣愣的样子，她不禁调侃道：“你以前是不是在皇帝身边待着？凭他怎么说，还能把这么多人的书箱子都翻出来？”那几卷书被塞进他怀里“再说，即便真的要焚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没用，能看一天是一天，你说对不对？”
他从未见过如此豁达明朗的人，一时语塞，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召清向往常一样凑上来，神采奕奕：“上回你讲到张仪回了魏国为相，然后呢？”
在天宗，弟子是很少讲史书的，尤其是三家分晋后的历史。召清出生在天宗，自然对过去百年间发生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只是她向来热心好学，这块她从未了解过的区域自然成了最迷人的东西，而甘罗门客出身，对诸侯之间的邦交征伐再熟悉不过了，他出于感激，也出于解闷，及其耐心地一点点讲给召清听，每每讲得引人入胜。召清常常凝视着他，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围墙之外血雨腥风也激情洋溢的大世界。渐渐地，她发现甘罗似乎成了那个大世界的符号，从她的身上牵出千万条线来，都牢牢地栓在那个符号上，她也分不清她向往的是外面呢，还是那个人呢？
而召清向来是不愿意多想的，待甘罗讲完了，她大大方方地笑着对甘罗说：“甘罗，我喜欢你。”
喜欢召清的人不在少数，她曾经拒绝过三十二个想娶她回家的男子，却只想要这个人带她去四海流浪。
甘罗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他脑中在翻腾着一些东西，可都看不分明，他渐渐想起了赵国林中救他的那位少女，还有一个似乎对他很重要的人，可是却一点关于她的回忆都想不起。她是谁呢？甘罗的头忽然痛起来，他沉默了一会，还是整理了衣襟，向召清行了一礼：“恐怕让姑娘失望了。”
召清面上一僵，勉强挂着脸上的笑，依旧不甘心地问道：“是你心中早有良人？”
他忍着头痛，说道：“我想不起来了。更何况我以后的日子十分凶险，绝不可能给姑娘带来片刻宁静。”
“我不在乎！”召清喊道，“我的十五年都过得很平淡，我觉得没趣极了，我想到外面去，去看看人间的风雨。”
甘罗不禁笑了。在他的人生中，也的确没见过这样天真的人。谁愿意刀尖上舔血，晚上睡觉都不踏实呢？要么是为家族的兴衰荣辱担责任，要么是为了身后的功业名号。这些归根结底，身不由己的多，甘之如饴的少，到了了，发觉一切都是一场大梦的人就更多了。
“人间啊，人间很没趣的。”他认真地回答道。
“可那些王侯将相，他们的故事那么精彩，怎么能说没趣呢？”
甘罗摇摇头，惆怅地看着她：“那里面都是血呀。”他想了想，觉得召清似乎可以信任，于是继续说道：“姑娘应当知道我使赵的事，当年就是在回秦的路上，被赵国的刺客在胸口扎了一刀，险些丧命。以后这种事在我身上发生的次数只多不少，若是姑娘与我通行，该如何？若是我哪一日遭遇不测，姑娘又该如何？”
他就是秦国的甘罗！她一直以为只是重名，如今幼时所喜爱的人物近在眼前，自然更不舍得放过，她也不考虑这些，抗辩道：“那按这个道理，你就一辈子不娶妻了是吗？”
他没有回答。
召清跑了出去，跑到哥哥召济那里一通哭。召济也没办法，摸了摸妹妹的发顶，宽慰道：“快别哭啦，我觉得他拒绝得挺好，多有良心一年轻人啊。”
“你走开！”
“你听我讲嘛，”召济悠悠地说，“他肯定不会常住，凭他的气性，肯定要在外面做官的，而他肯定不会再辅佐皇帝了,那么只能辅佐下一任皇帝——公子扶苏。”
“怪不得他刚到就打听公子扶苏的下落。”召清抽噎着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
“这条道不好走啊。”召济蹙了蹙眉头，看着天边西斜的落日。
【第四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