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残响
序章
被银灰色金属墙壁包裹的研究室一如既往的冷清，工作的时候就是如此，偶尔敲击键盘的脆响与食指轻点鼠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勉强压盖住了空气净化器启动的微鸣。
从我被调到这里来开始，这些枯燥单调的旋律已在我双耳中持续循环了两个月之久。有时候我自己也会质疑，不分昼夜废寝忘食的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关进这个“铁笼”的瞬间，我全身上下那唯一堪得上是重要的自由也被残酷无情地剥夺走。每天像是个机器一样麻木地工作，休息，吃着冰冷的速食快餐，提防着他人的监视与窃听……这段工作一直影响着我的后半生，到现在也是，每每回想起那时的遭遇，脸上仅剩下无奈的苦笑。
“数据加密传出完成，帕斯卡，可以休息了。”旁边办公桌的女人朝我说道。
女人干涩的双眼离开宽大的电脑屏幕，黑色的背景上，满是绿莹莹的字母与数字。好久前我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心生厌恶，现在反倒是习惯了。
“好的前辈。”惨白的灯光照得我眼皮酸涩，我点点头，从黑色的办公椅上站起，闭上双眼伸了个无比舒服的懒腰。
她是这个八十平方米内我唯一的同事，虽说已经搭档了两个月，可她具体名字叫什么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倒是她比我大上十几岁并拥有丰富的工作经验，索性就称呼她为前辈了。
前辈是唯一一个能和我聊天的人，不过她不像其他的女人一样能说会道。她最多不过是和我谈谈工作上面的事情，偶尔也会唠唠家常，但绝不多说。如果不是她的存在，只有我长时间被关在这个研究室里，精神恐怕早就失常了吧。
“我们才刚刚完成十分之一的进度，要想早点出去还需要加快速度才行。”前辈喝了口杯子里的凉掉的速溶咖啡，一双略显疲惫的双眼望着我。
“我知道的前辈，这已经是我们最快的速度。”我揉了揉双眼，那眼窝下因为长时间工作而留下淤黑的眼圈，是我在梳妆台前用多少粉底都遮盖不住的。
“可是战争是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帕斯卡。”前辈顺手撩开搭在肩上的一缕头发，摆动着脑袋，随意披在身上的白大褂因此动作滑落至她的臂间。
和部分女性研究员不一样，前辈留着酒红色的及腰长发，身材匀称，五官俊俏，嘴中向来不会吐出毫无感情的冰冷之语。而且差不多有四十岁的她皮肤却和我这样将将二十出头的女孩差不多，如果不是她告诉我已有孩子，我甚至一直以为她是我的同龄人。
如果有一定的化妆品点缀，前辈恐怕要比现在还更加美丽动人吧。如此沉重枯燥的任务居然仅仅交给我们两个女人，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们注定与那些正常女人的生活告别，只是每天盯着枯燥的头发，穿着单调的衬衣与白大褂趴在电脑前……
“这么说来前辈的儿子也在战场上吧。”停止每日心中的抱怨，我突然想起她办公桌上的照片。孩子身处最危险的战场，她还可以不出差错的照常工作，也真是够厉害的。
显然我的话触动了她最敏感的神经，她听后微微一愣，秀长的眉毛随之皱起，淡紫色的瞳中透露出一股牵挂与担忧之色。可能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很快地又恢复原状微笑地点头。
“是的，战争刚爆发时他就上前线了。”
我来到她的座椅后面，顺着这位母亲的目光看向乱糟糟桌面上的相框。

已经开第三篇了，想说点啥又不知道该说啥好。总之，这些天更新量会偏少一些，五一期间我会恢复正常的

“和往常一样。”
“好的前辈。”
我装作不情愿地接过杯子。这个女人，就连凉掉的咖啡都能喝得这么干净。而且即便是速溶咖啡还要放许多块方糖，直到把黄褐色的液体搅拌的浑浊不堪才肯下嘴……可以说是，糟糕的习惯。
我把简单朴素的白色瓷杯摆放在工作台上，撕开包装袋，将偏灰白色的粉末全部倾入杯中。由于休息时间快要过去，我无法再去耗费精力用酒精灯为前辈煮咖啡，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应付一下。
“帕斯卡？”前辈突然叫住我。
“怎么了？”
“等战争结束后去我家坐坐吧。”前辈手肘支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两腮正微笑地望着我。
“啊，什么？你不会是打算安排我和你儿子相亲吧。”
“没准呢。”前辈她才不管从我嘴里说出的是不是玩笑话。
“不过，我儿子泡得红茶非常好喝喔，比这咖啡强多了。”
“是嘛，那到时我一定会去尝尝。”我笑着答应道。
唯一的百叶窗外，温和的日光渗透进冷清的房间中，将前辈桌上的照片涂抹得金黄。
我感受着初升之日带来慷慨的柔光，仅仅只有一点，但照在身上却无比的温暖舒适。
真是越来越期待了，我们亲手制造出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人形。

最近要出远门，很惭愧，更新需要等到五天以后了

第一章
「抱歉我来迟了一步。」
「你能回来就好。」
“那个女人是谁？”幽深昏暗的走廊中，叶千对着全息手表上的影像询问道。浅蓝色光粒像似萤火虫般飘飞在他身边，纸片大小图案散发出的微光将他本是憔悴的脸染得更是一片苍白。
擦得发亮的皮鞋踩过镌刻着蝶翼的地毯，留下微弱的足音，两边光滑洁净的米黄色墙壁照映出那道匆忙而过的身影。
“衣服穿得还算合身吧？”图像中，UMP45依旧浮现出不温不热的笑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随着笑颜而眯起，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也正是这一身价格不菲，为叶千精心定制的西装，才会导致他的工期被强行延长两个月，随说最开始还有些不满意，但到后来他也习惯45这种方式了。
“就是行动有些不太方便。”他用食指拉了拉裹紧的衣袖，怀念起那件老式的军用迷彩风衣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那件携着点点雨腥与少女发香的老旧风衣，也在不知不觉中，随着翻过的一页记忆渐渐地被替代。
想要忘掉一个人就彻底把带有她存在感的东西抹去吧。
他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即便有天大的打击也只够他伤心欲绝最多一个月，如果不是这样又怎能从战场上一次次爬起，面对着陌生的脸庞麻木地讲出一个又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最近修整的如何，那些送来的人形还满意吗？”45打断他的思绪，源源不断地问道，完全把叶千之前的问题抛之脑后。
“还好吧，有活儿的话随时都可以动身。”叶千一想起那些一天不惹点事端出来就浑身不自在的人形，不仅下意识伸出两指搓揉自己酸疼的眉心。上个月45为他刻意安排的工作，怎么看到像是“孤儿院”的院长，专门收留那些不被指挥官“看好”的人形。
“也不是什么大事。”另一端的45侧过脸，食指无聊地把玩着脑侧的发辫。她时不时将头发在食指上缠绕几圈，然后再松开，反复重复着类似的动作。不过在叶千看来，如此少女的姿态对于自己的这位老板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他印象中和45的视频通话应该是在一间小黑屋中，对方带着漆黑的墨镜，面容严峻，背后的墙角倚放着一排的AKM与RPG.....
见对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的，叶千翻了个白眼猜测道：“和我要见的那个女人有关系？”
“差不多是这样的，她是公司里的一个技术高管，有项任务需要委托给你。”这大概意味着，两个多月来平淡美好的假期将要结束。
“可我现在是你的人。”叶千也没有去多问，按照身份的排列，即便他是个临时工，也没有权利能够拒绝。唯一能够回避的，也只有通过上司出面的方式。
“我们这几天恰好也有任务，况且你离着她是最近的。”微型扬声器将几百公里外的话音传达至此，“看家和外出选一个吧，我是指女仆咖啡厅。”
45松开把玩头发的手，歪着脑袋满意地向叶千微微一笑，这样一来他是没有任何拒绝与周旋的余地了。
“1501，我正在往她那里赶。”叶千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顾左右而言他。
叶千随手摸出一只卷烟叼在嘴上，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有任务直接给他发个加密的电子邮件就好，何必还要亲自见面口头诉说，而且还挑在这样的酒店里。
啪嗒一声，随着1941复刻款式的Zippo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道橙红色的火焰从熏得焦黑的防火帽中欢快地跳跃而出，点亮了昏暗的走廊。他歪过脑袋，一脸惬意地把烟对准火苗，连吸两口，直到青烟飘渺而起才合上盖子。
「想要忘掉一个人就彻底把带有她存在感的东西抹去吧。」尼古丁与焦油强烈的气息在他肺部四处乱窜时，脑海中传来少女毫无感情的声音。
叶千并未回答，只是默默地抽着烟靠近走廊的拐角处。靠近电梯的墙角，第一个房间就应该是1501。
「我原以为经历过那些事情后你会戒烟.....这毕竟是抽一支少一支，不是吗？」
「我烟瘾那么大，不可能戒掉的。」
叶千的脚步停留在橙红色的房门前，猫眼上方，镀金的方形牌子上刻着1501四个黑色的数字。
「真是狡猾的女孩，知道你戒不了烟才卷那么多。把存在抹去，又怎么可能会抹去。」
在忌廉的叹息声中，叶千原本要去叩门的手指忽然下意识地停留在半空中。他为之一愣，马上从裤袋掏出圆形的房卡对准门外的感应区。

叶千原以为开门的瞬间，那争先恐后涌出的午后的阳光会照射得他睁不开眼睛，可房间内却是同走廊一样的幽暗。
巨大的落地窗被素白色的百褶窗纱遮盖，自上随意垂下的淡粉色床帘环绕着圆形的双人床，那床下与橱柜边缘处，宝蓝色的LED灯连成一片，渲染了这片幽静黑暗的房间。
不愧是远离封锁区的城市，随便挑上一家酒店的房间，都远远要比封锁区好得太多。屋子虽然不是非常大，但部分设备放在那边已经是“总统套房”级别了。
叶千口鼻共用喷吐出一大口烟雾，眼看着落地窗前女人的背影笼罩在迷离的白烟中。从进门时叶千就注意到了她，多年的本能让他很快地锁定对方的位置，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快速扫了一眼左右后，背靠着贴满壁纸的墙壁挪步到电灯开关处。
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这群脑袋们，约在情人酒店见面就算了，故意不开灯留下一个身穿白大褂，可能很酷的背影是为了营造什么气氛？
叶千随手打开吊在头顶的迷你水晶灯，霎时间温和灯光填充满了四五十平米的房间。这是一
个充满浪漫与温馨色调的房间，不论是床边的星星吊灯，还是脚底下缀满白花边的深蓝色地毯。实话说，或许是叶千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但在这种地方谈工作确实有点不妥。
“唔.....下午好。叫叶千是嘛。”留着浅红色长发地女人转过身来，毫不介意地打了个哈欠，嘴中发出慵懒的声音。望着她深陷地睫毛与黑眼圈，叶千大概算是知道为什么要挑选在这个地方。
她外穿一件宽松的白大褂，里面浅蓝色的衬衣的扣子只系到第二个，短裤下任由两条修长的白腿裸露在甜腻地空气中。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在研究室内工作吧，女人的皮肤有着近乎同叶千相似的病白。
“好久不见了，感觉怎么样？”
女人揉了柔头发，向叶千走来，随后大大咧咧地缩进柔软舒适的沙发当中。
“当时本想给你接上一条机械臂的，但没想到那个人形的胳膊却是意外的适合。”她接着补充道，“你们简直就像是孪生的呢。”
女人的话多少有些让叶千一头雾水，但当时好歹是让他摆脱了独臂乃至失血过多而死的危险，他还是点点头礼貌地向她道了声谢。
“啊，忘记介绍了。帕斯卡，现工作于16LAB，你应该听45有说起过我。”
“是她向你介绍的我？”叶千深吸最后一口香烟，手指从玻璃茶几上勾来烟灰缸将其拧灭，“你现在暂且是我的雇主了。”
别说45了，就是AR15也从未向叶千提起过这个女人，帕斯卡这个名字叶千听着多少有一点点熟悉，但这幅长相是在他梦中都绝对没有出现过的。唯独有印象的，也只有她工作的单位。
因为UMP45的缘故，帕斯卡可能对叶千有着相同的认识，但叶千却对她是一无所知，只能通过穿着语言，相貌等方面来推测揣摩对方的性格与年龄。虽然这样对于雇主来说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为了保全自己，叶千也只好如此这般。
「别乱想了，这女人至少和你差不多大。」猜测到叶千内心想法的忌廉提醒道。
「那就是个老油条了？」
「嗯，不要太低估女性了，我指的是你的实际年龄。就这样你可能还要管她喊一声姐姐。」忌廉哼哼笑道，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是藏得住的。
「那这样还说得过去，不然我都会觉得她这个技术高管有水分。」
自从忌廉回来后，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叶千已经可以非常习惯忌廉的存在。即便是这样的脑内对话，他外在的神态也能表现得无比轻松自在，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样。诸如416以前说过的，突然眼睛失神的状况，早都已被时间所消磨干净。
“答应得倒是蛮快嘛，不过......”
“并不是45向我介绍的你喔。”帕斯卡话锋一转，抬头望向叶千，“是那孩子，你应该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
吊灯下，那双红瞳闪烁着异样迷离的光彩。

「她说得应该是AR15吧」
「我知道。」
叶千回想起上一次与AR15见面，那时他的伤刚刚康复，勉强可以离开医院。叶千背着加兰德的遗物回到自己的新住处，就在那个足球旅馆的楼下，两人再一次的擦肩而过。
由于当时忌廉还在沉睡中，叶千并没有如愿得回到那个安逸的空间。而两人表现得仅仅如同陌生的路人一样，直到走过的瞬间，才有那简单的问候与淡淡地点头。
「她做事前绝对三四熟虑过，这威胁不到你当前的身份。」忌廉咂咂嘴道。
“你是说AR15嘛帕斯卡小姐，我上次和她见面还是在遥远的三个多月前。”在感受到对方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右眼，叶千故意侧过脸庞，缓缓道，“不过我听说她在后来与铁血的战斗中阵亡。”
“是这样吗？官方的消息或许是如此。”帕斯卡摊摊双手，那洋洋洒洒的眼神，让叶千觉得好似这个人形是生是死她都从未在意过。
“好了，题外话我们说得足够多了。”帕斯卡示意将要步入正题，“我记得你在第15空中突击集团军时的军衔是二级军士长，职位排长，这样叫你可以嘛？”
“叫我叶千就行，帕斯卡小姐。”
“唔……好吧叶千，你觉得UMP45为什么会把你调离控制区，到这座繁华和平的城市？”
“为了料理那群人形？我只要遵从上级的安排就好。”这基本是他多年以来的工作态度，他只要听从上头的命令，用步枪去射杀敌人便可。这也是他必须要做到的，必要时甚至要用双手。
帕斯卡听后摇摇头，从白大褂一侧的口袋弹出一根棒棒糖，熟练快速地撕开包装纸后塞进嘴中。
“你看看这个。”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叶千见她拿出一小叠白框边照片，一一背面朝上摊平在茶几上。
“这是发生在六周前的，针对战术人形的虐杀案。”
帕斯卡指尖敲击着最左边的照片，按照这个顺序，起码还有几起。毕竟事情闹得不够大的话，叶千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情人酒店当中。
“不好意思我只是个退伍军人。”
「你在军方的档案顶多是M.I.A，还算不上退伍。」忌廉笑着打断他，「他们估计还在满世界跟踪你呢。」
「那又怎样，除了那些资料，我的相貌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他盯着透明的桌面，自从忌廉回来后，短短的时间里，他的五官再度发生了变化。面部虽然保留了少量曾经的特征，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不管是忌廉彻底吸收压制液回来也好，还是身体素质再次增强。他害怕的是，将来的一天自己会彻底变成身体内的那个少女，就连简单的思想与身体的控制权都被剥夺而去。
叶千痴痴地盯着桌面，随手翻开帕斯卡所指的照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通过镜面望着自己的身体，没有想象中的陌生，却偏偏有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
“你只要服从上司的安排就好，不是吗？”帕斯卡从嘴里拿出还粘连着藕断丝连的唾液丝线的糖果，“要吃糖嘛？”
“谢谢不用了。”
照片上是难以形容的惨状。在听到帕斯卡说“虐杀”一词时叶千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如此相似的景象他在世界大战中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时至今日，那种令人作呕的气息还时不时地从梦境与回忆中流窜出，在用餐期间粘连在他的鼻尖。
“怎么样？”帕斯卡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觉得还好，和我以前审讯敌人的手断如出一辙。”
“哦？这可是一个重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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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灯光中，暖风拂面，他仿佛看到少女将两只骨肉匀婷的腿蜷缩在一起，双臂环绕着膝盖，樱粉色的小嘴呼呼得吹着手中茶杯里散发着热死的红茶。
她注意到男人的目光，抬起脸，沐浴在蜂蜜中的长发从肩膀垂下，翡翠色的眼睛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微笑中只有自己。

第一章 更冰冷时在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