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男人】
从前有一个勤劳的修理匠叫作穆,住在大海边。他有着精湛的修补技艺,且热爱生活。日子嘛,是有那么一点艰苦,二十岁了还单着。和大多数人一样,修理匠日日在外工作,为了存够钱,娶个贤惠媳妇。
某一天退潮后,海滩上留下一只造型奇特的海螺。壳大且尖,边缘呈锯齿状,看上去很凶。穆从来没见过这种,大概是值钱的东西吧,于是拾回家丢进水箱里,装饰房间。
第二天,他照常出去上班,忙到很晚才收工,打开房门那一瞬间,傻了眼。家里乱七八糟,一片狼籍。椅子倒在地上,饭碗打碎,到处都是水,好像台风刮过。再一检查,糟糕!篮子里的小鱼干全部失踪,墙上挂的的腌肉也没了,难道家里进来过狼?
穆打了个冷颤,不寒而栗。晚上睡觉前,小心的关好门窗。作为一个修理匠,穆快速加固了门板,再次外出之前关门闭户,上了两道钢锁,这样总不会被狼闯进屋子里了吧?
他放心大胆的出去干活,没想到做的是无用功。收工回家,看到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景象,菜篮子倒地,桌上一堆泥巴,又被洗劫!墙壁上还有钝器留下的痕迹。难道不是野狼,是野人?
穆感到不能忍受,耐着性子收拾屋子,心里面存了一大堆问号。反正也没有什么卵用,索性不关窗户。第三天,他工作到一半,想起可怜的家,不能再继续下去,重复前两日的光景。于是丢下手头活计,偷偷摸回去,躲在窗台底下。
屋里好好的,没有动静,又等了一会,只见水箱里的海螺,动了动,慢慢变出一个健硕的男人,海啸发型,身材高大。“我的妈!”穆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只见那个男的,湿漉漉滴着水,跃入他家,翻箱倒柜,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大咀大嚼,咔嚓咔嚓,满嘴掉渣,难看死了。
吃完食物,男子把调料罐丢着玩,嫌无趣了,又去工具箱里瞎捣鼓。这下急坏修理师傅,那可是吃饭的家伙,搞坏了不得了!再不情愿,穆也得跳出来阻拦。
“手下留情啊,大哥!你把我的工具弄坏了,赚不到钱,拿什么买饭吃?”
恶男子顿了顿,把东西放下,揪住穆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凑到自己跟前。
“谁他妈叫你出来的?按照规矩,有人看到老子,老子就得回海里去。可海里老子玩腻了,想吃岸上的食物,你说怎么办?”
他摇晃拳头,要揍人的架势,搞得修理师傅哭笑不得。原来海螺打劫也讲基本法,明明是你不对,态度还恶劣!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方壮了一圈,目测打不过,穆只能好言相劝。
“我可以当没看见,什么都不说,这总行了吧?”
男子想想,有道理。于是把修理匠放下,继续他的岸上探索之旅,搞家里的坛坛罐罐。在威胁了主人之后,海螺不再担心被发现要遣送回原籍这一条海洋法则,欺负修理匠变本加厉。他玩得开心,连水箱也不回了,丢下一个大大的壳,霸占了穆的房间。
“嘿,人类,这个奇特的螃蟹脚真好吃,再来一碗!”
“大海螺,这是鸡爪,不是螃蟹脚,只有那么几个。想吃就不要影响我干活,等我修东西赚了钱给你买。”
恶男子很认真的连皮带骨头一起咬了吞下去,看得穆移不开眼睛。他深深后悔自己手痒,捡回这么邪恶个生物,要命。
“大海螺听起来不神气,我是龙宫的,人类叫我加隆吧。”
穆心里面,他和蚌精差不多,还龙宫呢,呵呵…
但嘴巴上不能这样讲,“好吧加隆,请你别动我的工具箱,工作丢了赚不到钱,我们只能喝西北风。”
两人,不对,一人一螺,在吃的问题上算是达成共识。加隆出去浪,穆做工赚钱,互不干扰。到了晚上,大海螺既毋需避讳,当然不想回水箱,穆的床看上去比较舒服。于是他老大不客气的挤上去,占据了大部分面积。
加隆劲大,肌肉结实,穆被挤到角落里,无奈的蜷成一坨。求天求地,求这个煞星早点把岸上玩腻了回归他大海母亲的怀抱。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加隆不仅不想回大海,还对修理师傅产生了兴趣。
“嘿,穆,你修什么东西啊,养了一身肥肉。”
穆没好气,“我靠技术吃饭,勤劳本分,不偷不抢,有问题吗?”
“唔,我是好奇,你皮肤真好,白白嫩嫩…”为了表达生动,加隆配合语境吐了吐舌头。
穆闻言,吓得从床上跳起来,躲到桌子下面,心里七上八下,“他该不会是想吃我吧?”
加隆瘪着嘴,一把抓他回去,不费吹灰之力。“跑什么跑?你软软的,手感好,我要抱着你睡觉。”
大海螺真把他抱在怀里,跟泰迪熊似的护着,蹭来蹭去。据穆观察,应该没有被吃掉的危险,长长吁了口气。咳咳,这海螺嘛,不是人。无理归无理,考虑到他无家可归的份上,勉强收留也不是不行…
穆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很容易想通,给自己开解。加隆除了凶狠,蛮不讲理,太能吃,总的来说是个好人,吃点亏权当交个朋友。他那么想着略感宽慰,扭了扭身子,腰部撞到一个不可描述的坚硬物体。转过头,大海螺双眼放光,对他笑,露出一口好牙。
…
“夭寿啊!”修理师傅赌咒发誓,绝对要把这个妖孽撵出去!
次日,穆没有心思,工也不做了,四处打听降妖伏魔的大师,找来各路高手。什么茅山老道,被加隆挂在门上,咏春拳师给打得满地找牙,还有个一字眉长老,被剃了眉毛。驱邪的屁滚尿流逃跑,再后来,道上只要听说是大海螺作怪,没人敢接。
有人陪加隆打架再好不过,他不知道这些人是穆请来的,特别逞勇,向修理师傅展示他的男友力。人赶走,收缴了他们的武器,全部送给穆当作礼物。
“放心好了,穆,我保护你,谁敢啰嗦,我把他们全打跑。”
加隆喜欢他,人非草木,熟能不知?处久了,不仅不觉得讨厌,还有些羡慕,没想到海螺法力如此高强。加隆乘此机会,拍着胸脯大肆渲染,穆居然被他感动,同时也有些泄气。
“我想以后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了,他们怕了你,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吧。”
加隆哈哈大笑,“其实我玩两天打算回去的,岸上没什么意思,但你是个不错的人,我喜欢。既然你抢先表白,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一起生活吧。”
他惯会强词夺理,穆听多了,就那么回事。大海螺横归横,秉性单纯,比理想的贤惠姑娘差一截,教他耕地拉车,多多脑补,还是有好处的,人要学会感恩生活。
两只到一起,有些事自然而然,毋庸赘述。大海螺在修理匠家里住下来,白吃白喝,还要抚摸,成为当地一霸。穆爱面子,每每听到别人议论,总要解释一番。
“他是个不错的媳妇,没花一分钱聘礼。力气大,能担水劈柴,好养活,就是糙了点。”
别人眼中,难以理解。这海螺媳妇不是粗糙一点的问题,腿肚子有毛脖子长喉结,完全是个老爷们嘛!不过修理师傅乐意,那方面和谐,能干重活又节约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键是,不吃自家粮,管那么多干嘛?
县太爷新上任,听了这等奇事起了觊觎之心。他是个喜好收藏的人,什么古董宝贝,只要被他知道,定要入手才肯罢休,哪怕巧取豪夺。人们传说的海螺,一定是稀奇货,说不定是海龙王的珍宝。
加隆每隔一段时间,要回水箱休息一下。邻居听说县太爷想要,起了贪财之心,翻入穆家里,把大海螺偷了,藏在袖子里献给老爷。老爷一喜,赏白银十两,把海螺放入玉石打造的水箱,以供观瞻。
“我这箱子,比海边修理匠用石头做的强多了,大海螺一定喜欢!”
结果半夜,县太爷家烧起来,周围居民纷纷逃命。隐隐听到围墙里面“嘿哈嘿哈”,打架斗殴的声音。
一把大火,烧了老爷的家产,他对别人说,是下人点灯不小心。至于头上的青包和脸上的红肿,因为没点灯,看不清楚路跌倒了。
大海螺照旧回到修理匠的水箱,抱着他亲爱的挨挨擦擦。
“你这家伙,出门打架不吱一声,知道我见不着你多担心?”
“嗯嗯!”加隆拼命点头。
“你都干些什么啊,下次别去当官的家里,惹了事有你好受!”
一头大的,搂住修理师傅漂亮的身型,非常不合比例。那又如何?当事人没意见,他们开心就好。
这个故事几经传诵,一代又一代。人们思忖,修理师傅起早贪黑,善良勤劳,应该有一个美丽温柔的伴侣。传到后来,经过改良,演变成今天,人们耳熟能详的版本--《田螺姑娘》。
谁会知道,传说故事的原型,是大海里一只生猛的海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