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豆麻袋我的头像？？？

【零】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就断定这孩子必会使大魏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十多年前去南方赈灾的时候，黢黑的夜里，刚被暴雨洪水袭击过的地面上是一滩又一滩的水洼，堆满了冲成破烂的房屋，横七竖八地倒着浮肿的尸体，年幼的孩子抱在一起哭叫着、喊着。惨状历历在目。唯独那孩子，安静的很。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裹着破旧的麻布衣服蹲坐在墙边，脸被泥蹭脏，却是个漂亮的娃娃。这孩子的眼眸竟是同他一样的金色，眼光不散不惧亦无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与淡然。
他蹲下来，问道:“你的父母呢？”
那孩子回答:“不知道。”
他又问:“你不害怕吗？”
孩子看了看他，把头扭到一边，道:“没有什么要害怕的。”
他微微一怔，伸出手去把遮住孩子半张脸的头发拨到他的耳后，才发现这孩子的左眼没有瞳孔。
他轻笑，拉起那孩子。
“你有名字吗？”
“没有。”
“那好……”他闭目思索，睁眼抬头就是那万丈璀璨的星空。他道，“就叫北宸吧。”

【卷一.魏史】
【一】
欧阳小枫是大魏的五殿下。
虽说是皇子，但欧阳小枫认为自己过得憋屈极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无论问谁都打听不到一点儿消息。就连那被他称作父皇的人，提起来也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而且他也一直认为自己住的地方跟当初诸葛孔明隐居的草庐有一拼，现代人都可以说……像是在清华大学里搭建一个违章建筑。既然屋子有了古人的样式，为了使自己也能有古人的气质，他偷过御膳房的鸡拔了人家的毛用杂草扎了把扇子。现在也不知道扔到哪儿了。
因为“偷鸡事件”，他被御膳房的厨子抓着了。那厨子叫戈多，最会做面。听说他本来上过辽东战场，立过军功，被辽东铁骑砍断一条腿，还被诬陷为奸细，进过大牢，后，来不知道怎的就来了御膳房。
戈多本来姓欧阳，但因为宫里人忌惮皇室，隐所以去了姓，干脆叫戈多。戈多看这五殿下挺可怜又挺好玩儿，对他平时多有照顾，教他耍耍拳脚，更多的时候是带几碗拉面。所以欧阳小枫一直认为自己在宫里没被饿死，是戈多大叔的功劳。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在皇宫里清清苦苦地过一辈子，然而在见到那少年之后一切都变了。
第一次见那少年时，是十二岁。
为躲避宫人的嘲笑和兄长的欺辱，不知轻重深浅跑到了大殿。那少年在朝堂上面对群臣的刁难面不改色，眉眼之间有一抹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与淡然，甚至可以说是蔑视。
皇上饶有兴趣的看看这少年，又看看站在一旁的丞相。
“子卿，这就是你的儿子？”
丞相点头默认。
“这样好的孩子，只可惜不是朕的。
躲在龙椅后偷听的欧阳小枫听到父皇对这少年这样的评价，忍不住探出半个头来瞧瞧。还未瞧个真切，就被丞相一个冷眼瞪了回来。
丞相抬起藏在袖袍里的手，指指后门示意欧阳小枫赶紧出去，欧阳小枫不敢多想拔腿就溜。
自那之后，欧阳小枫觉得自己无聊至的生命多了一点儿趣味，几次翘掉早课溜去朝堂，却都没有见到那他，不知道是禁卫军实在太怂了，还是欧阳小枫真的太厉害，溜进去都从来没被发现过。
一晃两年，欧阳小枫甚至都忘了自己每天溜去朝堂是什么目的。但心中总像是有那么些许的期待牵引着他。
这天，欧阳小枫同往常一样翘掉了早课，溜进朝堂。令人意外的是，今天既没有百官觐见也没有几个高官位的大臣议事，只有皇上和一个人在谈话。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少年。是个少年倒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竟然时不时调戏他两句。
“长得这么漂亮，你父亲把你送进来朕都觉得可惜。”
……
【原来是父皇新选的男宠？！】
欧阳小枫暗道不好，不但记错了早朝的日子，还碰见了父皇调戏新男宠。
欧阳小枫跟两年前一样拔腿就跑，可惜这次不跟以前那么好运。
脚边的一个大花瓶被他撂倒了。
半人高的大花瓶被他这么一撂一下子就碎了，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吓得欧阳小枫杵在原地不敢乱动。
皇上并没有多惊讶，站起来转过身看见了一地花瓶碎片和不知所以的欧阳小枫。
“早啊……父皇……”
欧阳小枫扯开嘴角讪笑两下。
皇上皱了皱眉头，道:“你过来。”
【完了！】
欧阳小枫暗道不好，心想这次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踱着小步子挪蹭到皇上的身旁，不敢抬头。
耳边忽然一阵风。
“这是你的侍读。”
欧阳小枫愣了愣，才抬起头来看看刚才被他认为成“男宠”的少年。

【四】
自那之后的几天，欧阳小枫和多杰克并没有太多交集。欧阳小枫偶尔会看到多杰克抱着从藏书阁借阅来的书卷从走廊穿过，也有时见到他坐在后院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看书，一看就是半天。多杰克长得够漂亮，欧阳小枫甚至觉得多杰克比书好看。
还有的时候，能看到多杰克在练剑。
那剑是一柄长剑，剑柄上坠着青色流苏，剑身约长三尺，上面纹有青龙。剑光如银，欧阳小枫只看见多杰克把剑插进了一块大石头，动都没动那石头就碎了。
欧阳小枫的直觉告诉他，那剑是个千金不换的宝贝。
一日多杰克恰好不在，欧阳小枫便悄悄溜进他的房间，环视一周确认没人，把门关好后拿下多杰克挂在墙上的剑。
那一瞬间，他的手被剑一坠差点被砸到地上。
这剑沉的超乎想象。
欧阳小枫把它轻轻放在地上，准备拔出剑来好好瞅瞅纹在上面的青龙，却发现自己居然连剑都拔不出来？！
于是欧阳小枫干脆一脚踩住剑身一手攥着剑柄两边同时用力往外拔。
很不巧，多杰克回来了。
“五殿下？您在干什么？”
多杰克走到欧阳小枫身前，轻而易举地抽走欧阳小枫攥在手里的剑，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损坏又擦试过一遍后，才挂到墙上。
欧阳小枫则是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多杰克旁边一言不语地看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道歉以及解释的话都到了嘴边，张口便道。
“多杰克，你能教我武功吗？”
……
多杰克的手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真的！你能教我吗？”
多杰克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小枫，那张平时懒懒散散的脸此刻异常坚定。
“……好。”
“真的？！”
欧阳小枫难得露出如此惊喜的神色，激动之余他一把抱住多杰克差点儿就亲上一口，理所当然，他被推开了。
多杰克问道:“皇宫里应该有很对不逊于我的高手，五殿下为什么要让我来？”
欧阳挠着额头想了一会儿，说:“你应该比他们都厉害，那些臭老头子都太自以为是了，连我都打不过。”
听罢，多杰克摇了摇头。
“殿下，您从来没想过要争一争吗？”
“嗯？”
多杰克问的突然，就算他不明说，欧阳小枫也知道他口中要“争”的东西是什么。
“我不喜欢，我的志向可是要成为霍去病那样的大将军！才不是争什么皇帝。”
【五】
对于欧阳小枫的愿望，多杰克很是无奈。但他并不愿与欧阳小枫争论，总有一天欧阳小枫会不得不去争这个位子，到现在还不如顺了他的愿。
出乎多杰克的意料，欧阳小枫天赋异禀，与雷火相比甚至更胜一筹。这让他教起来省了不少劲。练武之余顺便借了几本“闲书”给他看看。
【当朝皇帝一共有八位皇子，十二位公主，算上亲王家的郡主和小王爷，总的一算，皇室子女得过五十了。
要问为什么这么多皇子，那是因为皇上夜夜寂寞导致后宫的嫔妃实在太多。
皇上勉强也只能说不算个昏君，但要说什么政绩非凡名垂千史那实在不可能。单凭动不动就大动干戈这一点，就足够史官在帝王列传上添油加醋地勾勒上两笔。可皇上还偏偏是个好强的性子，这就导致了一干群臣闲着蛋疼不管有事没事就装病的坏风气。
十来年前，皇上废除了旧丞相，并新立了一位丞相——名叫多逸兴，也就是多杰克的父亲。
说来也奇怪，自从这位多丞相来了之后，朝中风气焕然一新，各级官员再也不闲的蛋疼，个个兢兢业业勤勤勉勉……】
欧阳小枫在心里把眼前这本书的这一页“通俗”地翻译了一遍，内容大致如上。
这书是多杰克从藏书阁借来的，名叫《魏野史》。虽然是野史，但欧阳小枫觉得这书真的的比正史还要好。
于是欧阳小枫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顺带把好好的文章翻译的乱七八糟。
【这个多丞相啊，没人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二十年前一场科举高中状元。从此十六岁的多逸兴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二十岁时就当上丞相了。当时皇上想要出征苗疆，满朝大臣只有多逸兴一个人反对，对皇上说:“我们不能主动去打，等到苗疆跟大魏宣战那一天在打也不迟，现在装备不如人家你打个屁，养精蓄锐才好……”一席话让皇上放弃攻苗。但在一年前，辽东挑衅大魏让皇上受了刺激，丞相极力劝阻以死相逼皇上都不听，导致如今魏辽边境仍战乱不断，再这样下去，大魏恐怕长久不了了……】
欧阳小枫读到这一段不免吃惊，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吗？怎么边境还会打仗？
他忽然又想起来，三个月前雷火来跟他告别，说什么要是他回不来了，没年记得给他烧上几万两纸钱。欧阳小枫笑着应下，也并不认为雷火会死，他想不到这打仗居然是真的。
还有……大魏长久不了是什么意思？！
欧阳小枫托着腮帮子，翻完了这本书，打算去问问多杰克，但转念一想，自己把这些读明白看书才又看头不是吗？于是又托着腮帮子去想了。
估摸着半个月过去了，欧阳小枫很喜欢现在这种练武的生活，有时候多杰克会逼着他看看书，但是那并不要紧。
欧阳小枫开始计划自己怎样登上骠骑大将军的位子，怎样南征北战统一天下，怎样嘲讽雷火等等等……
“公子，皇上说五殿下已经翘了半个月的课，不能再拖下去。”
被皇上遣来传话的宫女如此说道，顺便打破了欧阳小枫的幻想。
“……知道了。”
多杰克的语气有些迟疑，盯了欧阳小枫半晌也没有骂他一句。

“这……我是真的忘了……”
小枫尴尬地挠了挠头，这理由当然是编的。
多杰克叹了口气对那小宫女道:“回禀陛下，殿下的记性不是很好。”
宫女怪异地看了看他，冲他行了个礼一句都未多说就走了。
等宫女走远了，多杰克才转过身对欧阳小枫说:“殿下记性若真的不好，明天就连练武一起忘了吧，我也清闲。”说罢，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欧阳小枫听到之后一愣，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着急地冲多杰克喊:“我不就是翘了几节课嘛！”
多杰克身形一晃，又道:“那殿下就把所有的课都翘了，且看自己今后是何结果。”
“翘掉所有的课？那怎么可能？”欧阳小枫笑道，“如果真的都翘了，那我……”
他忽然停了下来。
“我，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蓝衣少女走了进来，和小枫一般大的年龄，穿着打扮像是公主。身后跟着一清秀少女，怀抱几本书，看起来应该是侍读。
“在下想必是多公子吧。”
未等多杰克先行礼，蓝衣少女开口了，声音如泉水叮咚，甚是好听。
“是的，您应该就是六公主殿下吧？”
多杰克弓身行礼，被一旁少女的侍读扶住了。
“诶～多公子不必了，公主和五殿下一样，也是最讨厌这些繁文褥节的，公子这……？”
少女偏头看见了睡着的欧阳小枫。
“他要睡就睡，不用管。”
绮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兄之前换过很多个侍读，像公子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不过，多公子应该知道宫里的人情世故。”
绮溦收敛了一下笑容，对多杰克说道。
“多公子要记住，皇宫里有两个人千万不要去招惹。一个，是我们的大哥，另一个就是罗亲王。”
“为何？”
多杰克对此不免还是有些奇怪，因为这话和自己在进宫之前父相和自己说的如出一辙。
——如遇见大皇子，务必躲得远远的，遇见罗亲王，你若能与他为友即是最好，但又不宜为密友。
“罗亲王脾性怪异，翻脸比翻书还快，而我们的大哥欧阳澈，除了和二哥四哥交好其他看谁也不顺眼。”
“仅此而已？”
性格古怪的人多杰克见多了去了，说的这两个人也让他好奇不到那儿去，而且他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日久天长，公子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
一旁的少女侍读歪了歪头，头上淡紫色琉璃蝴蝶簪子上的吊坠晃了晃。
“对了，我复姓钟离，名以宣。叫我以宣就可以。”
多杰克想了想，这钟离以宣是大理寺正卿的女儿，大理寺正卿的女儿在九岁时就进宫成了溦兰公主的侍读，算来进宫应该有五年了，难怪会说那句’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
坐在她身边的绮溦说道：“以宣，我还要再背背昨天师保留的文章，介绍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好的。”
以宣应了一声，转身对多杰克说：“有些事情公子必须知道，宫里人多眼杂，现在除了刚才说的那两位碰不得，其他人可以接近而不能亲近。”
多杰克微微颔首。他知道自己不用多问。
“有两个人是可以亲近但是不能得罪的，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璋【zhang】悦公主。而最能信任的有三个人：六皇子欧阳宏五公主欧阳璃月和......朔亲王。”

“哟！你们谈什么呐？”
正说着，一俊郎少年走了进来。
“今天五哥居然没迟到？奇闻！真是奇闻！是吧是吧？云旗？”
少年一脸欢【fan】脱【er】笑容，笑眯眯歪头看着后面拿着一堆东西的人。
被唤作云旗的少年从那堆东西后面探出个头：“欧！阳！宏！你下次再让我搬这么多东西的话我就去师保那里告状！”
直呼人名，这种无礼行为让多杰克很吃惊，然而面前这两人看上去已经习以为常。
“陆公子是上任户部尚书大人的次子吧？”
气急的陆云旗一听，把东西一扔直奔多杰克。
“我还以为父亲下位多年没人记得了呢？你是……”盯着多杰克想了一会儿，然后看见了一旁睡着的小枫。
“小枫的侍读？丞相大人的三儿子？叫啥来着......哦！多杰克。”
“......是的。”
云旗的开放过头让多杰克略有无语。
“啊哈哈你还真摊上个’烂摊子’呢！”
云旗哈哈笑起来，突然被一条胳膊打在脸上。
“听谁说我说个烂摊子呢？”
小枫打了个哈欠，似乎极不情愿的从桌上起来。
“哇塞云旗你吧这些吃的全扔烂了我怎么吃啊QAQ”
欧阳宏欲哭无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云旗。
“云旗你让六弟怎么分给我吃的啊QAQ”
小枫凑了过去，和欧阳宏蹲在那里一起鄙视陆云旗。
多杰克脸上滑下几道黑线，对于心疼吃的这两个人他的脑子里闪过四个字——
狼狈为奸。
“别介意......这种事经常会发生的。”
以宣给多杰克递过去一条丝巾手绢，多杰克拒绝了。的确，遇到这种事情没人不会汗颜。
一旁背书绮溦没受一点影响。轻轻合上书，保持着她一贯的语气开口了。
“你们两个想被师保骂一顿的话，就继续不把那堆烂东西收拾了。”
小枫一听以飞速回到座位上，讨好似的看着欧阳宏。
“诶？哦！宏儿～这拜托你了哦～”
“哦凑别叫我宏儿！”
欧阳宏拎起一块还没玩全毁容的糕点嗖的冲小枫砸去，然后那块东西就结结实实粘在了小枫的书上。
“......呀呀呀欧阳宏我跟你拼了！！！”
见熊性大发的小枫马上要扑过去，多杰克一把把他拉回来。
“殿下，这是从藏书阁借来的，您先补课。”
多杰克拿起那本沾满点心的书，一转身，隔着窗户就扔了出去。
“切！”
小枫一百个不情愿的坐下，一手拖着腮帮子，一手百般无聊的翻着书页。
门外有人进来，叹了一声。
“啧啧，看来里面很热闹啊。”
绮溦闻声抬起头道：“五姐。”
“绮溦，这怎么回事？”
进来的人环视一周，再瞅瞅欧阳宏和小枫。
“你们两个又闹了？”
“是啊！某人还向我扔东西呢！”
小枫一脸不乐意，翻来翻去还是停留在同一页。
“怪不得……外面那本沾了东西的书是五哥你的吧。”
“璃月？”
“刚才差点砸中我......”
“......”
“不过师保快来了，建议六弟你快收拾了。”
璃月进来没多说什么，她的侍读一句话不说，静静的在一边站着。
欧阳宏对师保两个字太敏感，以至于在弹指间就收收拾好了残局。端端坐正认真看书。
好不容易安静了没一会儿，就隐隐听见门外木杖点地声和奚奚窸窸的脚步声，似乎还带着有人不断问问题的声音。
当人进来的时候，多杰克莫名的感觉好笑......

怪不得小枫说师保是个小老头啊。的确，这身高敌不过一七岁小孩子，光秃秃的脑袋上脑门前的唯一一缕白发还是竖了起来，最可笑得还是那胡子，两边叉了起来，中间的胡子长的垂到地上。
这可是育了两代帝王的名师，俨然没有一副名师的样子，蹬着草鞋，穿着肥大的黑裤，上身松垮垮套了件青外衣，还有几块红补丁！杵着一根并未经雕刻的木杖，貌似是捡来的，还挂着几块未脱落的树皮......
多杰克虽说幻想过这近百岁的师保长啥样，但结果都是白发苍苍，面目慈祥满腹经伦的模样。衣冠整洁，书不离身。
而面前腰上又挂了一酒葫芦。
后面的人看上去已将近二十，似乎是为了请教问题，腰弯下的很大幅度......
“长殿下就先回去吧。”
声音沙哑。
“好的”
那人恭敬退下，朝这边撇了一眼快步走到座位上。
这事多杰克才注意到这师保没拿书，一本没拿。
多杰克不是好奇之人，但对这位师保却好奇至极，他很想知道这位教了两代帝王的师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咳咳！”
师保清咳了两声，只见屋里原本乱哄哄的样子瞬间静了下来。
“今天老朽要再告诉各位殿下一件事，以后要往外扔东西时，看准了扔！”
撇了撇一旁面露惊悚之色的欧阳宏。
“尤其是六殿下！”
这师保不知从何处拎出一大团不明物体。
“再让我发现你吃东西扔垃圾你就等抄书吧！！！”
“是”欧阳宏神经紧绷，腾的站起来九十度鞠躬结果磕到了桌子上。
屋内顿时一片笑声。
师保狠狠把他的木棍往地上磕了两磕。再次瞬间安静。
多杰克皱了皱眉，一转头，小枫又睡去了。完全没把师保放在眼里，跟这里完全没他事儿似的。
“现在！先检查一下文章背诵。”
师保这话一出，多杰克感觉整一屋子的气氛骤然严肃低沉。全场无一人敢抬头，都低着头嘴里碎碎背着什么
然后见那师保的眼睛环视一周，落在小枫身上。
“五殿下！”
师保声音不小，而小枫安若泰山。
“五殿下！！”
声音足足高了一倍，小枫愣没醒。
【这明显是装的！】
多杰克往小枫这边缓缓挪了过去，趁人不注意时，一只手凑过小枫后腰狠劲儿一掐。
“嗷————”
屋内顿时响起一声高昂的狼嚎，小枫“噌”地跳起来捂着后腰瞪了多杰克一眼。
师保面部抽搐了一下：“五殿下既然醒了，就把《子叔声伯辞邑》背诵一遍。”
“......”
愣了半天，小枫咬了咬下嘴唇“我......不会”
“既然不会，那么就没资格在我的课上嚣张闹事！”
师保看了一眼不以为然的小枫，转头看看多杰克。忽然手中的破木棍一转，举起来打在多杰克肩上。
“按常理来说，皇子犯错就由侍读受罚。”
说完，又举起棍子狠狠打去。
多杰克丝毫没有躲闪，眼底没有一点波澜。
“......愿替五殿下受罚。”
瞬间，屋内是来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投向多杰克，有的略带疑问和同情。
师保粗短的眉毛一挑，接着再次举起棍子。
......
多杰克闭上眼，良久，没有疼痛的感觉。
睁开眼睛，看见小枫一手抓着将要落下来的木棍和师保对峙，另一只手拿着书，双眼迅速扫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须臾，把书往桌上一扣，嘴角牵起一抹略微自豪的笑。
“老师，刚才是学生一时愚钝，竟然忘了，现在学生已经会了！”
屋内哗然。
“哦，那最好。”
“ 子叔声伯如晋谢季文子，郤犨欲予之邑，弗受也...... ”
一遍下来，流利而又没有一出错误，让人怀疑他是事先背好又故意装出不会的样子来。
“ ......鲍国曰：“我信不若子，若鲍氏有衅，吾不图矣。今子图远以让邑，必常立矣。”老师，学生背的能否通过？ ”
小枫得意地看着师保，把多杰克拉到他身后。
师保对小枫这一行为略有不满【五殿下你那么护着人家是闹哪样？我又不会打死他。】
“那么《公父文伯之母论劳逸》呢？”
“......”
这篇比较长，小枫废死许多脑细胞也没记住。
结果多杰克还是挨了一顿打。
“......”
小枫一直不敢看多杰克，以前云旗经常挨打，而且被打时叫的鬼哭狼嚎，虽然师保个儿不大，但不代表他力气不大，多杰克要是叫出两声来他还会安心一点。
但是......他安静的出奇啊......
小枫忍不住了想说什么，被多杰克一句话给截了回去。
“殿下，听课。”
小枫还是白了他一眼但却又认真坐好。
这是他几年以来第一次认真听课。

【六】
“你们两个，过来。”
哈吉喝住正准备往回走的多杰克和欧阳小枫，陆云旗和欧阳宏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刻也不敢多待，飞快地跑了。
“你，叫什么。”
哈吉老师拿着木杖指指多杰克。
“多杰克。”
虽然不解，但多杰克还是乖乖回答。
哈吉点点头，又问:“你父亲是谁？”
“哈吉老师糊涂了？侍读必须是从三品以上大员的子女，从三品以上姓多的不只有丞相吗？！”
见多杰克迟迟不答，小枫便抢先一步替他说了。
“是这样啊……”
哈吉老师捋捋长到腰的胡子，事情已经推测出了七七八八。
“你们回去吧！”
跟吆喝仆人一样冲他们摆摆手，自己倒拄着拐杖走了。
欧阳小枫撇撇嘴，拉着多杰克就往回跑。
果然，多杰克的肩被打肿了。
欧阳小枫掀开多杰克的衣服，白皙皮肤上的那一块伤痕格外突兀，他没想到这小老头的劲儿有这么大，右肩鼓起一大块，被打成了青紫色看的简直瘆得慌。
“对……对不起……”
包扎好伤口，欧阳小枫的道歉让多杰克很意外。
“没事。”
“那个……疼吗？”
欧阳小枫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多杰克的眼睛。
然而多杰克摇了摇头。
“真的？”
欧阳小枫有点儿不太相信，陆云旗经常被打，陆云旗挨打的时候鬼哭狼嚎，疼的哭爹喊娘。现在陆云旗的身上还留着不知道是哪一回被打留下的淤青。
多杰克看起来显然要比陆云旗瘦弱，却比陆云旗坚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等欧阳小枫捣鼓完，差不多就到饭点了。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宏口味重，这让平日里口味清淡的多杰克有点儿受不了。吃了几口青菜就回去了。
多杰克一走，小枫瞬间没了吃饭的心情，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拿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肉。
“对了！五哥听说过父皇给你指的娃娃亲吗？”
欧阳宏一语惊四座，小枫受到了惊吓，一头栽在盘子里。
“等等......等一下！娃娃亲？”
小枫还真不知道，一脸不可置信的瞅着旁边仍然在抢饭的欧阳宏和云旗。
“是啊！听说最近就要进宫了吧！”
小枫更纳闷，大哥已经十八岁还未娶妻，二哥四哥更别说，按理来说应该是长子不娶，次子亦不能娶。怎么就轮到了他呢......
“那是谁？”
“五哥应该知道吧？据说是尉迟世家的人。”
“那个朝外廷尉府一般的世家？”
“大概吧，那姑娘好像叫......”
欧阳宏拿筷子敲了敲脑门想了想。
“......尉迟青夏”

人生最悲哀是什么？
莫过于爹妈在你没出生时随意给你指了一桩子亲事可你却不得不答应。
现在欧阳小枫就是这个感受。
既意外又无奈甚至还有点儿期待。
意外理所应当，要问为什么期待，是因为据云旗所说，尉迟家的姑娘都漂亮的不像话，那家主当然更是倾国倾城。
既然是家主，那年龄肯定要大，搞不好当他妈都绰绰有余，要是嫁给他大哥还成，可天知道他父皇是什么心思，随便一指就把这么个宝贝指给了他。
这是欧阳小枫除了遇到多杰克之外最震惊的一件事。
多杰克倒是没怎么关心这件事。
【七】
哈吉前脚刚跨出太学府的大门，在太学府门旁早早等候的小太监就急急迎了上来。
“大人，您可算出来了，皇上在前殿摆了宴席正等着您呐。”
哈吉本来打算不理他，一听到“宴席”两个字，脚底抹油一般窜到那小太监面前。
“有酱牛肉，烧鸡和陈年老酒吗？”
小太监满脸堆笑，答到:“有！您喜欢的都备上了！那大人……”
他只感觉一阵微风拂面，掀起一片烟尘，等烟尘落下，哈吉早已不见身影。
“亏皇上这小子还没忘我的喜好，哈哈。”
皇上亲自站在大殿门口迎接，远处的烟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奔着，越来越近。皇上整整衣冠已经做好迎接的架势，作揖道:“已在此恭候老师多时，请老师……”
“哈哈哈，这么多好吃的！算你小子孝敬！”
揖还未圆，哈吉早已扑倒一桌宴席上胡吃海喝。
“嗯，好吃，御膳房的手艺又精进了！”
哈吉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完一桌，连个嗝也不打就接着扫另外一桌。
皇上第一次觉得吃顿好饭都如此遭罪，一边捂着心口一边还得说:“老师，慢点儿吃，别噎着。苗疆进贡的彩羽孔雀和西域的雪山牦牛都给您做了菜了，您慢点儿……”
哈吉吃得起兴，哪顾得这是什么材料做的，也只说:“还是你小子孝顺，嗯，孝顺。”
等哈吉吃完最后一桌，皇上都快哭了。
“说吧，有什么事。嗝——”
哈吉吃完了意犹未尽地拿鸡骨头剔剔牙，还打了一个响嗝。
“自从逸兴那孩子进了官场啊，你就很少来找我这老头子问事了。逸兴那孩子我也信得过，有什么事他解决不了的，还要来找我？说吧。”
皇上有些惊讶:“老师怎么知道？”
哈吉粗长的白眉毛跳了两下:“我怎么知道，你小子哪一回无缘无故给过别人好处？我从你爷爷那时起就想隐退，又不让我隐退个干净，我就开始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哪个小兔崽子的德行我不知道！”
“我爷爷？老师您今年高寿啊？”
“你管我高不高寿！有事快说，我还有事儿干！”
皇上咬咬牙，叹了口气在哈吉面前跪下来:“老师，学生未听从子卿的建议执意攻打辽东。两个月过去竟无一点消息，派人调查兵部又过去一个月才发现兵部私自扣下了三道急疏，如今辽东局势危急，十万精兵眼看就要不保啊！”
哈吉听完恨不得拿手里的拐杖敲碎这小兔崽子的脑袋，十万精兵！普通兵马还好说，训练精兵花费且是普通兵马的数倍，里面也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强兵。十万精兵一折，大魏的战力至少要失去三分之一。
“你……唉！”
训斥的话，哈吉最终还是未说出来。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把地图拿来！”
皇上大喜过望，看来此事还未到难以挽回的余地。赶紧命人取来辽东地图。
哈吉跳到桌子上，瞪着小眼，足足思索了一刻，才拿木棍指指地图上的两个地方。
“平郭，谁守？”
“这……”
哈吉皱皱眉头，说道:“我记得雷拢折把他家那个叫雷火的小子带了去，把雷火调过去守平郭。”
“啊？”皇上简直不敢相信，“雷火那孩子今年才十六岁，先不说他连战场都没上过，那孩子太冒失，老师，您是不是……”
“这是唯一的办法。”
哈吉解释道。
“除此之外，再派两千人，轻装简骑，十五天内务必到达安市。”
皇上除了听从哈吉的建议，此刻也别无它法，等皇上安排好一切，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时辰。连口气都没喘过来，哈吉跳上桌案又说:
“此战危机可解。如果不出意外，十万大军在年前就能回来。但……”
他用木棍指指完整的版图左下角标着“苗疆”的国家。
“提防着苗疆。”

【欧阳小枫这孩子，别看他现在一副懒散模样，但他身上有太祖的影子。加以指导日后未必不能解大魏之危亡。至于多杰克，他让我想起来了一个人，一个至今提起都会令人闻风丧胆的人……】
皇上回想着哈吉临走之前对他说的一番话。
那个人，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八】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多杰克和小枫每天如出一辙地生活着，偶尔会有些小打小闹。一个来月也没发生什么事警惕心倒也放下去不少，进宫之前听说宫里勾心斗角明枪暗剑刀光剑影......少则三天多则五日就会出条人命。皇子们身边警卫上百，刺客三天两头往里钻等等等等。
他曾以此去问过以宣和云旗，两人皆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云旗笑的涕泪横流打着滚回话’那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勾心斗角不假，皇上风流成性但绝对讨美人欢心，后宫争得厉害是真。
腊月廿六，多杰克和小枫去藏书阁整理古书顺带拿几本回来看看。
有人来和小枫说了几句，小枫便先走开了。他只能独自一人回去。
前不久刚刚下过大雪，雪天路本来就不好走，又抱了一摞书，几欲摔倒。
【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这么想着，加快了步伐。
雪天走快会摔着的。
当多杰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向后摔了去。
忽然有人从背后扶住自己的双肩，避免了躺在雪地上的悲剧。
本以为是小枫，转身一看，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俊美男子。
男子凤目微眯，眼眸如初春刚刚化开的湖面般平静，眉间一颗痣，唇角上扬，轻轻地笑了一下。手中执一把印了墨梅的伞，身材高挑，披雪白狐裘。是个让少女春心荡漾的美男子。
多杰克第一眼把这人看成了皇上，再一看发现不是。
“多谢。”
欠身道谢然后迈步，被身后的人叫住。
“雪天别走太快了！再要摔着可就不一定遇见人来扶！”
那人声音很好听，多杰克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啧啧，是个美人，可惜投错了胎。”
那人盯着多杰克的背影，感叹一声。
恰巧被小枫看见。
“诶？刚才扶了多杰克的人，不是......”
多杰克回到小枫的卧室的时候，绮溦和以宣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公子，罗亲王和渤海王都已经回宫了。”
绮溦轻抿口茶，这似乎是她在和别人聊天时的习惯，“公子应该趁这个机会见一见。”
多杰克走到镂刻的书架旁把书放好，应了一声。
“公子也听说过五皇兄的那桩亲事了吧？”
“略有耳闻，但总觉得有些蹊跷。”
“我也觉得奇怪。”绮溦眉头轻皱，“这本是个大事，知道的人好像又不多……皇兄自己什么个态度？”
“他？”
多杰克把书整理好，搁置在书架上。
“抱怨两句，也没多大反应”
“也是，皇兄不担心，我们担心什么。”
绮溦放下茶杯，走至书架旁取下一书。
“麻烦公子告诉皇兄，这书我先借着。”
多杰克瞥了一眼书名——是小枫前不久看过的《魏野史》。
而以宣自进屋以来，一直静静的站着，仿佛没有她存在一样，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样子。
“公子和公主都知道吧......婚姻历法十七条：长子不娶，次子亦不能娶，国君皇子，则太子不在其内......”
太子不在其内......
一瞬间，屋里静的可怕，如时间停止一般，三个人僵在原地。
……
“多杰克！多杰克！”
打破这沉寂的是是从门外摔进来的小枫。
“回......回来了......”
小枫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多杰克的肩膀使劲儿摇了几下。
“谁回来了？”
多杰克把小枫抓在他身上的手拿了下去，顺便给他递上一杯水。
“是......”
“诶嘿！本大爷回来了！还不快列队欢迎！”
来人一拨额前细碎的刘海，一脚踹了进来，眉毛酷似闪电，暗金色的眸子里满是不羁。身材挺拔，皮肤则是小麦色。最奇异的是那一头红发，半披半扎地凌乱地堆在脑袋上。
——
评谁昨日闯战场，恰是今朝少年郎。

我回来啦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