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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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说明：
cp 圣江圣/孙唐孙/斗旃斗
笔者：阿谣.
一 失
“住手，悟空。”
飘飘渺渺的声音击在孙悟空的耳膜上，一阵刺痛。
他举起如意金箍棒继续拼杀着，棍影流转间周身佛光大盛，双目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手起棒落，血光飞溅。
他破天荒的没有听那人的命令。
“我说住手。”那声音又冷却了三分。
“师父……！”
孙悟空最终咬牙，低呼一声收了棒。他背对着身后旃檀功德佛肃立着，覆着战甲的胸膛因方才的激战而起伏不已，喉间呼吸愈发粗重，低垂着的眼皮令人看不清那双火眼金睛中的情绪。
旃檀功德佛下了莲台，赤着足从他身边缓步走过。那步子轻却稳，似不惊半缕尘土，他闻到他身上因长久念佛而沉淀下来的檀香。
孙悟空抬头注视着他。
嘿……他依旧是从前那般模样。
一袭白色僧袍，一件宝光袈裟，眉心嵌着白毫相光。一双眼饱蘸慈悲佛相，他手中仍握着取经路上那串饱经风霜的檀木念珠，光滑指尖缓慢地拨弄着。那袭红底绣金线的袈裟上宝光流转，衬得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真个辉光艳艳满乾坤，结彩纷纷凝宇宙。混如极乐活阿罗，赛过西方真觉秀。
或许依旧是吧……
半空中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安坐莲台，赤金宝相庄严：“旃檀功德佛何在？”
“弟子在此。”
旃檀拂僧袍跪下，以头面贴地礼佛。他声音干净镇定，不带半丝波澜。
“旃檀自知铸下弥天大错，甘愿自散佛骨，堕入阿鼻永不超生。”
二十四字，梵音穿心。
孙悟空愕然，手中金箍棒一下脱了手锒铛落地。
剔除佛骨？永不超生？
他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陈祎！”孙悟空气极，开口竟直呼旃檀俗名，“你这不知好歹的木和尚！”
如来捻着佛指不言语，只是睁开眼皮淡淡看了跪伏在面前的旃檀一眼。
旃檀抬起头，似乎没有听到斗战胜佛的言语，脸上只是如亘古老井的无悲无喜：“弟子旃檀领命。”他退后数步，招了莲台合掌而坐，俊目微闭，口中吟唱起咒法。
“不要！”
孙悟空嘶吼一声，急火攻心的瞬间却被如来座下南无大行普贤菩萨现了千千手庄严法相按压在地，强以弯刀锁链硬生生穿了琵琶骨，锁了变化神通。
血肉翻溅间，钻心疼痛与心头焦火逼得他双目瞬间充血，硬生生喷出一口殷红。
“世间……安得……双……全法……？”
四十二道白虹怒然绽放，身下莲台光辉迅然暴涨，将旃檀身躯笼于七彩光莲之中。衣袂翩飞间，那人的单薄身影在夺目佛光中淡化成模糊轮廓。舍利光华中，那如潭双眼仍是清清澈澈仿若初见。手中似拈着朵金婆罗华，隐现着看不清楚。
他忽然微笑，笑得风轻云淡，无血色的唇微启吐出最后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
“大圣……”
孙悟空目眦欲裂，他再顾不上入骨疼痛，疯一样挣脱法相禁锢飞扑过去。
“江流儿！”
“江流儿！”一声声急促呼喊几乎撕裂孙悟空的声带。光幕中他似乎再度看见当年那个粗布衣衫的小和尚，在乱石坠下的前一秒伸出双手。他笑吟吟对他叫“大圣。”
“南无阿弥陀佛。”
漫天神佛合掌闭眼，齐齐口诵佛号。
天边响起久久不散的梵呗，香音神在云端低声吟唱。白衣僧人的身影完全消逝，拼尽全力伸出的手指触到的只是一片虚无白光，炫目苍白光色中依稀那朵金婆罗华飘落，划过孙悟空伸出的指尖，又如轻烟转瞬消失无踪。
着力落空的一瞬间，他似乎一下被抽走了全身气力，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琵琶骨上仍穿着的弯刀与锁链因方才动作刺得更深，血肉翻涌的伤口深可见骨。
血液一瞬间喷涌而出，淅淅沥沥洒落在身前地面上，过于热烈的温度灼起一阵飘忽缭绕的青烟。
“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似乎听到飘渺虚无的诗句。
“斗战胜佛孙悟空。尔对旃檀功德佛动欲念并引其失佛心，触犯佛门大忌。顿了顿，又说，“念在旃檀已自散佛骨堕入阿鼻，便判尔剔除佛骨，永除佛籍，逐出西方极乐净土。”
如来威严佛音回响在半空，已失神的孙悟空却充耳不闻。
这一次我就连你的手都无法触及。
江流儿，你为何要呼喊我？
你为何……为何说那句话？
孙悟空仍记得那双如星子般的眼睛灼灼地望着他，闪着生命的光彩与活力。他望着那双笑笑的眼，如九天星河的精魄皆收具其中，灿烂美丽如海中蜃景。
如今他却堕入阿鼻……
“不——”
震天动地的悲鸣响彻九重离恨天。

三 夏
那是孙悟空第一次带江流儿来花果山。
当年混沌一战后，几乎绝望的他回头看到那小孩从乱石堆中爬出来，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右手垂折，看着绵软无力，现在想来应当是断了骨头吧。
但他在笑……笑容如此明丽。
“大圣，原来金箍棒真的藏在耳朵里！好厉害！”
不会疼么？他不明白，那孩子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看见江流儿还活着的那一刻，那石头心忽然间就放松下来
真可笑，当年杀翻十万天兵天将，将那混世魔一劈两半的齐天大圣竟为一个小孩担心？
呿，丢脸！丢脸！
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孙悟空总待在小和尚身边半步不离。
“等你伤好了带你去花果山，喝药。”这句话总是让江流儿乖乖张开嘴巴喝药汁的神兵利器。
“可是花果山离这里有十万八千里呢？我得走一辈子……”
“傻瓜，俺现在一个筋斗云就是十万八千里呵。”孙悟空咧着嘴笑。
于是等到江流儿身体转好时，号称从不食言的齐天大圣便履行了他的承诺。
风掠过江流儿脸颊，他舒服的眯起眼放松脊背，靠在背后人肩上。
孙悟空愣了一瞬间。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悄悄放慢了些筋斗云的速度。
“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长生不老还有七十二般变化……”江流儿闭着眼睛小声哼着那时候的调子。
“傻瓜啊……”孙悟空有些不自在地挠挠脖子，又放慢了些速度。
一个跟斗就是十万八千里的世外宝具筋斗云，这厢却硬是在天上晃晃悠悠飘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花果山。
“怎么样，俺老孙没骗你吧？真的有脸盆那么大的桃子！”
猴子坐在树上咯咯笑，看着树下少年抱着桃子咔哧咔哧的啃着，心情大好。
他转头去看天边。
半轮夕阳缓缓坠落，红霞黛影逐着垂暮天渐渐深沉。
“真美啊……”
他听见树下传来小声的赞叹。他没有低头去看江流儿，只是继续注视着夕阳，直到那火色被暗色的地平线吞没，直到最后一丝天际烛火消逝。
黄昏散尽的夜晚微微泛起凉意，孙悟空看着前面那个人步伐轻盈，走走跳跳的前行，足边溪流溅起的水花堪堪吻上他的脚。天边星河倾覆入淙淙水流中，闪烁光晕落在他光滑的额上，他的声音不大，轻轻脆脆如同微微浪花的声音：“大圣。”
“嗯？”
“大圣，你说这世间，真有仙佛来普渡众生吗？”
“谁知道呢。你个和尚，问这些问题不怕遭天谴？”
“怕啊，可是我觉得，你和那些神仙都不一样。”
“你才发现？俺老孙有毛。”
“哈哈哈哈哈哈……”江流儿的笑声逐渐低微下去。
流萤飞掠间，美猴王忽然看见江流儿满含泪光的眼。他一瞬有些慌了。
“小屁孩，都这么大了，你哭什么哭！”
“大圣，我害怕。”
“有俺老孙在，你害怕什么？”孙悟空哧地笑了，满脸不屑。
“我害怕大圣你离开我。”
你害怕我离开你孙悟空一愣。
良久，沉默的小和尚觉得身边多了一个猴。孙悟空从树上跳下来，大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拍了拍。
“始终还是个小屁孩，想什么呢。”
“大圣……”
“俺老孙……俺老孙这辈子都陪着你，这样可开心了？”
“大圣，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
“俺老孙可不是君子。”言毕，孙悟空看看小和尚又说，“不过却也不是那等反悔之人。”
“真的！”江流儿拭去眼泪，笑容灿烂。
“齐天大圣还会骗你这个小毛孩不成？”孙悟空摇了摇头表示不屑，“喏，你看这风景。”
花果山夏天的夜晚，最美的是夜空。
好多星星啊…夜空透彻莹蓝，泛着西域上好琉璃的光泽。一轮温玉浮在夜中，散落开的细碎银光沁入他墨色的眸眼，晕开一片清淡明亮的星色光华。不知是巧合还是如何，孙悟空竟在他低垂眉目中看到一朵隐隐约约的银色婆罗华。
江是莲华色，流如明月光。
微凉夜风亲吻着江流儿的额头，他忽然微笑，念了一声佛号。
“大圣……”江流儿将双脚浸入溪流映的银河中，抬起眼去看他。
“又怎么了？”孙悟空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这小孩在想什么。
“大圣，我饿了……”
“你等会儿。”看着孙悟空无奈离开的背影，江流儿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张大嘴吸了一口有些冰凉的湿润空气，耳边似乎又响起当年客栈里那一声“快睡吧”。
“晚安……”他呓语。
这就总算是把那一句的债给还了。
不过，似乎又多了新的尘债……没什么不好的吧。
阿弥陀佛。

五 冬
人言落雪无声，江流儿却挽着书卷在灯边静听了一夜。
温暖烛光落在他眼里跳跃明灭，像涓涓清流中映出的一颗曳动星辰。自僧袍中滑脱而出的颀长腕子纤细而透着些许玉色，血管暗青在忽而闪动的影中隐隐可见。他一手持着卷书，一手持着桑木槌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木鱼。
暖色灯焰跳动着，舔舐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投下的光照亮江流儿手中的佛经卷书，也照亮印在其上的那端正小楷。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念完，他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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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的眉眼，削薄的身量，可不是那江流和尚么？
孙悟空叹口气走过去，脚步却在距他些许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实在的，他不喜欢小和尚念经。每次看着他闭眼诵经时，那一声声木鱼敲的他无端心慌，总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失去些什么。
他踌躇良久，最终脱下外衣轻轻盖在专心诵经的少年身上，转身离去。
身后木鱼声微顿，旋即恢复如初。
长安城头，孙悟空披甲而立。雪落纷纷，铺散在他绵延而下的火色披风上。
他注视着雪夜中的长安，万家灯火绵延不绝。
“你归来吗，在举世皆安一刻？”
他转过头，身后小和尚着薄衫，赤着足立在飞雪中，眉目依旧。
“你……？”孙悟空愣了，急忙抬起手，转瞬却又放下，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衣衫凌乱，伶仃不堪，呼吸不稳；
他冲他笑，因失温而苍白的脸上，那双海一样的眼却仍灼灼的，仿佛蕴藏着头顶星河全部的熠熠光华。他启唇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归来吗？“
孙悟空沉默许久，抬腿向他走去。他解了自己红缎披风下来，替江流儿披上。
“归来。”
孙悟空低低地说，抬手将少年清癯身躯揽入怀中。
那心跳结实而有力，江流儿弯起唇角微微闭上眼，认真倾听这静默无声的一刻。
此刻天地静寂，二人的心跳声融入落雪，在长安城头久久飘散。
良久，孙悟空放开怀里少年，将他身上的大红披风紧了紧：“想看烟花么？”
江流儿注视着他的眼，然后轻轻点头。
孙悟空笑了笑将少年一把打横抱起，使他埋在雪地中已显青紫的双足被抬至半空，裸露在袍子外的足腕如曲玉般勾折，莹莹的散出微光来。
二人一步步走至城墙墙头。
“小屁孩，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山妖入侵时的场景？”
你跟我说，这城头十里内三十余名士卒无一例外，以身殉国。血溅五步，人骨人肉涂满了长安城头。整个城中回荡的都是市民的哀嚎与山妖的嘶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黑云压境。
他感到怀里少年身躯颤了一下，然后是低不可闻的“嗯”声。
“可你看看现在的长安城……”孙悟空的声音低低的，却如此稳重安定。
河清海晏，千里安澜。繁华锦绣，万家灯火。此时许是夜市的最盛时节，十里繁华如新嫁娘的红妆，在他眼前缓缓铺展开来。热闹游河边钗环姑娘们嬉闹着放莲花灯，青衫公子打着折扇漫步在街头，绫罗坊子里裁缝老人正笑容满面地为待嫁姑娘比划尺寸。浓淡脂粉香透过红纱糊的花灯，以烛光勾描出一幅蝶戏牡丹图。
俗世烟火如斯热烈，竟引得他莫名想落泪。
江流儿敛敛情绪抬起眼来，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要想好，是选这个安宁和乐的世界，还是选一个残酷无情的世界？”
江流儿看了眼雪夜中的长安，又转过脸。
他的声音清脆好听，淡泊中带着难以动摇的坚定。
他看着孙悟空那双金光烁烁的眼，然后说：
“我选有你在的那个世界。”
孙悟空身躯一抖，再难掩住眼里的惊诧与动摇。而那份惊诧动摇骤然又转成无底的深邃长渊，转成隔着炉烟望向佛堂深处时的朦胧恍惚。
“可别后悔，小屁孩。”
“出家人不打诳语。”
说罢，江流儿微笑合了掌：“阿弥陀佛。”他安静低垂的眉眼在这长安雪夜中显得尤为明亮与静谧，似有光浮动笼罩。雪花落在修长如柳的眉上，转瞬化开成一滴淡淡水珠挂在睑边。
孙悟空低笑一声不知是喜是忧，他将怀里少年身躯轻轻放在城头。
“小屁孩，看好了。”
右手抬棒凌空一指，一朵绚丽烟花在黑暗穹幕上绽放开。
然后是一朵，又是一朵。五光十色的烟火涂开天际一片绚烂，整个夜都因这光华愈发明亮。
然后越来越明亮……
越来越明亮……
明亮如昼的半空中，一朵佛光金莲静静的浮着，熠熠生辉。
江流儿忽然脚下一空，竟落下了城楼。他在黑暗中急速下坠，挥舞的手臂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不知是谁低下头颅轻轻叹息：“阿弥陀佛。”

猴年快乐

@紫色女神s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