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生人无能相惜者，曰悲；
再无可许之誓言，曰哀。
孤独是与生俱来的种子，萌发于爱上一个人的瞬间；
但既然相逢，纵无携手，总好过一生陌路。
死亡就像是酒后的别辞，从此置身事外，
我可以看透这光阴，但光阴的尽头没有你，又有什么好？
你将沉睡在一泓湖泊里，等待多年之后的访客；
还要一些年，等我席卷这一天下；
我们将重逢在水清沙幼白鸟飞翔的岸边。
那时的我会死在席卷天下的战场上，你教我种的那些花，都已枯萎。楚子航是风雪中的矢车菊，那是素白的菊花，喜欢寒冷的天气，拥有无与伦比的生命力，甚至在冰雪中都能看见它盛开，它的花语是忠诚与思念，优雅与单身，遇见，还有再生。
2.
万军之战。
情势对卡塞尔众人非常有利，奥丁的军队节节败退。只是没有人打扰战场中间二人的战斗，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楚子航自己的战斗。
楚子航死死地盯着奥丁，手中握着蜘蛛切和童子切，内心一片波涛汹涌。这一天终于来了，他能够为父亲亲自报仇的一天。
奥丁的昆古尼尔早已被路明非折断，他所能倚仗的，只有龙类的身躯。没有昆古尼尔的奥丁实力大打折扣，甚至连一般的龙王都比不上。
一阵刀光剑影，奥丁的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蔑视地看着楚子航，“被耶梦加得所看重的人，也不过如此。”
“什么意思？”楚子航皱了皱眉，看着奥丁。
“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奥丁说道，在楚子航疑惑地看向他时，黄金瞳突然亮了起来，直射入楚子航的大脑，令楚子航不由得痛呼出声。奥丁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师兄！”“子航！”“楚子航！”无数声音响起，暴怒的路明非直接将奥丁抹杀，至死他还挂着那得意的笑容。
楚子航咬住下唇，握着刀的手不停的颤抖，身体一晃就跪在了地上，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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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公元4世纪。
“哥哥！”幼小尚还懵懵懂懂的耶梦加得兴奋地从屋里冲出来扑进阿提拉的怀里。“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无聊死了。”
“没办法啊，小梦。哥哥现在要处理很多事，没办法一直陪着你啊。”阿提拉，或者说是芬里厄，爱怜地摸摸耶梦加得的头。
阿提拉，匈人的一个首领，然而没人知道真正的阿提拉已经死了，现在的阿提拉，是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而匈人也没有对耶梦加得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公主表示质疑。
“哥哥哥哥，要不你给我找个玩伴吧。”耶梦加得向芬里厄撒娇。
找个玩伴？芬里厄思索了下，这或许是个好办法。
不过小梦是龙王，玩伴至少也得有龙血才行。
4.
瓢泼大雨。
芬里厄站在王宫里，看着窗外的雨景。忽然一阵喧闹引起了他的注意。几个孩子朝一个孩子扔石头，却不敢靠近他，他们不住的叫喊，那孩子却连头都不抬一下。
芬里厄忽然对那孩子有了一丝兴趣，他走了过去，赶走了那几个扔石头的孩子。
感觉不到再有石头砸过来，那孩子抬起了头，芬里厄顿时知道他被人排斥的原因：他有一双璀璨的黄金瞳。
不过芬里厄立刻玩味地笑笑，靠近那孩子后自己血液中的龙类基因都在沸腾，他能感受到从孩子身上传来的强大血脉，但不超过临界血限。
就把他带给小梦玩吧。
这么想着，撑着伞的芬里厄向孩子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瓢泼大雨中，微笑的青年向一个浑身是伤的孩子伸出手的场景，恐怕孩子一生都不会忘记。

5.
“楚，楚！快点，这边！”耶梦加得在荒野上奔跑，回头向楚挥手。自从芬里厄把楚带回来陪她之后，耶梦加得就无比珍惜这个玩伴，每天都和他在一起。
“公主，你慢一点。”楚飞快的跟上，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娇生贵养的公主每天哪来的这么多精力。不过他很感激王和公主，是他们不排斥他的黄金瞳，给了吃的住的，还保护他不被欺负。
耶梦加得嘻嘻一笑，将楚拉到身边，“楚，你看。”
楚顺着耶梦加得所指的方向看去，已是春天，荒野上开满了五彩缤纷的小花，配着嫩绿的新芽，分外好看。
“很漂亮吧！”耶梦加得得意地向楚一笑，楚点了点头。
耶梦加得忽然收回了微笑，板起了脸，“楚，你不要每天都绷着脸啦，笑一笑，要笑一笑！”说着就去扯楚的脸。
楚拍掉了那双胡作非为的手，“公主，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真扫兴。”耶梦加得嘟哝着，不情不愿地往回走。而楚则思考起了耶梦加得的话，公主希望他多笑笑吗？
6.
回到王宫后，楚像往常一样帮佣人收拾东西，准备晚饭，而突然传来了耶梦加得的惊叫。楚来不及思索，立刻冲到耶梦加得的房间：“公主，怎么了！”刚说完，他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耶梦加得倒在地上，背后突然伸出两片骨翼，身上逐渐覆盖了鳞片。
听到声音的芬里厄冲入房间，将耶梦加得抱在怀里，威严的双眼扫向楚：“今天发生的事不准说出去！”
楚呆呆地点头，他的大脑还无法消化他所看到的一切。“公主这是怎么了？”此言一出，楚立刻就后悔了，因为芬里厄用非常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芬里厄抱着耶梦加得站起来，“你也看到了，小梦不是人类，我也不是。”闻言，楚瞪大了双眼，他看到芬里厄的双眼变成了金色。“我和小梦，是龙，并且，是龙王。”
“我也可以告诉你，你是混血种，身上有龙血，还很强大。混血种是龙的死敌。所以，”芬里厄顿了顿，“选择吧，是站在混血种的一边，还是继续待在我和小梦身边。”
楚闻言沉默，他看到了芬里厄非常严肃的眼神，也看到了耶梦加得的眼神。
非常惊恐的眼神。
一种害怕失去什么的表情。
楚忽然笑了，他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在我受人欺凌的时候，是王救了我。我的命，是王和公主给的。我愿意待在王和公主身边。况且，”楚走进，抚摸了耶梦加得的翅膀。
“公主，你的翅膀很漂亮，你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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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阿提拉要大婚了。
耶梦加得很不高兴。
她气呼呼地来到芬里厄的房间，一把推开芬里厄房间的门，身后跟着无奈的楚。
“哥哥，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结婚？那个女人一看就……”
“小梦，说什么呢？就这么不相信哥哥吗？”芬里厄抬头，微笑地看着耶梦加得。
“可是……”耶梦加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芬里厄打断了，“楚，好久没比试了，陪我去练练手吧。”
“是，王。”
“喂，楚，怎么连你也这样？”耶梦加得看着离开的两人，不满地跺了跺脚。
训演场上，两个矫健的身影交错，最终停了下来。
芬里厄一把揽过楚的肩膀，“好久没和你小子打了，进步很快啊！”楚沉默不语。
“怎么了？”芬里厄注意到了楚的异常，“有什么事就说吧。”
“王，”楚有点犹豫，“其实……我和公主的观点一样。”
“楚？”
“王，有什么事吗？”
“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我死了，照顾好小梦。”
楚看着芬里厄严肃的神情，庄重地点了点头。
10.
公元453年，匈奴王阿提拉突然逝世。阿提拉在他新婚迎娶少女伊笛可的婚宴后，在睡梦中鼻腔血管破裂，血液倒流引致窒息而死。第二天一早，人们看到了他的尸体，其中包括楚和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一言不发，沉默得有些可怕。她接过了兄长的一切事务，安排了芬里厄的葬礼，包括，处死伊笛可。
在一天的劳累后，耶梦加得冷眼看着这熟悉的王宫。忽然一件外衣盖在了她身上。
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公主，晚上凉，要注意身体。”
耶梦加得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情感，转身扑入楚的怀里痛哭流涕：“楚，你说哥哥为什么那么傻？他明明知道的，我不相信连我都能看出的事哥哥会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
楚听着耶梦加得的哭声，仿佛心都要碎了，他在耶梦加得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的公主，请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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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芬里厄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秘党果然派了人来杀耶梦加得，而且都是精英。
无路可退的悬崖上，浑身是伤的青年将女孩死死地护在身后，不断地释放着君焰。身后的女孩也配合着他，一遍一遍地释放风王之瞳来支援。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已是强弩之末，不少人冲着青年喊道：“身为混血种居然保护龙王！回头是岸，以你的血统，加入秘党也会是高层人员！”而青年一言不发，只是用攻击表现了他的立场。
他最终还是撑不住了。大量的失血带走了他太多的体力，他已经无法再战斗了。
秘党的人都在此刻同时向耶梦加得攻击，用贤者之石。
血花绽放，倒下地却不是耶梦加得，而是那个青年。
耶梦加得手足无措地接住了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
楚看着耶梦加得，仿佛要将她的脸深深地刻入脑海。
“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已经失去了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你。”
楚展颜一笑，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恍若冰雪消融般的笑容：“公主，不要哭，请坚强。”
“若有下辈子，我愿作公主的死侍，以我的生命守护我的公主。”说完，青年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耶梦加得轻轻地将楚放在地上，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品。她抬起头，黄金瞳里闪耀着暴怒的火焰：“他死了，你们，都给他陪葬吧！”
言灵·湿婆业舞！
灭世级的言灵施展开来，所有人都无法逃离。依稀可见风暴中央，那相拥的两个身影。

最恨不过流年，仓促中像被飓风席卷
我才匆匆一眼，还来不及将你留恋
那些悲剧上演，终归说着下辈子了结
剩荒唐的誓言，最后没入长夜

12.
耶梦加得再次从茧中醒来，距离阿提拉时代，已有千年。
她有很多事情还没想起来，却单独记得那个记忆深处的人。
她先是去找了芬里厄，发现来自上次的创伤依然存在。芬里厄的智商大量受损，宛如三岁孩童一般，只有在经过几次茧化后才能恢复。
然后，耶梦加得开始和芬里厄一起结茧。
接着，她开始寻找那个存在于她内心深处的人，却没想到看到了那样的情景。
奥丁。
奥丁竟然敢在他身上烙上印记！
耶梦加得怒了。她去找奥丁打了一场，却发现自己不是对手。
逃走以后，耶梦加得花了大量的时间来了解这一世的他。她知道这一世的他叫楚子航，父亲是楚天骄，母亲是苏小妍，继父姓鹿；她知道他这一世和以前一样，是个固执倔强的死小孩；她知道他洗澡喜欢一分钟热水一分钟凉水一分钟温水；她知道他喜欢吃的东西；她知道他这一世被混血种养大，他们已经再无可能……
可是，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样看着他日益强大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甘心自己会逐渐成为他的敌人……
耶梦加得悄悄地下了一个决定，以自己和芬里厄的命为赌注。
13.
她化身为人类，取名夏弥。
她走进他的人生，每次在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抹去他的记忆，再换用另一个身份接近他，直到芬里厄无法再维持人身。
她带着芬里厄去了北京，在地铁站建立了尼伯龙根将芬里厄藏在了那里，然后考取了卡塞尔学院。她依旧选择了风王之瞳，那个在他记忆深处的言灵。
然后，有了芝加哥的那场相遇。
她色诱他，希望他能再想起自己，即使这几乎不可能。
中庭之蛇的意外是她给他的考验，在他受伤昏迷后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就像曾经他照顾自己一样。
选择吞噬康斯坦丁，如果成功她会有足够的力量，那她会帮他杀了奥丁，再将他夺回；如果失败她相信混血种会有这个实力保护他，而她就可以继续那个赌注。
她把自己和芬里厄的消息放了出去。
执行任务时他背着她走在漆黑的地铁道上，尽管有些冷，但她的心很暖，她曾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延伸没有尽头。
他不知道他们能默契的释放火焰龙卷，只因前世无数次的演练。
再之后，她恢复了龙体，在出手伤他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他惊愕的神情，心里也跟着一痛。
她没有伤他的要害。
她和他的对决，她始终手下留情，但他还是要败了。
她在心里叹息，连她都无法击败，又怎能击败奥丁，为父报仇呢？
根据决定，如果他无法战胜自己，那她会亲手将他抹杀，让他摆脱奥丁的印记，再到下一世找他；如果他胜了她，那也无妨，说明他有机会击败奥丁，自己和芬里厄已经结茧，也不会真正的死亡。
反正自己有着悠久的寿命。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始终只有他和哥哥两个而已。之前说的话，只不过是曾经哥哥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的话，弃族的使命在她心中，不及他和芬里厄重要。
在真正下手时，她还是犹豫了。
这一犹豫，决定了她的命运。
她败在了他手里。
这样也好，这样你就有机会战胜奥丁了吧？
上一世你因我而死，这一世换我死在你手里。
楚子航，我们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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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脑海中的记忆逐渐驯服，楚子航缓缓站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记忆不止是他自己的，有奥丁的，也有耶梦加得自己的。
他没想到奥丁竟然还曾尝试过吞噬耶梦加得的龙骨十字，却因耶梦加得强大的执念而失败，但也因此得到了耶梦加得的部分记忆。
奥丁把关于他的记忆作为了精神攻击。
楚子航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看着奥丁的尸体。奥丁……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想以此让他痛苦吗？
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
耶梦加得，前世的公主，今世的夏弥。
楚子航回头，看到了一张张担忧的脸，紧绷的脸缓和了下来：“我没事，不用担心。”
15.
万军之战后，没有人再见过楚子航，只是据说有人在北京看到了他的身影，也只是一瞬。
废弃的北京地下铁站，青年背着长刀，缓缓打开了破碎的尼伯龙根。
她还躺在那，那片废墟的中央。
素白的女孩和黑色巨龙相对而卧，像一对睡着的猫。
楚子航走上前，将夏弥拥入怀中，低头吻上她的额头：“我不负你的期望，击败了奥丁，继承了神位。”
“夏弥，我的公主。”
“千年的时光，这次换我来等你。”（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