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孤独
　　青峰大辉一出爱丁堡的火车站，先是被眼前灯光描摹出的古堡形状夜景震住了，然后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哆嗦，拢了拢那件单薄的羽绒服。比起伦敦，靠北的爱丁堡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寒意。
　　也许是因为被寒风吹得凌乱，青峰的手机响了很久，他都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直到裹着破被子的流浪汉盯着他看，青峰才干咳一声接起电话。
　　“喂，有什么事吗？”
　　“青峰同学你已经到爱丁堡了吗？”
　　“嗯，刚出火车站，”
　　见流浪汉还盯着他看，青峰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拉起行李，往自己预订的酒店走去。
　　“啊，好羡慕青峰同学啊，明明都是国\际\刑\警的工作，青峰同学可以执外\勤，我却只能在总部做文员，现在青峰同学还去了英国，啊，好幸福。”
　　青峰忍不住笑骂：“樱井良，我可不是来英国玩的，我有公务在身。”
　　“啊，对不起，对不起，一下子有些得瑟过头了。”
　　青峰忍不住又笑了笑。
　　“啊，对了，North Bridge的那家酒吧一定要去哦，我看很多攻略里都推荐了。”
　　青峰哭笑不得：“我知道了，行了，你那也很早了，组\织不会让你加班到这个点的，赶紧睡吧。”
　　对面应了声“青峰同学晚安”后，青峰便把电话挂了。
　　上扬的嘴角慢慢垂了下来，在寒风中打电话，手机依然冰凉，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只看到一缕白雾模糊了表情。
　　且不说日\本与英国九个小时的时差，就是一出火车站就接到电话，也让他无法不去想对面的人看着时钟等了多久。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对面人的感情，因为这十年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下落不明的人身上。
　　每一个人都渐渐走出那个天才篮球少年不辞而别的阴影，只有他一个人，看似走出来，但那曾经躁动的灵魂却已经从内里腐烂，散发着孤独和绝望。
在酒店整理好东西，青峰就动身前往樱井说的那个酒吧了。
　　爱丁堡很小，小到市区到郊区的半径距离只要步行十二分钟，坐着dayticket的双层巴士，一天就可以把爱丁堡逛完。相比伦敦的行色匆匆\与东京无异的生活，显然这里缓慢的生活节奏更能让人体会英国的古蕰魅力。
　　当然，这些都是樱井告诉他的。
　　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沿用了古堡的风格，现代与古典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大石板的地面让人有一瞬间仿佛置身那个时代。
　　那家酒吧并不难找，青峰抬头看了眼，看到了Restaurant&Bar的字样，他抬手推门进去。
不同于他脑海中的印象，情侣点两杯Whisky小酌，一家人在聚餐拍照。没有传统酒吧的喧闹与嘈杂，墙壁上的风景油画和人像照，迷蒙的烛台和灯光，处处透露着情调，连一直被追\踪嫌\犯压迫神经的青峰都忍不住真正松下一口气。
　　青峰往吧台一坐，就有服务员上前点单，青峰要了个Cheese Burger，外加一杯吧里经典的威士忌饮品。
　　从伦敦到爱丁堡，火车行驶了五个小时，在等待就餐的过程中，青峰竟被这里的气氛迷蒙出了一些困意，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日语：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那嗓音不似少年时自带嗔意，融合了成年后的低沉与一丝说不出来的沙哑。
　　青峰怀疑，如果不是每个午夜梦回他都会梦到这个声音，也许他现在根本就认不出来。
　　青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他的动作很慢，慢到那个人的整张脸都是一点一点映入视线。
　　先是那饱满而光洁的额头，再是一双灿金的瞳眸，是与十年前同样的清澈，再是笔直而又高挺的鼻梁，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Ki……Ki……”那个曾经脱口而出的名字，这会儿却像是卡在喉咙里一般，半天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他觉得，那个人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Excuse me, sir. Ur cheese burger and……”
　　服务员的声音突然打破两人谁也不说话的僵局，青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黄濑便先接手，熟练地用英语跟服务员沟通，然后把人打发走了。
　　“没想到你是这里的老板。”
　　这是青峰对黄濑说的第一句话，依旧没有加上名字，也许是因为太容易叫唤，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是啊。”黄濑应和了一声，门口有新的客人进来也熟练地打着招呼。
　　他的口音早已摆脱了日式英语的尴尬，一头浅色的头发也让他看起来像个欧亚混血儿，在这个充斥着外国人的地方，竟然毫无违和感。
　　明明还是一模一样的笑容，却让青峰莫名感到陌生，他实在没有办法对黄濑那消失的十年无动于衷，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是磕磕绊绊，“你……”青峰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英国待久了，连日语都不会说了。
　　刚刚离开的服务员又走了过来，给黄濑也递了一杯饮料，黄濑接过摆在吧台上，一副要与青峰促膝长谈的模样。
　　“跟Jabberwock一战之后就没见过了吧，这十年，你还好么？”
　　没想到黄濑先开口问，青峰着实愣了愣，疲惫和醉人的暖意让他有些当机，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我很好，大学毕业后找了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只是真的太辛苦，这不，辞了职出来旅游了吗？”
　　青峰耸了耸肩，内心却有些悲凉，昔日好友再次相见，聊天的第一桩内容，竟是下意识隐瞒真相，当年并肩的默契与信任，已经……
　　“看得出来，那份工作把你压榨得很厉害。”黄濑掩嘴笑了笑，“感觉你比那个时候又黑了一圈。”
　　“靠。”青峰笑骂了一声，几月前他刚在墨西哥与美国边境缉查一支日本犯罪团伙，到现在都还没白回来，虽然，他确实本身就不怎么白。
　　“爱丁堡虽然很小，但是是一个很适合度假养老的地方，物价也没有伦敦那么贵，你可以在爱丁堡多待一段时间，我也可以带你逛逛。”
　　“好啊。”青峰故作轻松，“我个英语渣还得多靠你了。”
　　黄濑笑着抿了口酒，舔了舔被酒水沾湿而亮晶晶的嘴唇。
　　小小地活跃了气氛后，青峰也顺着话题问道：“那你呢，你怎么跑来英国了。”
　　黄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所谓地笑了笑。
　　“十年前的事，好像都记不太清了。”
　　青峰没有搭话。
　　“爸爸妈妈、大姐二姐在车祸中丧生后，我拒绝了美国篮球名校的邀请。”
　　青峰的眼神微动，他知道这件事，他当时也正被推荐参加那个项目的选拔。
　　“之后我正好遇上了一个人，他在英国有业务，而我急着想要离开日本那个地方，就跟他走了。来到这儿，他请家教教我金融，一边学一边帮他管理英国这块的企业。我挺好。”
　　十年的事情，就被黄濑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甚至在说到家人过世时，脸上也没有这么变化，依旧是笑脸盈盈。
　　明明被带到英国这块的事情有明显的信息缺失，他却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在这个暖气充足的bar里，身体意外有些发冷。
　　“小青峰，你也不打篮球了吗？奇迹的时代的大家呢？”
　　说到这个，青峰吐出一口气：“没有，大家都没有再继续打篮球了，连火神那个篮球笨蛋都没有继续下去。”
　　“哈哈，小青峰你好意思说别人篮球笨蛋啊。”
　　“啰嗦啦。”
　　之后，两人都刻意回避了那些会让人尴尬的事儿，开始说起这十年的见闻。
　　白色的香薰蜡烛已经烧得短了一截，蜡油在托盘上结成了块，衣袂在不经意间沾染上了香气，时间悄悄溜走，转眼就到了R&B的打烊时间。
　　青峰聊得口干舌燥，把杯中的最后一口威士忌饮品喝完，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你要做打烊的准备，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黄濑点了点头。
　　拉开门走出的一瞬间，青峰听到黄濑小声地问道：“明天，你还会来么？”
　　青峰犹豫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会的。”
整理完毕，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寂静，冷风吹得黄濑拉高了围巾，满眼只有灯光温柔地点缀着这个城市。
　　远处的路灯下有一团黑色的身影，朦胧看不清楚，黄濑路过时加快了脚步想从那人身边走过。
　　“要占卜吗？”那人开口，带了点爱尔兰那块的口音。
　　黄濑愣了愣，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收回了脚步，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
　　那个人用黑色的围巾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这个城市的日升月落。
　　“行，那就占卜一下吧。”黄濑笑道。
　　牌面依次在黄濑的面前展现，一张隐士的逆位赫然出现在眼前。
　　“孤独、腐朽、没有未来。”
　　三个词就概括了有些占卜师啰里八嗦的话，黄濑听到这些与美好毫无关联的词，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地推过去一张5英镑的纸币。
　　他起身，路灯就在他的身后，让他看起来仿佛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灿金的眼眸却亮得好像在发光。
　　“如果不是你那对祖母绿的眼睛那么像我故友，我现在就会杀了你哦。”
　　那嘴角上扬的表情像是玩笑，可眸子里的寒光却是那么真实，比爱丁堡的寒风，还要更能割破人的皮肤。
黄濑走远了，那个占卜师才又缓缓地加了一句：
　　“但依然有人不会否定你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