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声觉得这不算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儿。
可顾磊偏偏想不明白。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不会再放下了。我是说,每次你看到孩子们的时候,总会有些触动的,不是么?”他试图从陈聿声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不自在,或许还有不舍、无奈亦或是纠结之类的情绪,就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样,他想确认邹明扬还存活的信息。
只可惜,这次他只能失望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明媚懒散,在铺陈排列又无孔不入的午后阳光里暖洋洋的,在她年轻的栗色发梢上炙热滚烫的流淌。还有她饱满的唇形,上面是樱花粉的色号。顾磊职业病式的辨认出这女人身上的所有配置,他曾经以为他能拥抱她。
“说实话,我没有,我这次出门实际也是为了这,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我。”她笑吟吟的开口,烟灰落在桌面,轻盈的仿佛蜻蜓的薄翅,却敲击出最沉闷的声响。
顾磊终于正视她,他双手叠在鼻翼下方,皱起眉头。
“你变了很多,是因为那个小男孩儿么?”
陈聿声想了想,最后玫瑰红的精细指甲攀上暖咖啡杯,那个时候雾气已经不再氤氲,两头都能看的很清楚。
“也是,也不是,”她慢慢说,“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洛寻不过是替我坚定了我要继续这么做的决心。”
“邹明扬真是个混蛋啊——”她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债居然让我们用这么多年替他还,还还的心甘情愿的。”
顾磊沉默片刻:“你说得对,他是个混蛋。我也是。”
“我承认。”陈聿声眨眨眼,神情尤其动人,“所以我猜,陈绵和陈淮也需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如果事世推演,我们的选择可以存在如果,那么兴许你们也会有孩子的 。”
“聿声。”
“什么事?”
“也许,邹明扬他爱过你。”
陈聿声的眸光一颤,仿佛抖落漫天的金粉,可慢慢的她又笑起来,攒的慢悠悠的,却平和婉转。
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敢单刀赴会的姑娘,被几个流氓揍趴在地,眼白充血,也要把胆汁吐在他们的裤裆里,毫不示弱。
嘶吼,念旧,执拗。
从那个时候款款走来,一颦一笑都刀光剑影,却又安之若素。
“如果能拍人鬼情未了,我乐意和他叙叙旧,不过寒碜我的话还是免了,顾磊,”她声音里沙哑不见了,故作风尘不见了,再过十二个小时,她还能见到的朝阳,“可我们终归成不了他,只能聊以自慰馋死他。”
“再见。”
“再见。”
顾磊目送她步入一片昏腾却又斑斓的暖光里。
暮风喧嚣,蝉躁沉寂,一轮省定匆匆掠过西裤丝袜高跟鞋,和上班族面目僵冷的公文包。
大千世界,你我相遇。
世界树生出无数种可能,社会于沙尘,于风暴,于珍珠,于泪光。盘根错节,代代消弭,世世生长。
而你,终将成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