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放世兰·原创】绝世兰芍

壹·冷眼观世事皆通明，热泪抛君恩实凉薄
今天是我九岁的生辰，抬头望了望宫廷飞起的屋檐角围出的巴掌大的天空，忽然很想哭。
从小在爹娘哥哥姐姐宠爱下长大的我，哭的次数是很少的。我印象中好像只有三次，姐姐选秀进宫时，我牵衣顿足地哭过；姐姐流产失去孩子，我入宫陪伴时，曾背着姐姐抹过眼泪；再有，就是三天前，父兄赐死，母亲自尽时。
身边的蕊香小心地扯了下我的衣袖，“小姐今日生辰，奴婢却什么也不能送，只能把昨日花房丢弃的花挑挑拣拣，编一个花冠给您。”
我欣喜地接过美丽的花冠，趁院里无人，戴在头上，闭上眼，呼吸着花香，问道，“好看么？”
不等她回答，我又道：“多好，还有阳光。还能和去年生辰在跑马场感受到一样温暖的阳光。”
“是啊，人也和去年的一样。”一个青涩男声响起，把我吓一跳，睁眼，平阳王玄汾立在我面前，笑的温暖。
“我来要几株百合给母妃安神。”他依旧笑着，仿佛我仍是跑马场上与他争先的千金小姐，仿佛他不知我已是罪臣之女，将在宫中做一辈子的花房宫女。
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不渉政事，也未染上帝王家惯有的无情与凉薄。
我脑中梳理着几日来的各种想法和通明的道理，又想到身在冷宫的姐姐，不由得向他行了个大礼。
他一惊，“你这是何意？”
我抬头，一字一句道，“求你帮我离开这里，我要去冷宫。”
他犹豫许久方才答应，正欲商量方法，掌事姑姑进来，他便冲我眨眨眼，道“明日此时，本王再来取百合，你们提前预备好了！”
蕊香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立即被另一个人叫去帮忙，姑姑殷勤地送玄汾出去，转身回来呵斥我“就知道编花冠玩，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啊！你是个花房的粗使丫头知道么！还不干活去！”
我忙出去给花浇水，又松一口气，这个姑姑虽然嘴上厉害，到底心地不坏，未曾特意难为我什么，很多事也能一视同仁。比在浣衣房的怜香上头的姑姑好了很多。那个姑姑千百般折腾怜香，更是动辄打骂，十分恶毒。可怜怜香蕊香姐妹俩，身为我的贴身丫头，伺候我时好处不多，获罪后又造此折磨，却仍忠心耿耿，一心向我。
次日清晨，玄汾准时来了，院中许多宫女在干活，我只能捧着百合上前，躬身行礼，“王爷的百合已备好了。”
他却暗中踢我一脚，我不防，摔倒在地，百合也落入泥泞中。只听他吼道“你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怎么能在花房做事！”
姑姑忙迎上来，左一个对不住，右一个奴婢有罪，又命人拿上新的百合。可玄汾不依不饶，非要打发我去冷宫。姑姑只得答应，好生送了出去。
她回来时我已收拾好，见她走近便行礼道“奴婢有罪，险些惹怒王爷，现在就去冷宫，保证不连累姑姑。”
她叹了口气，竟吩咐人给我这几日银钱，又道“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有九岁，并没有什么错，只因着家里人才进来受罪。可是从前华妃拔扈，我忍不住训斥你出气。可现在你要去冷宫了，我也不能如何，那里生活更是艰难，你好自为之吧。蕊香只比你大两岁，不能做活，我要她也无用，让她随你去吧，也算个照应。”
我感激涕零，再四谢过，方与蕊香走到冷宫去。
玄凌啊，君王凉薄，你甚至不如花房姑姑有情。

贰·刻薄人偏用尖酸语，反骨者反被新主害
终于来到了冷宫门口。黯淡的赤色屋檐，斑驳零落的梁间壁画，这皇宫角隅处凄凉萧索的宫殿，似乎沐浴不到一点阳光，连宫殿都仿佛被世界遗弃般颓丧着，何况里面的人？
我抑制不住酸涩的泪水，只得环顾中将它生生逼回。宫殿门口几株松树倒是长的茂密，苍翠欲滴，那绿色的沉稠，像是要从远处的云端缓慢地滴落下来，好沉重。我心里突然一惊，为何那滴绿的沉稠竟如同是血，恍惚中，自己已嗅到了血腥味。缓缓地在胸口抹了把，摊手一看，雪白的掌心除了横长凌乱的掌纹，什么也没有。原来是自己的心在滴血。
蕊香看着我的举动，一时不解而担忧，轻声叫我：“小姐……”
我回神，略微点点头，与她一起走进去。
刚进殿们，一种带着腐烂气息的脂粉味道在湿冷的空气中蔓延着，很是令人腻味。极度潮湿的宫墙让冬日的寒冷很是彻骨。这样渗入骨髓的寒冷，在接近春节的喜庆气氛中更令人心酸。主殿大门紧关，我从破碎的窗户中看见好几个疯疯癫癫的女子挤在一起取暖，她们容颜憔悴，头发凌乱，肮脏破损的衣服胡乱围在身上。我不禁捂嘴，憋回泪水，这些女子口中叫喊的“皇上”让我一刻也站不住，忙跑向偏殿。
推开偏殿红漆斑驳的门，我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蕊香急切地唤道：“二小姐……”
那个身着素白宫装的瘦削身影微微一晃，连她身后衣着一层单薄麻布的丫头一起回头，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我，轻轻道：“芍儿，是你来了？”
泪水夺眶而出，我奔向姐姐的怀抱，大哭起来。
许久，我方从姐姐冰冷的怀抱里抬起头，发现颂芝和蕊香也是泪水涟涟。我哽咽道：“灵芝呢？周宁海呢？他们可是府里出来的，难道也……”
“三天三夜的酷刑之下，人已半死不活。皇上又将此事全权交给皇后，那个毒妇早恨我入骨，他们招与不招，招了什么，不过随人捏造罢了。只可怜皇上盛怒之下，将他们杖杀了！忠于我一生便落得如此下场！”姐姐脸色苍白，含泪恨恨道。
我起身向颂芝示意，“多谢颂芝姐姐，还好有你陪着姐姐。”
颂芝忙道：“奴婢担不起四小姐的一声姐姐，奴婢打小就伺候主子，如今主子有难，奴婢如何能走！四小姐切莫折煞奴婢！”
我心里正感动，听闻外面一阵喧哗。“原来是新宠祺嫔管氏。”颂芝咬牙道。
我仔细看去，这个灭我全族的仇人之女正步步莲花地走来。她容颜娇美，脸上泛着红润光泽，满头珠翠很是耀眼。她打量姐姐一眼，“咯”地娇笑一声，语气不善，“慕容选侍好歹也是宫妃，这永巷在冬日冰凉阴冷，最是折磨人，怎么内务府也不上些碳火？就算她是罪臣之女，又作恶多端，如今被皇上厌弃，但也不至于此啊？”
我几乎按捺不住想上前去，姐姐更是目光如炬，恨意冲天，咬牙切齿道：“今日在长街受我凌辱还不够么？”

忘了说明，这是从慕容家败落时开始写的。写世兰世芍姐妹互相扶持，努力重新振兴家族。后期可能会有一些原创人物的加入。希望大家多多提提意见。

叁·以毒攻毒苏氏清醒，因计就计慕容焚宫
听罢了曹琴默的故事，我感慨万分。一面痛恨她两面三刀最终害了姐姐，一面又可怜她的慈母心肠和年幼无知的小帝姬。
颂芝拿了块稍干净的手绢要给我擦脸，姐姐顺手接过来亲自给我擦，如同小时候我从马场回来一样。蕊香与颂芝便立在一旁，道：“方才真是痛快！”
姐姐却摇头，美丽的面庞闪出一丝凌厉，冷笑道：“这哪够，便宜了她！慕容家死了多少人，我便从管氏家族讨回多少人命！”
我见方才帮我们的内监低着头站在门口，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瞧着你眼生，你不是慕容家生奴才吧？”
他摇摇头，“奴才肃喜，自小在宫中做事，这两日因错被罚，方来冷宫。”
我疑惑道：“你既不曾侍奉过慕容小主，为何会帮我们？难道不怕祺嫔杀了你？”
肃喜磕了个头，目光虽然朝着我，我却总觉得他在躲闪什么，“奴才们生来就是为了主子做事的，侍奉谁自然就以谁为尊。奴才既来此侍奉慕容主子，自然一切忠心小主。”
姐姐略一点头，问他：“你从前是哪个宫里的？主子是谁？犯了什么错要让你主子把这样忠心的奴才赶来冷宫？”
“奴才从前是丽贵嫔宫里的，后来被分到了史美人处，她总看奴才不顺眼，正巧奴才前日打碎了花瓶，她便趁机撵走了奴才。”
颂芝向我解释道，“小姐您当年进宫时是见过丽贵嫔苏氏的，她后来因菀贵嫔之事被打入冷宫了，现就在隔壁。史美人是菀贵嫔同宫的小主，早就失宠，脾气一向不好。”
“菀贵嫔？就是最终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甄氏？”我一面观察着肃喜，一面问颂芝。
“正是这个***！她父亲在前朝，她在后宫，只为把我们家打垮！皇上还偏偏迷恋她！为了她多次训责于我！”姐姐银牙几乎咬碎，恨恨道。
我握紧手，指甲几乎嵌入肉里。深呼吸之后，突然意识到方才我们讨论肃喜旧主丽贵嫔，他竟毫无反应，不仅起疑，便问他，“你可愿找到旧主，帮她重做丽贵嫔？”
他似有迟疑，但还是答应着起身。可是他袖口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
蕊香眼尖，问他：“你袖中藏了什么？”
原本悲恨交加，几乎扯烂手帕的姐姐闻言不觉回眸，十分怀疑地与我对视一眼。
肃喜目光一闪，似乎有些慌乱紧张，又很快缓和下来，恭敬道：“是火石和油，烤火用的。”
姐姐扫一眼颂芝，颂芝立即会意，忙从肃喜手中夺过来。“寒冬腊月里，主子连热水和热饭都吃不上，你却私自留着东西烤火，还好意思说一心为主？”
肃喜语塞，只得扣头请罪。姐姐将他打发出去，扶着我坐下。我环视屋子，仅有的小桌上放着粗糙的茶具，茶水冰凉刺骨，茶色也不好，好歹还算干净，想是颂芝多次洗过。
我心里酸涩不已，与姐姐商量，“姐姐如今有何打算？”
姐姐苦涩而无奈地笑笑，“我不相信皇上果真这般无情，他会接我出去的，到时候……”她哽咽一下，话峰一转，“不说以后了，且说肃喜，你是否觉得不妥？”
我点点头，直言道：“他一定有问题！姐姐从前在宫中树敌太多，一时也不知是哪股势力，必是想算计我们什么。”
“自然是甄嬛那个***！我已到这般田地，除了她，谁还想我死？”
我起身，“丽贵嫔进冷宫，是因为她？”
颂芝便详尽地告诉我事实原委，我点点头，“既然她是因失心疯才入冷宫，那么也必然可以因恢复而得到关注，说不定还能出去。我要去会会她！”
“如何能让她恢复呢？当时娘娘怎么劝也没用啊。”颂芝难道。
我细想片刻，笑道：“以毒攻毒！”
姐姐望向我，“芍儿的意思是……我们装神弄鬼，逼她清醒？”
我点点头，“不错，这事要麻烦蕊香了。”
蕊香一脸痛苦地答应了，套上白色衣物，将头发披散下来。颂芝将丽贵嫔叫来，她本来疯疯癫癫地喊着“皇上”，乍见蕊香装成的鬼魂，吓得大叫不停，抱头蹲在墙角，“娘娘救我啊！”
姐姐适时出现，抚摸着她的头，“丽贵嫔莫怕，本宫在这儿，她不敢杀你的。你抬头仔细看看，这是甄嬛她们装的，特来吓你的。”
丽贵嫔瑟瑟发抖，许久方停下来。姐姐柔声道“去看看那个鬼，只要你发现并说出真相，皇上就会接你出去的。”
这句话鼓起丽贵嫔的勇气，她终于上前，发现了鬼是人装的。她怔了一会，而后爆发一声尖锐的叫喊，“甄嬛！！！”
我与姐姐对视一眼，心知她已开始恢复清醒。两人会心一笑，心照不宣。
当晚和次日，我们一起努力，终于使丽贵嫔彻底清醒。她很是感激我们，发誓若有机会出去，必然对姐姐忠心耿耿。但对于肃喜，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一向讨厌内监，身边只有几个熟悉的，肃喜显然不是伺候她的。我与姐姐一时摸不清肃喜的真正目的，商量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来一个凤凰涅槃！
丽贵嫔清醒的第二天，消息便不胫而走。宫中的人向来无聊，此事又涉及现在皇上盛宠的菀贵嫔，于是此事一时沸沸扬扬，皇后来不及处理，皇上便听闻了。眼见除夕要到了，这等事没人愿意拖到明年，皇上便派人来传召丽贵嫔。

适时气候干燥，北风正紧，丽贵嫔前脚出了冷宫，后脚冷宫便燃起熊熊烈火。
我和姐姐就在偏殿，无声冷笑。
我们的这把火，打乱了很多人的阵脚。而肃喜身上残留的火石更是百口难辩，丽贵嫔的巧言又勾起皇上对姐姐的旧情。我们从冷宫中被救出后，皇上便下令祺嫔等人搬离宓秀宫，让姐姐迁回。虽没有亲自来看姐姐，但也命丽贵嫔时时照料，并向他汇报。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们这样张扬高调地回归，也不知会让多少人彻夜不眠啊。

肆.凤凰涅盘**重生，傲菊遭斥凌霜再萎
虽说火是我们自己放的，受伤也是我们有意为之。但天气干燥，北风正紧，火势蔓延实在太快，颂芝蕊香为了护着我和姐姐被烫伤了腿，而我和姐姐也因为黑烟熏的晕了过去。
从养尊处优的宠妃和千金小姐一朝沦为低微的选侍和婢女，姐姐和我的身子本来就有了极大的亏损。这一次倒是修养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我醒来的时候是晚上，热气蒸腾下虽然温暖舒适，但前两日被冻得不轻的身子反而觉得酸软起来。我撑起身子，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而我躺在一个几尺宽的沉香木阔床上，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兰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这便是宓秀宫了，当年姐姐有孕，我进宫陪伴时睡的也是这个房间。
当时天真，虽然觉得这里比府上华丽不少，但未经历过贫寒，所以也不觉得怎样，更不要说珍惜爱护这里的东西了。现在想来，到底那时候涉世未深，少年不识愁滋味，哪里能意识到能拥有锦衣玉食的好处呢？
我轻轻抚摸着榻上的青玉抱香枕，软纨蚕冰簟，玉带叠罗衾，心里居然有莫大的安慰。从前随意挥霍，不看在眼里的东西，在此刻竟然突然觉得这样难得。
我冷笑，环顾四周，暗想，既然重新得回了这些，我就不会再一次失去。
起身时有动静，门立即推开，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来，纵然室内温暖如春，我依旧打了个冷战。就在昏迷前，我和姐姐还置身冰天雪地无人问津呢。
一个小丫头进来，恭敬道，“四小姐醒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慢着！”我叫住她，“你是谁？”
“奴婢回翠，见过四小姐。”她头也不抬，回答的依旧工整。
“回翠。”我松了一口气，“你是慕容府上的家生丫头。”
“是，四小姐还记得奴婢贱名，奴婢感激不尽。”回翠也是个机灵的，不用我多问，就回答道，“奴婢跟着主子一起进宫，一直在宓秀宫伺候着，前段时日主子出事，奴婢也就被分配到了别的地方。是前两日从前的丽主子回了皇上，让奴婢等人回宓秀宫继续伺候主子的。”
我点点头，笑道，“你口齿倒是伶俐，礼数也是一点儿不错。姐姐可醒了？”
回翠答道，“主子昨日就醒了，只是身子虚弱，喝了药后又睡了。”
我微微颔首，“快起来吧，不用鞠着礼了。颂芝和蕊香如何了？”
“颂芝姑姑只是皮外伤，现在还在注意前头伺候着呢。蕊香姐姐伤的重些，红袖照顾着呢。”
“好。”我站起来，“到底你们是府上的人，用着也放心。倒是难为苏姐姐费心把你们找了回来。不过你们记住，我现在也只是个婢女，与颂芝蕊香无异，你们不要再称呼我为四小姐。免得有心人听去，又是一场风波。”
“奴婢记下了。”回翠端了一杯热茶给我。
我喝了一口，觉得畅快不少，又问，“怜香呢？可也回来了？”
“没有，丽主子并不认识怜香姐姐，所以……”
“罢了，明日我给她说吧。怜香这次可受罪了，我要尽快把她讨回来才是。”我放下茶盏，“不用刻意为我请太医了，太显眼了也不好。明日姐姐请脉时顺便给我看看也就是了。”
“是。”回翠行礼应下了。
“你扶我去看看姐姐吧。”我站起来，由着她给我穿上披风，去看了看姐姐，略微放心，这才回来接着睡了。
丽贵嫔本来就是我们的人，又正好得了皇上的旨意，便日日往宓秀宫跑。
“皇上怎么不来看看本宫。”姐姐歪在榻上，不满道。
丽贵嫔满脸堆笑，“皇上虽然人没来，心却在呢。他下令给娘娘贵嫔的待遇，还叫臣妾日日过来看着，回去向他禀报呢。”
姐姐撇了撇嘴，“贵嫔？谁稀罕！他要是真关心我，自己过来看就是了，用得着让你转达？”
我知姐姐心里不畅快，忙道，“这样也好，姐姐先修养身体是要紧。皇上一来，皇后和各宫妃嫔自然也要过来，应付她们还要耗费精力。依我看，皇上就是怕她们扰了姐姐清安，才忍着不来看姐姐，也叫她们没法来呢。”
姐姐脸色稍霁，但还是透着不开心。
我忙扯一扯丽贵嫔的袖子，“苏姐姐，你昨日说什么来着？沈容华怎么了？”
丽贵嫔忙道，“沈眉庄见不得娘娘好，听说娘娘出来，忙不迭求见皇上太后皇后，让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大怒，说这么多日子你躲着朕，现在急急忙忙赶过来见朕，居然是为了惩罚世兰！你除了仇恨，还能记住什么？！”
我看着丽贵嫔学皇上的口气学的逼真，不由得问道，“然后呢？”
“然后沈眉庄说了好多大不敬的话，皇上一怒之下要降她的位分，还是太后求情才罢了的。不过沈眉庄遭皇上训斥，一张俏脸愈发青白，看着都可怜。”
姐姐冷笑，“真是不自量力，好歹太后护着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挡本宫的路，也没有人能挣本宫的宠！”
丽贵嫔忙点头称是。
丽贵嫔走了，我笑道，“苏姐姐在，我们都不需要别的耳报神了。后宫的事，我看没有她不清楚不知道的。”
姐姐冷笑，“她也就这些本事了。空有一副好相貌，却实在没什么心机。罢了，好歹她忠心耿耿，比曹琴默好了千百倍，本宫自然会护着她。”
我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喊着“皇上驾到！”。姐姐的眼眸猝然一亮，我不由得一笑，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伍·因踌躇玄凌自思量，凭身孕甄嬛复荣华
皇上又一次宿在了宓秀宫的消息像惊雷一样传遍后宫，如同巨石入水，把表面上还能勉强维持平静的后宫打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连七日，皇上日日都在宓秀宫，一时间姐姐盛宠甚至超过从前。
第八日早上，皇上起的晚了些，我去找姐姐时他尚未离开，我有些尴尬，却也只能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温和地唤我起来，“不用行礼了。你是什么人朕还不清楚，朕要是把你当奴婢看，你姐姐还不得把我踹出宓秀宫去。”
姐姐噗嗤一笑，脸色绯红，“皇上贫嘴，就爱打趣臣妾。”
我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皇上正准备出门，便道，“得了，朕走了，不在这儿拘束着你们了。世兰，朕晚上去皇后处，你不必等着了。”
姐姐白了皇上一眼，“去就去，臣妾还能巴巴地拦着您不成，何必特意说给臣妾知道。”
皇上失笑，“你看看你，朕提前说了你还不乐意呢。不说，你又不知道怎么耍小性子了。你好好养着身体，朕看着你还是不太好的样子。”
姐姐脸上一红，“您还是快去上朝吧。”
皇上爽朗一笑，举步出门了。
这一晚皇上果然没来，姐姐倒也没说什么，反而早早歇下了。
次日清晨，蕊香就把我叫醒了，“小姐醒醒，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我本来还迷糊，听见这个立刻清醒，“怎么了？姐姐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吗？”
颂芝推开门进来，道，“也不知是怎么了，奴婢跟了娘娘这么多年，也没见娘娘按时请过几次安，今日倒是早早起来了。娘娘让奴婢过来问问，小姐要不要跟着去？”
“自然要去！”我忙起来，“蕊香快给我装扮，颂芝去给姐姐说等我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见后宫众妃，古朴典雅的皇后宫殿里，环肥燕瘦，香粉朱唇，真是美女如云。
而姐姐一身茜红色绡绣芍药的宫装，缠枝花罗的质地，无论从哪个角落看过去，都是玲珑浮凸的浅淡的金银色泽。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硬生生将这一屋子的姹紫嫣红比了下去。
众妃表情各异，虽然不敢露出明显的不满，但也都不自然。
唯有皇后温和地笑着，“慕容妹妹来了，好久不见，妹妹可好？”
姐姐笑的极为讽刺，“好不好皇后娘娘还不清楚吗？臣妾心眼小，睚眦必报，这些天经历的一切都不会忘怀。姐妹的心意臣妾也会一一回报。”
祺嫔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面色苍白，惶恐掩饰不住。
姐姐冷笑一声，也不给皇后请安，径直走向皇后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慕容妹妹，你记性是否不好，你现在只是选侍，这是端妃的位置，你不应该坐在这儿。”
姐姐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个沉稳中带着愤恨的声音响起——
“姐姐做惯了华妃，这两日又独得皇上厚爱，可是姐姐不要忘了，你是为什么被贬为选侍的。你方才说你睚眦必报，可我们这些姐妹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从前欠下的罪，我们也记得清楚呢。”
我看过去，原来是一个花容月貌的高挑女子，披铁锈红缎衣，上有深白色的菱形花纹，下着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髻上之簪一朵红瓣花枝并一支白玉簪子。
“沈容华被皇上训斥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本宫也责骂你一顿？”
“姐姐慎言。”沈眉庄旁边的一个女子突然出口，“‘本宫’两个字，姐姐现在还不能用。”
这女子身穿玉色绣折枝堆花的襦裙，浅浅的湖绿色窄袖重莲绫衣，臂间缠绕的披帛是薄薄的一缕轻绡，绣着淡淡的一抹织金广玉兰花。浓密的发丝以十二支纯银发针牢牢束起，针尾皆埋在发间，只在阳光下才露一点银亮的光泽，简单的发髻上只有一只通体晶莹的碧玉凤钗，是一整块上好的通水玉雕成，十分明艳。而她的容颜更是惊人，美艳而不失清莞，耀眼又带着温润，我冷眼瞧去，整个后宫除了姐姐，再没有一个可以与她争艳的了，连丽贵嫔也逊色三分。
我知道，这便是甄嬛了。
我眼眸一转，忽然看见门口有一抹黄色的身影站着，不由得抿唇一笑。
甄嬛仍在说话，她的声音美妙动听，“眉姐姐一向心直口快，姐姐何必动怒呢。姐姐从前做了什么，皇上和姐妹们都清楚地很，皇上既然选择了原谅姐姐，妹妹们自然也不敢多言，又何必说什么睚眦必报呢？”

好厉害的甄嬛，一席话一点破绽都没有，既点明了姐姐从前的过错，又显得皇上和自己大度。
那明黄的衣角在姐姐出言回击前闪进屋内，众人起身行礼，姐姐故意慢了一步，于是她在柳腰轻折时便被皇上扶起。姐姐抿唇一笑，美目盈盈，吐气如兰：“谢皇上。”
这一眼的风情显然入了皇上心中，他眼中仿佛有什么化开，唇角也不觉带上笑意，“你身子还不好，以后就不用行礼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僵，众妃几乎吸了一口冷气。
皇上这才回首看向她们，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众妃这才起来，一时钗动环晃，这样的姹紫嫣红如何也比不过方才姐姐的一枝独秀。
皇上环顾四周，徐徐道：“丽贵嫔的突然清醒，勾起了不少陈年旧事，人证物证都销弥了，朕也不愿再追查。但有一样，华贵嫔在此事中必有冤情！朕本欲仔细调查华贵嫔的罪状，偏偏冷宫就起了火，你们里面哪一个沉不住气，非要害死她！”
皇后听的此言，哪里还坐的住，忙拜倒，“臣妾不曾管理好后宫姐妹，请皇上降罪！”
皇上亲自扶起皇后，又道，“唯一知情的襄贵嫔梦魇而死，从前种种，再无根据。今日，朕便宣布，复苏氏丽贵嫔之位，重新册封世兰为华贵嫔。”
丽贵嫔与姐姐盈盈拜倒谢恩。
皇上又回头对皇后说，“世兰的性子你也清楚，何苦难为她呢。”
皇后脸上一僵，却也不敢反驳，只是垂首称“是”。
众妃怨气冲天，面对皇上明显的袒护，却一个都不敢说，唯有甄嬛高昂着头颅，直视着皇上，眼里深邃如海。
皇上对上甄嬛的眼睛，眼睛里翻涌着什么情绪。于是又道：“册封莞贵嫔为莞妃，赐协理后宫之权。”
一言出来，如平地惊雷。姐姐素手几乎扯烂手帕，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住，我生怕她当场发作，忙按住她的手，好在大家都在震惊中，没人注意我的小动作。丽贵嫔杏目圆瞪，几乎咬碎银牙。皇后眼里漫上一丝恐惧，下意识地抓紧了坐榻上的玉如意。甄嬛显然也很是意外，她最先推辞道，“臣妾资历尚浅……”
皇后回神笑道，“莞贵嫔德行出众，资历上倒也无妨。只是她还没有身孕，不如先封为昭仪，等日后莞妹妹为皇上开枝散叶后再封为妃位。”
皇上点头道：“也好。”
众妃中一位粉衣女子率先出列道恭喜，却被皇上叫住，“你也不必恭喜别人，你自己也有喜呢。一并册封安嫔为芬仪吧！”
她忙拜谢。我仔细看看，她十分清瘦，身姿柔软，说话声音也柔柔的，满脸欣喜的笑。虽不能说容貌出众，但也是清丽可人。颂芝曾给我说过她，安陵容，甄嬛的好姐妹。可我总觉得她的笑并非来自真心。
此后几天，甄嬛受尽宠爱，姐姐反而被冷落了不少，显然甄嬛的话让皇上犹豫了，毕竟姐姐是真的犯下了很多过错。后宫形成了甄嬛为首，姐姐次之，再下由几位新宠并着安陵容，丽贵嫔分宠的局面。
姐姐本就因家人被皇上下令诛杀而痛苦，现下又有甄嬛专宠，不由得烦闷难过。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拉着她散步来散心。姐姐一向疼爱我，只得与我出去。
“听说太后把温宜公主交给端妃抚养，公主前几天还好，后来就不开心了，非要找她生身母亲。这几日已经不怎么爱说话了，动辄哭喊要母妃。”丽贵嫔与我们同走，随口闲话道。
“端妃那个病秧子怎么能架住呢？温宜也是个可怜的，她生母虽然可恨，也不至于连累孩子难受。”姐姐眸光闪烁。
我心知姐姐心疼温宜，只是碍着襄贵嫔的事不肯说破罢了。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一个宫女的抽泣声。姐姐烟眉一蹙，丽贵嫔忙打发人去看。只见一个容颜秀丽，苗条灵巧的黄衣宫女出来了。怜香一见这身衣服，便上前问道，“你可是浣衣房的人？”
那个宫女极为规矩地行完礼，方回道，“奴婢的确是浣衣房的宫女。”
经过这一个月的努力，慕容府的奴才几乎全部进了宓秀宫当差。他们前几个月受了不少苦头，却都还忠心耿耿，故而姐姐待他们极为亲善。除了我名义上是姐姐的贴身侍女，宓秀宫众人都知我是慕容府四小姐，丽贵嫔和皇上也对我的身份心知肚明外，颂芝，怜香，蕊香成了宓秀宫三大掌事宫女。怜香这么一问，连姐姐也驻足了。
“你为何会在此哭泣？”怜香继续问道。
“奴婢整天被嬷嬷打骂，还被克扣工钱。今日听说，母亲在宫外几乎病死，苦于无钱，我只能哭一哭。惊扰贵人，罪该万死！”她颤抖着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怜香仔细看着她的脸。
“奴婢紫苏。”紫苏怯怯地看着怜香。
“真的是你！我当时在浣衣房发烧快死了，是你给我药让我好过来的。你还替我做了不少活，我离开以后听说嬷嬷总是打骂欺压你出气，正打算去寻你呢！”怜香激动地扶她起来。
“你就是那个病重的姐姐？”紫苏眼睛一亮，“求求姐姐救我母亲一命！”

怜香看向我，我正欲开口询问，只听颂芝问道：“你救过怜香？你如何有药？”
紫苏低眉，“奴婢父亲曾是民间大夫，奴婢也略懂药理。浣衣房隔壁的废苑里长了好些草药，奴婢见这位姐姐病重，便采了些来救她。”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身上的伤口，眼里的痛苦也不像假的。我望向姐姐，姐姐眼神示意另一位宫女去查查她，又命颂芝给她些银钱。她再三跪谢，走回了浣衣房。
两日后，经过确认她所言不假后，紫苏正式成为宓秀宫小宫女。历来下面的宫女一面做着自己的工作，一面要伺候上面的大宫女。因为大家都是慕容府家奴，颂芝三个也不肯让自己人侍奉。紫苏来了以后，便被颂芝指去专门负责侍奉怜香。不过姐姐忙着贵嫔晋封礼，也顾不得这些了。
我本在宫中与怜香蕊香打趣，听闻晋封礼上出了事。甄嬛误穿纯元皇后礼服，皇上大发雷霆，当即取消了她的晋封，并将她幽禁宫中。
姐姐对此喜忧参半，喜的是甄嬛彻底失宠，不会再威胁自己了，忧的是皇上对纯元皇后感情过深，令姐姐伤心。但颂芝私下里给我说话时却格外高兴。“四小姐不知道，甄嬛当时面色苍白，双眼空洞，当真害怕难过极了，真是解恨！”
我与姐姐并肩夜话，提到此事，都认为是皇后为之。“皇后那个老妇本想着用甄嬛把我打倒，结果我不但复宠，甄嬛更是气势逼人，她沉不住气了，只得先除去甄嬛了。”
“是啊，但也省了我们的功夫。我们只管看好戏。”
“只是……我进宫晚，不知道纯元皇后种种。何以让皇上动情至此？”
“无论如何，她早就香消玉陨了。姐姐的情意，皇上都知道的。”
“但愿他明白。”
姐姐难得过了几天顺心日子。皇后一向压不住姐姐，皇上依旧疼宠姐姐，平日里又有丽贵嫔打压着灭慕容家的四位功臣之女，前两日的四位新宠。四个人中除了福嫔逆来顺受，依旧老实本分外，瑞嫔令人敬重。她的刚直清冽让姐姐刮目相看。姐姐私下曾给我说，“若非她是仇人之女，我或许会与她交好。”
姐姐顺心，我也如意。玄汾在姐姐复宠后，偶尔派人来请我出去赛马。这几日得了空，我终于玩了个痛快。玄汾的好意也让我对他生出不少好感。
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甄嬛居然怀孕了。凭借身孕，她恢复了很多东西。皇上虽还在生气，但也动容了不少。
长夜漫漫，姐姐频繁的叹息让我心酸。不再张扬拔扈，不再争风吃醋，不再生气打闹，这不是姐姐的脾气与个性啊，为了皇上，姐姐改变了多少，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陆·诉肺腑情迷世兰痴，含愧怍爱怜玄凌痛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甄嬛的身孕已有九个月了。这九个月来，皇上虽说不曾见过她，却派很多人照料她，更是天天询问她的状况。姐姐虽然依旧宠冠后宫，但那个貌似温婉的安陵容却总能分一杯羹。后宫貌似平静，但平静的海面下究竟有多少波涛暗涌，只有自己知道罢了。就像姐姐屋里经常摔坏的精美瓷器，就像祺贵嫔屋里堆积了大量扯坏的绣品，还有皇后间歇性的头风。
后宫如何终归是小打小闹，前朝风云变换更为厉害，随便一个浪花，摧毁的就是一个家族。我们慕容家当日何等显赫富贵，败落也不过一朝一夕间。大厦倾颓的感觉，只有自己经历过才能刻骨铭心。
这一次出事的，却正是害我们家毁灭的甄家。不过皇上终究顾念着甄嬛有孕，没有赶尽杀绝，只把甄嬛父兄和两个妹妹发配边疆罢了。
“这个**真是好运气，孩子来的时机正好，闹成这样皇上也没下令斩杀甄家父子。”姐姐心里自然不痛快。
“这孩子能护他们一时，护得了一世吗？甄家父母年迈，发配边疆以后也没什么活路了，我们父母兄长在天之灵，也能稍稍安慰了。”我亦是叹息不已，“瑾儿瑜儿两位侄儿也在边疆，曾经的仇人倒是落了一个下场。”
姐姐黛眉一挑，“瑾儿和瑜儿一定要接回来。父亲母亲，大哥二哥都走了，连才满十六的钰儿也被皇上斩杀了，我们慕容家只有这两个年幼的孩子了。”
我点点头，也是异常坚定，“大哥二哥何等爱护我，现在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他们仅存的孩儿。”
前朝的风波还没有散尽，不久瑞嫔家人也牵连入狱。
丽贵嫔依然天天往宓秀宫跑，因为有她，我们都几乎不需要其他耳报神了。
“娘娘知道么，瑞嫔自溢以示清白了。”
姐姐躺在床上，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一下。
我吃着冰碗，冷笑道，“她这般高洁，本不该入宫的。若我们也像她一样，今日慕容家一族岂不是没人了？”
丽贵嫔讨好地笑着称是。
我虽然口上强硬，心里还是欣赏瑞嫔为人的，终究还是不忍这样金玉般的人逝去，便又开口问道，“皇上怎么说？”
丽贵嫔忙回话说：“皇上本来大为触动，但是安芬仪当时正在侍奉，吓得当场哭了。皇上就说瑞嫔自戕是大罪，除去位份，让拉去乱葬岗，不许葬入妃陵。”
虽然知道皇上薄情，瑞嫔清冷高傲的性子也不太受宠，但皇上的反应还是让我心里一颤，冰凉地疼痛着，“皇上……安芬仪哭一哭就这么厉害么？！”
姐姐冷笑道，“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瑞嫔以功臣之女的身份入宫，自溢而死，后人会怎么评价皇上？”
丽贵嫔犹不解，我却立刻明白，“皇上以为瑞嫔这样是在威胁自己，所以……”
丽贵嫔这才恍然大悟，“好厉害的安芬仪！”
姐姐爱怜地看着我，“芍儿你还小，不了解皇上，不知道人心险恶。我却要你在宫中和我一起受煎熬……姐姐对不住你。”
我垂泪道，“难道只有姐姐能受苦，我就受不得？不说瑾儿，瑜儿在边疆如何，难道像甄嬛的两个妹妹一样姐姐就觉得对得起我？”
“好芍儿……”姐姐有些哽咽。
我吸气，换话题道，“安陵容这样聪明，我们能否收为己用？”
丽贵嫔先发表意见说，“娘娘一向不喜欢她的小家子气，且她是甄嬛的人……”
“经此一事，苏姐姐还觉得她是甄嬛的人？”我反问。
姐姐思量一会，“想来，她已是皇后的人……”
蕊香突然跑进来，颂芝立即训斥道：“多大了，还冒冒失失的！”
“甄嬛要生产了！”蕊香仿佛没听见，急急道。

甄嬛诞下胧月公主，却将女儿托付敬妃，自请离宫。
这一行为让后宫众妃都惊诧不已，有传闻说皇上甚至和软了口气让她留下，可甄嬛仍执意出宫。欲擒故纵也不能玩的这样过火，看来甄嬛是铁了心要走。宫里议论纷纷，揣测着她的心思和皇上的态度。最后还是皇上大怒，说甄氏已经是废妃，还下令谁也不许再提‘甄嬛’二字。众人知道甄嬛这次是真的触怒了皇上，怕是老死宫外也不会再有机会了。虽然心里暗喜畅快，面上却凄然平静，不敢再多说一句。
转眼间甄嬛已然离宫数日，我依旧不明白她生产前，到底与皇上发生了什么，让她能毅然决然舍下亲生女儿！
“姐姐，甄嬛平时这样小心翼翼，广结善缘，到头来蒙祸至此，除了沈眉庄，也没人替她难过或者鸣不平啊。”
“何止是不难过，她们恨不得拍手称快呢。”姐姐冷笑，“本宫当时败落，她们的嘴脸真是令人永生难忘。”
“可是甄嬛长袖善舞……”我不解。
“傻子。”姐姐点了点我的额头，嗔怪道，“你以为她们恨的是本宫这样张扬跋扈之人？只要是受宠，哪怕你再老实乖巧，也会被众人怨恨。”
我心下一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是啊。”姐姐眸光缥缈起来，带着无限的沧桑与痛恨，“这个道理，从我的孩子被端妃那个**害死时就很清楚了。我那时才明白，只要得宠，后宫争斗和怨恨就会把我包围。我不害人，别人也会害我……这宫里哪个人的手是干净地不沾染一点儿鲜血的？哪个人是真正善良天真的？纵是有，也很快会被吞噬殆尽……”
“姐姐！”我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你为何要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苦苦挣扎……”
姐姐痴痴一笑，无限心酸与苦楚，“为了皇上啊。我爱他，只要能看见他，再苦我也愿意熬下去。为了他的宠爱，再毒辣的计策我也能用！”
我失语，望着姐姐久久不能回神。姐姐啊，你并没有那么毒辣，你或许会戕害嫔妃，但你从来没有伤害过一个皇嗣，哪怕是你最恨的甄嬛，她的孩子你也从来没有想过加害。或许是因为稚子无辜，或许起因为你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但我知道，那更是因为你深深爱着皇上，身上流着一半皇上的血的小生命，你也不忍心下手……
是夜，皇上驾临。
皇上好像有些醉意，但眸子还算清明，带着沧桑与痛楚，“世兰，你说，朕待她不好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也要离开朕？！”
我们当然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想起姐姐的痴心，我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大声道，“那姐姐对你不好么？父亲，大哥，二哥扶持你上位，替你巩固江山，他们对你不好么？为什么你会杀了他们？为什么你会辜负姐姐？你……”
“芍儿！”姐姐听的心惊胆战，立即呵斥住我，跪下请罪道，“芍儿年幼无知，是臣妾教导不严，请皇上处罚！”
皇上没有说话，平静地仔细打量着我。
诡异的安静中，那目光落在我身上，如芒在背，刺的我浑身难受，心里渐渐害怕起来，一时间冷汗涔涔。
皇上语气如常，并没有生气，但他黑眸幽深莫测，望向了姐姐，“世兰，你也这样想么？”
姐姐如鸦翅般纤密浓长的睫毛微翘，在烛火下格外美艳。“皇上要听真话么？”
皇上点点头，命我们都出去。
宓秀宫的烛火亮了一夜。

次日清晨，皇上罢朝，要带姐姐去马场跑马。我趁姐姐换装时询问，“姐姐昨日都与皇上说了什么？”
姐姐微微笑了笑，“说一直以来我对他的感情，说父兄的旧事。”
“结果呢？”我小心翼翼问她。
姐姐明媚地笑着，“这不是很明显么？”
我松了一口气，也欢喜地笑起来，“是明显，恭喜姐姐，心愿达成。”
姐姐换装完毕，一袭樱桃红锦衣缀满大团怒放的暗色芍药花纹，映着她攒成一束的乌黑圆髻，这样的简单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倾国倾城。
姐姐看着我艳羡的眼神，失笑，上前拉着我的手，“走吧，一起去，不必每次想法儿和汾阳王出去玩了。我去回禀皇上，皇上会答应的。”
我不由得笑出来，“谢姐姐！”
一路去了皇家马场，皇上一直搂着姐姐，“从前是朕不好，从今日开始，朕必然好好待你，绝不会再辜负你的心！”
姐姐几乎感动落泪，“有皇上此言，世兰死而无憾！”
皇上温暖地笑着，“什么死不死的话不要再说了。昨夜听你的肺腑之言，痴情之话，朕心都碎了。朕对不起你很多，只能用真心还你。”
皇上贴心，还叫了玄汾来陪我，我骑着马与玄汾在后面走着。
“你们果然厉害，不过一年，便从那样的境地里走出，到现在荣华至极！”玄汾笑着。
“无论如何，谢谢你最初的帮忙！”我肯切道。
玄汾奇道，“从你很小的时候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像个小孔雀，整天高傲地仰着头，原来你也会这般温柔！”
我白他一眼，“你不过大我四岁，不要说的像你把我看大一样！真正从小和我玩耍的玄轩还没这样呢！”
此言一出，我们都有些尴尬。玄轩即瑞安王，是静安王膝下独子，又嫡出于宁国公嫡长女荣氏，身份尊贵甚至过于玄汾。因静安王为先帝幼弟，先帝甚怜爱，皇上对他亦极尊重敬爱，才破例封世子玄轩为瑞安王以示皇恩。玄轩自小文武双全，又无机问储，皇上才格外关爱。他与大哥二哥交好，打小与我一起玩耍，极其疼爱我。我们家出事后，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拼命护着我们，龙颜大怒，命他外出领兵，非召不得入京。
乍然提起他，我又想念又悲伤。
玄汾打破沉默，“我前两日得了两批好马，有一匹毛色雪白毫无瑕疵的，不如借给你，我们比试一番？”
我便点头笑道，“好啊，若我赢了，你就把那马送我！”
他斜睨我一眼，“你若输了呢？”
我昂首挺胸道，“我一个女子，而且年幼，即便输了，你能好意思要我什么？”
他失笑，“这样未免不公平。”
“难不成你没有信心赢我？”
“怎么可能？走着瞧！”
话音未落，只见姐姐与皇上赛马，此时正当彩霞满天，芳草萋萋的射场上，一匹黑色骏马如飞一般奔驰了进来。黑马上配着金光灿烂的崭新马鞍，那穿着樱桃红锦衣的身影伏身马背，像一团烈火般冲着。天空彩霞流丽七彩，似云锦铺陈而下与地相接，姐姐远远策马而来的身影竟像是从晚霞中跃出，当真精彩。
“慕容家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玄汾抚掌大赞，感慨万千。
“怕了吧！”我得意洋洋，“不用比了，你直接认输吧，还不快把我的马儿牵来。”
玄汾一脸不服气，立即驾马远去。
我忙不迭去追，笑声洒满了天地。

柒·悲失母温宜见旧人，喜得女世兰抛前嫌
从马场回来，姐姐整个人容光焕发，一年来带着忧郁的美眸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明艳。皇上特地下令，命瑞安王玄轩回京。这是他开始为慕容家的事补偿的第一步，虽然极度渴望能为父兄昭雪，但我和姐姐都清楚，想让皇上承认自己做错是不可能的。召回玄轩，他已经算是做了很大让步，也很有可能是最大的让步了。
然而在我们看来小小的让步，却让皇后彻夜头痛不止，让祺嫔管氏疯狂地砸了好些玉器。
丽贵嫔满脸堆笑，“娘娘如今是后宫第一人了，皇上罢朝带您出去，可是前所未有的啊！”
姐姐得意地笑了笑，“带不带本宫出去无所谓，关键是皇上真心待我。真正令本宫开心的是瑞安王可以回京了。”
丽贵嫔点头，“正是呢，皇上这样是打算……”
“苏姐姐慎言！”我从紫苏手中接过茶碗，“皇上圣意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丽贵嫔会意，换话题道：“自娘娘封了贵嫔后，端妃的身子愈发差了，温宜公主素来懂事儿，也不敢再大闹了，只是每日吃不下多少东西，原本圆润的小脸清瘦了不少。”
姐姐的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温宜过两天就五岁了吧。”
“是啊。”丽贵嫔不知姐姐的用意，只是附和着。
“端妃这个病秧子，怎么能养好温宜呢。本宫今日便向皇上请求，由本宫来抚养温宜。”
皇上晚上果然过来用餐，因着今日是十五，按规矩他应在皇后处留宿，故只吃了饭就要走。姐姐忙拦住他唤道，“皇上……”
皇上笑笑，“世兰，今日是十五，可不许耍性子。”
姐姐傣锦洋莲紫的裙褂在烛火下闪着美丽的光泽，她目光盈盈，声音灵动，“世兰知道规矩，只是有事想求皇上。”
“何事，爱妃直言便是。”
“臣妾请求皇上，将温宜交由臣妾抚养。”
“哦？温宜不是在端妃身边么，听说很是乖巧啊。华卿何出此言啊？”皇上虽有疑虑，言语还是温和。
姐姐含泪，“温宜可以有很多母妃，可臣妾统共只看大了这么一个孩子。臣妾无福，不足以将养子嗣，久久没有身孕。与您唯一的孩子也没能保护好，被端妃那个**杀害，但皇上为何还要把温宜给这种歹毒妇人？臣妾今年二十二了，已经伺候了您五年，却仍无所出，长夜漫漫，您不在的日子，臣妾只能从天黑等到天亮，无处消磨时光……”
皇上动容，仿佛被某句话触动，泪光点点，将姐姐抱紧，“世兰，朕……朕明日会派一个大夫来替你调养身子，你一定会有孩子的。温宜已经给了端妃，就不要再把她夺回来了吧。”
“可是温宜公主在端妃处并不开心，皇上难道不希望自己女儿开心么？”我急忙道。
“什么？”
“温宜最近瘦了多少，皇上没有在意过么？”
姐姐幽怨的语气让皇上一痛，是啊，自己只顾着胧月，忘了温宜。
“三天后便是温宜公主生辰，皇后娘娘不打算设宴么？”我直接问道。
皇上看看我，又理了理姐姐的头发，道，“她许是忘了……”
姐姐冷笑，“皇后怎么忘不了三皇子的生辰？”
“世兰！”皇上无奈地唤道，“朕会设宴，若到时温宜果然愿与你亲近，朕便准你。”
“谢皇上。”姐姐盈盈拜倒。
皇上笑着把她扶起，“朕不在时，你果然彻夜不眠？”
“是，臣妾总觉得您会过来，却往往从天黑等到天亮……”姐姐委屈道。
“既如此，朕便陪你。”皇上黑眸中翻涌着深深的感动。
我见状便退下了，出门时仿佛见紫苏的身影闪过，心下起疑，举步向怜香房间走去。宓秀宫主殿星月殿由姐姐居住；左侧殿怡情轩本是用来盛放琴棋书画淘养性情的东西的，现在由我居住，旁边一个小房间是怜香蕊香住处；右侧殿繁瑛阁则是盛放各种赏赐珍品的库房，旁边的房间即颂芝的房间，后头还有个璇玑楼暂无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