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如潮水般的疼痛感一层又一层地袭来。
我于梦中惊醒，望着天花板，还有些许喘息。梦里的真实感让我促不及防，剧烈的摇晃，刺痛的伤口，温热的鲜血，若有若无的呼吸，甚至是在梦里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感觉，都如同真实发生的一般。
我有些艰难的抬起身子，扫视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我打着石膏的腿上。“这里是……医院。”嗓子干涩得可怕。认清楚环境后我再度躺下，思索我在这个地方的原因。
……车祸。
我脑海中所呈现的。
“啊，小绿，你醒了呀。”熟悉的声音刺激耳膜，循着声音望去，对模糊的来人总算有了个定论，“你休息很久了，你没什么大事可真是万幸。”“谢谢你，小蓝。”我朝小蓝露出一个微笑，事实上这种仅是勾勾嘴角的行为我根本无需勉强，从很久起我不就习惯了吗。
小蓝拖过一旁的椅子坐在靠近床头的位置，他举起一个暗红的苹果向我晃了晃，笑着问道：“需要吃水果吗？”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笑容隐瞒着什么。
我选择不去追问，而是点了点头并客气道：“真是麻烦你了。”末了还添上一句，“没想到有一天能尝到天才为我准备的苹果，真荣幸。”
他一边削去果皮，一边向我诉说这些天发生的事。我微笑着接受这些信息，它们从耳内滤到脑内，分割成一块又一块在我脑袋里打转。“……小亚麻抱怨说你不回来，她工作加重了。哈哈哈，所以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小蓝把苹果递给我，脸上始终不变地挂着微笑。
我也笑。笑着听他诉说一切，笑着作出回应，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水果。
明明两人都在笑。
在那笑的背后隐藏什么却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我理解自己。但我不能够理解小蓝。因为印象中的他不是这般感觉。
我一点点地让苹果顺着食道滑到胃里，空荡的胃像是得到救赎。忽然想起小蓝刚到时说的话。
“你休息了很久……”很久？很久是多久？我休息了多久？或者说，我昏迷了多久。
大脑开始抵触去思考，开始发出疼痛的讯号。“小、小绿？”小蓝脸上总算是出现不属于笑的表情——紧张以及担心。大概是疼痛让我的笑显得有些扭曲。我朝他摆摆手，偏了偏脑袋笑道：“我没事，别担心。”随后将苹果消灭干净，让它在我胃里栖息。

chapter 2
小蓝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石膏可以拆了哦，看来你很快就能出院了。”小蓝帮我为窗台的花换了水。花叶上沾了水滴，水滴在叶尖儿上摇摇欲坠，一阵风刮就真正坠入泥土中再不见踪影。
我双手接过小蓝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地喝。“谢谢。……小蓝，机器小绿还好吗？”我想起还有这么个机器人，小蓝制造出的，一个极其像我的机器小绿。但我觉得十分庆幸，小蓝并没有想用机器小绿来替代我，那时候我想，幸好是他。
小蓝像被做坏事被人发现似的一怔，就连笑容也凝固在脸上。“他啊。”他终于开口，“这个时候大概在家里等我吧。”我甚至连回应都没来得及作，他就甩下一句找医生匆匆离去。他对这个问题的反应有些奇怪，可我仅能感觉，无法言喻——这种情况谁都会有的。
他回来了。同医生相谈甚欢。
他回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别担心，没问题的。
我不由得笑起来。拆个石膏，我担心什么呢。“你在这里，我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哦，脸红了。
挺可爱。
一圈一圈的绷带被拆下，小蓝握着我的手，紧张到冒汗。只是拆石膏，二次受伤概率几乎没有，死亡几率更是不必提，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想自己是没办法思考出一个答案的。
医生简单叮嘱几句后走出病房。只剩下我和小蓝。小蓝舒了口气，我笑他：“别那么紧张。拆石膏我还能出意外吗。”他看向我，脸上的表情令我有些震惊。
那种描述不清的表情……是的，描述不清，又是描述不清。
我昏迷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真的，越来越不理解这个天才了。

chapter 3
今天是个好天气。
小蓝在三天前就没过来了，直到今天。
兴许是因为我出院了。他尽力劝说我在医院多休息几天，事实上我已经不需要留院观察这件事，他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毕竟出院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
我执意要出院，谢绝了他的好意，他叹息着去办理出院手续。
我们踏着一路碎叶，肩并肩。“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我对他说，“费用我会还给你的。”小蓝摆摆手表示是伯伦希尔承包的费用。我点点头，了然。
像是把话都说完了似的，小蓝一路上很安静。因为入秋，蝉鸣已经消失，因为阳光，蛐蛐儿还没开口，只有不时落下秋叶的沙拉声以及轻风吹过的呼声。小蓝一路上的眉头越皱越深，我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
我哼起一段小调，我甚至不记得有听过，那调子只是突兀地出现在我记忆中，那么突兀地，站在了那里。
小蓝望向我的表情很惊讶。
调子结束，我微笑着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说，兴许我还能为你分担。”小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叹息，这或许是嗓子里千言万语汇在一起而不知从何发泄的结果。“这个调子……”“哈哈，是有歌词的，不过很遗憾我没记住。”“《故人之歌》*，小绿，你是怎么会的？”
除了讨论到专业方面他会出现这样严肃的表情外，我确实是没再见过了——小蓝严肃得可怕的脸。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妙：“怎么了吗？是偶然听到的。不知道歌名所以无法反复听呢，只会这么一点。原来是叫《故人之歌》？”我故作轻松，撒了个其实很蹩脚也被用烂了的谎。
小蓝忽然轻松下来，表情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他可算是露出同我记忆中一般的笑容——带着阳光的气息。
“是我很喜欢的歌，小绿会，我以为你也喜欢呢。啊……没有！没有失望！请请请不要误会！”他面色绯红，慌张地摆摆手。我轻笑出声，抬手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
“知道了。这首歌调子很好，我很喜欢啊。”
————
*故人之歌：出自笛子的《你瞎》。只是一个歌名，与原著没有关系

签到第一我就收下了！

chapter 5
今天是回到伯伦希尔的第一天。
他们的态度有些奇怪。
看到我先是惊讶地一顿，然后略显慌张的回应我的招呼。
除了小亚麻。她扔给我一沓资料，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滴：“你可算回来啦。这些需要翻译出来，这个……还有……”我一份接一份地翻过，她给予我足够清晰的解释，最后一份解释完毕，她伸出手，露出友善的微笑，“欢迎回来。”
我握住她的手道谢。“辛苦了，要不要来杯咖啡？”
小亚麻摆手离开了，她还留下一句“小绿马克杯很适合你啊”。
真遗憾我用的不是那种马克杯。
在小亚麻笑的那瞬，我觉得她和一个人很像。不过也仅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并不能说清晰。
翻译工作完成。小蓝过来找到了我，并指出了几个错误。他对工作向来是很严肃的态度。
“奇怪……”我望着那沓资料发呆。以前我不会出这种低级的错误吧。我摁着额头两边的太阳穴，一遍遍反复揉。好像什么地方出错了，我的大脑里。
自从车祸过后一切都很奇怪啊。
小蓝让人猜不透的表情。
莫名奇妙的曲调。
对机器小绿的亲切感。
伯伦希尔员工的反应。
我大脑甚至提出了一个问题：
是他们奇怪，还是我奇怪？

chapter 6
是他们奇怪，还是我奇怪？
我看着屏幕中跃动的英文字母。
不，别乱想，当务之急是把工作做完啊，小绿。
我晃了晃脑袋强行令自己集中注意力。
“一起回去吗？小绿。”小蓝的手搭在我的椅子上，双眼紧盯屏幕，“以及这次没出错了，很完美，不愧是小绿。”他微笑着拍了拍手，脸上泛起红云，我想他兴许没有以前那么害羞了吧。
至少不会害羞得语无伦次。
我将新整理的翻译文件打印，再次递交。顺便想了想，我和小蓝居住位置好巧不巧，是完全相反的。“没问题啊，小蓝。”但我没有拒绝，只是为了接下来的疑问，“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嗯……机器人在一个地方做测试，刚好顺路。如果小绿也能一起去就太好了……啊！”他很快改口，“那个……如果小绿有时间的话……当然如果没有也完全不需要勉强！”
估摸着今天没什么事，便点点头答应了。
那个地方步行，很快就能到。
我首先看到的不是什么机器人，而是一名戴着大帽子的女孩。她看见我们，径直朝我们走来，满脸礼节性笑容。
“你们好。……对我们圆梦委员会的产品有什么不满意吗？”估计是在对小蓝说话。
圆梦委员会吗……
我看向小蓝，他将检查机器人的任务拜托于我，带女孩进了办公室一样的房间。
—————
文中出现的部分名字是笛子《你瞎》当中的。强行更一波

各位爸爸请鞭策我！！？我拖延癌要犯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chapter 8
我是谁？
我是……
“小绿？”肩膀被什么人轻轻拍了下，猛地抬起头，发现小蓝正站在自己身旁，脸上是关切的神情，“今天总心不在焉啊，这种状态可不行。”
我点点头：“抱歉，没什么事。”
骗人的。怎么可能没事。
要不要去找法师小姐谈谈？
法师吗。
……
“当然知道你会来，都说了，我可是法师嘛。”此时我对面坐着的人就是法师了。她双手十指交叉，置于嘴巴附近。脸上所有的笑容还真给人一种无所不知的感觉。
“十分抱歉打扰您的工作了，法师小姐。”
“不，怎么会呢？”她身体向后靠，完完全全一副放松的样子，时不时转动着办公椅，“招待你也是我的一项工作啊。”
我也就意思意思表示自己十分荣幸。
有点头痛。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
……
“法师，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大概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些了吧。没关系的。”
“我很不安……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你可以适应，放心吧。很快你就可以离开了。”
“法师能不能叫一遍我的名字？”
“……”“果然还是这样吗……抱歉法师，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而已。”
“你总会知道的。”
“我……”
“总有一天。你相信我的吧？”法师的声音。
“我一直都相信着法师啊。”我的声音？
我和法师在谈论什么吗？不，不对。“我”和法师……那个我真的是我吗？
“小绿先生！”法师小姐突然大声喊了我的名字。
“啊？法师小姐。抱歉。”“和别人谈论事情的时候睡着是很失礼的啊。”法师小姐好像不高兴。也对，毕竟我睡着了……我睡着了吗？
法师小姐同我谈天说地，话题也没个边界。这一趟是否有收获我暂且不清楚。
但有一点我确信。
绝对是有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被隐瞒了。

chapter 9
姑且整理一下我大脑中部分疑惑。
车祸。昏迷时长。亲切感。同事态度。伯伦希尔的合作者……
以及最大的一个疑惑——
小蓝。就机器方面而论，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可以断言，他无论制造出什么样的机器人，我都不会太意外。
更不必说伯伦希尔现在的合作者是圆梦委员会，科技实力也很强劲。这对小蓝来讲无疑是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会不会尝试出了和人一样会流血会痛的机器……
那样的机器……
那样还是机器吗？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我望向自己的手，在那一刹笑不出来了——万一，我就是呢？
如果我是那样的，很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假设——
车祸中人类的我死亡，昏迷时长是小蓝制造“我”需要的时间，但是伯伦希尔的科技力量不足以达到小蓝的期望，所以伯伦希尔和圆梦委员会形成合作关系，在法师小姐的帮助下，小蓝把这样的“我”制造出来了。然后把“我”送进医院，形成一个假象。
机器小绿来看“我”，同是机器人，所以“我”对他有莫名的亲切感。
回到伯伦希尔，同事本以为我去世了，再度见到“我”当然惊讶。但由于不确信，这种询问会很失礼，所以没人提出。
去见法师小姐，也许是因为“我”在某些地方出现错误，需要修正。
仔细一想还真是恐怖。
“……怎么可能呢。”我笑自己多疑，“我的记忆就是不可能的证明啊。”转身为自己倒水。
回过神才发现桌上，放着自己倒的两杯水。
为什么是两杯？
“你相信我的吧？”谁？
“我一直都相信着法师啊。”是谁？
话出自我口。但那个人不是我。
“我”在说话。
可是我没有印象。
这么说果然——
我大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带着轻轻的叹息
“啊，被发现了。”

chapter12
我知道他们即将步入大门。
我知道他们即将踏上楼梯。
我知道他们即将敲响家门。
“你很苦恼啊？”那个人此时的声音显示出她十分悠闲，“跳楼可没用，下面的人看着呢。”我并没有跳楼的打算，毕竟我还没有求死的念头。
那个人只是想告诉我——哝，你无路可逃。
“我倒不要紧，毕竟只是个记忆体嘛——但，这可是你的身体哦？”以上挑音结束的话，听起来充满挑衅，即使这样，我也无暇顾及。
短促而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让我不得不随机应变——我甚至有点怀疑，有没有随机应变的机会。
我尽量以平常心态拉开门，看清门外的人后，才有了强颜欢笑的理由：“…小蓝。”无论如何，在他面前我只想展现给他“笑”这个表情。纵使他身后围满着黑西装的人，纵使他身边站着法师小姐，纵使他紧握着奇怪的枪械。尴尬的沉默在我们当中弥漫开来。
法师小姐说：”她醒了。”
小蓝握着枪械的手又是一紧。
我敛起笑容，在小蓝打算举起枪前开口：“她是我脑内的人吧。我知道了，所以你们不用再遮掩什么。”法师小姐和小蓝都没有表态，姑且把这当作是他们让我说下去的意思，“我会尽力配合你们。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研究或是实验什么，但我会尽力，在不伤及自身安全的情况下。”
我看到小蓝的颤抖。
我把目光投向法师小姐。
她也看着我。
"什……！蠢货！"那个人在我大脑里又产生了剧烈的反应，“谁要和他们回去？！回那个地方我却什么都没法做？！”
剧烈的反应会令我头疼。
“呜……”我扶着门框，让自己不要倒下。
“你不能这么做——我啊，得阻止你。如果不是那个愚蠢的我自愿作记忆体，你以为你还能存在吗！！！混蛋！”
“会长！实验体有巨大的波动！”糟糕……我的头……好疼。
“小蓝先生。”法师小姐的声音听起来丝毫不带感情。
小蓝在短暂的犹豫徘徊，最后举起了他的手，连同他手中的枪械。
“该死！你在做什么！身体的主动权该交给我！！”她在嘶吼。我只能让自己保持一定的清醒，估计也快撑不住了。
“砰”，清脆的一声。
我的意识就这样被一枪击入黑暗。
我会被带去哪儿吗？
索性睡一觉……好了。

chapter13
睁眼。
白晃晃的天花板刺痛我的眼睛。
“你醒了。”小蓝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声音也平静得不像话。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这里是？”
“圆梦委员会内。”他回答。
哦，法师小姐的公司。想来，是他们在我昏迷时候将我带到这儿的。
房间内是寂静的。半晌，小蓝才说：“法师小姐很快就会到了，请稍等。”我了然。
终究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强大的好奇。“小蓝，我想知道……”他不会告诉我的，事实也的确如此。“抱歉小绿。……法师小姐会同我一并说明的。”我于是闭紧了嘴。
那个人没在我脑中出现。
但她绝对是造成我现在这般处境的原因。
我在心中算计了最坏的答案，希望我听到真相时不会崩溃到精神失常——开玩笑的，无论是何种答案都不会至我精神失常。
法师推门而入，开门见山：“大致情况我已经听说了，那么接下来我会为小绿先生答疑解惑。”她径直走到一面墙前，摁下一个开关，“配合图画或许会更清楚。那么请问。”墙壁翻转，背面有一块空空如也的白板。
“既然如此……”我沉思片刻，“……我是谁。”
法师敲了敲白板：“真相向来残酷，小绿先生，即使如此，你也会想知道吗？”我点点头。
“好的。你是小绿，”法师在白板下方写下我的名字，“同时拥有两个记忆体的人。”她在我名字上方画了两条线。
小蓝抱臂，咬咬牙道：“也是伯伦希尔与圆梦委员会首次合作出的，BAH00—01型机器人。”
我是……
我是机器人。这个假设我许久前便做过了，亲耳听到还是不能接受。“抱歉，我……小蓝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机器人？”我额角滴下冷汗。“是的。”我获得了肯定回答。“与其说是机器人，还不如说是克隆人呢。”法师小姐补充。
“……我以为我是无法接受的，”我叹息道，“那么继续吧。另一个记忆体，是谁？”
法师小姐明显一怔，随后抬手在一条线上画了个叉。“这点我不能说。”
“她说你们没叫过她的名字。”
“是的。”
“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关于这点我无法告知她。”
“她说法师对她很温柔……”
“是、是吗。”法师小姐的手握成锤。
“还有后半句，是她不理解的地方。”
“哦？……我知道了。”法师小姐抬起手，捏紧她怪异帽子的一角，“对此我很抱歉。我们也很希望她可以好好活着……”
“好的，法师小姐，请冷静一下。”我尝试用安抚的语气这么说，“可否把前因后果都同我说一说呢？造成我这个样子的前因，与后果。”
法师小姐指了指小蓝：“大概小蓝先生说的，会比较清楚。”
啊。
我当然知道了，小蓝很清楚这件事。
但是我不想从他口中知道一切，现在看来，却只能从他口中。
“你已经死了。”
“我知道，否则我就不会是机器人了，不对吗？”我摊手，不想让自己承受太大的压力，让话题听上去轻松些也好。
真相对我而言也并非是绝对残酷的。
也许吧。
我在心底这么祈祷。

chapter15
我看着她的样子就是不太坦诚——明明很在意，但也不想追问了。“……好的。”我换了个坐姿，目光转向小蓝，他很快会意，道：“我不知道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不过既然你想知道……”
他向我解释了机器小绿的事，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我只听了一半就有些后悔了。“小绿……我是说，机器小绿。他被迫停了一段时间——为了制造你。以及他现在的机能其实相当落后了……”小蓝的头低下去，后面的话我不再复述了。
“哈啊，可真热闹。”脑海中的那个人说话了。我是不是应该叫笛子？
突然一阵耳鸣。
我看到小蓝猛地站起。
我看到法师小姐从她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
我看到我的身体踏过桌子，到法师小姐身边掠夺了她手中的东西，她脸色很糟糕，我的嘴角上扬。
一切都没有声音。我甚至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想我知道了。
她霸占了我的身体——就像之前笛子和法师谈话时那样。
可我为什么听不见声音？
“这样不是更有趣吗？”那个人的声音说，“他们这么骗你，你就甘愿接受了？”
不……怎么说那算是为我好。
“为你好？别傻了。如果那个小蓝不喜欢你，你会怎样，你会是谁？”
我只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在我的耳中除她话语以外，没有一丝杂音。
我会是谁？
我会是个死人。
“哈哈，对啊。”她笑，“你会是个死人——和我一样。”
我无话可回。
“没有他喜欢你的前提，你现在什么都不是——”那个人顿了顿，继续说，“噢不好意思，忘了你和我一样，应该是个死人，嘻嘻嘻，不好意思。”
你不是笛子吧。
“不能这么说，我是她，也不是她。”
……
“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说到底，我谁也不是——”那个人声音忽然拔高，“我是压抑是仇恨是愤怒是不满。”随即爆发出尖利的笑声。
我看到我的身体撞开法师小姐，把门拉开，又撞开了人群——
我，“我”，逃跑了。
我想知道门外那些人为何拦不住我，拦不住她。
“好奇啊？很简单。他们的小玩具对那个天真的家伙管用，对我没点儿用。得亏你身体挺好，不然也躲不开。”她令我蹲在一个黑暗的地方，“虽然她之前说不会要你身体主动权——但那不是我啊。来吧，来和我讨论讨论，我是谁，你是谁，她是谁——哈啊！论题诞生了——”她很欢快的样子，“＇who am I＇，如何，有趣吧？”

chapter17
“一起——报仇吧？”
她望着远方鱼肚白的天空，我静默着未答。
良久，她似乎是很不屑地，嘁了一声，道：“你不回答也没事，反正，这是你的身体。”言外之意我自然是明白的，但我还是沉默。
“睡一会儿？我知道，你会困的。”她说。我笑她：“人类的极限，你不知道吗？”该她沉默了，最后，她选择了闭上眼睛，我什么也瞧不见了。听不到一丝声音，望不到一分光亮，我开始慌了——害怕自己入睡。
人，在被剥夺各类感官后能做什么？
答案是——没有。
她彻彻底底放松身体，倚靠其旁，双手环臂，一副要休息的样子。也许我可以在这个时候将身体夺回来。
“当然可以了，可以夺回去。”她看透我的心思——哦不，不是，她明白我的想法，一直都是的，“如果你知道如何从这儿出去的话。”她声音中尽是嘲讽，我无可奈何因为是事实，我甚至不知道这儿是哪里。
待到她呼吸平稳，我开始酝酿。
身体的主动权应该归我。
所以我选择夺回身体。
并不陌生的各种声音入耳，我竟觉得亲切了。光亮入眼，让长期处于黑暗的我不知所措。适应光线，我站起，环视一圈。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走。
有些气馁。
我是，机器人。
突然想起来，机器人，总该有些，不同于人吧？纵使它像极了人类。机器永远是机器。
……机器，永远是机器。
机器永远只是机器。
自己的想法好气又好笑。一个机器人有这种想法不是很奇怪吗。
……可我不想作为机器人，这样是否能算是“活”我都不知道，这样的生存方式，让我觉得……
羞耻——或者说耻辱。
不，我还是很感谢法师小姐和小蓝让我的记忆活了下来。但现在，我或许更愿意死去。
更愿意死去。
满目鲜红骤然浮现刺痛双目，我甚至体会到血液顺着皮肤缓缓流下，那种可怖的滑腻，以及熟悉的痛。鼻子嗅到血腥味，混杂一丝铁锈的感觉。
也许血本来就有铁锈的味道。
我想要将这些从脑海中抹去，但做不到。只能任由这种恐惧感把自己吞没，直到手脚都没了力气，只能大口大口喘息，尽可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所以我说，主动权交给我比较好……啧，真麻烦。”那个人道。
主动权依旧在我。她说完这话便不知去处。而我，我只觉得痛感愈加强烈。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