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经意间一眼看到了那个张家大小姐,惊异于那似乎就是我白天撞到的那个窈窕伶俜的女子。
“她……怎么了?”我不由得问出了口。
凋寒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我几秒,才忽然无奈地笑了笑:“本不该让你掺和进来的……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我疑惑。我一向胆子很大,从小容易看到些许奇怪的东西,但我也没有大哭大闹过。
“这个张家大小姐……”凋寒像是在组织语言,顿了顿,“她对一只鬼动情了。”
“鬼?”我一愣,终究还是对直白地说出这些有着忌惮的。
“是的,鬼。”凋寒看着我忌惮的模样,有些促狭地又重复了一遍,“一个对她也用情至深的鬼。”
“可……”
“你的想法不无道理。”凋寒恢复了平日里平静的模样,“他们不会有结果。然而彼此都放不下,要么两相忘,要么……两相亡。”
我猛地一震,脑袋里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抓到,只是愣怔着站在原地。
燃犀也说过相似的话……我忽然对张家大小姐和那只鬼感到有些悲哀,他们彼此用情至深又不能相伴,相思却不能相见,最终也不过是两相忘或者两相亡,无法成全。
凋寒开始开了方子,是萱草花、郁金和白芍,让张家大小姐先吃上几贴。按照那几个张家小厮的说法,凋寒开的方子同先前几个郎中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凋寒坚持让张家大小姐先吃上几贴。
燃犀一直到傍晚夕阳染红了天幕时才回来,手里多了几株妖艳的白色花儿和一小罐水,叫人看了目眩神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似乎极美中带着几分哀凉。
“它叫曼陀罗华,”凋寒取了那一小罐水,将曼陀罗华丢进去,加了几株其他的草药一同捣着,“这是忘川水。”
真奇怪……我居然不对燃犀能取回来自幽冥的东西感到奇怪或者害怕。
“……你在做什么?”我身上有些冷,我感觉到我的嘴唇动了起来。
“忘忧丸。”凋寒淡淡地笑了笑,“像孟婆汤吧……只不过只是叫人忘了关于一个人的旧事。”
我魔怔了一般地看着凋寒……凋寒把那白得像是上好宣纸一样颜色的药泥种挑起拇指头大小的一团来,用一张金属银白颜色的纸包裹起来,那纸里好像有一捧融化了的糖浆……凋寒就和着那纸揉搓着,片刻展开那纸后,里头就是一个揉好的圆形中药丸子了。
“在纸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银就行了。”凋寒见我感到奇怪,便说道,“这就是忘忧丸。”
“可以吃吗?”我仿佛闻到那丸子淡淡的清香,竟莫名有种想要吃下的欲望来。
“不可以哦。”凋寒笑道,“这还不是成品。还需要揉一个人的一口灵气进去,谁吃了,谁就会忘了那个人。”
“灵气?”
凋寒似乎没有听到我问的话,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又看了看日头,对张家大小姐道:“准备好了么?”
“别……别分开我们……”张家大小姐还在抽泣,我想,也许早上她的叫喊就是因为凋寒说的两个结果刺激到她了吧。
“走吧。”凋寒还是那副冷酷的模样,燃犀过去想要扶她,她却自己先站起来婉拒了燃犀。大概这就是母亲一直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吧,大家闺秀总是那么多规矩,可我一条也不想听。
凋寒取了一只小瓶,小瓶里荡漾着一些透明的液体,凋寒把它小心地用软木塞塞起。燃犀把火盆挪来,好像往里头丢了一点儿粉末,又将几片叶子放进去。
平地上的风陡然转向,像是有人用鞭子在使劲抽打墙面般叫人心惊肉跳;燃犀却毫不在意,继续向着青铜火盆里丢入一样样准备好的物件,我看到凋寒用指尖挑起一丝硫磺,忽地抛入火中——
火盆中原本熊熊的红黄火焰陡然跳动,一闪成了幽幽的青蓝颜色,原本大到迷眼的风沙忽然宁止了,那炽热的感觉忽地无了,我却感到浑身冷得发抖起来。
“他……他来了……”张大小姐面容被冻得青白,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寒冷而浑身发抖,她的双眼炽热得像是要把面前青蓝的火焰都融化。那幽幽的笛声骤然嘹亮起来,像是一支箭矢凌空冲上九霄,又忽地低落下来,像是九霄云层上的一滴雨水滴落在大地上溅起一朵水花。
青蓝的火焰中,一袭白衣翩翩的身影隐隐约约地摇曳,在那妖冶的火中却如同一朵白莲般出淤泥而不染。凋寒冷眼看着,张家大小姐却簌簌地落下泪,趔趄着要扑向那个人,但被燃犀一把抓住。
燃犀很有力道,将本就身子骨孱弱的张家大小姐拉了回来,厉声喝道:“别去!这鬼火对凡人有着莫大伤害!”
张家大小姐还在哭号着,我的面孔被如刀锋般凌厉的罡风刺得生疼,不由得捂住脑袋。
……张家大小姐哭得这样凄惨,竟也没有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