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难怪,他脾气好,事事又都做得妥帖。如果我们二人必须有一个被对方吃掉,显然,被吃的人应该是我,对么?你是这样认为的,铁心兰是这样认为的,月儿、宫女们、江枫那个臭男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对么?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黑花怅然若失道:“如今,我已不再嫉妒他,他逼我去投胎或吃掉我,我都不在乎。但……江小鱼!为什么!为什么连他都被你害死了?!你这个丧门星!难道你生下来就是专门来跟我作对的么?!可恶,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拉你……”他怒气上涌,又已到发狂的边缘。
摇摇晃晃……醉成这样,还要杀我?小鱼儿见黑花如此荒唐的模样,竟不知自己是该闪躲好还是该还手好了。
不用闪也不用躲。黑花此时已喝得酩酊大醉,他不动还好,猛这一动,酒气翻腾,一拳还未打到敌人身上,自己的力道便已经散尽,竟向小鱼儿的身上倒了过去。
小鱼儿,并未躲闪,由着他将自己当成肉垫压倒在地,只仰起脸,抱着三分歉意的问:“说吧。要怎样?既然我毁掉了你的一切,那我……应该怎样补偿你好呢?”
“补偿?”黑花醉眼惺忪,扯着小鱼儿的前襟,疯狂的笑道:“哈,你说补偿?若想补偿……就快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小鱼儿苦笑道:“这事情,你都做不到的话……我暂时也是做不到的。不过,我可以做到一件事,就是陪着你等他,等他再醒过来。”
“醒过来……不……”黑花的眼圈又红了。
小鱼儿柔声道:“他若是一辈子不醒,我便陪你等他一辈子,好好待你,疼你……”
“疼……我?……”黑花望着这个完全不值得信任的冤家,满眼疑惑。
“信我。大哥说过许多次了,我会待你好。”小鱼儿一脸真诚的道:“甚至比待那窝囊废,还要好上许多倍……”
“骗……子……”黑花的泪水竟漱的流下:“谁……信……”说罢竟骤然趴倒在小鱼儿的身上,再也不动了。
“无缺?无缺?”小鱼儿叫了黑花两声,没有人应,又拍了拍他的脸,全无知觉,看来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这要死要活的人,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小鱼儿长吁一口气,暗自摇头:刚才还在哭笑怒骂,此刻却已是烂醉如泥,软若无骨。他此生……从未如此倾诉过吧。
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醉鬼呢?这一身酒气的狼狈相,若是现在扶他回去……小兰那边恐怕便很难再瞒住。反正这家伙不怕冷,干脆,就让他在这里凑合睡一宿算了。想罢小鱼儿将黑花扶到旁边的一棵树下,让他以舒服的姿势靠卧着树干。
“这下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小鱼儿自言自语道。
“疼……”黑花在梦中皱眉轻叹了一声。
“疼?哪里疼?”小鱼儿忙问。黑花却只出了这一声,便又紧闭双唇,睡死了过去。
喊疼?只是梦话,还是真的有哪里疼呢?难道,那乱石的砸伤……还未痊愈?小鱼儿起了疑心,便扶腕去听无缺的脉,竟有些吃惊:脉象时缓时急,怎么这么乱呢?隐隐的……心脉似乎有损?内伤不是早就好了么?小鱼儿又摸了摸无缺的额头,体温……虽然还是偏凉,但温度与上次相比,已暖和了些。冰心诀的修行,果然已倒退了很多?
“冷!好冷……”黑花的双唇微微翕动。
他也会怕冷?小鱼儿越发纳闷:从面色上来看……红霞满面,根本看不出他很冷的样子。尽管如此,小鱼儿还是脱下了自己的棉衣,裹在了无缺的身上。
“阿嚏!”一阵寒风吹过,小鱼儿连打了三声喷嚏,心想: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人。腊月的夜里,正常人是不能穿着单衣在这外面耍单儿的,先回屋一趟,再穿件棉衣、拿床被子过来吧。
“不……许走……”小鱼儿刚要起身,黑花竟紧紧拽住他的衣角。
不让我走?小鱼儿正有些奇怪,却听见黑花哽咽着哀求道:“我要冻死你的兄弟……你便要冻死我么?别走……我不杀他便是……”眼中竟又淌出悔恨的泪来。
又梦见白花魂飞魄散了么?小鱼儿一面轻轻握住黑花的手,一面学着白花的语气哄道:“好好好,我不走。”
又睡熟了,真像个小孩子……如此陪他一小会儿,等他梦魇平息之后再走吧。小鱼儿不忍离去,便守在黑花身边,端详起他的睡脸来:双颊绯红,泪痕未干,双目肿得跟两个核桃似的。哭得好伤心……他外表看似凶悍,实则对白花……竟是如此的依赖?他的样子……醒着的时候虽然和白花很不同,但睡着的样子,果然……一点区别都没有。一样挂着泪痕的无暇脸庞,一样飘逸的秀发,一样修长的睫,一样微颦的双眉……手变得越来越冷,竟开始发抖了,攥得好紧,很害怕么?
“待你好”,小鱼儿思忖着自己刚夸口许下的承诺,不禁犯起了难:这个浑浊猛楞的黑花,使出怪力来,比白花骇人得多,钻起牛角尖来,比白花粗暴蛮横得多,受挫之后,比白花脆弱敏感得多,若是疯劲儿上来,便是纯粹的杀人狂徒。很多时候,他根本辨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他自己的幻觉和妄想。不可以惹怒他,也不可以触动他的伤心事,要待这个兄弟好一些,更好一些……如何个好法呢?
花雕,这黄酒虽然柔和甘甜,但后劲儿……果然是很足,小鱼儿想等黑花睡稳再去拿保暖之物,却觉自己渐渐酒气上涌,也有些犯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