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问题是“致远”舰因何而沉。史料记录基本分为两派:被鱼雷击沉及被火炮击沉。被鱼雷击沉说基本可以首先排除,因日军在大东沟海战中并未有使用鱼雷的记录。[1]剩下的唯一解释就是“致远”舰被火炮击沉。
但仍有两问题须讨论:一、“致远”被哪艘或哪几艘日舰击沉的可能性最大?二、“致远”中炮后,沉没的肇因和过程。
这两个问题看似毫无线索,实则也可以根据现存记录,略加推测。根据上文的分析,“致远”舰曾于14点45分之后遭到第一游击队10多分钟的集中攻击。《芝罘快邮》(中8)曾说“所有的炮弹击中了她的一侧,水密舱进水”,日方则观察到该舰发生了火灾。一般来说,火灾虽能破坏军舰的上层建筑,令其丧失战斗力,但对水线附近的水密结构影响是有限的(例如“来远”舰虽然中后部舱面烧光却依然不沉)。“致远”舰到15点30分左右已严重右倾,说明该舰的水密结构已经被破坏,舰内大量进水,也就说明该舰曾被击中水线附近。
由于当时的炮弹毁伤能力有限,入射弹道也一般较为低平,因此很难对水线以下部分造成大面积破坏。威海卫之战中,“靖远”舰于1895年2月9日上午9时许被日军火炮连续两次击中,形成贯穿弹并破坏了舰艏水线以下部分,造成4.5米长的大破口,但直到9点半以后该舰才慢慢开始下沉。估计此次“靖远”舰前部弹药库、前部煤舱和前部锅炉舱的水密结构均被打坏,三舱同时进水才使得进水无法控制而沉没,即便如此还是坚持了半个小时以上,这说明以“致远”级完善的“蜂巢”式水密结构(cellular subdivision)设计,抗沉能力还是比较优秀的。因此,“致远”舰若仅仅是被炮弹击穿水密结构,仅凭水密隔舱的保护和抽水机的工作,也应能坚持较长时间而不沉。
我们观察到,“致远”舰于14点45分遭遇第一游击队集中攻击之后到3点30分左右突然下沉,有大约30至45分钟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很可能就是“致远”舰在努力控制进水,而由于某种原因而使得进水无法控制的时段。
值得一提的是,“致远”舰一开始呈现右倾状态,这应当说明该舰被击中进水区域仍在防护甲板之上。因为如果是防护甲板以下进水,由于该区域防水隔壁均为横向(除锅炉舱有中央纵隔壁之外),倾斜状态就应呈现出纵倾而非横倾;但如果防护甲板以上的水线位置进水,海水就会积在一侧煤舱和通道位置,造成横倾。[2]所以,汉纳根的推测是有道理的:“我猜测一发‘松岛’舰的23厘米(应为32厘米)后主炮在他的左舷造成了一道很长的裂口,此处的船体刚好位于装甲甲板以上,并造成了倾覆”。
许多日舰观察到,“致远”舰在15点30分至15点34分之间突然加速下沉,舰艏低俯,螺旋桨露出水面,在短短3、4分钟之内就完全沉没。笔者试图做如下分析:由于“致远”舰防护甲板以下和以上设计有比较完善的“蜂巢”式水密结构,虽然水线以上部分的中弹已使这部分水密结构损坏严重,但舰体丧失储备浮力仍须一段时间(海水需要一个接一个地漫过水密隔舱)。而一旦储备浮力完全丧失,即海水已经漫过防护甲板以下和以上许多个主要舱室的情况下,沉没速度就会立即加快。笔者推测这3、4分钟就是“致远”舰储备浮力完全丧失,迅速下沉的阶段。但值得注意的是,直到这时“致远”应仍有部分锅炉舱和轮机舱保持水密,因大部分观察均证明其螺旋桨尚在转动。
另外,笔者还注意到,马吉芬曾回忆:“军舰(‘致远’舰)从舰首开始下沉,舰体随着沉没逐渐扶正”;英国《伦敦新闻画报》(The Illustrated London News)中的插图也显示“致远”舰沉没后的姿态较正,[3]这可能是因为在沉没过程中海水逐渐漫过防护甲板上下各舱室,两舷重力逐渐平衡,也就由右倾姿态逐渐扶正了。
也有一些资料认为“致远”舰曾被“松岛”级的32厘米主炮击中,造成损害加剧(如中1、中14、欧8等)。笔者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仍认为14点45分至15时“致远”舰受到第一游击队的攻击是其沉没的主要原因。本队直到15点15分左右才重新接近以“定远”、“镇远”为首的北洋主队,开始第三轮射击(“致远”舰并非本队的主要攻击目标),要在短短的15分钟内将“致远”舰击沉似较为困难。
另外,部分资料还提到“致远”在下沉过程中曾发生过大爆炸(如中12、日13、欧8、欧9),这可能说明“致远”舰发生了锅炉爆炸或弹药爆炸,但是其实大部分的记录并无这样的记载。而且即便“致远”真的发生了大爆炸,也是在下沉过程中导致的副作用,而非沉没的主因。
综上所述,笔者将“致远”舰在大东沟海战中的战斗过程推测概括如下——海战初期,该舰即“开足机轮”,出队攻击日舰“赤城”,并与其他友舰一同将其重创。14点45分之后第一游击队回援,“致远”被击中起火,防护甲板以上的右舷水线位置也被击穿进水,舰体开始右倾。该舰遂返回主队方向,后又受到第一游击队与本队的夹攻,15点30分因进水过多,丧失储备浮力而加速下沉,舰体逐渐扶正,至15点34分左右完全沉没。
[1]日军大东沟海战中弹药消耗,见《征清海戦史巻10(黄海海戦)》,日本海军军令部编,第84-87页。并无消耗鱼雷的记录。
[2]执此论断者,包括曾为日本设计三景舰的著名设计师Louis Emile Bertin在内。参见《贝尔坦氏关于黄海海战之问题》,林伟功主编:《日藏甲午战争秘录》,中华出版社2007年版,第118-119页。
[3] The War in Eastern Asia,TheIllustrated London News, Dec. 8, 1894, pp. 6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