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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医馆旧话(灵异小说,不限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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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医馆,少理事,回廊间青衫少年;
眼燃犀,心通灵,一笔书医馆旧话。


IP属地:上海1楼2017-03-24 21:43回复
    申明:
    更文时间不定,首发某小说网,作者仍是我,如有怀疑,可以在那个小说网对作者提出疑问。
    如果要@记得和我说一声。
    禁止撕B、骂人、水、毁贴,否则休怪我举报。
    至于讨论提问什么的,随意就行。


    IP属地:上海2楼2017-03-24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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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忘忧丸


      IP属地:上海3楼2017-03-24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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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如何与这个叫凋寒的雌雄莫辩的青衫少年相识的呢?
        我也不记得了。我甚至不是很记得这个小小的医馆是如何出现的了。
        好像也就是那么一天,有一个鸦青圆领袍的少年就和这个医馆一起出现了。这个叫“凋寒”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身边有个叫燃犀的伙计,但煮药看病却也只是祂一个人忙忙碌碌。
        祂生得总是教人多看几眼的,面如傅粉,但看起来总是不苟言笑、很不喜说话的模样,身上是常年的一阵阵药草味,就连病人也是不太敢和祂说什么的,却唯独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就爱往医馆跑了,反正我总是不喜欢和那些个女孩儿跳皮筋啊、掐花啊、绣香囊啊,我一概不喜欢。母亲总是叫我不要没事往医馆里头跑,我便反驳了母亲:“多看些,不也用得上?凋寒是多好的人啊,不会叫我染上病的。”久而久之,母亲管不住我,也只好放我去了。
        凋寒的医术总是叫人赞叹的,好像不管有什么怪病,凋寒也从来没为难过;凋寒似乎跟我说过祂姓“方”,不知那时被哪家人听了去,久而久之就叫祂“小方”了,凋寒也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有把家里头的少男少女送来做学徒的,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凋寒却婉拒了,只说这是家里头的秘方,自然是不能外传的。就这么以讹传讹,不知怎的竟被传成了凋寒医药的全是秘方,一时间祂的名气也大了起来,来看热闹的、偷学的也络绎不绝起来,凋寒是颇为头疼的。
        不过这风言风语也多了,有人说半夜里看到一个人提着灯笼往无人的地方去,便看到这凋寒身子一点点消散,变成了漫天的光点,只留下一盏灯笼;也有人说看到祂在后房烹药时不当心烧到了手,却没有半点血流出来,只是几点荧光飞散出来,又聚拢了回去,看祂抬手,俨然是手上一丝一毫的伤口也无。
        这么久而久之的,有人说祂是妖怪变作的,混到了人里头来做人的生意,不知不觉的也叫人觉着奇怪,故敬而远之了。然而那些患了怪病或重病的人却不管,整日整日来看病的倒也络绎不绝。


        IP属地:上海4楼2017-03-24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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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我过去,恰巧看到凋寒正在费力地捣一碗什么东西,见着我来了,凋寒也只是略点一点头,又说道:“帮我来捣下药泥吧?”
          我走过去接了祂手里的活计,卖力地捣起了里头淡褐的药泥:“是要做中药丸子吗?”
          “算是吧,也是理气的。”凋寒淡淡地应了一声,“这里头混了陈皮、木香、龙骨、姜汁、八粒西域的大枣和少量蔗汁,算是零食般的药物,平日里吃一丸也是没什么害处的。不过‘是药三分毒’,也是身子骨虚的才买来吃。”
          凋寒的中药丸子是极独特的,其他药房的中药丸子必是苦涩难咽的,唯独凋寒的中药丸子里往常混了甜蜜的事物,外头还裹上一层糖衣,吃着像是吃了一丸糖果,清香之外并不觉着难吃。
          “帮我把那罐雏菊拿来可好?”凋寒作势伸手,却并不去拿对祂来说是较远的铁罐。
          “嘻,可不是我在这儿,你也懒得去拿了么!”我笑道。我年纪也只是十二三岁的光景,与凋寒打趣也并无不可。
          “哈。”凋寒并不否认,反而有些狡黠而罕见地笑了笑,“帮我拿罢。”
          我拿了雏菊罐头给祂,凋寒取了小铁夹,又从底下取了一二个小罐,外头看去与那装着雏菊的铁罐没什么不同。
          凋寒将我捣着的药泥拿去,从铁罐里夹了两三朵雏菊,几片竹叶,一小撮枸杞,又舀了一小勺水进去。
          “这……”我疑惑不解。
          “这水,是今年早春从梅花枝头扫下的净雪储着的,现在给用上了。”凋寒一边用勺子搅拌着,一边说道,“先前捣药用的水是寒冬腊月从河心里捞来的,雏菊是秋分时折的,竹叶是惊蛰时摘的新叶。”
          这药泥里头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我不由感到心旷神怡起来。
          “好香!”我笑道。
          “是啊。”凋寒也咧了咧嘴角,燃犀提了一包物什进来:“凋寒,药材,我买来了!”
          “哦。”凋寒微微点头,手上活计不停,“替我把这些药材洗干净了,一会儿我去分了类。”
          “他们说是新摘下的哩!”燃犀笑了一声,便去打了一桶井水上来,也听得哗啦啦的声音,燃犀做事总是这般大手大脚的,不知凋寒也说了他几遍了。
          “好了。”凋寒将石罐放到一旁。
          “凋寒,今天会有人来看病吗?”我问道,“可……没见有人来啊。”
          “会来的。”凋寒不以为然地继续将几味药材微煮过,似乎也要放进药泥里头,“你不回去吃午饭了?”凋寒转头看了看我,“你父母……不着急?”
          我看看日头也确实是日头偏中了,我还得回去吃了午饭,否则父母也该差人出来找我了。想到这儿,我便匆匆跨过门槛向外跑去,不想才跑了几步,便撞着了个人。
          “啊!对不起!”我连忙让开身子,见着是个窈窕姽婳的女人。那女人眉宇总是有着化不开的忧愁,低头看着我:“原来是李家的小千金……?”她略低了低眉,“这里……是寒阳馆吗?”
          “是的。”我有些疑惑,这寒阳馆正门的牌匾可大着呢,虽不似那些个酒楼气派,然而这大字却是一个据说是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大概是写差了一幅作品郁郁寡欢着,凋寒做了他的思想工作,豁然开朗,一挥而就便提了“寒阳馆”三个大字,凋寒也并未拒绝,裱了作牌匾。
          “这儿是后门呢,前门在……”我刚要指路,那窈窕女子便匆匆对我作了一揖,道了谢便往后门里头去了。
          “怎的回事?”我不解,然而这女子已去了,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往我家大门里悄悄溜了进去。


          IP属地:上海5楼2017-03-24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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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父母没等我,饭已经吃了一小半,但都留了不少。我家也算是近里的一个大家族了,父亲是宗支,但却也是排名倒数第二的孩子,这些年就从金陵搬迁到了江南水乡之处,做了些生意,当了个员外,却只有我一个孩子。父亲自然也是疼爱极了,倒也丝毫不急,也不纳妾。据说他是个妻管严呢。
            “又上小方那儿了?”母亲一见我这模样,又嗅一嗅我身上的中药味,便知道我去了哪儿,“你别总往那儿跑啊……给人添麻烦呐!”
            我左耳进右耳出,也不回答。扒了几口饭,被督促着往书房里头,被书童小满伺候着看了几本书,写了篇小文,又想着凋寒今日的话,再无心做些什么,便跑到后院里头去。我总是能在后院看到一些银色的,像是小小的藤蔓或者薇草一样的花草,顺着古墙蜿蜒地爬着,又过了一会儿便不见了。凋寒说这是些小的精魅,我家也算是钟鸣鼎食的大家,自然是有着先天贵气的,这些小的精魅是喜爱在这儿逗留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小的精魅今天一个也不见了。
            “大小姐,您在找什么?”小满敛着手在后头问道。
            “那些小花小草,怎么不见了呢?”我一边找着,一边问道。
            “什么小花小草?”小满愣了愣。
            “……唉!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忽然想起凋寒说过,只有我才是能好好地看见这些魑魅魉魍的,无奈地摇头,“你走吧!走吧!伺候我读书就够了!”
            “呃……是,大小姐。有什么吩咐,直接叫我就可以了。”小满犹豫了一下,微微鞠了一躬下去了。
            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呢?
            我正在疑虑,偶然看见对面寒阳馆前停了两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今天寒阳馆里似乎来了尊贵的客人。
            “是张员外呐?”我好像听到家里的一个小厮在同另一个小厮笑说,“听说张员外有个千金,那长得……啧啧!”
            “嘿!可不是么!可惜啊,那么个美人,居然得了怪病!”另一个小厮却摇摇头,说道。
            “怪病?我看她蛮正常啊!”
            “可不是么!据说那可是癔病啊!整天喃喃着一个叫……叫啥来着?真拗口呐!整天在那儿感叹什么‘美哉少年’,本来呐,张员外想着掌上明珠那么心心念念想着,招来做个上门女婿得了!可什么……根本找不到这个人啊!”
            “什么?找不到?怎么可能呐!”
            “吓!怎么不可能?这不,带他千金来看病啰!”
            两个小厮尽量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又听三管家大嗓门的声音:“嘿!你们两个好好看你们的门儿便是!来瞎扯呼什么!”
            三管家在家中自然是极烈的,家丁们是都怕了他的,大管家是父亲生意的得力帮手,却不怎的管家中的事。二管家是大管家的弟弟,多是来管账的;最终那管理那些雇来的人们才是三管家。
            我撇了撇嘴,自觉得没趣,母亲又来了,一派雍容端庄的模样,见我站着发愣,便拍了拍我的后背:“你父亲的朋友张员外来了,随我去见见吧?”
            “他们不是在喝茶么?”我并不是太想去见那个张员外的。
            “呵,看来是不大想去的。”母亲并不回答,反而笑道。
            我也笑,看来我的小心思是瞒不过母亲的。
            “张员外也是慕名来给张小姐看病的,”母亲自顾自地说道,“见我们就在对面,就进来喝杯茶歇歇脚等着。”
            “吓,不担心他女儿吗?”我问。
            “小方说要单独同他女儿谈谈呢,连燃犀也被赶在外头。你想呢,小方也就十五六岁少年的光景,他女儿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能有多担心?”母亲像是在笑我天真。
            “张员外的女儿,不是很早就订了一门娃娃亲么?”我疑虑,“也不该是张员外陪她来啊!”
            “张小姐成了这副模样,死活不肯嫁人,一时间这亲也没法结啊。”母亲似乎有些唏嘘,“就这事张员外还同尚家吵了一架,险些被退了婚。估计也是这事叫张员外发了狠心,马车走了十几里就为了到这儿来看好他女儿的癔病。”
            “那之前一定看了很多郎中吧?”我有些担忧起凋寒来,“凋寒看得好他女儿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母亲淡淡的也并不有多在意的样子。我想着我真是说了一句废话,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说来也是凋寒除了死人没看活之外,似乎还真没有看不好的病,假死的都救活了一个哩!


            IP属地:上海6楼2017-03-24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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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对面的医馆里忽地传出尖叫声来,似乎夹杂着安抚的声音。一大群人乱糟糟地立即冲进医馆里去,半晌那里头的尖叫慢慢平息下来,又是不少的人从里面退了出来。嘈杂声中,却好像有人在悠闲地吹笛子,仔细一听却又没有了。
              我不由自主地往医馆走去,却被一袭宽袖白衣的身影拦下来。转头一看,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拦住我:“别去,掌柜在给她治病呢。”
              “燃犀?”我停下脚步,燃犀忽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仔细听——”
              我疑虑地听着,似乎不仅有那吹笛子的声音了,还有一个人低低哭着的声音。哦,不对……还有人,还有人在叫着:“月琴、月琴……”
              月琴?
              “张月琴,张家大小姐的名字。”燃犀低声笑道。
              “宗平!你在哪儿?宗平!”医馆里又传出一个女子哀哀怨怨的哭声。
              “嘛,这可不是癔病。”燃犀又笑道,“不过,明知没有结果……不过动情那么深……要么两相忘,要么两相亡呵!”
              我不明白燃犀的意思,但多少听过那些富家女子穷书生的故事,也明白这些故事都是被臆想出来的,真正能美满的又有几人呢?但听燃犀的说法,好像也并不是太简单。可我也不知道更多,反而越发迷惑了。这里谁会吹笛子呢?这样幽幽的笛声缱绻,怎么会没有人侧目呢?
              “嘘——”燃犀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什么都不要讲,“三缄其口啊,小丫头。”他笑得神秘,“我们还得治病呢,看来我又得回去一趟了。”
              “回去?”
              “小丫头,一会儿凋寒出来问我上哪儿了,你就说,我去采药了啊!”燃犀一边蹦跳着侧过身对我说着,一边往巷子口里头去了。那是一条没有人的巷子,叫“老井巷”,多半是因为那里有一口废弃的老井,且总是阴森森的,周围一户人家也没有,大人从来不允许小孩到那里去,还据传有两个小男孩调皮到了老井巷,结果一个出来被吓掉了魂,另一个就再也没回来了,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被老井里的妖怪给抓走了,那时传得沸沸扬扬……
              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被吓掉了魂的小孩,也不知道失踪的孩子是哪家的,好像这里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兴许,这是大人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吧……
              笛声忽然就戛然而止了,我从思绪中猛地惊醒过来。只见凋寒还是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开了门从医馆里走出来,后头本一直是怔怔的张月琴张大小姐却捂着脸哭了起来。凋寒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对张家的婆子说了些什么,才来问我道:“燃犀去采药了?”
              我对凋寒知晓燃犀去做什么了竟也不觉得惊讶,顺当地点头。凋寒转过头去对张员外道:“教令爱在我这儿呆几日,几位若不放心,大可在附近寻客栈住下。”
              父亲此时适时地开口:“老友相见,又恰巧我这儿有空房,不妨来我这儿小住几日?”
              “也好罢。”张员外禁不住父亲的再三邀请,才点了点头。父亲挥挥手,对身后的家丁道:“叫伙房的厨娘做些清淡饮食送去医馆。”
              “是,老爷。”家丁恭恭敬敬地退了,我抿了抿嘴,又趁着父母不注意悄悄溜进了医馆后门。
              凋寒正在后方里煮药,有些药按祂说来是要略汆一遍的,却又有不少药分明是路边就随处可见的草木,连个准确的名字也无的,被摘来却在凋寒手中成了灵丹妙药,效果奇佳。
              凋寒见我来了,从旁边的牛皮纸包里抓了一小把糖果给我:“喏,我刚做的粽子糖。试试?”
              我见那粽子糖呈琥珀颜色,晶莹剔透如同父亲市场把玩的玛瑙玉石,里头似乎嵌着一片小小的叶片,看着也赏心悦目。放入口中并不觉得太过甜腻,反而是一阵清凉冲刷喉口。原本我喉口也有些干涩,吃了一颗粽子糖,不由让我舒服了很多。
              “好清凉!”我忍不住说道。
              “这粽子糖,我本就是要作为零食来卖的。”凋寒见我一颗接一颗地吃,似乎也忍俊不禁,“我往里头加了少量薄荷、藿香、冰片,吃了是可以醒神清凉的。还有安神的粽子糖,不过是用来给小孩儿治内热的成药,不适宜你吃。旁边还有山楂糖,是健胃消食的,你也可以吃些。”
              我不太好意思再吃凋寒做好的糖果,又见凋寒搬那么多药材有些费力,便去帮忙,顺口问道:“那张家大小姐怎样了?”
              凋寒转头看了看外房正在抽噎着小口小口抿着药膳的张家大小姐:“不是很好,要么就得做‘忘忧丸’了。”


              IP属地:上海7楼2017-03-24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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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经意间一眼看到了那个张家大小姐,惊异于那似乎就是我白天撞到的那个窈窕伶俜的女子。
                “她……怎么了?”我不由得问出了口。
                凋寒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我几秒,才忽然无奈地笑了笑:“本不该让你掺和进来的……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我疑惑。我一向胆子很大,从小容易看到些许奇怪的东西,但我也没有大哭大闹过。
                “这个张家大小姐……”凋寒像是在组织语言,顿了顿,“她对一只鬼动情了。”
                “鬼?”我一愣,终究还是对直白地说出这些有着忌惮的。
                “是的,鬼。”凋寒看着我忌惮的模样,有些促狭地又重复了一遍,“一个对她也用情至深的鬼。”
                “可……”
                “你的想法不无道理。”凋寒恢复了平日里平静的模样,“他们不会有结果。然而彼此都放不下,要么两相忘,要么……两相亡。”
                我猛地一震,脑袋里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抓到,只是愣怔着站在原地。
                燃犀也说过相似的话……我忽然对张家大小姐和那只鬼感到有些悲哀,他们彼此用情至深又不能相伴,相思却不能相见,最终也不过是两相忘或者两相亡,无法成全。
                凋寒开始开了方子,是萱草花、郁金和白芍,让张家大小姐先吃上几贴。按照那几个张家小厮的说法,凋寒开的方子同先前几个郎中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凋寒坚持让张家大小姐先吃上几贴。
                燃犀一直到傍晚夕阳染红了天幕时才回来,手里多了几株妖艳的白色花儿和一小罐水,叫人看了目眩神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似乎极美中带着几分哀凉。
                “它叫曼陀罗华,”凋寒取了那一小罐水,将曼陀罗华丢进去,加了几株其他的草药一同捣着,“这是忘川水。”
                真奇怪……我居然不对燃犀能取回来自幽冥的东西感到奇怪或者害怕。
                “……你在做什么?”我身上有些冷,我感觉到我的嘴唇动了起来。
                “忘忧丸。”凋寒淡淡地笑了笑,“像孟婆汤吧……只不过只是叫人忘了关于一个人的旧事。”
                我魔怔了一般地看着凋寒……凋寒把那白得像是上好宣纸一样颜色的药泥种挑起拇指头大小的一团来,用一张金属银白颜色的纸包裹起来,那纸里好像有一捧融化了的糖浆……凋寒就和着那纸揉搓着,片刻展开那纸后,里头就是一个揉好的圆形中药丸子了。
                “在纸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银就行了。”凋寒见我感到奇怪,便说道,“这就是忘忧丸。”
                “可以吃吗?”我仿佛闻到那丸子淡淡的清香,竟莫名有种想要吃下的欲望来。
                “不可以哦。”凋寒笑道,“这还不是成品。还需要揉一个人的一口灵气进去,谁吃了,谁就会忘了那个人。”
                “灵气?”
                凋寒似乎没有听到我问的话,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又看了看日头,对张家大小姐道:“准备好了么?”
                “别……别分开我们……”张家大小姐还在抽泣,我想,也许早上她的叫喊就是因为凋寒说的两个结果刺激到她了吧。
                “走吧。”凋寒还是那副冷酷的模样,燃犀过去想要扶她,她却自己先站起来婉拒了燃犀。大概这就是母亲一直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吧,大家闺秀总是那么多规矩,可我一条也不想听。
                凋寒取了一只小瓶,小瓶里荡漾着一些透明的液体,凋寒把它小心地用软木塞塞起。燃犀把火盆挪来,好像往里头丢了一点儿粉末,又将几片叶子放进去。
                平地上的风陡然转向,像是有人用鞭子在使劲抽打墙面般叫人心惊肉跳;燃犀却毫不在意,继续向着青铜火盆里丢入一样样准备好的物件,我看到凋寒用指尖挑起一丝硫磺,忽地抛入火中——
                火盆中原本熊熊的红黄火焰陡然跳动,一闪成了幽幽的青蓝颜色,原本大到迷眼的风沙忽然宁止了,那炽热的感觉忽地无了,我却感到浑身冷得发抖起来。
                “他……他来了……”张大小姐面容被冻得青白,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寒冷而浑身发抖,她的双眼炽热得像是要把面前青蓝的火焰都融化。那幽幽的笛声骤然嘹亮起来,像是一支箭矢凌空冲上九霄,又忽地低落下来,像是九霄云层上的一滴雨水滴落在大地上溅起一朵水花。
                青蓝的火焰中,一袭白衣翩翩的身影隐隐约约地摇曳,在那妖冶的火中却如同一朵白莲般出淤泥而不染。凋寒冷眼看着,张家大小姐却簌簌地落下泪,趔趄着要扑向那个人,但被燃犀一把抓住。
                燃犀很有力道,将本就身子骨孱弱的张家大小姐拉了回来,厉声喝道:“别去!这鬼火对凡人有着莫大伤害!”
                张家大小姐还在哭号着,我的面孔被如刀锋般凌厉的罡风刺得生疼,不由得捂住脑袋。
                ……张家大小姐哭得这样凄惨,竟也没有人听见了?


                IP属地:上海8楼2017-03-24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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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琴……”火焰中的白衣男子伸出手来,似乎也想一步踏过来抱住张家大小姐,却忽地被一簇明晃晃的烈焰灼了衣袍,霎时将他的衣袍噬去小半。
                  “你们不可能的,”凋寒正站在张家大小姐与那个白衣男子之间,如同一条不可跨域的鸿沟,“无论你是不是真心爱她,她的阳气也都快要被你吸尽了。你就没有发现吗?她越发的嗜睡了。还需要多久?一周?两周?她一定会死。”
                  男子面容苦涩地看着凋寒:“……我明白。但我是……”
                  “如果你真心爱她,”凋寒危险地眯起眼,我看到似乎有隐隐的火焰从凋寒身边燃起,“就不应该害她。”
                  “你就不会害她么?”白衣男子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笛,“不会么?”
                  “不会。”凋寒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我是医生,我还该治好她的。我的生意还得做。”
                  “月琴……”男子不再回答凋寒的话,面容越发痛苦地看向张家大小姐。
                  燃犀似乎有点儿拉不住张家大小姐了,方才已经撕裂了她的一片衣袂,发出“撕拉”一声刺耳的裂帛声,这会儿燃犀不得不锁住张家大小姐的两肩,让张家大小姐不要如同飞蛾扑火般往那致命的青蓝火焰去。
                  “你想好了吗?”凋寒摊开手,祂的手里是两枚纯白的丸子,“两相忘,还是……”凋寒看向青蓝与明黄的火焰,“两相亡?”
                  “宗平!宗平!”张家大小姐的哭嚎越发响亮悲戚,“一起死吧……要死也是一起死!”
                  被称作“宗平”的白衣男子面容越发苦痛,轻轻地摇头,目光始终在张家大小姐身上。
                  他似乎开始要消散了,凋寒越发上前一步:“你必须尽早作出选择。”
                  在我的印象里,凋寒向来是严厉的,但从不逼迫他人。然而现在,看着摇摇晃晃如玉山将崩的白衣持玉笛的男子的身影,也好像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白衣男子最后深深地看着张家大小姐,“对不起……”他看向凋寒,“你是对的。两相忘……”
                  白衣男子轻嘘一口气,好似有一缕飘飘荡荡的青烟像一条小蛇似的摇摆,凋寒摊开手掌,这缕若隐若现的青烟便落在凋寒掌心的两枚丸子上。燃犀将之前凋寒小心收起的小瓶丢给凋寒,凋寒不置可否,用牙齿拔开软木塞,干脆将两枚纯白的丸子丢进小瓶中轻轻摇晃,再把纯白丸子倒出。
                  真奇怪,寒阳馆里的灯点得很亮,但我没有在表面光滑的丸子上看到任何映出的水迹的泽亮。
                  凋寒将一枚纯白的丸子丢给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把它捏在手中。凋寒又看向张家大小姐,同样将手中的药丸递给她。
                  张家大小姐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白衣男子抬手直截了当地将药丸丢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然后咽下去。他是鬼魂,但同样能吃下药丸子。
                  “吃吧,月琴……”男子似乎也在抽泣,“宁可两相忘,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愿来生……来生……”
                  “宗平……”张家大小姐低低地哭着,“愿来生,三生石上……刻姓名……”
                  “嗯……”男子微微地点头,“我们这一世都不会再见了吧……再见……月琴……”
                  “宗平……”张家大小姐看着白衣男子,又低头看着手中的纯白药丸,仍没有吃下。
                  “再见……月琴……”白衣男子开始消散了,张家大小姐哭得声音嘶哑:“咳咳……别走……再等一会儿……再让我看看你……”


                  IP属地:上海9楼2017-03-24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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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男子连同青蓝的火焰一同消失了,最终只剩下还散着几点明黄火星的火盆。张家大小姐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慢慢地将药丸放进嘴里,吞下,怔怔地看着窗外,瞪大着眼睛,似乎想要牢牢地记住那个白衣男子的模样,印入脑海再不忘记。
                    “打晕她。”凋寒睨了张家大小姐一眼,背过身去收拾火盆,语气冷淡。
                    “是。”燃犀点头,一个手刀打在还未反应过来的张家大小姐后颈上,她似是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你也回去歇吧?”凋寒声音轻柔,拉着我向门外走去,我似乎也有些迷迷糊糊了。
                    奇怪,我出来那么长时间,父母居然还是一派平和的?
                    我更困了,摇摇晃晃的,不知何时眼前便一片黑暗了。
                    早晨,我是被鸟儿的鸣叫声吵醒的。我起身,一眼扫过是那阳光晨曦照耀在柔软的被褥上,母亲已然收拾梳妆好了,坐在床边笑看着我。
                    “妈?”我疑虑,“昨天我是不是很晚回来的啊?”
                    “嗯?”母亲神情有些奇怪,“不是呐。昨天你早早地就睡下了。”
                    我早早就睡下了?那昨晚都是一场梦么?
                    我怅然若失,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却又听母亲道:“……只是月琴的癔病竟然被小方治好了呢。这病来得突然,去得更快;昨晚月琴睡着睡着,又哭又闹喊着‘宗平、宗平’,还说什么‘三生石上刻姓名’,忽地就不吵不闹了,还以为是不行了,结果大半夜地叫小方来看,醒来却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问她‘宗平’是谁,她也奇怪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不哭不闹了。”
                    我心里一惊,套上衣服就往寒阳馆里去,看到张员外正在把大把大把的银子掏出来给凋寒,凋寒推辞着只取走了一锭银两,说足够了,张员外却不罢休,硬是要让凋寒收了一百两银票才算止了。
                    看那马车上隐约有个林下风气的身影,想来应当是张家大小姐吧?
                    ……不知她偶然梦回,是否会忆起曾经有个模糊的白衣持笛的身影?
                    我看到凋寒将一瓮药泥舀出来,正是被挖去两勺的曼陀罗华药泥,被凋寒取出放在一只小瓶里,似乎又往里舀了一小勺雪水,回头望见我,对我笑了笑:“三缄其口。”
                    后来,凋寒告诉我说,祂看过两人的过往,知晓这一切的。那白衣男子本是一个古代佳公子,平生好笛又好玉,便叫人用一块美玉雕琢成了一支玉笛,不想玉笛才成,国破家亡,他身为亡国忠义之人,便手持玉笛吹奏一曲,自刎而死。不想死后魂魄附着在玉笛上,玉笛被当作稀珍古董,最终流传到了这个好吹笛的张家大小姐身上,因张家大小姐的琴心而苏醒。
                    苏醒后,二人相见、相伴、相知,张家大小姐因为这位名为杨公子的忠义才华所折服,杨公子也被张家大小姐的善良温文而感动,二人自是彼此动情,相约每日子时相见。然而一人一鬼,终究是不能相爱的,张家大小姐身子骨越发虚弱也并非没有原因。可两人都用情至深,杨公子非她不娶,张家大小姐非他不嫁,当然不肯应了尚家那门亲事。
                    后来听说张家大小姐成了尚家大公子的夫人后,生活还算美满,尚大公子也不因她曾经患了癔病而待她刻薄,张家大小姐也似乎不再想念那个白衣翩翩佳公子了。只是她却似乎总是说,梦里有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却也只剩一个身影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我想。
                    我也不知道。但凋寒的忘忧丸,是做成了啊。


                    IP属地:上海10楼2017-03-24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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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忘忧丸》,完。
                      有些章节可能没有什么灵异鬼怪出场,但也会描绘人心。反正,各位看官看了便是。


                      IP属地:上海11楼2017-03-24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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