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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独活》(哨兵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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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流深/Lyusei,请多指教。
*架空向哨兵向导设定,双哨兵,其余设定不便透露,长篇。
*维勇1v1保证,he保证,坑品保证。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1-20 19:01回复
    [Yoi/维勇]《独活》01
    *架空向哨兵向导设定,双哨兵,其余设定不便透露,长篇。
    *维勇1v1保证,he保证,坑品保证。
    “所以,克里斯,为什么不开开窗子,今天的阳光看起来不错。”苍白的病床床单并不能带给维克托多好的心情,尤其当它还没一块干净的地方时,维克托甚至只能从一点布料边角判断它本来可能是白色的,不过很显然,这已经是这间地下诊所里能为他找到的,最干净的东西。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正在为自己换药的人,透过焦黄蒙尘的天窗,他能看到难得的阳光正在地面上跳跃。
    “谢天谢地,今天你终于叫对了我的名字,不过这样也不意味着我就会开窗放窒息物进来把你杀死。”他说的没错,瞧瞧他们现在待的地方,一座半坍塌的楼层之下的废弃诊所,事实上这么一间建筑在这整座城市里来说已经算是安全庇护所,或者说,曾经的城市。被摧毁的伤痕在这里格外好看,维克托有时能在黑夜里看到地面上窸窣穿行而过的褴褛人影,毕竟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他们会搬开厚重的砖瓦石砾,激起呛人的尘埃,就为找到一块过期很久的面包。
    “别忘了你是个五感娇气的哨兵,一点点灰尘都能让你睁不开眼,更何况上面可不是一点点。”
    “事实上,遗忘的基础是我曾经记得过,而现在我连念你的名字都比念自己的顺畅,谁又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活过来的。”
    “维克托·尼基弗洛夫,没关系,再久一点你肯定能记住,我们都会提醒你。”
    那一天他从一阵麻木中醒来,像是刚经历完一场大手术,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他僵硬地看着几个陌生的人影在他身边忙来忙去——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们说他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精神领域被反政府军的向导击溃,差点陷入长夜,捡回一条命的代价就是精神域受损,遗忘了自己曾经的二十七个年头,幸运的倒霉蛋。就连长夜这个词都是他们告诉他的,情绪与意识的消失,听起来像是抑郁症的一种?原谅他只能这么粗暴地理解,毕竟就在一周前他才刚刚理解什么叫哨兵什么叫向导,刚刚得知自己曾经是个哨兵,据说还是个很强大的哨兵。
    高个子的瑞士军医正在努力从医用托盘里找出一个干净点的镊子来往维克托的背上塞止血棉,这座弃子般的城市里缺乏一切好东西,水源,药品,尽管另一个亚裔男人曾经说过,不用吝惜消耗在他身上的东西,毕竟这儿只有他一个需要照顾的人。
    “所以你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维克托伸手捋过自己的额发,舒展开肩胛的肌肉,把背后那道狰狞的伤痕暴露在军医的手术剪之下。他的语调漫不经心,又明明白白地烦躁着,克里斯对他有时的坏脾气表示理解,毕竟任谁带着如此重的伤和一个坏掉的脑袋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周围还尽是些一看就不明不白的人,都会像他一样没多少安全感。
    维克托知道自己受的伤不止背后那一处,他右手的上臂被纱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而他自己都不被允许碰那里。据克里斯所说,他的背后是被流弹的弹片划过,看着吓人,其实就是不深的皮肉伤,而他从没见过克里斯为自己处理手臂那处伤口,甚至只有当他自己隔着纱布按压,感受到真实的痛楚时,才明白克里斯不是单纯给他包扎着玩而已。
    “鬼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尽管你们说我和你们认识,谁又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呢。没错比如现在,嘶,你塞止血棉的力道会让我以为我抢过你的女朋友,或者你就是我的前任?轰轰烈烈闹分手的那种。”
    方才走到门口的黑发男人听到这句话,脚步急不可见地顿了顿,随即面色如常地推开门。
    在看见风尘仆仆的日裔男人进来时,维克托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他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这个男人像个落魄的佣军,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他的话不多,只是每次回到这里都会带回一些必须的补给。美味棒,罐头,有时会有水果罐头,干净的饮用水,他从他的背包里拿出这些,然后安静地坐到维克托的身边。
    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他厚重的镜片底下的棕色眼珠温和无波,刚开始维克托以为他才是当医生的那一个。直到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衣领上满是泥沙,靴底粘上了黑褐的秽物,男人摘下眼睛,粗糙又轻车熟路地用手指抹去镜片上的血迹。尽管这样会让他的眼镜更不干净。
    “遇到了点麻烦,浪费了两颗子弹。”从他们每天的聊天中维克托也能听出来,子弹是和药品,水一样珍贵的资源。
    “哪边的?”
    “不是塔那里,你可以放心了。”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维克托清楚地看见克里斯露出了接近于松口气的表情,他看见瑞士医生一把脱下白色外袍,随手扔在另一张病床上,翘起腿撬开一个罐头,沙丁鱼馅,克里斯挑了挑眉,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碰这玩意儿。
    “你不该白天出去狩猎,勇利,太冒险。”
    “这里的补给不够了。”
    “勇利是个出色的哨兵,能力媲美曾经的你。”
    “你说他叫什么?”
    “勇利,胜生勇利。”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01-20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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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i/维勇]《独活》02(哨向)
      那是一片海域,沿路荒芜,暗色的岩石四处裸露着,被沉闷的深色浪潮冲刷得湿润,远方天空隐隐传来巨大的轰鸣,猩白的浪花于是翻涌着,被推向远方的深海。维克托还穿着那套奇奇怪怪的绿色病服,他赤裸的双脚踩在岩石的缝隙中,但他不准备再往前走了。就这么驻足在离浅滩不远的石丛中,他定定望着那片海域出神,明明只是梦,明明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只在梦中,可这里的风景就像被从精神域中扯下来,生生烙在他浅显的视网膜中,直到悲伤的阴影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不知名的双手捏住了维克托的心脏,他毫无尊严地逃离了。
      这是哪里。
      骤然睁开双眼的一刹那,天花板上沾着焦渍的吊灯令维克托立刻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禁不住翻了翻眼睛,维克托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做这该死的奇怪的梦了,他偏过头,旁边床上的那个哨兵还裹着被单睡得安稳,而那股咸闷的深海味道,正逐渐充斥着维克托的鼻间。
      与向导素相对应的,偶尔有些哨兵彼此之间也能闻到对方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无法控制,也无法避免,不过必定会给人带来不适与反感,毕竟哨兵之间的火药味总是那么浓。
      那个叫勇利的人睡得很稳,他的信息素正在从他清浅的呼吸中散发出来,咸涩的苦海味道,带着日本海域中的阴郁深沉,维克托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不过他觉得,肯定比这个勇利要来的令人舒服。
      “睡不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个男人突然开口,他的休憩后疲惫的沙哑还未从他的声音中散去。但他有一把温和的好嗓子,维克托这么想着。
      “睡不睡得着都无所谓,反正醒了也得躺着。”
      勇利轻轻笑了一下,翻过身来面对着维克托,“你只是在养病,过不了多久等你恢复了,恐怕会想念这段安稳日子。”他明白,自始至终都明白,维克托这个男人和煦外表下冰锥般的自尊与骄傲,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不允许他活得无能。
      “我的伤看起来让你们很辛苦。”
      “不能怪你。”笑着揉了揉揉眼睛,勇利看起来完全不被这些困扰。“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出发,我会慢慢教给你哨兵的生存技巧,还有现在出门在外必须的一点身手,”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虽然有的是你以前教给我的。”
      “我教给你的?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吗?”维克托来了兴趣,托蜗居在这废墟一隅的福,他至今没接触过外面的环境,是怎样糟糕的情况能让勇利这样出色的哨兵屡屡狼狈归来,又是怎样的身手能让他活到现在。
      “很不错。”
      “我们是什么关系,是战友?”
      “或者说更好。”
      “是朋友?”
      “也……不太确切。”
      “搭档?”
      勇利陷入了沉思,半晌,他坐起身子,摸索到床边的眼镜,那副镜片厚实的眼睛又被他戴了回去,“差不多算是吧。”他似乎不太习惯这幅眼镜,每每偏过头,或者做别的事情,总会不由自主地推推镜框。
      “你戴眼镜?”维克托看着他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哨兵的五感都十分敏锐,按照克里斯那个庸医的说法,这个勇利更是极为出色的哨兵,他们现在隐蔽在这座塔曾经的中转站,而外出狩猎,寻找补给的人就是勇利,维克托无法想象,一副滑稽的眼镜会给这个哨兵带来多大的不便。
      “嗯,我视力不太好。”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勇利的表情很平静,甚至他流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眼睛都平稳得让维克托心生不适,不过他也知道,无论他们以前关系有多好,有的时候也确实需要保持缄默。
      “你刚刚说出发,我们究竟是要去哪儿?”转移话题是个好方法,虽然他也确实为此疑惑了很久。克里斯和勇利究竟要带着他去哪,维克托曾经为此心生不安,一丁点被利用或者愚弄的可能性在此刻的他眼中都会被放大成不可饶恕的城府,不过还好,精神调节是互通的,维克托虽然不能探究到克里斯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共同域内那纯粹的善意足以让他放心,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老老实实打开自己的精神空间让克里斯调节。
      “第五分区,你可以理解为特别的任务。”
      很好,又是新名词,维克托习惯了这种天天被灌输新理念的日子,眼见天快亮了,他翻身下床走到天窗边。他的个子不算矮,在这么间逼狭的房间内,那扇不高的窗口他只要费点力气就能向外看去。彼时正值黎明,金色的微光透过废弃的钢筋照射进来,恰巧一只鸽子停在了一旁坍毁的路灯杆上,它四下啄了啄,见除了灰尘外就没有别的食物,便展翅飞走了。
      “起得这么早?”克里斯住在他们旁边的房间,见勇利进来了,他放下了口中刚刚叼上的烟,挪了挪屁股,给勇利腾出点能坐的地方。
      “睡不睡都一样。”克里斯嗤笑了一声,不过没再搭腔,作为医生他当然知道勇利的情况如何,体力超常的哨兵还没到要他担心的地步,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姑且有够用的补给,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撑到他修好联络屏蔽器。
      “昨天袭击你的是反叛军?”
      “准确地说,是我袭击了他们吧。”每当勇利露出类似窘迫的表情说出这种可怕的话时,克里斯都想翻个白眼,不过他没辙,首先,他打不过他,其次,眼前这个家伙就算一步步蜕变成了如今的出色哨兵,优秀到可以和维克托日月同辉,他骨子里还是数年前克里斯初见时后那个腼腆内敛的日本男孩儿。
      哪怕经历了那么多天翻地覆的事情。
      “克里斯,”勇利酝酿着措辞,慢条斯理地开口,维克托的房间与这间只有一壁之隔,这令勇利不得不放低音量,他试了几次似乎觉得还是不太妥当,索性坐在床上,从克里斯一旁的背包里他带在身边的纸笔。
      [他开始做梦了,克里斯,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身体还在恢复,这可能是失忆后的应激反应,毕竟这个该死的俄罗斯人身体条件太好了,那么大的事情,你看他恢复到现在这个地步才用了多久。]
      [不到两个月,算上昏迷的那一个月。好吧,我懂了,或许你说的没错。]
      [他梦到了什么?]
      [你明白的,我是哨兵,怎么可能探进他的梦里,但是从他只言片语的梦话来看,不是什么好的梦。]
      [需要我做精神调节的时候探寻一下吗。]
      [算了吧克里斯,他一定很讨厌这样。]
      [你是在担心他做的梦会和他的记忆有关?]
      [嗯。]
      停下笔,克里斯看起来准备结束对话,接下来的问题他和勇利争论了很长时间,最终的结果只是各执一词的双方暂时向彼此妥协罢了。
      “勇利,塔的追捕一直没有停止,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接下来的事情得靠你们自己,或者说,得靠你,如果你希望事态能发展得如你所愿的话。”
      “谢谢了克里斯,这很为难你,我知道,接下来我会做好一切的。”
      “毕竟隔壁那个蠢货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你也是。”
      ——————————*我的天,我是不是双更了,这篇说好的两天左右一更呢。(尖叫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1-20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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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因为文中的维恰是失忆醒来,所以不明白哨向设定的大家和他的状态是一样的,我不会写太复杂的设定啦放心,剧情和谈恋爱最重要。bu
        一旦决定要做什么,维克托的行动力总是很令人惊叹,这个东斯拉夫人的迷茫里刻着血性和骄傲,就如他们天生知道怎么生存和酗酒一样,他在握住克里斯递过来的枪的那一瞬间,就仿佛被致命的雪炙痛了掌心,炙痛了他骨头缝里吱呀作响的天性,哪怕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懂得战斗,天生如此。
        “纳甘M1895,”翻过枪身,维克托在手中掂了掂这把枪,他勾起嘴角,一串熟悉的名词就这么顺着他的舌尖说了出来,沙哑冷漠的俄语,听得克里斯挑起眉毛,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听维克托说母语,这个人的英语很好听,带有一点点好笑的卷舌,以致于克里斯差点忘了,维克托·尼基弗洛夫三月春风般和煦外表下的冷静和锐利。
        “杀器不老。”
        “还记得这个?不错。这是我目前能搞到的最好的枪了,先生。”没好气地回嘴,克里斯抱住手臂,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维克托的动作,如果维克托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会做出再次拉伤后背的举动的话,他会毫不留情地给他点教训。“注意你背上的伤,还有手臂,如果你不想再次被敲晕的话。”
        敲晕,这是维克托发明的说法,维克托也是昨天才知道愤怒的向导也可以这么蛮横不讲道理,昨天克里斯回来,发现维克托的手臂被他自己搞得又开始渗血,气急败坏的向导当即便释放了攻击性的精神力,干净利落地将某个俄罗斯哨兵的意识层震到“失聪”。
        好吧,好吧,维克托承认,这种糟糕的,意识不受控制而昏厥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一次了,撇了撇嘴将枪丢到枕头底下,他躺回床上闭目养神。当然,刚刚接触这些东西的他并不知道,直接进行精神攻击是件多么费力的事情,精神力强大如克里斯,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如此消耗,不过勇利此刻不在这里,连个能揭穿克里斯的人都没有。
        “别这幅样子,我保证以你的恢复力,最多只用再躺一个星期。”
        “我倒是无所谓,”维克托舒展了左手的手臂,尽量缓和地伸了个懒腰,他将手臂枕在脑后,看起来坦然又阴沉,他明白有些事情不能急,就像蜘蛛布网一般,他似乎找到了自己天性中冷静而敏锐的一面,他开始观察勇利——作为一个出色的,成熟的哨兵,那个男人是如何调用他的五感的,他的观察力正集中在神经末梢上,尽可能地沿着那让他反感的苦海气味,爬进他所不熟悉的领域,这是维克托对自己的最新要求,也是他最近的爱好。“你们别急就好。”
        从他爱上观察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开始明白作为哨兵的本能从何而来,他能探知到他所希望的,几乎最为精细的地方。有一次勇利带着新的补给回来,维克托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虚垂下的手指,上面干干净净,没有血污,勇利只是安静地关上门,将补给的背包递给了克里斯,尔后继续垂着手。
        “你杀人了?”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问的。
        黑发的哨兵楞了一下,随即抿抿嘴唇笑了一下,“那个人手里有枪。”
        “所以你为了不弄出太大的声响,没有用武器?”
        “没有子弹了,所以我勒断了他的脖子。”他的表情很平静,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局促,维克托盯着那双瘦削的手,半晌弯起眼睛。“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已经知道怎么集中视觉了?”
        “真没意思。”他当时只是耸了耸肩,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接住克里斯扔过来的黄油饼干,随便掰开咬了一口。
        “这么看久了眼睛会疼。”
        维克托当然知道,当他的视线被牢牢黏在那双手上,注意到它们细微的颤抖时,注意到他细瘦手指下有力的骨节时,注意到他指腹间还没来得及放松的,紧绷的筋肉时,维克托就知道了,这个腼腆内敛的哨兵,有一双温和的,杀人的手。维克托就这么盯着那双手,直到向勇利求证,直到眼睛疼得酸涩,也没舍得移开眼。
        “急不急得看勇利。”克里斯打断了他的神游,他站了起来,难得焦躁一般在病房里走了几圈,维克托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调侃,也没有疑问,尽管他已经被毫无安全感的压力扯紧了神经。
        他不知道克里斯在烦躁些什么,或者说,究竟是什么在逼迫着他和勇利。维克托发现每天勇利都会搜寻一些金属零件,或者是螺丝刀,或者是街边废弃便利店里的金属架,或者是半个剪刀,一个线圈,似乎有一个巨大沙漏悬在他们头顶,克里斯给他检查完伤口之后就会窝回隔壁捣鼓那些零件,似乎在修理什么屏蔽器之类的东西,而勇利更不用说,他会为了掩埋行踪而杀人,这是维克托亲口求证过的。
        他们是逃犯吗?不,克里斯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领上还依稀有军衔的缝扣,勇利那双靴子他也不会看错,软质靴底,消音防滑,适合城市任务和作战。没错,他没有记忆,可这就是直觉,维克托明白,这些一定是以前的自己熟悉的东西。
        是任务吗?不,他们在带着自己掩埋行踪,逃避塔的搜查,又实实在在和叛乱军起过冲突,他们是哪一边的?自己又是哪一边的?
        维克托清清楚楚地明白,就算自己不说,克里斯和勇利也会知道他一直在寻找某些心照不宣的东西,比如他们一直不肯告诉他的真相。
        维克托不着急,他会慢慢来,就像蛰伏已久的蜘蛛,他不在意那些明白摆在他眼底的东西,他要确定,他要有把握,自己正在逐步探索出来的这片网,每一个分叉与交织,哪怕凌乱,哪怕毫无头绪,也是实实在在地被他自己掌握着。
        “勇利不会害你,我也不会,知道这点就够了,我们的身份,我们是哪一边的没有那么重要。”克里斯站定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提醒出声。
        “再在精神调节的时候搜刮我的精神域,克里斯,我保证你不能活着吃到今天的沙丁鱼罐头。”维克托忍无可忍,把床头最后一盒饼干冲克里斯的脸扔了过去。
        “嘶,别扔,碎了!”
        碎了一盒珍贵的黄油饼干的后果就是,维克托得陪着克里斯帮他修理那个看似很不靠谱的屏蔽器。
        “所以你们准备靠这个逃避塔的搜寻?”把玩着手中的螺丝刀,维克托盯着它半晌,突然动了动手指,小巧的螺丝刀就在他指尖灵活地转起来。克里斯看着他的动作挑挑眉,他看得出来,维克托依然是维克托,失去的记忆没有将他抹杀,他的身体帮他记住了所有本能的反应。
        “我以前很擅长这个?”维克托捏住刀柄,放在眼前转动,无聊地看着它硌手的花纹,直到它被克里斯一把抢走,才摊了摊手。
        “以前?以前城市作战的时候我们从不缺资源,你很擅长用它撬锁倒是真的,技术组在这方面都比不上你。我只有一次见你玩硬的,就是你把螺丝刀的钉头整根插进了一个反叛军的太阳穴里。”
        “我们以前就在镇压反叛军?”维克托来了兴致,毕竟他难得能和克里斯心平气和地坐着,聊些他感兴趣的事情。“战争有几年了?这座城市被毁成这个样子,不像是刚刚开始。”坍塌的路面,积水,废弃车辆上厚重的青苔,危楼,无处疏散的难民。勇利和他说过,这里只有每周一次的救助补给,其余的时间,这座城里的一切都需要用双手在废墟下挖掘,或者是夜晚的巷口拐角,逐渐泯灭人性的抢夺。
        “唔……快六年了吧,刚开始只是镇压暴乱,后来反叛军和我们在几座城市里公然交火,包括这里。他们成了牺牲品,战役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连带着为了集中管辖,所有城市的名字不复存在,都改成划分区了,由几个塔分别监管。从东面往西,一共五个分区。”
        “那么,我们现在在哪儿?”
        “第四分区,我们本来都归属第四分区的塔管辖,这里曾经最大的城市名叫莫斯科,当然,现在早就没这种叫法了。战争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很出其不意对不对?最繁华的地方,一颗炸弹——砰。”
        第四分区,莫斯科,第四分区,莫斯科,维克托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将每个音节都嚼碎了揉进心里,他的手指开始颤抖,似乎身体在本能地强迫神经去接受它。明明不记得,明明没听过,可是熟悉到恐怖的战栗感正在席卷他的全身。
        明明记忆一片空白,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维克托的身体正在告诉他,第四分区,他的战功在那里,战友在那里,荣耀在那里,背叛,利用,设计也在那里。
        明明头痛欲裂,他的精神域仿佛正在被撕扯晃动,意识与感官在他的脑海里突然炸成了斑斓的色块,尖叫着充斥他的大脑皮层,他突然口干舌燥,几乎说不出话来。零星间他听见了克里斯慌张的喊叫,感觉到他正在试图用温和的精神抚慰平复他的失控。恍惚间,他轰鸣作响的耳边突然出现了那个黑发哨兵的声音,他用那把温润沙哑的好嗓子,不久前曾对自己说,“我们要去第五分区,你可以理解为特别的任务。”
        他听见自己痛苦的声音,正从喉咙里挤出,像吞咽下了粗砾的石子。
        “第五分区,又是哪里?”
        半晌,他听见克里斯轻柔的声音,像牵扯在风中的断线磁带。
        “曾名,圣彼得堡。”
        ——————————
        *最后还是日更了,啊。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01-21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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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他看见了破开夜色的瑟缩天光。远处的爆破还震得地面发颤,他和他的小队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商业街区里潜伏待命,脚下的柏油路被轰炸得沟壑纵横,然后他亲眼看见视野内那座大厦,曾经的城市骄傲,就这么断裂在他的眼前,从中间开始歪斜,暴露出狰狞的钢筋骨架,空气中传来建筑错位的巨大轰鸣,然后伴随着肉眼可见的黑色尘埃与焦黄纷飞的砖瓦石砾,它坍塌了。
          一战方结,代价惨重,但是不可否认,他们收获颇丰,第三战区战役赢了,一座被毁的城市保了下来。他看见周围的同伴露出疲惫的笑,有的人擦了擦眼睛,浑浊的汗水混着眼泪,从拉碴的胡子上蜿蜒淌下,他忍不住和一旁黑发的同伴用力拥抱在一起,那个人棕色的鹿眼里满是绝地逢生的狂喜。
          然后呢?他似乎被紧急调去了另一个地方,是支援吗?应该没错,塔调派的直升机悬停在他面前被炸毁的草坪上,他似乎又要和他的同伴们分开一段时间了。最后,他似乎拍了拍那个黑发男人的肩膀,那个人污浊的脸颊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欣喜,在战火余韵的轰响中,他干燥的嘴唇开合着,似乎是在对他说些什么,而他转过身,拎着枪支和背包,踏上被热风呼啸得狂舞的荒草,走向等待着他的直升机。
          不要转身,回头。他听见他的身体在说话,对谁说话呢?这又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多想,就在他转过身的几步之后,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砰。”
          这次的维克托是惊醒的,这个梦令他感觉糟透了,他的后背渗出冷汗,那件绿色的奇怪病服贴在后背黏黏糊糊,他不耐烦地坐起身子,索性三两下解了扣子扔到一边。他赤裸着上身坐在床上,被单被胡乱揉成一团压在腿下面,他的思绪像是白开水中的纷杂沉淀,伴随着额角的冷汗,真真切切地提醒他,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他以前又经历了什么。无端的恐慌和烦躁令他口干舌燥,他想抽烟,他以前或许有这个习惯,不然他现在不会无端凭着空白来遐想。
          “又做噩梦了吗。”丁点窸窣的细微声响都逃不过现在维克托的耳朵,更何况这昏暗寂静的深夜里,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大,勇利摸索到枕边的眼镜,掀开被单下床朝他走来,他站在维克托的床前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他有没有事情。同样敏锐的听力使勇利捕捉到了维克托轻微又急促的喘息,他伸出手,想去帮维克托按按太阳穴,哨兵们都知道,那里是痛觉和视觉最为敏感的地方,他想让维克托好受一点。
          然后突然,他的手被维克托狠狠抓住,两个人俱是一震。勇利顺着钳制自己的那只用力到青筋突兀的手向上看去,维克托在夜色里的轮廓模糊却锋利,勇利发现自己看不懂他的表情。
          他们对峙了很久,像是凝固的雕塑,勇利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维克托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现在可以敏锐地捕捉到风中的任何动向,他的手臂还是如此敏捷有力,两个月的暗无天日让他的皮肤更加苍白,他腰腹间流畅结实的肌理顺着腹肌线条向下,隐没在皱巴巴的被单的阴影中。
          “疼。”
          很久之后,勇利哑着嗓子轻轻开口,他的手皮肤也很白,手指细瘦,指节有力。他的手腕几乎被掐出了一圈淤青,但他只是顺从着,尽管两个人都明白,如果他想反抗,绝不会束手无策。
          然后他被维克托粗暴地扯倒,压在床上。视野一阵剧烈晃动,勇利的后脑差点撞上床栏,然后他撞进了一双锐利眼睛,贝加尔湖畔的蓝,只是现在混杂着矛盾的痛苦与冷静,他的肩膀被牢牢按住,维克托挺挺的鼻尖距离他的脸颊不到几公分。
          “胜生勇利。”
          “是。”
          “你是我的战友。”
          “是。”
          “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共享荣耀。”
          “没错。”
          “那么你告诉我,”记忆的零碎片段一遍遍割裂他,维克托闭上眼睛,试图鞭笞自我的意识,让自己再多想起来一些,比如那天,那架直升机前,他是怎么被背叛的,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失败了,但他牢牢记住了梦境中的那张脸,永远带着羞怯和包容的笑,这个男人,在那声枪响来临之时,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利用过我,构陷过我,”维克托的声音生涩,他几乎攥不住勇利的衣领,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可是他的口中每多说一个字,胸口都在无法抑制地疼痛着。这可能是种自我保护吧。维克托不清不楚地想着,但这就是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撕裂一切的保护,哪怕被折磨得鲜血淋漓,他也要用这幅柔软的皮肉,去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伤害过我?”
          他颤抖地伸出手,摘下了胜生勇利的眼镜,镜片后面那副眼睛仿佛永远不会疲惫,棕色,明亮,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他又闻到了那股咸苦潮湿的深海味道,冰冷,无际,被莫名的空旷填满着,维克托明明知道这只是哨兵的信息素,毫无感情可言,可他就是感受到了悲伤的阴影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天光瑟缩地破开夜色,维克托看见了自始至终没有反抗的胜生勇利,他终于有了动作。他轻轻挣开维克托,然后伸出手,将维克托的脖颈揽了过来,将他的头颅抱在怀里。他的手指顺着维克托银色的发丝捋动着,缓慢而绵长。维克托的脸颊贴合着勇利的胸膛,他能轻易地听见这个哨兵心脏跳动的声音。
          然后他攥紧了勇利的衣领,沉默地闭上了眼睛。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你觉得是时候了?]克里斯低下头,看着勇利专心地在纸上飞快地书写,他的身体开始胆寒,他没想过维克托的精神力会这么强大,强大到自我暗示地记忆恢复,以及术后的强行复辟。
          [嗯,不然要来不及了,以及你也待不了多久了不是吗。]克里斯咬咬牙,没办法,他确实待不了多久了,所以他现在正在争分夺秒地帮勇利做些他能做的事情,尽可能地加固维克托的精神屏障,让这个现在宛如新人的哨兵别那么轻易陷入狂躁——哨兵们的死局,尽可能快点帮他们准备必需品,让他们该死地快点离开第四分区。
          然后,他要回去,回到塔,考尔德还在那里,他不能丢下自己的哨兵。
          [克里斯,你准备好那种药需要几天?]
          [我本来以为需要很久,不过这个小诊所给了我们一点惊喜,我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勇利看起来松了口气,他冲克里斯摊开掌心。克里斯知道勇利是来要什么的,翻身在自己带来的唯一背包里翻了半天,克里斯的动作渐渐犹豫了下来。那个药瓶就在他的手心里攥着,但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催促他令自己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
          “克里斯,”勇利放缓了语气,他冲克里斯摊开掌心,目光一片坦荡。“给我吧。”
          “你知道这样他会有多痛苦。”
          “我知道,我也知道不这样他会死,”他顿了顿,“我要他活着。”
          克里斯给维克托拆绷带的那天是一个下午,覆盖在伤口上的伤药和绷带被层层揭开,然后维克托见克里斯绕着他左右看了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成了。”
          维克托伸手朝后背摸了摸,结痂掉落之后露出的新皮肤有点发痒,但已经不妨碍他活动自如。跳下床走了几圈,维克托简直想大叫一声,他确确实实被限制了一个多月,骨头都生锈了。勇利从外面给他找了几件能用的衣服和勉强的装备,他好歹不用再穿着那件奇奇怪怪的绿色病服。套上件黑色的无袖背心,维克托左右活动几下肩膀,不可否认,或许是哨兵的本能,他喜欢让自己看上去可靠而优秀。
          勇利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细细擦拭着他那把军刺的刃面,自从克里斯第二次跟他说过子弹紧张之后,维克托就再也没见勇利带枪出去狩猎过。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们谁都没再提起过,只有在勇利的手指抚上维克托的太阳穴时,维克托才会想起那晚的猜疑,痛苦,以及曾屡屡将他拽入梦境的,灰蓝色海水的味道。
          “克里斯,”鬼使神差地,他将头扭了过去,克里斯的睫毛很长,掩盖着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常让维克托觉得莫名的违和,而他是自己目前见过的唯一一个向导。“你接触过我的精神域,那么,我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的?我的信息素又是什么气味?”
          勇利擦拭刀刃的动作顿了顿,半晌,他抿起嘴角,将干净的军刺插回靴子里,他听见克里斯在那一头回答得漫不经心,毕竟克里斯要专心的事情还有很多,修好了屏蔽器,他还要确认一下他们开来的那辆车还能不能用,在经历了两个月的日晒雨淋之后。
          “你自己都能猜到吧?丛林,雪原,精神世界和你老家一样能冻死人。”
          “勇利的呢?”
          克里斯仿佛陷入了一瞬间的静默,半晌,他耸耸肩,“不知道,我从没涉足过他的精神世界。”
          ——————————*私设克里斯男票的名字,考尔德,Calder,古英语中溪流的意思。*忍不住说出来,其实这一章里面已经揭示维克托以前的身份了,能不能看出来就看大家的了,各位大胆假设大胆奶,如果,如果奶中了,我就不理你。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01-22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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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i/维勇]《独活》05
            *哦之前忘说了,这篇不会少肉。x
            *嘛,觉得烧脑的小天使老老实实跟着剧情走不就好了,猜谜不算是这篇文里最重要的东西,跟着维克托一起体会情感与其他的跌宕会更享受吧,接下来没有什么大伏笔要铺垫了,让他们慢慢走上谈恋爱正规,以及接下来会慢慢把疑点都放开的,摸摸你们脑袋。x
            勇利没想到维克托出手会这么重。
            抬手挡下带风的一记直拳,勇利镜片后的眼睛骤利,错开身就不再犹豫,径自直取对面脆弱的脖颈。他不是格斗专家,只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哨兵,招式之间没有美感,只有效率与野性。就好比他会找到最直接的方法扭断敌人的脖子,或者是卸下对方的关节。
            所以就在维克托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勇利连眼睛都没眨就做好了决断,出手就是最凌厉的杀招,他的手指细长有力,拧断过无数敌人的脖颈,他甚至只需要轻轻将手搭在那人的后颈上,他就能准确地摸出他最脆弱的那块骨头,然后就能顺着骨节缝隙将指尖狠狠按进去。当然,他不会这么对维克托,但不可否认,有时候他也会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看看维克托骄傲的脖颈是否会被拿捏在自己的手中,看看他是否会露出不服输的表情。
            然后勇利的手被钳住,以他意外的速度。糟,进太快了。勇利反应够快,迅速地旋身准备后撤,但不够及时。因为那一瞬间维克托踢上了他的膝窝,迫使他趔趄地跪在地上,优势全无。
            “现在相信了?”身后的维克托气息也不太稳,他制住勇利的行动之后就确定了这一局的胜负,骤然放松后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另手抹了抹额角的汗。
            “相信了。”
            “我说了,你可以考虑带上我一起狩猎。”
            从维克托手中抽回手,勇利用手背擦了擦隐隐作痛的嘴角,在挡那记拳头时,他自己的指骨磕到了嘴唇,这可够痛的。他不确定这是不是维克托无言又幼稚的报复,尽管他们谁都再没提起那晚的事情,不过勇利总能觉察到维克托透露出的一点点不满,或者是侵略性,对于那晚自己缄默不言的不满。
            那就随他吧,除了被揍得痛了点也没什么。
            “再来?”
            “再来。”
            然而当克里斯推开门,看清里面都发生了什么时他几乎想要尖叫。
            “朋友们,朋友们,”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沉稳,他是个向导,还是个军医,他拥有强大的自控能力,是第四分区曾经仅次于首席向导的存在,不能被两个混蛋哨兵气到没风度。“你们这是,要恢复体能训练?”
            “不光体能,”摘下眼镜随手用衣摆擦了擦,勇利说道,“枪械,侦查,生存训练,感官与保护。维克托适应得很好,但我们时间依然不算多。”
            “那么是谁告诉你们可以在房间里打架的。”
            “我们把床搬开了。”维克托一脸理所应当,下巴朝角落里合到一起的两张病床那边抬了抬。
            “天花板上掉的灰会专门避开你们的床吗?”终于忍无可忍,克里斯指着他们那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床单,他的鞋底还隐隐能感受到地板上的沙土,克里斯的额角差点爆出青筋,“我还要说多少次,这是个危楼,你们的鼻子很迟钝吗,这么多灰尘怎么还没呛死你们俩。”
            “下次,麻烦你们滚出去打,再让我看到这么糟心的房间,你们就自己修车吧。”
            交换了个不当回事的眼神,很显然不光是勇利,这一个月下来,就连维克托也深谙克里斯那色厉内荏的性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勇利和维克托同时偏过头去收拾背包,虽说是第一次狩猎,不过看着勇利每每归来,维克托心里多半也有些数,他很庆幸,从勇利和克里斯的行囊中翻出来的大多数东西他都知道怎么用,匕首,指北针,少数的弹夹,前几天的甘纳手枪,以及……
            “雷明顿M870?太平洋另一边的人喜欢这玩意。”掂了掂唯一一把猎枪,维克托撇了撇嘴,他把枪托稳,侧过头盯住准星。勇利一抬头,就看见黑洞般的枪口直对着自己的脑袋,眨了眨眼睛,他冲着维克托歪了一下脑袋,便继续做着手边的事情。
            “砰,”维克托的嘴唇一开一合,拟出枪响的声音,见勇利没什么反应,他才百无聊赖地停下这幼稚的游戏。“我不觉得我们需要这个,子弹缺乏,而且射程只有三十米。”
            “留着吧,有备无患,”确认完装备无误,勇利跳下床,拎着背包来回了走了两步,“有什么需求吗克里斯。”
            “有,”克里斯放下手里的螺丝刀,伸长了手臂去够桌子另一头一张被他自己涂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关于我们的车,今天我出去检查了一下,电瓶和引擎都没什么问题,不过没电了。所以你们这次出去,务必带回来一个电瓶,如果可能的话,两个。”
            维克托极少数地在勇利脸上见到了些许为难的表情,这让他惊异地挑了挑眉,毕竟在他心里,这个沉默的哨兵几乎无所不能。
            “这座城市的叛乱军不在少数,一定程度监控着这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可以逃过塔的追踪。现存的平民都是没有能力离开的,所以不太可能有还能用的车,要说也只有靠近市中心的位置可能找到。”
            “多危险?”
            “我最远几次狩猎摸索到了那里的边缘,叛乱分子在那里有组织和一定武器,不算太好办。”
            “多久能回来?”
            “两天吧。”
            “还有一段时间太阳就要落山了,现在是出去的最好时间。”随手把污黑的机油在白袍上擦了擦,他走到维克托和勇利的旁边开始对表。
            “后天的太阳落山就是信号,如果那时候你们还没有回来,我就转移。”克里斯和勇利都没有提起援救的话,维克托想,或许连他也明白,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援救会是个多么仁慈的笑话。
            “我们会守时回来的。”拽过背包带子,勇利冲着克里斯微微一笑,回头便踹开了走廊尽头斑驳的门。维克托觉得这个动作莫名地熟悉,他可能在以前无数次地看着这个男人带着温和的笑容,然后用与面容不符的蛮横与粗暴把门踹开。虽然都是男人,而且他也知道换做自己,恐怕也没多少耐心好好打开一扇门。不过维克托得承认,勇利的动作在他看来,莫名被带出了一点赏心悦目的味道。
            “可以吗?”地下室与地面连接的楼梯有一半被炸毁在不知名的炮火中,坍塌着堆砌出一个刁钻的缺口,维克托看见勇利原地跳了跳,突然猛地一跃,抓住一块石砾便灵活地踩着废墟攀了上去。维克托看着他紧绷的小臂有点出神,不,他可不会承认这个,这么久一来第一次见到外面的模样,他只是有点兴奋罢了。
            “上来?”然后维克托看见勇利跪在瓦砾上,出口近在咫尺,他撑着地面,冲维克托伸出手。
            左右活动着肩颈,维克托学着勇利的样子从瓦砾的缝隙中攀了上来,感谢这双不错的靴子,抓地简直棒极了,这让维克托感觉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做这些动作,他现在丝毫不怀疑勇利和维克托是塔里的人,这是正规军队在城市作战时才有的装备。
            没费多少力气,当维克托翻身到勇利身边的时候,看见那人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了些许赞许。“看来体能恢复得不错,不知道其他的你还记得多少了。”头也没回,勇利躬起腰朝着那个狭小的出口挪移着。
            “事实上没有质的飞跃,毕竟以前的我一定不是身体先于大脑地行动。”本能的条件反射给了维克托数不清的好处,比如他可以在格斗中,用最粗暴的方式让勇利认输,这带给他很大的成就感,但他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绝对不止这些。
            “其实以前的你更喜欢那样。”勇利弯起眼睛,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他带着维克托钻过那个狭窄的出口,将最后一块掩盖的砖瓦搬开时,维克托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太久没见光了,即使是落日的余晖也让他的眼睛有点痛,不过很显然,这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哇哦。”克里斯真的是找了个藏身的好地方,维克托拨开坍塌建筑上长出的恼人藤蔓,一点点朝外走去。他看见了不错的景色,路面废弃了很久,碎裂的砖缝中长出了高高的野草,似乎前几天刚刚下过雨,路面积了不浅的浑水,周围还有尚且屹立的高楼,只是近地的几层都已被腐蚀得厉害,油漆脱落。不过日光渐没,隐隐绰绰地照在荒芜的城市里,沿着狼藉的街道,仿佛会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天快黑了,这里会有很多事。”勇利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刚刚掀开的砖瓦搬回原处,直到他们的藏身之处被掩盖得天衣无缝。他仿佛深谙这里的生存之道,迈了几步,他走下台阶,一点点向前挪动着,积水没过了他的脚踝,但是没有没过靴子,他很熟练地让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维克托的目光停留在勇利的背影上,见他在夕照中转过头来,招招手对自己说。
            “跟上来吧。”
            ——————————
            *我就喜欢这种副本式的情节,因为必定伴随着两人关系的发展。:)
            *振臂高呼谈恋爱!
            *日更三千字成就完成,液。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7-01-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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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揭露一点点开始。
              “他们在做什么?”
              黄昏向晚,维克托跟着勇利穿过了无数的大街小巷,直到日光开始暗沉,街景被模糊了轮廓,维克托看到勇利贴着墙根,顺着断裂的残垣将自己融入黑夜中,他跟上他,与无数看不清面容的人擦肩而过。所有人都低着头瑟缩着,生怕看见别人的脸,也生怕别人看见自己。
              维克托低声询问勇利,并不自觉地将背包的带子紧了紧。他的听觉很灵敏,听得见四周小声的交谈,或者是压抑着颤抖的啜泣,他看见有人时不时走进路边早已被搜刮一空的商店或超市,再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没错,面无表情,无论什么样的反应都有可能让自己在转过一个隐蔽的拐角时被拖入深巷,失去食物和生命。
              “为了活着,他们得让自己有事可做,持续的,茫无目的的忙碌总会显得自己很重要。”说着,勇利带着他疾步走上一座石桥,另一头看上去是一座地铁站的入口,向地下延伸的部分一片漆黑,维克托可以清楚地看见掉落了一半的站牌上触目惊心的褐色血迹,很明显,在这种隐蔽的地方发生过不止一次的惨剧。
              不过勇利看起来更像是在紧张眼前的一段路,他幅度极小地偏过头,以一种最安静的方式探寻着四周,桥面两边有零星的人坐在地上,有男人,也有孩子,他们像是雕塑一般没有动静。维克托偶尔能看到香烟的火心闪着不安分的红光。他们注视着每一个从桥上路过的人,似乎是在衡量着他的价值。可以理解,哨兵的五感让他对黑夜和未知无所畏惧,可是像眼下这座桥上一般如此平坦而狭窄的地形,最容易引人注目,也最容易被困住。不假思索,维克托快走几步与勇利并肩,一边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腰后被外套遮掩住的匕首。
              突然,维克托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住,他反应极快,瞬间就稳住了平衡,不过步子也因此迟缓下来。他低下头,发现一只脏兮兮的手拽住了自己,是个孩子,他似乎认准了维克托,连带着另一只手也拽住了他的裤腿,他的脸上满是灰尘,这让维克托看不清他的眉眼,不过六七岁孩子的身形他还是认得出的。前面勇利回过头,看清了眼前之后便走了回来,一言不发地站在维克托的身后。
              “一些水,拜托。”似乎是怕维克托听不懂,那个孩子用别扭的英文重复了几遍,他指着自己身边着“WATER PLEASE”的牌子,冲着维克托和勇利伸出了手,他的眼珠是和维克托一样的蓝,里面盛满了瑟瑟发抖的不安,维克托可以听得出他的嗓音有多嘶哑,或许他上一次喝到干净的水就是在几天前,或者是昨天的雨。维克托的喉咙发紧,他得承认他有一瞬间的心软,但他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就在他酝酿着措辞准备抽身时,勇利在他耳边轻轻提醒。
              “用俄语回他。”
              眉心一跳,维克托的眼珠转了转,目光在不知不觉间安静得诡异的四周中转了一圈,半晌,他开口,醇正又冷漠的腔调正是勇利所要求的俄语。
              “我们没有。”
              另一头的废弃诊所里,克里斯终于忙完了手中的活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晚那两个烦人的哨兵不在,他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没有费力不讨好的精神调节,也不用费尽心思保护维克托那家伙的精神域。布下层层屏障,他重重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翘着腿几乎要哼出歌来,这是他最近过得最轻松的一天。自从战争爆发以来,这是克里斯第一次擅自脱离塔的控制,也是他作为一名已结合向导,第一次与自己的哨兵分离这么长的时间。
              轻轻侧过身,克里斯的眼睫不自觉地颤抖着。确实,他能无所保留地帮勇利和维克托,但他也无法控制地思念着考尔德。已经结合的哨兵与向导之间,就算相隔万里也能构架起紧密的心灵共鸣,就像曾经,他们即使不交流,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悲喜情绪。
              只是距离他和考尔德之间的感应消失已经过了很久,克里斯的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伴侣,他还躺在封闭的实验床上,自己尝试着从玻璃墙外与他进行精神接触,但是他的哨兵只是闭着双眼,睡得很安稳。他褐色的卷曲头发散落在饱满的前额,那双碧绿的眼睛此刻正阖着,了无生气,克里斯曾经打趣他,说他们俩有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彼此的时候,眼里不光有对方,还有自己。只可惜克里斯试着走近他的精神域,却发现,他根本找不到自己伴侣的心房。
              “第四分区啊……”克里斯闭上眼睛,他的目光暗沉,连带着眼睛也不太明亮,包裹着被单,他缓慢地翻了个身,九月的晚上其实很冷,只是他之前一直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罢了。“你们把多少人填进这个计划里了,见鬼的计划,可笑死了……”
              在走下地铁站的台阶,离那座桥有一段距离后,维克托听见勇利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抱着手,看着勇利靠在墙上检查背包和必需品,冷不丁地出声。“刚刚如果给了那个孩子水会怎么样?”
              两人都明白,其实在维克托的背包里他们准备了一壶水,勇利手下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翻弄着背包。“那座桥上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如果我们有水,那我们也可能有其他东西,比如食物,比如药品或维生素,一旦我们不贫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是知道的。”
              “说俄语呢?”维克托像是对种一问一答的小游戏来了兴趣,哪怕是他花些时间考虑就能得出答案的东西,他也不介意让勇利开口解释,或者说,让勇利多费点口舌。
              “我在这座城市里曾经被人发现说英语,那天的结果就是被堵在巷子里搜刮全身。”
              “哦,”维克托耸耸肩,表情十分不以为意,毕竟想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他们可真够惨的,不过后来呢?你看起来不会说俄语,后来你的狩猎是怎么进行的。”
              勇利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后来我再也不需要开口了,别的方法一样可以解决问题。”
              “而且,我们的水壶很显眼,只有塔的军队有这种水壶。”背上包,勇利扶着墙往地铁站下半坍塌的入口移动,很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激战,原本蓝白相间的砖瓦脱落了大半,混杂着废弃物被堆砌在地上,潮湿的蛛网和青苔正在往下耷拉,几乎要碰到维克托的额头。维克托嫌恶地皱了皱鼻子,脚步轻巧地绕开恼人的废墟,地铁站内部尚且比较完整,维克托还能看到不远处一排破损的电话亭,几个站口旁边的垃圾桶四下翻倒着,一副被翻找过许多遍的样子。
              “我们从地铁经过的隧道绕过去?途中没有塌陷吗?”
              维克托可以很明显地闻到血腥的气味,包括他脚下的排水孔,正在一滴一滴地下渗着不明的液体,他可以肯定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血迹至今未干,那么这里还是会有人经过,甚至冲突。
              “没有,这条路我走过,顺利的话可以绕开反叛军的势力范围,直接到达市中心附近。”
              勇利手电的光延伸到站口里面,维克托眯起眼睛,在远处一处坍塌的墙垣里依稀能看见座椅上侧躺着的几具蜷缩的尸体,随着走近,维克托可以看见血迹从他们的身下渗出不规则的形状,很显然,刚刚的滴水声就是来自这里。
              “你总是这么可靠,勇利,”难得开口叫了他的名字,维克托有些新奇,回味般地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这才将手电的光照向尸体的位置,“去看看?他们身上可能有有用的东西。”
              “事实上,上一次狩猎中,我带回来的黄油饼干就是从那个女人的衣兜里找到的,”并没有顺着手电的光看去,勇利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得有点黠促。维克托眯起眼睛盯着他抿起的嘴唇,突然觉得有点口干。“他们的尸体最起码有四天了,最多再过三天就会有反叛军的人发现他们。”
              “事实上,可能用不了三天,”突然熄了手电,维克托凑上前,将勇利一把推在身后歪倒的贩售机后面,角落里的缝隙很狭窄,不过堪堪够他把自己和勇利塞进去。鼻腔间被湿润的霉锈味充斥,还没来得及皱眉,勇利就被维克托的手臂箍住,后背紧紧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你的视力是真的不太好啊勇利……”
              下巴冲着不远处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抬了抬,维克托压低了声音,他喑哑的气息喷吐在勇利耳边,这让勇利的耳朵发痒,他刚准备偏过头,就听见维克托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道,“那边的根本不是女人的尸体。”
              “在你之后,这里有人来了,很可能还留在这里。”
              ——————————*今天更新之后一直到过完年,更新会暂缓一下,期间可能不定时更,也可能一篇都不更,嘛要回家过年了,也要多陪陪家人,过完年恢复更新,也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卡在这里你不道德*为了怕你们忘决定再提醒一遍,私设克里斯男票的名字,考尔德,Calder,古英文中溪流的意思。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7-01-24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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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i/维勇]《独活》07(哨向)
                *维克托不知道的东西,我们终于该知道了。
                *爆字数的一章,大年初一给各位拜年了!以及过年期间不太方便,我只能,尽量更了。
                阴暗潮湿的角落,在两座贩卖机倾斜的缝隙中,两个人模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重叠着,废弃的地铁站内昏暗无光,在普通人看来他们好似如胶似漆的情侣正在亲热,高个的人正将另一个人搂进怀里,凑近了说着些呢喃耳语,当然,前提是有人能看见他们,他们的动作很小,加上有意的遮掩,很难令人发现。
                心下一紧,勇利反应倒也不慢,他侧过头,果不其然地在自己移动过的地面上发现一抹被鞋底蹭开的鲜艳血迹,新鲜的,径自延伸向自己移动过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勇利轻轻闭上眼睛,侧过头,他的感官集中能力很强,会熟练而迅速地进入专心致志的状态,所以连带着维克托抱着他并箍紧的手臂也忽略了。
                一时间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勇利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取下背包,方便自己向后靠去。维克托的胸膛紧贴着勇利的后背,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贴这么紧,他的夜视能力不错,可以清晰地看见勇利细微侧过头的专注动作,他明白,在勇利接下侦查的任务后他就没必要再浪费精力了,另手逐渐摸到自己腰后,维克托摩挲着匕首的刀柄。
                “一个,两个……四个人,在出站口,离我们三百米左右,一点钟方向。”勇利轻轻蠕动着嘴唇,声音几不可闻,不过不妨碍维克托听清楚。
                “他们发现我们了吗。”维克托稍微离勇利远了一点,选择以更轻微的声音与他交流,他知道,当一个哨兵选择放大自己的听觉时,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无异于噪音谋杀。
                “发现了,刚刚的手电太显眼,他们正在朝这边走来,”顿了顿,勇利继续说道,“他们手里有枪,脚步不太整齐,不是叛乱组织,都是普通人,维克托,咱们不能暴露身份。”
                “你是说哪一种身份?”
                “无论哪一种,一旦被普通人发现我们是哨兵,事情就可怕多了。”
                维克托挑了挑眉,还准备继续追问,不过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至近地传来,那些人似乎有所察觉,手电刺眼的光在四周晃动,座椅上的尸体看来是他们所为,因为其中一个男人弯下腰去用手电照着死者已经发白的瞳孔,伸手习以为常地在他的身上搜寻了一圈,发现一无所获后失望地咂嘴。很显然,这种事情他们经常做,每座城市里总不乏那些游离在社会边缘的人,一旦战争爆发,秩序与道德崩塌,他们便将这里视作最棒的失乐园,杀人,掠夺,寻求刺激。
                脚步声渐近,他们的谈话也清晰可闻,很显然,他们明白这座地铁站内进入了外来者,勇利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以及子弹上膛的咔嚓声。
                “伊里奇,找到他们了吗?”
                那个刚刚还在搜寻尸体的男人直起身子,“没有,或许是躲起来了,肯定还没走远。”不会说俄语不代表听不懂,勇利勉强能从他们浓重的口音中听出兴奋的残暴意味。一边生存,一边杀人寻乐,对于这些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确实是再痛快不过的事情。
                “我们分开找找。”地铁站入口处的视野并不开阔,托四处塌方的福,他们不得不分开在废墟曲折的空隙中走来走去,维克托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不到三米的近距离后,其中三个家伙正在折向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地方,而那个叫伊里奇的男人还在他们不远处徘徊着。
                勇利将最后一点身影匿藏在贩售机死角背后的阴影中,而维克托也配合地搂紧了他。他的鼻尖蹭到了勇利耳后的碎发,有些发痒,不过令他莫名愉悦。维克托刚准备再向后撤一点,就撞见勇利转过头来对他做口型,他的嘴唇碰到了勇利的脸颊,就这么随着勇利转头的角度而贴合着蹭过一段柔软的距离。勇利似乎是要提醒维克托什么,不过现在的他自己也有些发愣,狭窄的缝隙不允许他完全转过身,但这不妨碍他感受到维克托喷洒在他耳廓周围的,不太平稳的气息。
                老天,这个该死的哨兵。
                突然一阵光亮刺激了他们敏感的瞳膜,那个名叫伊里奇的男人正持着手电,怔怔地看着他们。他只是无意中一个转身,手电的光随意地扫过了一个平凡无奇的角落,就像他走过的任何地方一样,然而两个行踪鬼祟的男人就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
                男人的反应很快,他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就要大叫出声,他要将自己的同伴喊来,在那之前,他准备先冲着那个矮个子的东方男人的膝盖开一枪,避免他们惊慌逃跑,然后就在这么一个逼狭的角落里搜刮他们的身体衣物,玩笑取乐,如果心情好的话只是殴打和施暴,玩过头了就虐杀至死,就像他们对待别人一样。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的喉咙被一双手用力遏住,他掉落的手电被另一个银发男人一把接住,没有机会发出一点声响,然后他就被生生拖入了阴暗的缝隙,再也没有出来。
                维克托反应很快,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这么娴熟地和勇利配合,在勇利勒住那个人的脖子的同时,他跨出几步灵活地接住了那个手电,然后旋身干脆利落地踩住男人的腿骨,不让他因为窒息而胡乱踢蹬的双腿有机会制造出一点点响动,然后他就看着那个人眼球爆突,指甲在勇利的手臂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但最终死在那双好看的手下,没了气息。
                像是明确地知道该做些什么,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或者口型的沟通,维克托飞快地取下了男人的手表,拿走了他口袋里的枪,帮着勇利架起他,让他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站姿卡在贩售机的中间,维克托弯下腰,将还亮着光的手电塞进了那个男人的衣兜里,让他看上去只是站立在一个地方沉思着,当然,永远地沉思着。
                维克托和勇利的步子轻巧,在其他人发现端倪之前他们就俯下身子,借着掩体和歪倒的验票闸门拉开了与另几人的距离,直到几个拐角后,他们踏上已经失去电流的破损铁轨时,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老天,”将刚刚拿到的手表戴在自己手腕上,维克托小声感叹着,“这比直接干上一架要难,我敢确定。”
                所幸废弃的轨道漆黑而安全,毕竟没有多少人敢独自穿梭在地下这片黑暗里,他们踏上铁轨,直到鞋底下的轨面平稳而踏实,勇利才真正放松地塌下脊梁。他转过身从维克托的背包里翻出水壶,急促又节制地小灌了几口,随即递给维克托。维克托正在对着手电光检查自己新获得的那块手表,就着勇利递过来的水壶他也不多讲究,低下头就着勇利的手就啄了几口。
                “大部分普通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哨兵和向导,”喘匀了气,勇利朝维克托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隧道笔直,他们只需要沿着轨面前行,甚至不用考虑会被袭击或者走岔。维克托的神经刚刚松弛一点,就听见勇利突然不着边际的回话。他在说什么?这是在回答自己多久之前的疑问?
                像是发觉自己捡起话题的方式跳跃而突兀,勇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不过手中的灰倒是蹭得鼻尖愈发滑稽。“几乎所有的哨兵和向导都被塔管制了,虽然我们是少数人,可是很奇怪,作为多数人的普通人就是很惧怕我们。”
                顿了顿,勇利补充道,“哪怕作为管制和‘拥有’我们的塔本身。”
                八月后的第四分区气候开始转凉,雨季到了末期,但余韵的尾巴总是不痛不快,维克托可以清楚地听见地面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音敲打在柏油马路上,隔着地面叩击在空旷的隧道里,成了沉闷的回声。
                距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维克托和勇利走在车轨的两旁,偶尔会因为夜晚的寒气而禁不住搓搓手臂。勇利看起来并不因为到目前为止狩猎的一无所获而失望,他的面容在褪去方才的窘赧腼腆之后,在幽黑的暗处里不甚清醒。维克托喜欢与勇利交谈,或者说,他喜欢听勇利用或耐心或温和的嗓音与他说话,这样维克托似乎能透过这个男人作为战士而出色的那一面,去感受到一些别的东西。听着勇利回答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维克托几乎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知道更多,还是仅仅是想听见他说话。
                “你的意思是,塔的高层其实是由普通人组成的?”
                “他们不会让兵器自己管理兵器的,或者说,不放心。”
                “哇哦……听起来很矛盾,”维克托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说,没有向导或者哨兵们对种状况有所反应吗?”
                “当然有,”勇利眯起眼睛,他将手电扬起看了看前方骤然开阔的站台,脚步声变轻了些,又是新的一站,他无法保证会不会有刚刚那样的作乱之人,不过前面看起来安静多了,很显然他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继续赶路。回过头,勇利冲维克托耸了耸肩,他难得做这种动作。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了叛乱军和战争,虽然说六年前的事情我们谁也说不好,那么复杂,政府,暴动,政变,改革,不过它就是这么发生了,并且无法否认,叛乱军里的大部分成员都是相当抵制塔的哨兵和向导。”
                “唔……可能向导更多吧。”
                “这是为什么?”维克托来了点兴趣,说实话,他目前为止见过的向导只有克里斯一个人,而维克托也清楚地知道,这个与众不同的向导完全不能和正常的向导相提并论,在他心中那种需要保护和守卫的生物是绝对不会对他冷嘲热讽以及用精神力把他敲晕的。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向导的威胁其实比哨兵来得大,某种意义上来说,唯一可以征服并掌握哨兵的,就是向导。”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愉悦的事情,勇利垂下头弯起眼睛,笑得有些腼腆。
                维克托脚步微滞,随即不动声色地跟上勇利的步伐,不可否认,他刚刚心中有点烦躁的不快,勇利看起来是在回忆某个向导,或者某些向导。
                鬼使神差地,维克托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勇利,勇利的手腕冰凉,但是维克托用的力气不小,他可以感受到勇利的皮肤在逐渐被他的掌心贴合得温热,看着勇利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他,维克托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那么你呢?胜生勇利,你会被向导征服吗?”
                时间仿佛静默了一瞬,质问脱口而出后,维克托反射性不去看勇利的眼睛,只是将游移的目光放在了勇利被自己握住的手腕上。不知为何,他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任何情绪,疑惑,羞涩,默认,否认,都不可以。他是在胡搅蛮缠没错,但他此刻明明白白地清楚,清楚自己有多希望勇利能够以往那样古井无波,哪怕维克托曾经对他的木讷谴责不已。
                然后维克托听见勇利轻轻笑了一声,看他抬起另一只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右手的小臂上还带有方才被那个倒霉男人濒死挣扎带来的血痕。
                “不会了。”
                半夜在辗转反侧,窗外雨点敲得玻璃闷响,克里斯还是坐起身来,寻思着做点什么来打发这段恼人的时间。雨声转大,吵闹也催眠,克里斯眉头一挑,翻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了电池式的录音笔。雨夜里这种持续而枯燥的声音,只要被录下来,那么就可以作为白噪音而安抚着哨兵脆弱的感官。自己自然用不上,经验丰富的哨兵也用不上,不过现下的维克托恐怕最需要这个。
                刚准备按开录音键,克里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给塔一度的骄傲,维克托·尼基弗洛夫准备这些东西。他的嗓子低沉,在低笑的时候哪怕不带情绪,也会从喉管里勾扯出一股徒劳的悲凉。
                “当哨兵的感觉怎么样,维克托。”
                ——————————
                *四千字啊,爆得我肝疼。
                *看懂了吗!维克托以前的身份!我写的是隐晦,不过这章应该已经说明白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7-01-28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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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维克托知道自己一定杀过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也曾经设想过,当失忆后的自己第一次收割生命时,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呕吐,双手颤抖,拿不住枪,会不会晕厥,心理抵抗,或者是崩溃哭泣。
                  不过很显然维克托低估了自己,当他看见五十米开外的那个哨兵用枪遥指着勇利时,身体还是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砰。”
                  两小时前。
                  暗无天日的地下铁轨内气氛微妙,介于尴尬与冷战之间的平衡仿佛一直没有被打破,维克托放开了勇利的手,只是与他并肩走在车轨的另一边,道路漫长而黑暗,所以维克托有大把的时间来想些漫无边际的事情。他甚至幻想出一个向导,好吧或者一些,而他们有可能和勇利有着自己不曾参与的往事。那些向导会柔和地为勇利做精神调节,他们会放任自己沉溺在勇利那苦涩的深海味道之中,当然,尽管他现在都很讨厌勇利信息素的味道,但是不可否认,他更不想让别人为之倾倒。维克托知道他现在就是在胡搅蛮缠,不过思想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维克托?”好吧,然而偏偏他这些弯弯绕绕的奇怪心思当事人还丝毫没有察觉。勇利抬起头,手电的光在最新一站的站牌上扫了扫,他们到了。天气似乎越来越糟,在坍塌的地铁站外,雨线密集地直坠,几乎令人睁不开眼,他们踏出站口的一瞬间寒气毫不留情地逼来,勇利咬住打架的齿关,将湿透的额发一把捋到脑后,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被高楼和雨幕遮掩的远方,给维克托指了指远处被昏沉夜色笼罩的几座显眼建筑。
                  即使距离不近,维克托也能从那大厦的残破程度看出战争的带给人的伤痛,因为印在视网膜中的,是一栋生生被炸空了腹部的雄伟建筑,被炸毁的地方一片焦黑,只有裸露的根根断裂钢筋,扭曲而狰狞地指向天空。
                  “那边就是市中心了,曾经最繁华的商业区,”顿了顿,勇利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幽默一点,而不是像一个干巴巴的解说导游,“虽然现在也很热闹。”
                  “你对热闹的定义就是人多?”忍住笑,同时也忍住想敲敲胜生勇利脑袋的欲望,维克托突然觉得,之前想那么多的自己完全是在自寻烦恼。“那么,这里的热闹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吗,勇利先生。”
                  “最起码要棘手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被发现的话,”踏上积水的地面,勇利一边踢开路面裂缝间碍人的杂草,一边回答维克托,“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差,只要找到必需的补给和克里斯要我们带回去的东西,再原路返回就好。”
                  “这一路可不会太轻松,”尽管湿了水,维克托肩上的背包依然没有多沉,他知道勇利的也一样,这座城市被压榨得太久,他们不能指望在路边的小超市里就可以发现食物或者水,不过维克托和勇利一样,似乎天生就对生存这件事得心应手,他能准确地在地铁站密密麻麻的储物箱里发现弹簧刀和螺丝,也能在售票台下的抽屉里搜刮出过期的维生素片,得益于这些,他们目前也不算一无所获。“如果发现我们的是哨兵,那么哨兵认出哨兵的几率有多大?”
                  勇利扶了扶下滑的眼镜,笑得分外无奈,“百分之百。”
                  一小时前。
                  任何毁灭性的景致都是距离越近越为震撼,维克托明白他们已经接近叛乱军出没的区域了,但他们无法停下脚步。沿路搜寻下来他们并没有找到克里斯要求的东西,柏油路上七七八八停了些许废弃的汽车,然而大多都翻倒着,被积水泡坏了前盖里的引擎,更别说里头的蓄电池,想必勇利也明白,越是有价值的东西就越需要冒险取得,风险越大,收获越大。
                  因此当他们与一片掩体之前的几个带着枪的哨兵差点撞上时,再次被维克托拉进怀里而撞得鼻梁发痛的勇利除了眨眨眼,表情微妙,倒也意外地没了多余的反应。
                  “感谢雨天,以及他们这松懈的警惕性,”勇利悄悄偏过头,冲维克托做着口型,虽然维克托很想告诉他,他们现在离得很近,就算只看着勇利的表情,他也多半能猜出他想告诉自己些什么。“那些人只要稍微集中些注意在听觉上,或许我们的脚步声就会被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此时藏匿在一家银行旁边,感谢周围不甚明朗的地形,他们还能躲在翻倒的运钞车后面,借助台阶和路边的邮筒暂时潜伏。维克托尽可能地向四周扫视,他希望能够发现克里斯想要的东西,一路上随着地势的隐隐增高,他们脚下的积水总算降到了脚踝以下,这让他们的脚步低调了许多。
                  维克托一路上看见了形状完好的汽车,歪歪扭扭地挤压着铺在路面上,很明显,最大的那次战役来临时这里依然繁华,维克托几乎可以想象出轰炸来临时,这些车辆是如何惊恐扭曲地横冲直撞,在繁华地段挤压在一起,最后被遗弃。
                  大部分车的引擎连带电瓶都被撞得无法使用,维克托甚至能看到几辆被烧焦得只剩架子的车。轰炸,然后接二连三的车祸,最后是连环爆炸,高温,哭喊。维克托皱起眉头,他的头开始疼痛,不过还好,只是阵痛,他刚稳下心神,就看到勇利蹲下身移到一辆尚且完好的车旁。
                  另一头的巡逻队似乎转去了其他街角,他们现在能稍微松口气,看起来这辆车被撞到了前后车中间的死角里,虽然车尾被撞得塌陷,不过重要的部分似乎还完好无损。勇利看起来很愉悦,他直起身来,顺着这辆车被撞得凹陷的侧面一点点摸索,就在维克托以为他会直接取下电瓶的时候,他径自打开油箱,从包里翻出空水壶和软管,就在维克托的注视之下做起了取汽油这种事情。
                  “哇哦……”还没来得及惊叹出声,勇利就回过头冲着维克托狡黠地眨眨眼睛,“克里斯一定会惊喜的。”
                  按照维克托的预想,接下来的事情会非常轻松,他帮着勇利将多达一升的汽油装进背包,然后半蹲在车前,看着勇利打开发动机罩,利落地将完好的电瓶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谁也没想到,在他们没注意的地方,车里的警报器突然发出了无比刺耳而尖锐的鸣笛声,一瞬间,勇利和维克托看见了彼此瞬间惨白的脸。
                  老天。
                  维克托在雨中淋了一个多小时的身子真正地开始发冷,不过很庆幸,他的双手还不至于颤抖。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勇利递来的电瓶收好,拉着勇利伏身穿过了空旷的路面,那辆翻倒的运钞车体型不大,却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找到好的掩体,他们需要玩点硬的,维克托听见自己仿佛在自言自语地与自己对话,哨兵灵敏的听觉让他在雨声里分辨出了不远处逐渐靠近的众多脚步声,对方也是哨兵,现在不存在藏匿与掩饰,他们被发现了,那么就注定不会安安稳稳地回去。
                  “那里!”叫喊声已经近在咫尺,勇利背靠着维克托,他从失措到镇静只用了不到十秒,此时维克托能清晰地听见他将子弹上膛的声音。
                  “现在还觉得雷明顿没用吗?”看来勇利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维克托甚至听见他隐隐的闷笑声。还有心情开玩笑?挑了挑眉,维克托并没有去碰背包上挂着的长杆猎枪,他抽出之前一直别在靴子里的,从死去的倒霉蛋手里抢来的枪,摊在掌心掂了掂,维克托看都没看弹巢,便偏过头低声对勇利说道,“这把枪里还有三颗子弹,加上我的甘纳,十发。”
                  “十一点钟方向,他们有七个人,三个哨兵,只有一个人带枪,我还有五发子弹。”深吸了一口气,勇利扯了扯领口,翻身跪伏在掩体后面,他扶了扶眼镜,口中喃喃默数着,“二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他们慢了。”
                  “嘿,我说,”维克托偏过头小声询问勇利,“全身而退的几率有多大。”
                  “百分之百,”勇利看起来还是有点紧张,不过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那略带局促的笑,胸有成竹得让维克托眯起眼睛,“只要我们赢。”
                  努了努嘴,维克托把那把抢来的枪丢给勇利,他盯着不远处隐约的人影,目光骤利。
                  “你自己的子弹可以省下了。”
                  一百米开外,对面的动静渐小,彼此都明白对方弹药有多紧缺,火力压制是不现实的事情,他们中间隔着妨碍视线的废墟和掩体,初始两边都没有动静,谨慎而寂静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谁都不愿最先试探,但是那边毕竟人多,维克托精准地捕捉到了不远处躁动不安的窸窣声,他们开始着急了。
                  翻倒的运钞车几米之外就是水泥台阶,中间空无一物,维克托盯着那片空隙,逐渐弓起腰身,他明白他们需要打破这个局面,尤其是自己和勇利,他们需要主动出击的机会。他在心里默数着,三,二,一。
                  小腿猛得屈起发力,维克托的身影如迅猛的猎豹一般跃出,借着前滚的姿势,他顺势拉开了手中的枪栓,视网膜中前方隐约几人的角度在不断变化着,不到两秒的时间内,维克托举枪,任自己的身体一点点从遮掩物后面暴露出来,双手,头颅,胸口。
                  “砰!”
                  中弹的是对面的人,就在维克托显身的一瞬间,那边的持枪者耐不住性子率先开了枪,所幸维克托动作快,子弹追随着他的残影,险险在他军靴旁擦过,再晚一秒,流弹就会扎进他的小腿中。同一时间,勇利的枪口对准了对面,维克托没看清他的瞄准动作,子弹射出的轰鸣声已经震得他眉心一阵发痛。下一刻勇利就侧身扑跃出掩体,枪指着对面接连射了两发子弹。
                  看着趁乱掩护自己成功转移的勇利,维克托心疼地扯动嘴角,“三发。”
                  确认清除对面一名枪手之后的勇利还没松口气,就被维克托逗笑了。“刀刃上。”
                  两分钟前。
                  失去了枪手后的对方明显乱了套,很明显那个人是他们的领队,而剩余的六个人中还有几个普通人,在勇利轻巧地绕道点杀了另一个哨兵之后,维克托清楚地听见不远处夹杂着难听俄语的咒骂,很明显,他们有后撤的意思,不过这并不是勇利和维克托想要的,他们如果逃走,那么狩猎的一方就会变成这里的叛乱组织,他们盘算着剩余的子弹数量,决定冒险突进一次。
                  算定对方已经失去了火力之后,勇利的动作大胆了许多,他脚步飞快,从周遭狼藉的废墟上飞快掠过,在一个个掩体之间移动,对面似乎被打得有些分散,维克托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蔽在另一个方向的铁丝网后面,从另一个方向探查着对面的脚步声,勇利似乎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维克托,在他利落地从一处死角截到对面一个倒霉蛋,再悄无声息地拧断他的脖子的全过程中,他背后的弱点就这么坦然地裸露着,而该死的就连维克托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自然地寻到视野控场的位置,将面前那个哨兵掩护得滴水不漏。
                  一分钟。
                  维克托知道自己一定杀过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也曾经设想过,当失忆后的自己第一次收割生命时,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呕吐,双手颤抖,拿不住枪,会不会晕厥,心理抵抗,或者是崩溃哭泣。
                  不过很显然维克托低估了自己,当他猛然瞥见看见五十米开外的那个哨兵捡起同伴带血的枪,遥指着勇利时,身体还是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维克托几乎是瞬间从军靴中抽出了甘纳左轮。
                  “砰。”
                  ——————————
                  *这章写得再帅,究其本质都是“两个偷人家汽车电瓶和汽油的屌丝被发现之后丧病灭口以及玩命跑路的故事”。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3楼2017-01-30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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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查时才发现第一章出现了重大纰漏,在此之前,以下放出完整版的第一章,土下座。
                    “所以,克里斯,为什么不开开窗子,今天的阳光看起来不错。”苍白的病床床单并不能带给维克托多好的心情,尤其当它还没一块干净的地方时,维克托甚至只能从一点布料边角判断它本来可能是白色的,不过很显然,这已经是这间地下诊所里能为他找到的,最干净的东西。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正在为自己换药的人,透过焦黄蒙尘的天窗,他能看到难得的阳光正在地面上跳跃。
                    “谢天谢地,今天你终于叫对了我的名字,不过这样也不意味着我就会开窗放窒息物进来把你杀死。”他说的没错,瞧瞧他们现在待的地方,一座半坍塌的楼层之下的废弃诊所,事实上这么一间建筑在这整座城市里来说已经算是安全庇护所,或者说,曾经的城市。被摧毁的伤痕在这里格外好看,维克托有时能在黑夜里看到地面上窸窣穿行而过的褴褛人影,毕竟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他们会搬开厚重的砖瓦石砾,激起呛人的尘埃,为找到一块过期很久的面包。
                    “别忘了你是个五感娇气的哨兵,一点点灰尘都能让你睁不开眼,更何况上面可不是一点点。”
                    “事实上,遗忘的基础是我曾经记得过,而现在我连念你的名字都比念自己的顺畅,谁又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活过来的。”
                    “维克托·尼基弗洛夫,没关系,再久一点你肯定能记住,我们都会提醒你。”
                    那一天他从一阵麻木中醒来,像是刚经历完一场大手术,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他僵硬地看着几个陌生的人影在他身边忙来忙去——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们说他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精神领域被反政府军的向导击溃,差点陷入长夜,捡回一条命的代价就是精神域受损,遗忘了自己曾经的二十七个年头,幸运的倒霉蛋。就连长夜这个词都是他们告诉他的,情绪与意识的消失,听起来像是抑郁症的一种?原谅他只能这么粗暴地理解,毕竟就在一周前他才刚刚理解什么叫哨兵什么叫向导,刚刚得知自己曾经是个哨兵,据说还是个很强大的哨兵。
                    高个子的瑞士军医正在努力从医用托盘里找出一个干净点的镊子来往维克托的背上塞止血棉,这座弃子般的城市里缺乏一切好东西,水源,药品,尽管另一个亚裔男人曾经说过,不用吝惜消耗在他身上的东西,毕竟这儿只有他一个病人。
                    “所以你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维克托伸手捋过自己的额发,舒展开肩胛的肌肉,把背后那道狰狞的伤痕暴露在军医的手术剪之下。他的语调漫不经心,又明明白白地烦躁着,克里斯对他有时的坏脾气表示理解,毕竟任谁带着如此重的伤和一个坏掉的脑袋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周围还尽是些一看就不明不白的人,都会像他一样没多少安全感。
                    维克托知道自己受的伤不止背后那一处,他右手的上臂被纱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而他自己都不被允许碰那里。据克里斯所说,他的背后是被流弹的弹片划过,看着吓人,其实就是不深的皮肉伤,而他从没见过克里斯为自己处理手臂那处伤口,甚至只有当他自己隔着纱布按压,感受到真实的痛楚时,才明白克里斯不是单纯给他包扎着玩而已。
                    “鬼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尽管你们说我和你们认识,谁又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呢。没错比如现在,嘶,你塞止血棉的力道会让我以为我抢过你的女朋友,或者你就是我的前任?轰轰烈烈闹分手的那种。”
                    方才走到门口的黑发男人听到这句话,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顿,随即面色如常地推开门。
                    在看见风尘仆仆的日裔男人进来时,维克托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他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这个男人像个落魄的佣军,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他的话不多,只是每次回到这里都会带回一些必须的补给。美味棒,罐头,有时会有水果罐头,干净的饮用水,他从他的背包里拿出这些,然后安静地坐到维克托的身边。
                    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他厚重的镜片底下的棕色眼珠温和无波,刚开始维克托以为他才是当医生的那一个。直到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衣领上满是泥沙,靴底粘上了黑褐的秽物,男人摘下眼睛,粗糙又轻车熟路地用手指抹去镜片上的血迹。尽管这样会让他的眼镜更不干净。
                    “遇到了点麻烦,浪费了两颗子弹。”从他们每天的聊天中维克托也能听出来,子弹是和药品,水一样珍贵的资源。
                    “哪边的?”
                    “不是塔那里,你可以放心了。”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维克托清楚地看见克里斯露出了接近于松口气的表情,他看见瑞士医生一把脱下白色外袍,随手扔在另一张病床上,翘起腿撬开一个罐头,沙丁鱼馅。克里斯挑了挑眉,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碰这玩意儿。
                    “你不该白天出去狩猎,太冒险了。”
                    “这里的补给不够了。”这个人的每一句话都简洁干净,似乎是在节省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他将背包丢给克里斯好让他继续搜刮,然后自己合着衣服躺在维克托旁边的那张床上闭起眼睛,他随手把眼镜摘下扔在床头,后领上还未清理的泥渍把枕头蹭出了一道乌黑印子,不过他看起来太累了,来不及考虑这些。维克托的眼睫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而轻轻颤着,甚至男人搁放在床单上的手臂上那缓慢松弛的肌理,印在维克托的视网膜中都会被放大到无法忽视,这令维克托很困扰,各种方面的困扰。
                    维克托不会去主动和这个男人寻求视线接触,哪怕他总是温和地看着自己,有时镜片后棕色的鹿眼会眯起,透露出一点点满足的舒惬和笑意,可是维克托还是不喜欢那双眼睛,或者说,本能地厌恶着。这个人每天推开病房房门时总是一身血污,得益于哨兵的本能,维克托可以清楚地看到克里斯不会去在意的东西,比如他脱力到细微痉挛的手指,脏泞到滑腻的,瑞士军刀的刀柄,甚至是他眼角新添的那道伤痕里,正在轻微蠕动融化的灰尘。可是他从来没在那双眼睛里见到疲惫或者伤痕,好吧,或许人家真的很强很有体力呢,别想这么多,你还有更困难的事情要完成。维克托每天都在这么告诉自己,并强迫自己的视线从男人的眼睛里移开。
                    更加令维克托苦恼的是,自己还该死地正在适应这敏锐太多的感官,克里斯已经尽力为他布下了温和的精神屏障——从这一点来说他姑且算个合格的向导,但是这几天他所承载的信息还是在一点点尖叫着占据他的脑海。就好像失忆的人还会记得怎么吃饭,走路,说话一样,自醒来开始,哪怕他一直身处在这见鬼的环境里,每天都有枪弹声,哭泣,爆破,惊恐的窃窃私语,或远或近地从他耳边路过,有时他身下的床板因为远方的坍塌而震颤,而维克托的身体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他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能轻而易举地在哭喊中安眠,当然,在有精神屏障的前提下。
                    但他仍然没有习惯五感带给他的敏锐洞察力。维克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很努力地在适应自己失忆前的所有,唯独哨兵的本能,他花了太多时间去触碰,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感知的领域内被扒光了衣服,用柔软的血肉去触碰尖锐的外界,每一次尝试都让他疼痛并且苦闷。
                    维克托把这归咎为,他对这个人的抵触。原谅他这点幼稚的责任转移,不过这样确实会让他好受点。他只是觉得同为哨兵,那么他们以前必定有点过节,比如说争抢同一个向导,或者作为战友的时候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性相斥,攻击性,虚荣,好胜,都是最好的理由。
                    “勇利是个出色的哨兵,和你一样出色,维克托。”看,克里斯都这么说了。骤然皱起眉头,维克托从病床上撑起身,肌腱的舒展给背后的伤疤带去迸裂边缘的刺激。他难得感受到双脚踩上地面的踏实感,这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从我的精神领域里滚出去,克里斯。”
                    “先生,我必须提醒你,我正在给你做精神调节,麻烦做一个配合的哨兵,现在外面有多少哨兵哭着喊着求一次每月集中的精神调节你知道吗。”
                    耸了耸肩,维克托再次躺回那张几乎让他发霉的床。没错,他既然对眼前这无能的自己感到乏力,就必须快点好起来,维克托注意过自己手臂和腰腹间线条流畅的结实肌肉,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铭刻在骨子里的,属于东斯拉夫人的那种蛮横的骄傲正在催促着维克托,尽快重新站起来,用自己的双腿。
                    “对了,你刚刚说他叫什么?”
                    “勇利,胜生勇利。”
                    胜生……勇利吗。
                    那个叫做胜生勇利的男人在这时轻轻翻过身,将单薄的被单裹在身上,休憩得很仓促。
                    ——————————
                    *专注于埋伏笔,慢慢来。喜欢我学见的同学们,喜欢我短篇的同学们,那个……让你们再次看到精分的文风了。x
                    *年假期间不是很忙本子的事情,所以这篇就提上日程啦!这篇不算太好写,预计两到三天一更,相应字数不会太坑,不过你们知道的,我总是爆肝,会日更也说不准……
                    *在城市废墟的场景和画面感上,灵感一定程度来自于美国末日。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6楼2017-01-31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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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擦枪走火,终于可以上二垒了。
                      *略带暴力和色情的一章。(老司机滤镜前提,正直脸)
                      剧烈地喘息着,维克托和勇利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他们的军靴踩踏过高楼里蒙尘的台阶,发出吱呀窸窣的声响,电梯早已废弃,歪斜的货架,地上凌乱的货柜和破碎的橱窗玻璃还时常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他们现在真真切切地位于那栋被炸空了腹部的高耸大厦里,近距离地接触这栋重伤的怪物,他们才真正意义上地感受到它毫无生机的苟延残喘。
                      地基已经微微塌陷,所以他们现在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楼层之间那点没有安全感的倾斜,暴雨如瀑,维克托在不远处的巨大落地窗上看见水流蜿蜒而过的痕迹,他们停在了大厦中部,那段被炸毁了一半的楼层中,一面大片裸露的视野可以让维克托很清楚地俯瞰四周,周遭尽管废墟斑驳,瓷砖地板上的灰尘几乎呛得他们流眼泪,不过还好,他们安全了。
                      坐在地上重重喘着气,维克托把如今不算轻的背包甩在地板上,自己仰躺下舒缓紧绷的神经,他相信现在自己的后背上一定沾满了泥泞或尘沙,不过管他呢。勇利弯下腰扶着膝盖,半晌才将气息顺匀过来,他也不多讲究,顺势坐在维克托的身边,两个狼狈不堪的人盯着对方灰扑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他们顺利地灭了口,不过那开阔的银行前场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哪怕雨声鸣噪,勇利也能依稀听见远方令人不安的响动。没有向导素之类的东西来掩盖哨兵的气息,他们只能将冰冷的泥泞涂抹在外露的皮肤上,以此策划一场临时的脱逃。维克托看着勇利脖颈上裸露出的皮肤被泥泞遮盖,一直萦绕在他鼻尖的苦海味道逐渐淡去,但他盯着那小片勇利的手指漏涂的细白皮肤,口中干灼的燥热仿佛一刻也没有停止。
                      “我们安全了?”
                      “或许吧。”
                      “我也不该总是问你,”撑着地面坐起身来,维克托的手臂还有些沉重,他忘记自己端了多长时间的枪,只记得在那一刻扳机扣下后,自己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般解脱了下来。他盘起腿,将靴子里的军刺,后腰的枪,皮带腰包,弹夹等乱七八糟的玩意一并卸了下来,各种零件金属狼狈地散得满地都是,“或许你正在心里面抱怨,‘烦人的尼基弗洛夫又问问题了’,或者其他的,你看起来很累,我想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仿佛觉得卸下装备之后的自己还不够轻快,维克托扯了扯自己长长了的额发,突然弓起腰,将外套连同紧身的背心一同脱了下来,挺硬的布料被他揉得皱成一团,就那么随意地扔在地上。维克托赤裸着上身,勇利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苍白的皮肤因为陡然接触冷空气而紧绷了一下,他的腰腹结实有力,平滑流畅的腹部肌理正随着他略重的呼吸而起伏着。
                      瞧,会因为战斗而兴奋,会控制不住感官放肆的兴奋,他还只是个新手哨兵而已。
                      “不,我从来不会那么想,你只是记不起来了而已,帮你些小忙这不会让我有多疲惫。”撑着身子转向维克托,勇利习以为常地伸长了手臂去帮他揉太阳穴。维克托现在看起来有点亢奋,或许是因为战斗的余韵,或许是因为他刚刚直中对面哨兵头颅的那颗子弹,总之,勇利想安抚安抚他,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同类。现在这个哨兵看起来富有攻击性,而偏偏该死的迷人。
                      只是勇利的手指刚刚触及维克托眉角侧边的皮肤,就再次被一把抓住,维克托将勇利细瘦的手指握在手中,就好似握一把军刺一般,他的表情纹丝不动,只是将勇利的手扯到了自己面前。因为这惯性,勇利另手堪堪撑住地面,才没有狼狈地摔到维克托身上。
                      “你看,你很累了。”
                      盯着自己细微颤抖和痉挛的指尖,勇利笑得分外柔软腼腆。
                      他们太累,枕着自己的背包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维克托伸手搓了搓自己被冻得冰凉的手臂,他努力撑起酸胀的眼皮,视野渐渐明晰,依然是漆黑的凌晨,没有火光,没有温度,他和勇利在一栋被轰炸得体无完肤的大厦里休憩,躺在倾斜的地板上,面朝着空洞巨大的,所剩无几的墙壁,多走出一步都是万丈不复。
                      待维克托看清了眼前模糊的人影正在做什么,他好看的眉头立刻皱得死紧。
                      雨一直下,积累着顺着废墟缝隙蜿蜒而下,居然也形成了一道不小的水流,擦着断裂的钢筋水泥,险险喷涌而下,直坠入脚下高楼。而勇利就这么堪堪站在悬空的废墟边缘,脱了上衣径自站在水流下冲洗着他精瘦的身躯。
                      这场景猛然撞进眼里,维克托差点以为勇利就会这么摔下去,不过在他清醒了一些之后,眉头不松,反而锁得更加紧。维克托撑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拽着勇利的手腕就将他狠狠拉扯回来,果不其然,掌心里触碰到的皮肤一片濒死的冰凉。
                      “我说,”维克托的意识清醒了,可他的嗓音还勾黏着睡意浓重的沙哑,他那双蓝得惊心动魄的眼睛眯得狭长,在勇利瘦削的锁骨和颈窝来回扫视着,游移过他单薄的胸膛,不经意地掠过他泛起战栗的皮肤,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他冻得乌青的嘴唇上。“你打算冻死自己?”
                      勇利湿漉漉的嘴唇颤抖着开合了几下,在他意识到自己冷得差点发不出声音之后用力清了清嗓子,维克托温热的掌心贴合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没有感受到温度,只有皮肤从麻木中逐渐清醒的触感。勇利任由维克托拽着自己的胳膊,他似乎习惯了维克托时不时显得突兀而冒昧的动作,只是随他将自己拉扯到水流一旁,在勉强能挡风的坍塌橱窗后面站定。
                      “再碰到能冲澡的机会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也许一会儿你也会……”
                      “别说话,就算确实如此,那也是一会儿之后的事,现在你必须先暖和起来。”
                      维克托的动作有些粗暴,他的双手在勇利冰凉的皮肤上用力搓揉,疼得勇利忍不住咧起嘴嘶得吸起冷气,他原本被冲刷得发皱僵硬的四肢被搓揉到皮肤发红。维克托低着头,长长的额发扫过他的眼睛,这让勇利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们贴得太近,维克托温热的小臂时不时蹭过勇利赤裸的胸膛,为了睡个好觉,维克托早在开始休憩时就脱了碍事的户外上衣,尽管同样赤裸着上身,但他的掌心和小臂依旧温暖,一点都不像会为寒冷所扰。而勇利则被维克托逼到后背碰上橱壁,连后退也不能。
                      身体逐渐回温的感觉不太好受,勇利的四肢从麻木到刺痛,这让他难受地皱起眉头,不过所幸,这也让他缓了过来,勇利眨眨眼睛回了神,他的镜片被淋得布满细小水珠,不过这不妨碍他看见维克托额头微微沁出的汗,他怔怔地伸出尚且僵硬的手臂,指腹在这个俄罗斯哨兵的额头摩挲,揩过细小的汗珠,再将它悄无声息地揉化在指尖。
                      谁也说不清他们在干什么,毕竟第四分区的九月雨夜,真的太冷了。
                      勇利的身体还没干透,连带着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颊侧和后颈,所以他单单将外套披在身上,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正在重蹈自己覆辙的男人。
                      好吧,好吧,毕竟洗澡的诱惑力很大,而且维克托似乎天生就对寒冷无所畏惧,勇利看着他抬起手臂,臂膀上鼓起的肌理之间流畅的线条和凹陷几乎可以盛满调皮的雨水,凌晨的昏暗很容易模糊了一个人的面容,但是勇利依旧可以看见维克托轮廓深邃的侧脸,明晰宛若雕刻,他此刻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俄罗斯男人那本就单薄的嘴唇被他抿出几乎凌厉的线条,勇利看着维克托跳下那片危险的废墟边缘,伸手揉了揉滴水的发梢,径自朝着自己走来。
                      “需要暖和一下吗。”恍惚中,勇利听见自己这么问道。
                      然后维克托半跪在他的身前,俯下身子凑近了些,勇利抬起头,学着之前维克托的样子,伸手在他冰冷的肩膀和颈窝处搓揉着,像是碰到了维克托的痒处,这个男人缩了缩脖子,噗嗤一下笑弯了眼睛。
                      然后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吻上的。
                      只记得在彼此依偎着取暖的间隙里,不知是何时,彼此的气息过于贴近,肩膀,腰际,手臂,肢体逐渐纠缠在一起,连同嘴唇,雨夜的寒气逐渐被更为冰冷的苦海味道遮盖。原先只是略带粗暴的取暖动作,随着维克托不可抑制的大笑而变得过分,手指在彼此冰冷的皮肤上摩挲的意味变得不甚明晰,最后随着指腹贴合着脖颈的脉络一寸寸上移,他们的嘴唇碰到了一起,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像是在冰雪中互相撕咬的野兽,维克托按着勇利的肩膀将他抵在橱窗上,两人仿佛在激烈缠斗着,勇利的手指顺着维克托潮湿的后颈胡乱抚摸着,直到维克托凹陷的腰线,维克托咬住了勇利的下唇,弄得勇利笑出声,又被维克托扣住脑袋,将他开始变得火热的嘴唇继续含入口中,把呜咽声尽数吞进了肚里,伴随着愈发激烈的抚摸,湿热的喘息中,最后那点寒气也被驱散殆尽。
                      最后,他们放开彼此,盯着对方尚且大口喘息着的,红肿的嘴唇,粗野地大笑出声。
                      维克托发现了比起言语和心理试探更为直接有效的,与胜生勇利的相处的方法,那就是触碰他。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寒冷,不再胶合的他们分开之后,勇利把大衣盖在了身上,枕着背包和废墟就摘了眼镜。精神上的完全放松使得他困倦不已,他明白自己现在需要休息,维克托也需要。
                      “对了……”勇利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勉力提醒维克托,“下次冲冷水澡的时候,可以试着把感官集中在别的地方,如果你能努力看清对面大楼里办公桌上放了什么,那么同时你绝对不会感觉到冷,换做别的感官也一样。”
                      维克托侧过脸,他面对着勇利撑起上身,“又是成熟哨兵的经验?”
                      “我只是想让你适应得轻松一点。”
                      “可是胜生勇利,我从没见过你用这些自我保护的方法。”
                      困倦极了,勇利用手背遮住了酸涩的眼睛,他的声音从手心底下传来,带着含糊的叹息自语。
                      “我不需要。”
                      ——————————
                      *最后一句仍然是小伏笔,不过大家都知道这篇的习性,不猜也可以啦反正我会慢慢铺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接个吻你们能笑那么多次,每天的作者都在面无表情吐槽。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个毁气氛的好东西。bu
                      *接下来这几天因为我多了几篇稿子要赶,所以独活的更新最多是隔日更啦,致歉致歉,等潘达的画本和kita的文本出来之后,G文随之解禁!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7楼2017-02-01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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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本来说明天更的结果被催成了今天,啊,die,后天更新我尽量啦。
                        “这么厉害?”
                        维克托动了动身子,他将自己的大衣拉过头顶,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包在里面,他和勇利面对面躺着,皮肤上还散发着刚刚纠缠留下的余温。
                        “对啊,我很厉害的。”勇利应该是困极了,他柔软的脸颊在背包坚实的皮料上剐蹭而过,声音含糊黏连得维克托也有了睡意。他们的膝盖互相抵着,离得很近。维克托拉下大衣,露出了眼睛,亚裔哨兵的呼吸已经因浅睡而平稳,他枕着手臂,脖颈细白的皮肤就在维克托的眼底,只有这时候维克托才会觉得勇利或许是个脆弱的人,脆弱到维克托只要伸手就可以拧断他的脖子。
                        勇利的嘴唇还有些红肿,方才维克托在上面留下了很深的齿印,他的唇瓣因为浅睡而微微开合,安静得同他平时一模一样。维克托曾经对勇利的缄默猜疑又忌惮,每每他从咸腥苦涩的深海梦境中醒来,这个日本男人都只是沉默地帮他揉按太阳穴,他的嘴唇会闭得死紧,这让维克托暴躁而不安。不过他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
                        就好似莫比乌斯环矛盾又连贯的两端,维克托曾数次探究着自己对于曾经记忆如此执念的原因,若放在他人身上或许很正常,可维克托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他自己不是一个执着固执的人。只有勇利他们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或许他是个浪子,欠过很多情债,或许他玩世不恭,偏偏流连炮火,懂得生存——当然,这些臆想维克托只能向勇利和克里斯去求证。
                        后来在那个落灰阴暗的地下小病房中,他的身体逐渐记起了生存的本能,他明白如何战斗,如何活下来,在与勇利的次次交手中他占尽上风,从苏醒就一直伴随着他的那点风声鹤唳的敏感和危机意识在逐渐被安抚,仿佛那些从前对他来说虚无缥缈的东西,终于能被逐渐握在手中。他脚下的土地是坚实的,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双手,自己的身躯带来的力量,与此同时,尽管他依旧很想知道自己曾经历过什么,但也渐渐少了一点古怪的偏执。
                        走出那方小小天窗之后,维克托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混乱的城市,孩童的乞讨与哭喊,弱肉强食,他明白,就在他不知名的地方还发生着战争,彼方哨兵向导之间的殊死对峙,尔虞我诈,他如果继续蜷缩在丧失记忆的茧壳中,那点懦弱的谨慎犹疑终究只会害了他自己。他会继续寻找自己的记忆,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活下来。
                        而且和勇利在一起是个不错的选择。维克托这么想着,轻轻动了动身子,调整着姿势,在确认旁边人的气息依然平稳之后,他轻轻松了口气。
                        诚然梦里那一声子弹的轰鸣直到现在还印在维克托的脑海里,不过维克托意外而矛盾地坦然接受了它。冲着自己开枪的人很可能是勇利,或者说就是勇利,有时维克托的脑海里会跳出这样的话。那个日本哨兵浑身充斥着温凉而腼腆的神秘味道,他握枪的手很稳,他用手指拧断敌人脖子时狠辣而精准,他很危险。
                        这些维克托都知道,然而他的精神却在这从容的危险中一点点松弛了,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只知道很多时候,当勇利沉默地纵容他粗暴的动作,任由维克托在他的手腕上留下淤紫的掐痕,在他冰冷的嘴唇上留下见血的齿印时……
                        他该死的就只想吻他。
                        克里斯对于两个人回来得如此之早表示十分惊讶,毕竟离约定的期限还有整整一天,而维克托和勇利在第二天的黄昏转晚之后,就搬开了小诊所上面的废墟,隐蔽地安全返回。
                        “这么快?看来狩猎很顺利?”望着两个人放到桌上的,分量不小的背包时,克里斯惊异地挑了挑眉毛。
                        “事实上,我们被发现了,”眼见着克里斯瞪大他那双翡翠绿的双眼,勇利赶紧把接下来的话一股气说出口。“灭了口,得益于此,我们减少了磨蹭隐蔽的时间,从那些叛乱军身上搜出的补给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胜生勇利上尉,”克里斯松了口气,把方才坐直的脊背重重扔回靠背里,“下次麻烦一次性说完,我记得你的战略表述测评是A来着。”
                        “好的,好的,总之我们做得不错,而且维克托的精神自控力比你想得还要不错,我们没有碰到什么危险的事。”如果排除他差一点被一个哨兵用枪指着脑袋爆头的话。
                        “看来你们配合得很好?”克里斯摸摸下巴,他的下巴有点毛绒的胡渣,他一想事情就喜欢摸那里。“我还以为你们会发生点摩擦,或许至少需要一些精神调节之类的。我的意思是,毕竟双哨兵的战斗配置真的很少见。”
                        “比你想的要好,克里斯,你那点没用的担心可以收起来了。”懒洋洋地将长腿搭在床栏之上,维克托惬意地叹息出声,在睡了一晚上满是灰尘的瓷砖地之后,他分外想念这张他以前总是嫌弃太小的单人病床,尽管他知道,以后不舒服的日子多了去了。
                        “事实上,不可以,我们这几天就该动身了,期间我尽量给你多做几次精神调节,你的精神壁还是需要稳固,接下来我不在了,凡事全得靠你们自己。”听到这话,勇利明白这是在赶自己走的意思,毕竟向导做调节的时候最不喜欢周围有任何干扰,他起身走去隔壁房间,克里斯房间的床反而更大一点,如果维克托和克里斯花的时间够长,勇利甚至准备心安理得地在克里斯那里睡一会儿。
                        “有事叫我。”勇利伸手揉了揉被昨晚硌得酸硬的后颈,冲他们挥挥手后带上了门。
                        “你要离开?”习以为常地在床上躺平,维克托已经习惯了克里斯用精神力触碰自己,谁还会猜到几个星期前,就在克里斯第一次为他做精神检测与调节的时候,他差点一记勾拳打到克里斯那张脸上。
                        “你可以理解为,我出来休了个假,”克里斯的手也很稳,维克托看得出来,那不光是军人的手,还是一双军医的手,它们现在正交叠着盖在维克托的额头上,这让维克托有些看不清克里斯的表情。“假期总有结束的那一天,我总得回去,第四分区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那里还有需要我的人,或者说人们。”
                        “这就是为什么你最近恨不得天天拉着我做调节的原因?怕我精神壁加固得不够,回头被人一攻击就碎?”
                        “嘿,这可不是开玩笑,有多少哨兵因为缺乏向导的精神调节而失控,甚至陷入长夜,还是你能确保自己在外万无一失?”
                        “向导,又是向导,征服哨兵的向导,”百无聊赖地勾扯起嘴角,维克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睁开眼睛,轻轻扯开克里斯按在自己额头上的双手,他坐起身来,侧过头去看着克里斯。“克里斯,勇利有向导吗,我的意思是,专属的那种。”
                        克里斯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犹疑着点了点头,“有,怎么了?”
                        维克托的手指在床侧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像是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烦躁,他拖长了声音,表示自己知道了,可又不曾透露出任何一点其他情绪,弄得克里斯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的走向。
                        “他和勇利怎么样?”
                        过了好久,克里斯才反应过来维克托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勇利的向导。
                        僵硬地扯开嘴角,克里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语气有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古井无波。“绝配。”
                        “哦,”维克托得承认,他现在的行为有点好笑,但他又在心里反复确认着,自己是真不在意这些。“绝配,却放任自己的哨兵独战在外?他心可真大。”
                        “我想或许你弄错了一点,维克托,”抿了抿嘴唇,克里斯还是没忍住。“勇利现在是未结合哨兵,或许我应该纠正一下用词,勇利是‘有过’向导。”
                        从已结合哨兵到未结合哨兵只需要短短一步,克里斯不说维克托也明白,看着勇利那张时刻温和无澜的脸维克托也能明白。一个独身在外的哨兵,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那么就是走在生死界限的钢丝边沿,不过很意外,对于勇利和他那个不知名的陨落向导,维克托并没有太多同情的意味,毕竟现在是战时,每天都在死人,谁知道那个向导的尸体被掩埋在哪座无名的废墟之下,或许已经腐烂发臭,融化生疮,但是除了勇利,恐怕没人会在意。
                        维克托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他放任克里斯重新将手搭在自己的额头,半晌,他勾起意味不明的笑,维克托的唇珠圆润,这使他面容看似常年带笑,但当他真正笑起来时,又像是春风里温和而锋利的三月冰锥。
                        “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他不紧不慢地闭上眼睛,对克里斯说道,“今后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活下去的人只有我。”
                        ——————————
                        *你们猜克里斯说绝配的时候嫉妒不嫉妒。
                        *你们猜维克托到底有没有吃他自己的醋。
                        *以及,每天下午五点的更新一般都是定时跟新,大多数时候我可能不在跟前,没有及时回评论什么的很抱歉啦。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43楼2017-02-02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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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维克托的精神调节最彻底,也是最深入的一次,或许这次克里斯失策了,他不该在一个哨兵尚未平复兴奋,攻击性最强的时候选择给他做精神调节,更何况这个哨兵的名字还是维克托·尼基弗洛夫。
                          这也是维克托失忆以来第一次踏入别人的精神域,他自己的精神域敞开让克里斯在里面敲敲打打了许多次,但是他一直不知道这个能力拔尖的军医向导的精神域会是什么样子。这是一片幽谧的瑞士森林,溪流冲洗着稀疏的春雪,一路流过远方的黛色原野。
                          在维克托的心里,克里斯是个成熟而感性的向导,就连他偶尔的易怒和轻佻也是感性的,所以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片几不见光的密林之中,就连穿梭而过的风都带着沙哑的伤感。
                          克里斯究竟有什么心事?
                          别人的精神域里维克托几乎寸步难行,但目前精神调节还在继续,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神经末梢缓和松弛,他无法叫停,自然也不会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从这里出去。维克托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停在这里,他饶有兴致地向四周看去,真正涉足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是件很新奇的事情,当然,没有向导的构架是无法做到的。维克托在溪流边坐下,一旁石头上的潮湿青苔在他的掌心留下滑腻的触感。
                          精神的直接触碰可以如此真实?这种感觉很奇妙,可又令维克托说不出的熟悉。或许他在失忆之前真的是一个精神力很强大的哨兵,强大到也像这次一样涉足别人的精神域,维克托无法抑制地想着。然后就在一个无意的扭头之中,他在一旁溪流的倒影中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维克托面色微变,他不禁捂住胸口,在这个世界中,维克托发现自己实在太容易受到克里斯情绪的影响了,毕竟他只是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脸,心脏就无法抑制地抽搐疼痛起来。
                          那个男人仿佛生长在这浅浅的溪流里,他的脸在水面的倒影中分外清晰,维克托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英俊的面容,带笑的唇角,几缕褐色卷曲的头发不听话地散落在他饱满的额头上,但即使这样,他也睡得安稳,仿佛从未醒过。
                          能以如此惊心动魄又温和的方式存在在克里斯的精神域里,维克托想自己或许知道这个人是谁,毕竟克里斯的军官证上到现在写的都是“已结合向导”。自己也许见过这个男人,维克托漫无边际地想着,当然,他绝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溪流仿佛唱起哀伤的歌,维克托皱起眉,那是克里斯的声音,他用低沉而喑哑的嗓子哼唱着一支法语的民谣,勾黏的卷舌音在一遍遍地重复歌唱溪流。
                          溪流,维克托想起来了,这个男人的名字就叫溪流,Calder。
                          克里斯搬开遮掩着诊所入口的几块砖瓦,在夜色之中走向楼侧半坍塌的楼房一边。他很聪明,将车掩盖在清扫到一旁的瓦砾砖块之中,一个月来居然也没有被人发现。他如往常一样,灵活地弓腰从车窗翻进了驾驶座,开始最后的修整,只是才抬起手,克里斯就停了动作,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能压下心头那点乌云般的情绪。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握紧了颤抖的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提起他你很痛苦。”
                          勇利的声音从车窗外响起,克里斯没有搭话,只是向另一边偏过头,仿佛语言被尽数困在这夜色里。
                          “但是你不能怪维克托,更不能怪你自己。”勇利没有更多动作,他只是静静站在车窗外,维克托在做完精神调节之后睡得安稳,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勇利相信他的精神壁垒都会稳固安定。
                          “不存在怪谁,”半晌,克里斯轻轻开口,他的声音干涩,困难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我没想到维克托还有能力进入我的精神域,考尔德也不是被我拿枪指着头去参加塔的计划的。”顿了顿,他似乎嫌自己的语气不够潇洒,转而换上更无所谓的语调。“一开始就不存在能怪上谁这种事。”
                          勇利伸手扶上车窗,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克里斯,但最后又徒劳地闭上嘴。克里斯瞥见他笨拙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别难为自己,你一向就不擅长安慰人,从军校里开始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下来,根本不指望你有一点点长进。”
                          “那时候你还是我的学长。”
                          “第一次见你还是在反审讯考核里,你知道吗勇利,当时我还以为这个愣头哨兵要追我,毕竟你那时候的表情滑稽得要命。”
                          “拜托,克里斯,”勇利立刻争辩,“我只是看到向导有点紧张,那时候追你的人是不少,不过我保证,里面没有我。”
                          “知道知道,哪想到你的眼光不止这么高。”
                          一阵闷笑中,两人逐渐陷入了不知名的尴尬沉默。
                          “要是没打仗,我和考尔德应该只是军校里的普通教官,”克里斯将脚翘到方向盘上,他恢复了懒洋洋的语调,把自己的身体向后仰去。“欺负欺负新兵,偶尔兼职一下军医,军衔升得没现在快,不过一切还是老样子,我们也都会是老样子。”
                          听到这里,勇利只是温和地垂下眼睫,没有回话。
                          “会痛吗。”
                          “什么?”
                          还没等勇利反应过来,克里斯突然凑近,径自一记勾拳重重砸在勇利的肩膀上。猝不及防,勇利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而后揉了揉痛处,轻轻嘶了一声。
                          “会啊。”
                          “说谎,哪怕你真的痛,你也根本不觉得自己是痛的,”手臂搭在车窗上,克里斯看起来毫无愧色,他正视着勇利镜片后的棕色鹿眼,目光深得像幽潭,克里斯不是会步步紧逼的人,但这次勇利难得有了不想与他对视的感觉。“你与考尔德没什么两样,他睡着,你醒着,仅此而已。”
                          “克里斯……”
                          挥了挥手,克里斯打断勇利,现在不是能彼此安慰的时候,他们即将分开,面对不一样的战场,克里斯明白,所以他只是借一个晚上出来收拾收拾情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知道能为维克托和勇利做到哪一步,不过他希望多多益善。
                          “得了吧,勇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在那之前,照顾好你和维克托,”不再像上次那样犹豫,克里斯转过身从座椅下找出了一个白色药瓶,隔空扔给了勇利。
                          “阿米替林?”勇利眯起眼睛,看着药瓶上不甚清楚的标签。“你确定这种药可以?”
                          “不可以也得可以,”克里斯叹了口气,要是让他的军用药理老师知道了,估计会揍死他,“维克托身上向导复辟的倾向太严重了,你见过哪个哨兵会在精神调节的时候反入侵向导的精神域吗?”
                          “内因型抑郁症……我说,这看起来有点滑稽,”看清了标签之后,勇利冲克里斯晃了晃瓶子。“失去自保能力的向导就得服用这种药物?”
                          “在一段药物资源紧缺的时间里,没错,就好似在向导稀缺的时候,你们哨兵需要服用镇痛剂一样。”顿了顿,克里斯补充道,“而且该死的我们还不知道维克托的复辟情况有多严重,毕竟他现在具备了优秀哨兵的所有条件,曾经向导的残留体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你说过,这会让他很痛苦。”
                          “你也说过,不这样他就会死。”
                          同样的话却在一段时间后由对方的口中说出,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不约而同触碰到对方那点点固执的死线,他们聪明地同时退回。勇利的脊背靠在车门上,周遭的环境很糟糕,他脚下都是坎坷不平的瓦砾砖石,不过在废墟堆砌的伤痕之上,他们只要抬头,还是能望见点漆般的夜空。
                          “今天回来,你的身上都是他的气味。”克里斯突然探出脑袋,冲着勇利眨了眨眼。“发生了什么?”
                          黄昏之后他们推门进来克里斯就注意到了,勇利的脖颈,手指,后腰上沾染不匀的那一股冷冽雪松味道,不浓,却突兀地残留着,似乎在理直气壮地宣布他们的放纵。
                          “没那么复杂,”勇利摸了摸鼻尖,夜半的冷风吹得他鼻头发红,“刚开始我们只是互相取暖而已。”
                          “刚开始,”克里斯哂笑,“就算有一天维克托再次把你带上床,我想你都会顺着他。”
                          “这有什么呢?”勇利回过头去看他,温和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对情欲的渴求和拒绝,笑意里是克里斯叹为观止的坦荡。
                          “说的也是,”克里斯塌下肩膀,勾起嘴角不置可否,“这有什么大不了,谁知道自己明天会是什么样。回去吧勇利,夜深了。”
                          从参差的石堆上跳下,勇利拍了拍裤腿的灰,那瓶劣质的阿米替林被他坚定地窝在手心里。
                          “最起码天亮之后我们还活着。”
                          ——————————
                          *过渡中,即将开启新副本以及解锁新成就和人物,新人物哦!
                          *文中所提到的法国民谣名叫A la claire fontaine,意为在清澈的泉水旁,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听听,很好听!私认为很适合克里斯沙哑的伤感,吃我安利吧各位!
                          *这两天重感冒,加上稿多,可能评论不是很能来得及回。给小天使们致歉!我都有认真看的!请继续用评论和红心砸死我谢谢!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49楼2017-02-03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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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和克里斯说再见的倒计时章节。
                            他们挑了一个天色蒙亮的黎明准备出发,破旧的小诊所里,三个人收拾着行李和补给,彼此之间交流甚少。克里斯没有提起要离开的事,不过维克托和勇利都知道,也许就在行一段路之后,克里斯就会背着行囊,下车和他们告别。
                            “汽油只够我们跑到苏兹达尔,”苏兹达尔,第四分区和第五分区边界的城市。克里斯头也没回,利落地把抗生素和其他所剩无几的药品塞进勇利的背包,“我的建议是你们在那里稍做休息,然后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要怎么走。”
                            “从第四分区涌向第五分区的逃难者太多了,苏兹达尔关卡很严,一旦我们的身份被发现,光是军事公约就足够受的。”
                            “现在是战时,谁还记得军事公约?”克里斯扯开嘴角,勇利很久没有听到他用这么轻快的语气说话了,他明白克里斯是真正释怀了,考尔德一直是他心口不能碰触的伤痕,虽然现在依然疼,但克里斯看上去比两个月前好了很多,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被制裁的风险回到塔去,“现在什么资源都紧缺,我就这么回去,冲着第四分区目前军衔最高向导的名头,也不会被怎么样。”
                            维克托想,克里斯和勇利两个月前安定在这里的过程一定很坎坷,因为他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条平坦的路,无论是砖缝中挤出的丛生杂草,还是被压塌的路面,都不会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把车开过去,所幸这是一辆维克托看不出牌子的越野,在勇利狠踩油门,让这辆车以难以想象的坡度翻过一个翻倒的集装箱之后,维克托挑了挑眉,把最后那一点担心也咽回了肚里。
                            这座城市说是城,但早已被掏空了内脏,没了管制,所有人游走在补给线和生存的边沿,这令他们轻易地穿过脏乱的街区,准备择一条近路折向通往苏兹达尔的公路。路上颠簸得厉害,维克托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听见轮胎碾爆玻璃碎片的炸裂声了,起初他还会悉心听听轮胎是否安然无恙,后来他索性伸长了腿抵着车身,支起脑袋看着开车的勇利打发时间。
                            那天维克托花了点时间才从克里斯的精神域中把自己拔出,那片带着风和歌的绿色森林几乎将他困住,也因此,他那晚睡得格外沉,像是意识与身体被透明的薄膜隔开,他能够缓慢地思考,却做不到从沉眠中睁开眼睛。那个时候维克托很疲倦,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分外想念和勇利相拥而眠的那个晚上。
                            在那段他与克里斯感同身受的时间中,他曾尝试着去触摸奔流的溪水,然而一直触摸不到考尔德平静的脸,哪怕维克托的手指已经摸到了溪底圆润的卵石。考尔德始终安详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他的脸庞像是倒影,只是比倒影来得真切。
                            从这时候开始,维克托对哨兵与向导的结合产生了几乎悲天悯人的抵触,他知道克里斯和考尔德肯定是经历了什么不平常的事,不然不会把美妙的精神共鸣活生生拖成对克里斯的折磨,他在克里斯的天地里徒劳地站着,茫然地捂着闷痛的胸口,那里明明一片空白,可维克托明白,他在痛克里斯之痛。
                            所以他分外想念那个冰冷而火热的夜晚,没有灵魂之间的羁绊,他们只是粗浅地彼此拥吻和伤害,肉体能感受到的兴奋与疼痛令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思考,他眼中所见的,手指所触碰的,就是他能感知到的全部东西。他不需要去探寻勇利的精神领域,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勇利也没有。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索取对方,如何从对方身上得到快乐,维克托是这样,勇利也是这样,所以他们接吻了。
                            引擎和发动机的轰鸣声十分嘈杂,他们正在驶向城市的边缘,在建筑渐少的路面上,维克托看到堆挤碰撞的车辆歪歪斜斜地倚靠在路边。高速上的护栏大部分被撞得扭曲,有一截径自凸出,生生插进了旁边道上轿车的窗户里,维克托不想再细看,尽管如果他想,他一定可以看见那节护栏是怎么刺穿车里驾驶员的胸口的。
                            他选择将视线移回侧面的驾驶座,勇利开车时的动作从容不迫,尽管他的方向盘下,这辆越野已经七拐八拐地险险蹭过无数辆狼藉的车。维克托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勇利此刻正因专注而微抿着的嘴唇上,这让他难免想起自己曾经是如何在这张淡色的嘴唇上留下齿痕的。
                            眨了眨眼睛回神,维克托清了清嗓子开口,“你的嘴唇干了。”
                            确实,他们从黎明开始忙碌,没有人来得及喝上哪怕一口水,所以维克托此刻能清晰地看见勇利那毛躁发白的嘴唇,勇利的下唇瓣略厚,所以哪怕是细微的皲裂痕迹都能被看得很清楚。
                            闻言用力抿了抿嘴唇,勇利似乎也感受到了维克托所说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愉快地皱着眉,勇利突然伸出舌头湿了湿唇瓣,尽管他的唇舌都不怎么湿润,不过维克托一瞬间就可以看见泛开的零星水光。
                            偏过头移开视线,维克托觉得自己需要做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就算发呆愣神,他也不能盯着胜生勇利的嘴唇发呆愣神。
                            突变往往是在一时之间,维克托刚刚听到细微异样的响动,勇利就猛地转过方向盘,轮胎与地面刮擦的尖利声响刺激得维克托耳膜发痛,然后维克托很快就发现他现在没时间在意这个。
                            不知何时他们驶到一个开阔的豁口,再往前几百米他们就能踏上公路,真正意义上地离开这座城市,然而就在这个关头,旁边废弃的车列中突然驶来一辆卡其色的吉普,直冲冲朝着他们撞来,就在车身即将撞上的一刹那,勇利硬生生将方向盘打到最底,他们的车以一个及其刁钻又危险的角度避开了吉普,虽然代价是克里斯和维克托差点一头撞上挡风玻璃,以及路旁的防护栏被他们刮出了尖锐的噪音。
                            “不要停车!”
                            克里斯喊出声的一刹那,维克托毫不犹豫地从靴子里拔出左轮,拧过上半身探出车窗,枪口对着紧紧尾随着他们的吉普开了两枪。对面也有枪,很明显是有备而来,维克托刚刚清楚地听到溅射的子弹紧贴着他们的轮胎炸出轻响,如果勇利再犹豫一瞬,或是对面的枪法再好一些,他们此刻已经牺牲一个轮胎了。
                            视线晃动得及其剧烈,单手持枪的维克托根本无法瞄准挡风玻璃后的驾驶座,不过那两发子弹足以让身后穷追不舍的吉普方寸大失,歪歪扭扭地驶出好一段距离,维克托听见车上传来的叫骂,随即有人探出身朝着他开枪,没人能在枪响之后尝试躲开子弹,哨兵也不行。维克托撑着车窗的左臂衬袖被子弹擦过,连同外套一起被划出一道口子。
                            手下动作微顿,维克托的眼神骤利,在勇利和他说过感官集中的方法之后他对此逐渐得心应手,瞬间集中而精确的感官令他清晰地看穿五十米开外那辆吉普的蒙尘玻璃,驾驶座上的男人正在骂骂咧咧地准备踩下油门。
                            “该死的你瞄准一点!”维克托听见他对着同伴怒吼。
                            “只差一点我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们的后座上还放着猎枪和水,维克托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用力捶了捶方向盘,他毛糙粗短的手指在剧烈的动作中碰掉了车前的一张照片,他啐了一口,准备伸手将它摆回原位,那张照片缺了个角,磨花了相面,不过维克托还是认出了他和一个小姑娘的脸,小姑娘面容和他极其相似,站在这个行凶者的身旁正笑得灿烂。
                            “管他的,干掉他们,见鬼的我要快点回去。”维克托听见他这么说。
                            但是他已经没机会了,维克托已经端起枪,枪口稳指着远处那晃动的车窗,没有准星,他眯起眼睛,就在那个男人伸手去够那张照片的一瞬间,子弹就在他的眉心烙下了黑洞。
                            后视镜中,勇利看见那辆车骤然失去方向,剐蹭着一旁废旧的汽车直撞上护栏,他趁机猛踩下油门,一阵引擎嘶鸣中拉开了距离,维克托见一击得手,利落地旋身钻回车里,当然,立刻被克里斯揪住被子弹划破的部位检查。
                            “下次能不能不这么玩心跳?”见只有衣服破损,维克托的手臂还是结实得连点弹印都没留下,克里斯做回后座,撇撇嘴将已经握在手里的绷带扔回背包。
                            “还会有下次?这次我都没弄清怎么回事。”
                            一个拐角之后,维克托从后视镜中刚好瞥见那辆失去架势的吉普因为没来得及踩下刹车,在撞断一截护栏之后,就在他们的视野里跌下了数十米的峭壁。
                            “看起来他们是蛰伏在刚刚那个豁口,在有逃难车辆经过的时候冲出来把对方撞下去,等到车毁人亡了,他们再去崖底搜刮补给,”克里斯回过头目测了刚刚那险坡的高度,讥诮地扯开嘴角。“为了活下来的玩意儿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都无所谓了,”检查着左轮的弹巢,维克托再次将子弹填充完整,他的脑中浮现出了刚刚在一瞬之间,被炸裂的血液和脑浆弄脏的老旧照片,上面的小姑娘还笑得无忧无虑,像是在等爸爸同往日一样回家。他低头揉了揉酸疼的手臂,将手心咸湿的汗渍擦在裤腿上。“他们已经是有去无回了。”
                            一旁的勇利偏了偏头,他棕色的眼珠透过镜片有意无意地扫过维克托的侧脸,笑了笑,没有说话。
                            ——————————
                            *只是单纯的再见不是领便当!以后还会再见的。x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56楼2017-02-05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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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程路途漫长而煎熬,第四分区的郊外本来是大片优美的森林,郁郁葱葱地簇拥着城市,弥漫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现在没了人打理,荒草丛生,植物旺盛的生命力将人们踏出的小径掩盖得严实。不过讽刺的是,在人们的城市如钢筋雨林般岿然屹立在森林原野之上时,无人注意这些低调的丛林,现下钢筋怪物轰然坍塌在一片废墟中了,它们仍然安然无恙地存在着,只是野草荒芜,混杂着被冲淡的绿和枯黄,静静地走过又一个秋。
                              他们依次驾驶,开车的人已经换成了克里斯,维克托刚刚从驾驶座换了下来,电子仪器没电失灵的今天,维克托庆幸自己还记得如何使用指北针,纵横荒郊的道路在他眼中似乎不算什么难题,他对所谓苏兹达尔并没有印象,他无法确定自己以前去过那里与否,或是驶过这条路,这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重要的是他能将方向把得正确,克里斯和勇利在意外至于又松了口气,毕竟长途奔袭是体力活,多一个人轮休自然再好不过。
                              重重松了口气,维克托把自己的身体扔回后座,他尽量在狭窄的车厢内伸了个懒腰,维克托几乎能听见自己骨头吱呀作响的声音。另一头的勇利歪着身子,靠着窗边的背包正在打盹,随着颠簸,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眼镜几乎要从鼻梁上掉下来,不过他似乎睡得很沉,或者是累得根本不想抬手。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青黑,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依旧很显眼。
                              之前在维克托换下勇利时,之后他没有立刻休息,只是翻腾着背包一遍遍确认补给和必需品,维克托甚至不用从后视镜里去搜寻勇利的身影,他低声的呢喃和偶尔转不过弯的计算都能令维克托笑弯眼睛。只是时间太久,维克托甚至没搞清勇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在一阵窸窣之中他渐渐没了动作,等维克托从前座挤到后排时,勇利的手还扯着补给包的带子,歪着头,似乎睡得很不舒服。
                              能舒服才见鬼,维克托撇了撇嘴,他朝勇利那边挪了挪,手指轻柔地垫在震颤的玻璃和胜生勇利可怜的脑袋之间,让熟睡的哨兵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维克托的外衣上还有点风尘仆仆的味道,他的肩膀也不柔软,肌理紧实发硬。但勇利柔软的脸颊刚刚挨到维克托的肩膀,他就自顾自地往里蹭了蹭,似乎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他的手臂松垮地从背包上滑落下来,轻轻靠在维克托的臂膀上。
                              维克托不知道勇利是否如自己一样会闻到对方信息素的味道,但现下,他最讨厌的苦海味道正一点点缠上他的脖颈,逐渐在鼻尖充盈,维克托皱了皱鼻尖,忍不住想到,如果勇利同自己一样反感对方身上的味道,那么,那股松林雪原的冷冽气味是不是也会讨他的嫌?
                              胡思乱想间,维克托的眼皮沉重了起来,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拒绝睡去。维克托极力将自己从一股莫名的压抑中带出来,他的眼前总是闪过一些无意识的画面,像是雪花断片,带着滋滋嘈杂的电流声,轻微又无法忽视地在维克托的神经上来回割据着。
                              桥上怯懦地用英语问他讨要水的孩子的脸,被拒绝之后,被拖曳着拽进瑟缩的阴影中。
                              地铁站内享受杀人掠夺的社会渣滓,举着手电翻弄着座椅上尸体发白的瞳膜玩乐,听着尸体下颌隔膜断裂的声音哄然大笑。
                              被他勒断脖子的反叛军,在最后一刻曾经试着发出哀求的声音。
                              最后那张泛黄的旧照,还没来得及被捡起就已跌落在一截车骸里永远无法重见天日,上面的小姑娘笑容可爱,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等爸爸。
                              维克托皱紧眉头,他的下巴还蹭着勇利毛茸茸的发顶,可他的齿关忍不住打架,像是寒冷,像是发抖。
                              靠在他肩膀那已经熟睡的男人忽然不安分地动了动,头发剐蹭得维克托脖颈发痒,他似乎做了梦,手臂无意识地贴着维克托的手臂,径自将手背贴在维克托的掌心里。他不太安稳地低低嗯了一声,含糊黏连,呢喃中带有无尽倦意和轻柔。
                              “别,怕……”
                              疲惫地勾起嘴角,维克托放任自己靠着勇利,在彼此依靠的两人中间寻找到最恰当的平衡点,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暗沉,维克托睁开迷蒙的睡眼四下望去,车里一片寂静,不知何时,他们停在一片荒郊丛林的边缘,身前掩着稀疏的树木,背靠枯黄的密林,前面是开阔的原野,公路在数十米开外,不仔细看很难从夜色中发现他们。
                              “克里斯呢。”极力用唾液润着干哑的嗓子,维克托缓缓坐直身子,勇利不知何时又换去了驾驶座,克里斯已不见踪迹,向晚之后昏黑的天色令一切都被模糊了轮廓。
                              似乎是刚刚找到合适的休憩地方,勇利将车子熄了火,长途奔袭令所有人都疲惫不已,他靠着座椅偏过头,“经过第四分区中心公路口的时候就走了,那时你还在睡,他就先回去了。”
                              先回去了,说得如此轻巧,而维克托和勇利的心里都不会太轻松,维克托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熟睡时他们的轻声交谈,勇利会提议再送他一程,而克里斯只是摆摆手,叫勇利小心,然后将补给尽数留下,朝着远方屹立的城市迈开步子。
                              克里斯就这么走了,这令维克托心里徒增一份感慨,不知道再见会是什么时候,或许永远不会。纷飞的炮火令太多人流离失所,他们只是战友,在维克托的记忆里相处不过数月的战友,无论哪一方走上悬崖上的生死钢丝,另一方都无能为力。
                              维克托的后脑还有些骤醒的余痛,他醒来时靠着窗边的背包,如今僵硬的颈椎一动就是阵酸麻。见他皱着眉,勇利把车停好,从前座挤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维克托习惯了哨兵的安抚,他自觉地侧过脸,将额发捋到一旁,方便勇利的手指穿过发丝,给他揉太阳穴。
                              维克托自始至终没有问过勇利,究竟他们前往第五分区是为了什么任务,究竟什么任务是值得勇利这种高级哨兵带着他一路奔袭,躲避追杀和战乱也要与他去完成的。
                              没有怀疑过吗?没有犹豫过吗?或许不是,毕竟现在每个人都在期望能够活到第二天早上,所有人的未来就像是被打散了的钢珠,在命运的轮盘里来回碰转,扼住他们咽喉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士兵,不是阴谋家,也不是权贵者,只是战争本身而已。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悬挂在自己头顶的巨大沙漏,硝烟不知何时才会顺着时砂流尽,他们的苦难只是个浅显的未知数。在未知的每一个明天里,越是贪生怕死,越是明智。
                              维克托何尝不是将自己的性命放进筹码里,每天与死神豪赌,但如今,他冷静而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步伐交错在生死线上,一边将胜生勇利的脚步跟得更紧。他可以理智地看着自己屡涉险境,成为一个亡命之徒,只是他发现,比起死在无人知晓的废墟里,他更怕的是一个人面对这些。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死在胜生勇利看不见的地方。
                              维克托觉得,如果失忆之后的自己获得的是新生,那么唯一可以证明他存在过的,也只有勇利和克里斯了。
                              勇利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按揉着维克托的太阳穴,他似乎深谙如何让俄罗斯哨兵放松得彻底一些,微凉的手指带来一丝风餐露宿的旅人气息。见维克托的眉头舒展了些,勇利动作停了停,他转身去打开了背包,翻翻找找地倒出两粒药片,送到维克托嘴边。
                              “我的伤还没好?”随口问着,维克托低头啄掉了药片,没有多余的犹疑,他拦下勇利想要为他拿水壶的动作,动了动干涩的喉咙生咽下去。
                              “以防万一,毕竟克里斯走了,”放下水壶,勇利看着维克托的脸,仿佛在确认这些药有没有令他不适,“他还给你准备了很多小东西,毕竟两个哨兵结伴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
                              “苦恼吗?”维克托耸了耸肩膀,“我觉得我们战无不胜,没有哪个向导可以取代你或者我。”
                              “你以后会找向导吗,维克托。”冷不丁地,勇利开口问道,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维克托的回答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定定看着勇利,维克托一度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些什么,可是他失败了,一时间他有点憎恨胜生勇利温和到麻木的眼睛,哪怕这双眼睛里现在只有自己。“没有任何向导会取代你,或者我。”
                              “为什么不呢,你见到的向导太少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世界上有更加与你契合的……”
                              “这是我的事情,”维克托很少如此打断勇利的话,他粗鲁地握住勇利的肩膀,脸上尽是阴鸷,半晌,他松开他的肩膀,转而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你不是生来与一个人契合的,他走过了,你还能与其他人契合,甚至更契合。”
                              时间仿佛静默了很久。
                              勇利突然轻轻笑了,他任凭维克托捏着自己的下巴,仿佛自己是他手中温顺的猎物。“不,不是这样的,我们生来就与一个人契合,必定是他,只能是他,哪怕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只会再次生长成适合他的模样。”
                              勇利感受到下颌逐渐传来的痛感,他的眼睑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无法否认,他有些不知该不该去看维克托的表情,却听这时维克托同样轻笑出声。
                              “也是,”他一字一顿,古井无波。“非他不可。”
                              很久之后,甚至很久很久,久到维克托找回丢失的一切之后,维克托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非他不可时,他在脑中拼命搜寻了很久,可只能想到一天傍晚的秋木林旁,公路与原野交织的地方,疲惫得睁不开眼的胜生勇利明明靠在他肩上,却含糊地梦呓。
                              他说别怕。
                              不过这时的他不知道这些,勇利只见维克托猛地凑到自己耳边,在一片漆黑中压低了声音。
                              “外面有人。”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60楼2017-02-07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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