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妖怪〉
01.B Side
布朗可还小的时候，一个故事开始在整个维瓦纳流传。
“晚上不要在外面停留，天黑要快点回家，不然会被金毛妖怪抓走的。”母亲忧心忡忡地嘱咐他。
“金毛妖怪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是一种新的滚鼠怪，它可以直立行走，体型不大，但四肢很长，长着金黄色的毛发。”
“它为什么要抓我们？”布朗可又追问道。“它们不是只吃琥珀柿吗？”
“金毛妖怪和普通的滚鼠怪不一样，它可是会吃小孩的。”父亲仔细地关好门，严肃地瞪着他说。“所以，天黑后不准离开家门。”
布朗可的童年故事里充满了狡猾的滚鼠怪和凶恶的金毛妖怪，不同人讲述的故事中，金毛妖怪也总是被赋予不同的形象，有人说它两足直立行走，有人说它四肢并用奔跑，有人说它浑身毛发浓密，有人说它披有浅色短毛。他从未亲眼目睹故事中的金毛妖怪是否和滚鼠怪一样真实存在，但他还是对这些听上去很真实的故事深信不疑。

02.? Side
她瞄着巡逻的男人走远了，瞅准时机蹿进田地，从秧苗上扯下两只果子，一手握着一个跑掉了。
渐渐入夜了，田埂上的脚步声也渐渐稀疏，她躲到一户人家篱笆后，贴着窗户下面的墙坐下来，靠从窗缝微微透出的灯光啃食手中未熟的果子。
这户人家好像有个出生不久的孩子，母亲正耐心地教孩子识字，温软的声音从窗缝泄露出来。她咽下嘴里酸涩的果实汁液，跪起来把眼睛贴到窗缝上，倾听屋里那些人的对话。
“哥哥。”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含含糊糊地叫道。
“布朗可，妹妹在叫你呢。”做母亲的发出了温和的笑声。
“哥哥。布朗可。妹妹。叫你。”她笨拙地模仿着，手指紧抓住窗沿，粗糙的木刺将皮肤扎破，鲜血从她手心蜿蜒而下，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似的露出了笑容。
这时，另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布瑞拉，该让孩子们睡觉了，难道你想让他们染上晚睡的坏毛病吗？”
“好了好了，我这就带他们洗漱。”母亲叹了口气，俯身从床上抱起一个孩子，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再给我讲一个金毛妖怪的故事吧。”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来。
“好的，先等莎睡着。”母亲的声音顿了顿，变得严肃了点：“布朗可，你已经是哥哥了，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妹妹，不要让她被金毛妖怪吃掉。”
“我知道。”男孩的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到了其他房间。
她失望地垂下头，犹豫片刻，试探着伸手去推窗户，把缝隙开得更大了一点，温暖的灯光映在她脸上，她顺着缝隙望进房间，目光落在正对着她的衣柜旁的落地镜上，那里面映出一张浅色皮肤的脸，脏兮兮的面孔上只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还算有神，头顶顶着一团乱蓬蓬的金发。

03.S Side
莎六岁那年，她哥哥的尾巴掉落了，她以为可以借这个机会让他带她在外面多玩一会儿，但哥哥一脸正经地在太阳落山时拉住她的手要带她回家。
“你真的相信所谓的金毛妖怪吗！”莎忿忿地挣开他抱怨道。“那只是大人们在吓唬我们，他们只是不想让我们晚上到处乱跑！”
“我们本来也不该在晚上到处乱跑。”布朗可伸出手去抓不停躲避他的莎。“而且，金毛妖怪的故事是有依据的，你还差点被它抓走呢！”
“不要再用那些故事来唬我了。”莎故作成熟地把双手叉在腰上，气呼呼地瞪着自己的哥哥。“什么突然打开的窗户，什么残留在窗框上的血迹，明明就是风和琥珀柿嘛！凭什么一个传说故事就能把我锁在家里！”
趁哥哥思索着怎么反驳她时分神的刹那，莎跳下一块岩石，沿着田埂逃掉了，她沐浴着夕阳大口呼吸着黄昏的空气，无视掉哥哥的呼喊，在岩石间跳跃奔跑。
为了不让哥哥追上，莎拐了个弯跑向他不太熟悉的河堤，弯腰藏在了一个水蚀洞里。它洞口朝下，往上移几步有一片小小的空地，平视河堤绝对看不到。
哥哥的脚步声近了，他在莎头顶不远处的堤上急促地徘徊了几次，大喊着她的名字冲一个方向跑远了。莎松了口气，放松身体，望着沿河流与天空交接线缓缓坠落的恒星所洒落在河面上的粼粼光辉，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她只是想做一次从未被允许做的事而已，就一次，而且很简单，就是想在日落后的户外待上那么一会儿罢了……

04.B Side
到处寻不到妹妹的布朗可连忙跑回家报告这一情况，意料之中地被父亲音调陡然拔高的咆哮正面攻击。
父亲问过了莎失踪的大概地点，立刻抄起火把冲出了门，临走前，他表情扭曲地告诉布朗可：“好好待在家，我可不想一晚上连丢两个孩子。”
“听你爸的话。”母亲嘱咐一句，跟了出去。
布朗可呆呆地站在客厅，头脑乱得几乎没法思考，有关于金毛妖怪的故事在他脑海里划过，紧接着莎的模样开始在他眼前闪烁。
——如果莎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门微微动了动，原来是母亲离开时太焦急所以没有上好锁。布朗可被门外的漆黑吸引着，一把拉开门，跑进了夜色中。
“莎！莎！你在吗！”
布朗可的声音被夜风刮散，冷风刮得他脸颊发麻，他停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喘着粗气，咽喉里像扯开了风箱一样生疼。
“莎……莎……”
布朗可想休息一下，脱力般坐到地上，呜咽着念叨着妹妹的名字，突然，一个细小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布朗可……你在……做什么……”
虽然明知道那声音和妹妹不一样，布朗可还是一下子跳了起来环顾四周。
“莎！是你吗！”
“……不。”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布朗可泄气地坐回地上，破罐子破摔地跟那个谜之声音解释了原委。
“……你应该听妈妈的话。”那声音说道。“土地佬会庇佑你妹妹回家的。”
“土地佬？那又是什么故事里的？”
“别管这些了，回去吧。”那声音柔软下来像是在安慰他。“万一你妹妹已经回去了呢？”
布朗可心里还是一万个没底，但他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而父亲威严的话语在他心头响起，酸痛的喉咙和疲倦的四肢也在呼唤着温暖的家，最终，他沉沉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来，怏怏然向家的方向走去。

05.? Side
她目送布朗可的身影远去，立刻抓起一大堆碎布裹在身上权当衣物，从乱石缝中隐藏的地洞里爬出来，跑向河堤。
一串火把沿着河堤蜿蜒而行，似乎是有好几户人家，她避开人多的地方，趴到地上，把耳朵紧贴地面，认认真真地聆听。
——脚步。
——河水拍打堤岸。
——另一种细小的土屑簌簌声，伴着些微人声。
她连忙跳起来向声音来源处跑去，开始挖掘土层。
砂砾磨损她的手指，旧伤上的皮肉再次翻开，指甲一块又一块地裂开，鲜血滴入土壤，她却毫无知觉般继续工作，直到地面塌陷，她也重心不稳跌落下去掉进一片水域，旁边传来女孩的惊叫，她从抬起头，看到紫发白脸的少女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看着她。
她想笑一下，才想起自己的脸也被裹住了，只好直接向对方伸出手去。
“你是谁！”女孩发出尖锐的惊叫。
“我来……帮你出去……”她费力地说着，把稍微愣神的女孩推向洞口。
水涨得更高了，渐渐淹到了她的胸口让她喘不上气来，她用脚探着地面，让女孩踩到自己肩膀上。
“去抓地面……”她紧张得几乎是在尖吼了。“快点上去……”
肩上的重量陡然一轻，那女孩似乎是够到了地表，她松一口气，脚步一踉跄，退开一步踩到洞口，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向下拽去。她没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被吞入了水中。
冰冷的河水灌入她的口鼻，酸涩感从鼻腔蔓延到整个头颅，她一下子乱了方寸，本能地踩水让自己向上浮去。几次撞在河道上后，她终于得以探头换一口气，看到河堤上星星点点向着她挖掘的洞处赶去的火把，欣慰地发现有人发现那个遇险的女孩了。
她伸手去抓河道，在土壁上留下一串血痕，好不容易刹住身体。她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的火光，翻身上岸，像只老鼠一样弯下腰驼起背，故作隐蔽地向没有人烟的地方跑去，希望能在天亮前回到石缝中的家。

06.S Side
脚尖触到的冰凉把莎从睡梦中唤醒，她猛地坐起来，发现河水漫进水蚀洞，堵住了整个儿洞口。
——对了！晚上河水会涨潮的！
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一点，她站起身来向后退去，想避免自己被淹进水里。
——要游出去吗？从这儿能出得去吗？
她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但洞口外水流的速度将她向外卷去，力道大得让她吃惊得赶紧钻出了水面，回到洞内。
——就这么出去吗？可能会呛水，可能会被卷到不知什么地方，她对游泳并不精通……
水仍在涨，慢慢没过了莎的膝盖直逼她的腰腹，她正打算孤注一掷再潜入水底时，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坍塌声。
土层塌陷，一个人影随着土块掉下来，落入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莎连忙躲向一旁，谨慎地注视着来者——应该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体型不大，但来者从水中探出头时，莎的神经陡然紧绷起来。这家伙浑身缠着碎布条，仅露出的那点皮肤脏兮兮地看不出颜色，布条间露出的眼睛闪烁着一丝莎从未见过的暗蓝色，他——或者她——古怪地动了动脸颊，将一只枯枝般的胳膊朝她伸来——
“你是谁！”莎尖锐地叫出了声。
“我来……帮你出去……”来者发出细小的呢喃，莎略微愣了一下，被对方抓住胳膊，推向上方因土层塌陷而露出的洞口。
“去抓地面……”那家伙用更加尖细的声音叫着，跟着莎向上移动的动作把她的脚放到自己肩上，示意她借力。莎踩住那家伙的肩，站直身子伸手拄上地面，双手一撑，跳出洞穴。她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连忙回过头去找那人，却发现洞里已空无一人。就像是土地中凭空冒出的精灵一样，那神秘身影消然无踪。

07.B Side
钟表的指针已经移至深夜，家门被猛地一撞，布朗可顾不上什么安全法则，一把拉下门栓，把门大敞开。
莎是第一个奔进来的，她毫不客气地指挥布朗可帮她把躺椅搬到客厅，抱着母亲的父亲这时也冲进门来，把双眼紧闭的母亲放了上去，村里的医者拎着箱子闪身进屋，蹲在母亲身旁，检测她的脉搏。
“怎么了？”布朗可抑制不住紧张地问，他抓住莎的手，发现她全身湿漉漉的。
当布朗可带妹妹进屋换衣服时，莎向他解释了发生的事情。
她从地洞逃出后不久就被父亲他们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激动，母亲一下子晕了过去。多亏医者正好也在父亲找来的帮手之中，大家才没有慌乱，赶紧带着母亲回了家。
“母亲出了事该怎么办！”莎的双手紧张地绞着裙角。“都怪我……”
布朗可略微思索了一下，心里有了一点猜测，他安下心来，说：“不用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弄得身上全是水？”
“……河里。”莎感觉自己解释不清过程，干脆略过过程说结果。“说起来，当时有个小孩救了我……但是我跟大人们说后，他们都说附近没有那样的孩子，说是我眼花了。”
“小孩？”布朗可疑惑地反问。“小孩怎么会跑到河里去救人？”
——而且连你都叫他小孩，他得有多小？
当然，这句心里话布朗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莎最讨厌别人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我也不知道。”莎皱着眉头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我也没太看清，听声音像个女孩，穿得像个流浪汉。”
“如果是流浪儿的话大家不认识就不奇怪了。”布朗可不知是在对莎解释还是自言自语。
这时，门被推开了，父亲走进来，叫兄妹俩赶紧收拾收拾去睡觉。
“母亲怎么样了？”莎急切地问。
父亲深吸一口气，在莎的表情愈加紧张时，他露出了今晚唯一一个笑容：“好消息，莎，你快要当姐姐了。”

那个给我发了好人卡的同班汉子似乎要半天上学半天离校补习了……心塞。
冲动用碎玻璃把手腕划破了，五个小刀口，得在家里藏着，好方

08.S Side
姐姐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餐桌上很快要多一个需要她照顾着吃流食的小家伙？
意味着她也要开始给别人讲故事，借此吓唬那孩子不要晚上跑出去玩？
意味着自己不能再疯玩跑跳，以免给那孩子做坏的榜样？
意味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得拉着一只小小的手，带那孩子探索这世界，就像布朗可曾带着她那样？
当莎和布朗可终于得到父亲许可，跑到母亲床边，去看家里新成员时，那些她苦苦思索的东西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莎夜里出走事件的三个月后，母亲为家里诞下了第三个孩子。
母亲怀里的小生命是个妹妹，遗传了父亲的白发，稀疏的头发紧贴头皮，安安静静地躺在母亲臂弯里，睁着圆溜溜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哥哥和姐姐。
“戮克莘。”母亲略带疲惫的声音温和地响了起来。“她叫莘。”
“莘。”莎开心地念了起来，伸手去捉妹妹的双手，却被她纤细的小手握住了手指。
尽管父母这三个月来一直在告诉莎，并不是她晚上跑出去才害母亲受累，但莎心头的愧疚却久久不能消散，这股愧疚在莘握住她手的那一刻重新从她心里喷薄而出，冲击她尚未成熟的心灵，在她心里扎根成沉重的使命。
——我会保护她，照顾她。
——我会让她健健康康地长大。
——我会教育她，指导她。
——我会教她读书，给她讲故事，让她不会像我这样成天疯玩到处乱跑。
——我会教她种植，教她收割，让她能够帮助母亲做力所能及的工作。
——我会送给她我所拥有的一切美好，我会倾尽一切让我的妹妹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女孩。

新版贴吧找自己的帖子好麻烦

扔掉碎玻璃后开始用剪刀了。
从一厘米长的小口子变成四五厘米长的大口子。
虽然用的力气不大，流血不多。
找出了我所有手链手镯，跟手表一块儿戴在左手腕上，才能尽量避免被妈妈看到。

高考结束！
来挖一下自己的帖子_(:3」∠)_

09.B Side
“然后呢？”黑发的女孩兴致盎然地把脑袋从床上探出来。“土地佬赶走金毛妖怪了吗？”
“太晚了，诗。”布朗可说着帮妹妹把被子掖好。“好好睡觉，否则明天我就不来给你讲故事了。”
诗瘪瘪嘴，还是乖乖窝在了床铺里，她旁边已经快要入睡的莘被她的动作惊扰得醒过来，睡眼朦胧地跟哥哥道了晚安，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睡不消停的小妹妹。但诗放过了布朗可，却又伸手缠上了莘，一把搂住她的腰，像抱着玩具一样靠在了她背上。
布朗可看着两个妹妹的睡姿，哭笑不得地替她们关掉灯，退出了她们的卧室，与悄没声关上家门的莎打了个照面。
距离莎第一次夜里跑出去已经过去了六年，他们已经又有了一对弟弟妹妹，已然十二岁的莎虽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有所收敛，但她对户外运动的热爱与日俱增。
近几年鼠灾减少，驻守田地需要的人数跟着减少，布朗可和莎不再需要跟着父母一块出去站岗，莎便总是趁着父母都值班时跑出去玩，布朗可几次阻拦不成，终于承认了妹妹野外生存能力的强大，并默许了她的行动。
但这不代表他看到她天黑后回来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莎。”他开口叫住妹妹。
莎停住了脚步，她的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在思考是该找个什么借口，最终摊摊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晚上好啊，大哥！又在讲金毛妖怪的故事吗？”
“做哥哥的有必要让弟弟妹妹知道天黑不能在外面乱跑。”
布朗可敢确定他看见莎偷偷翻了个白眼。
“拜托，这又不是什么规律或准则，仅仅是爸爸妈妈他们约束我们的工具罢了！”莎把双手背到身后，仰着脸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而且每年收获祭不都是在夜晚举行的吗？我也没听说哪年收获祭有人被什么金毛妖怪吃掉！”
听到收获祭，布朗可的心脏不自然地加快了跳动，莎肯定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露出揶揄的微笑，故意压低了声音问：“对了，离今年的收获祭只剩不到一个星期了，你有没有邀请谁一起去看烟花啊？”
布朗可用大声的咳嗽掩盖住窘迫，赶紧把莎赶进卧室。“咳咳，再过一会儿妈妈就要回家了，要是她回来时看到你还没上床，我就再也不帮你瞒着他们了！”
“等等！我还没洗漱呢！”莎推着门缝，朝他眨眼睛。
“……动作快点。”
布朗可妥协般咕哝，他渐渐明白了，想让自己不栽在这个调皮的妹妹手里基本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