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
AMidsummer Night's Dream
◆本文灵感来源：一滴p《蝶与花与蜘蛛》╳莎翁《仲夏夜之梦》
◆主CP：葱蕉、刀橘
◆根据大纲来看，葱蕉和刀橘的戏份大约是五五开，途中也会有（伪）蕉→橘成份存在，各位若有不喜欢的建议斟酌食用。
◆本文不开车，最多也只是邀你到车内享受一下空调，咱们不踩油门（。
◆如只想看本文，请善用只看楼主，在此不限制插楼。
◆糖心玻璃渣。就是一开始一块糖，然后会碎成玻璃渣，但它终究是甜的。
◆HE不解释（。
关键词：海产品（贝壳）

ACT I
SCENEI.Garden. Dusk.
在玫瑰花丛遮掩的深处，一对恋人的手正十指交扣。
同样淡色的肌肤，一边留有阳光加深的热度，一边则是如月光洗涤过后的皎白，但仍旧散发着一丝暖意。
握着如此一只温柔细腻的手，亚拉克尼自然而然的将它捧起，在少女微弯的指节上印下了一个个琐碎又珍贵的吻。他的动作让脸部向下微倾，右侧梳理妥善的浏海跟着低垂，光线顺着金色的发丝滑落，黄昏色的气息氤氲了湛蓝的眼眸，染开一片毫无保留的恋眷。
那只备受珍惜的右手的主人抬眼看他，两道视线因此交合。
在海天一色的瞳孔的对面，是一双绿中点蓝的眸子，此时正如一汪波纹涌动的近洋，不断送来金光闪闪的碧浪。
就像赤足陷入日光曝晒的沙滩，而后被突如其来的浪潮打到，任由海水和沙砾从趾缝间流走一样，某种奇异的微痒感搔过他的心头。
「沛塔露拉……」亚拉克尼眉眼微弯，轻声唤着眼前的少女的名字。
那一对在人民眼中总是忧郁冷酷的蓝瞳，如今在她的眸里尽是温情，彷佛光是念着爱人的名字，便令对方无比满足。
这份只在她面前展露的、充满稚气以及真挚的依恋，让沛塔露拉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是的，亚拉克尼？」她同样唤着对方的名字，并笑着贴近对方的脸，「虽然我不介意在这里和你互喊彼此的名字一整天，但我想你今天之所以特意从舞会上溜出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如此单纯的目的吧？」
「舞会。」似乎被提醒了什么，亚拉克尼的唇瓣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如果你当初肯收下我给你的那张邀请函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和你一起出席这场假面舞会。」
说话时，他的唇还逗留在她的手边，呼出的热气直接扑在雪白的手背上，「但当然，花园内的幽会我也不反感就是了。你是知道的，沛塔露拉，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就算是冰冷无光的冥海之府，我也甘之若饴。」
「冥海之府？迟早或晚，凡人的肉体死去之后，灵魂都会前往那个地方不是吗？」听起来像是对亚拉克尼的情话嗤之以鼻，但只要定眼细瞧，任谁都会从她泛红的双颊上看破谎言。
或许是爱人眼里的纵容太过明显，沛塔露拉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况且今年的仲夏舞会——这场舞会，是特修斯王为了让你选定将来的王妃所举办的啊。难道你打算连那些王公贵族的千金们都不屑一顾，直接选择一个你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平民姑娘吗？」
她的话，让亚拉克尼放下了他牵着她的左手。右手背上温热的吐息没有了，不过十指交扣的触感还在持续着。
「并非一无所知，我亲爱的沛塔露拉。」
他看着她，神情认真，但难掩爱恋，「我所认识的那位姑娘，拥有一头湖绿色的长发与双眸，有时它们像云雾中的山泉一样，略带朦胧，我却能知晓其川流不息，有时又像星空下的大海一般，璀璨夺目，我却能读出背后隐藏的孤寂……」
说着，他在对方的眼角、发梢个别落下一个轻吻。
「她没有偏见，对四季的喜爱一视同仁。秋天，她会摘下枝头上的甜橙，但不贪多，大概只是喜欢那种和他人分享的乐趣；冬天，她也不怎么畏寒，时常捏着雪球玩，而且变得特别爱恶作剧，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她使计把树枝上的雪沫抖进我的衣领内时，那一脸高傲得意的表情——」
突来的停顿处，亚拉克尼撇了她一眼，飞速地向她讨要了一个吻。近距离下更为深邃的爱意，在他的眸底意犹未尽地闪烁，「也不会忘记在我加以回击之后，她一脸含泪羞涩的娇柔美好。」
然后在沛塔露拉出声抗议的那一刻，重新续上一个加重的亲吻。
「至于春天……她更容易流露出多情的一面，频繁地拉着我花前月下，」略为不规则的吐息，在两人初分的唇瓣间缠绵，他瞳内鼓动的色调正由湛蓝转深，「并且忽然热衷于水果酒似的，开始每一次碰面后，我们都会小酌几分……」
「而且滋味教人沉醉，对吧？」
沛塔露拉用鼻尖轻轻点了对方的一下，像是个情人间的小趣味，又像是个漫不经心的触碰。
爱人的撒娇带着鼻音，这让亚拉克尼多花了一点儿时间找回平稳的呼吸。
「是的……确实如此，最后到了夏天——到了现在，她仍旧对水果酒情有独钟，不过还是和春天时的她有点小区别，」他不甘示弱的同样以鼻尖蹭去，「夏季的她更加喜欢与我亲昵，也变得更加热情。」
在沛塔露拉由于发痒而轻笑出声的时候，双方的脸又几乎凑到一起，肌肤相抵。
「我的沛塔露拉。」
亚拉克尼温存地看着她。比起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来自灵魂深处的凝望总是更能动摇她的心神。
「我的爱。」
他细语呢喃，在对方温顺地闭上双眼后，给予了一个轻浅而绵长的吻。
与其说是爱抚，更接近誓约的定义。
许久，地面两道合二为一的影子再次分离，一时之间，只有静谧能酿造出最纯粹美好的默契和情愫。
暮霭漫天，黄昏的色调浓稠得连晚风也化不开，眼前恋人微微晃动的金发却未因此相形失色，反而如愈向晚愈明亮的火焰，惊人的滚烫，但炙热的同时又不会烧伤她，是她唯一的、温柔体贴的太阳。
「吶、亚拉克尼——」
她讷讷地发了一个声，不过很快的便被对方充斥着爱意的话语，覆盖了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尾音。
亚拉克尼仍继续着未完的表白。
「她也热爱自然，时常与森林里的动物们一起嬉戏玩耍。」
他的蓝眸清澈如天、浩瀚如海，风平浪静下汹涌的爱意令她留恋不已，于是沛塔露拉在灭顶的情感里陷入了沉默。
「我依然记得第一次和那位可爱的姑娘相遇时，月牙已在半天边浮现，而她跪坐在树林的湖畔边，面色温柔的抚摸着一只倚在她的脚边的牝鹿。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她，是如此的高贵、圣洁、无与伦比……彷佛是森林里的妖精，又或者是某位神祇的化身。」
「你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平民姑娘，沛塔露拉，」望着她的神情庄重而严肃，「你是我的泉水，我的生命，我的信仰，以及我的爱。」
面对恋人直白的宣言，沛塔露拉轻轻皱着眉头，露出了像是因为害羞而感到困扰的表情。
「那么我的爱人，告诉我，如果我跟着你去参加这场仲夏舞会的话，你打算做些什么事呢？」她用指尖勾回对方的左掌，抓在手里玩弄似的描绘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向他们炫耀你那位如妖精、又如神祇的美貌姑娘吗？」
「当然，炫耀你，炫耀爱。」
亚拉克尼伸出闲在一旁的右手，揽着她的后腰，干脆地把爱作乱的恋人整个抱入了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附近，脸颊则与几绺冰凉腻润的绿发擦过，阖上双目深吸一口气后，呛人的馨香更是沁入肺腑、深至骨髓。
「我还想直接在他们的面前握紧你的手，向他们宣告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他侧过脸，在那只缓缓染红的耳垂上落下一吻，紧接着稍微抽开身子，犹如一只独占欲强烈的雄兽，分别又在多个部位留下气息。
他在下颚靠近动脉的地方落下一吻，「我的新娘。」
他在对方戴着贝壳挂坠的颈上落下一吻，「我的王妃。」
他在起伏不定的两座雪峰的沟壑间落下一吻。
「——我的。」
充满标记意味的一吻。
这一连串的行为，成功的引起了沛塔露拉的颤抖。
「别、等等、稍微……缓一缓……」
她眨着微微泛红的眼眶，绿中点蓝的眸子一层云雾萦绕。在水气暧昧的视野中，亚拉克尼俊美的容颜、耀眼的金发皆模糊不清，只剩下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越是琢磨，越是清晰。
许多细碎但深刻的事物都雕入其中，精致而美丽。
「沛塔露拉。」
那双会说话的眸子开口了。
「若你是月之女神，那么我已是匍匐于你跟前的猎物；若你是爱之女神，那么我——」
未完的话语被一对柔软的唇瓣吞没了。
沛塔露拉的吻既主动又急切。
「别说了，」她以吻封缄，彷佛想囫囵咽下那些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情意，「别说了，亚拉克尼。」
噙在两只绿瞳中的湿气已趋近饱和，但另一方含在眼里的爱怜却恍若没有极限，在每个下一刻都会变得更加浓郁。
这种满溢的幸福感深深揪扯着她的心，带来了窒息般的痛楚。
沛塔露拉的表情因此略带感伤，可是正巧低下头的亚拉克尼却错过了。
随着一阵清脆的叮铃声，他把刚才搜寻的东西举至身前。
「这个是……」
在摊开的掌心中，是一条缀着贝壳与香桃木花的红色缎带，它下垂的尾端悬在空中，两颗小巧的铃当衔在底部，正被风拨弄出悦耳的声响。
这是一项在海里修丝王城内传承已久的习俗。在每年一度的仲夏舞会里，若参与的男方与心仪之人相爱，便可将一条缀着贝壳的红丝带系上对方的手腕，一来表示求爱之意，二来也是种向其他宾客宣扬主权的方式。
亚拉克尼抬起真挚的双眼凝视她，同时单膝着地。
「我的爱人，你愿意戴上这一条红丝带，和我一起去参加舞会吗？」
白色为底的礼服，由蓝线勾勒出优雅的弧度，最后再点上几缕金黄……昂首仰望她的恋人，此时犹如在草原上飘移的天空一隅，繁复的蓝与大片的白，袖口上雨珠碎散似的金钉，无一不散发着苍穹的光，以及太阳的热度。
如果奇迹存在的话，她希望自己只属于这一片蓝天。
至此，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在对方一脸温柔的替她系上红丝带时，沛塔露拉仅是默默地流着泪，流着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注定会无疾而终的泪。
叮铃——
亚拉克尼一手牵住她戴着红丝带的手，一手捧起她的脸蛋，怜惜地吻去那些泛滥的泪痕。
「亚拉克尼……」
由于他的右手戴着黑色手套，隔了一层丝质的温度显得略微失真。她感受着对方在脸颊上留下的触感，而后把掌心贴覆在抚着自己的那只手背上，索取了一个刻骨铭心的吻。
片刻过后，她终于开口：「我的爱人，可别忘了我们的小默契，在前往那一场假面舞会之前，先尝一口我带来的美酒吧。」
沛塔露拉稍稍退开半步，转身拿取摆在一旁石椅上的酒瓶。拔掉软木塞后，果实熟烂的香气，很快便和空气中浮动的玫瑰芬芳混为一体，馥郁醉人。
她将琼浆玉液倒入一只精美的银杯中，接着把装满酒香的杯子递给了亚拉克尼。
整个过程发生得行云流水，好似不给人拒绝或反悔的机会。
不过亚拉克尼也没有阻止的企图，毕竟就如同沛塔露拉所言，每次幽会时，他们总会小酌一番，偷沾一点情人之间的秘密。
他举杯，眸子明亮，闪烁如繁星坠落的大海。
「那么，敬我们的爱。」
「敬我们的爱。」
她呢喃，嘴角带笑，薄弱如晴空褪色的彩虹。
他们互相碰杯，清越嘹亮的一声轻撞，恍若钥匙在锁穴里转动的擦响。
那是有什么被上锁的声音，也是有什么被开启的声音。
这次的水果酒，比起先前喝过的任何酒水都要来得香浓、甘醇，以及强烈，不过浅尝辄止的一口，竟已令亚拉克尼产生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昏眩感……意识飘远，感官反而变得敏锐。
花的馨香更加浓厚，风的吹抚更加柔软，夕霞的色彩更加鲜艳……然而只有恋人、然而只有沛塔露拉，却彷佛渐行渐远，即将消失于落日的交替时刻……
盛着哀伤的绿眸。
一如初见时周身落寞的孤寂。
「沛塔、露拉……」
试图探出的手指脱离了他的控制，现在就连声音也变得浅薄、无力。
泫然欲泣的爱人。
亚拉克尼想停留在她的身边，但不单是意识，曾经满腔的爱意亦像是被折翼一般，无助地朝着深渊堕落。
为什么……？
啊啊，看吧，开合的唇瓣也已经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爱意，那些痛入骨髓的爱意，消融于梦境，就连残骸也无影无踪……
但凡坠入梦境的东西，便再也无处可寻。

沛塔露拉展开双臂，接纳了亚拉克尼的重量。她坐在石椅上，怀里抱着陷入沉睡的爱人，自身也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亚拉克尼的银杯倾翻于地，淌出的酒水渗入草根，使得泥土的湿气与水果的气味和在一起，慢慢浮了上来。在这股清香中，其实还掺杂了一抹不为人知的、三色堇汁液的味道。
那是一个如恶作剧般的，只有神祇才知晓的安眠魔法。
「还真是千篇一律的把戏啊。」
玫瑰围绕的缄默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音调。
映入了警戒的碧色瞳仁中的，是一名全身包裹在暗色斗篷之下的男子。
有那么一瞬之间，温热的夏日黄昏彷佛落入海底，冰冷的湿气卷袭而上，驱赶了所有的光源与生气……整片猛然垄罩万物的深渊之中，只剩下悄然呼吸时冒出的黑色泡沫。
至于那名引来了短暂幻觉的男子，其所为也不过是站在那里罢了。
「……可拉涅欧。」
沛塔露拉下意识收紧了环着爱人的力道，那一双在亚拉克尼面前流转着眷恋与寂寞的绿眸，现在只剩下不甚友善的目光。
「你出现于此地的目的是什么？今晚是我的舞会。没有邀请函的你，可是不被欢迎的。」
她的坐姿并无特别之处，亦没有做任何挪动，但只消弹指，黄昏的彩霞、玫瑰的花香、晚风的吐息便全数回归，犹如方才的异变只是时间无意中踉跄了一下的结果。
然而在这一幅停驻的画面内，还是有一些已经改变了的事物。
石椅上拥着恋人的少女依旧娇柔甜美，但神色却出现了难以道明的差异，就好比有一双鬼斧神工的巧手，将雕像多余而平凡的部分凿去，让它裸露出了最靠近灵魂的原质一样。
现在的「沛塔露拉」浮现了裂痕，如大理岩的表面开始一块块的剥离、掉落……
个体破碎之后，静坐在那里的就只剩下了一个意象。
她是少女，也是神祇；是天穹下广大的碧海，也是夜空里熠熠生辉的星河。
她可以是一幅肖像、一段诗句、一篇乐章，也可以是一抹色彩、一个词汇、一声咏叹……无法被归类，拒绝被描绘，亦否定被述说。
最终只能在诗人们索尽枯肠之前，以「爱」之名为她加冕，以「月」之名替她添冠——
超越了所有美性的、无与伦比的爱与月之女神。
发生在她身上的转变并未对男子造成混淆，毕竟神祇往往所见的，都是森罗万象的本质。
于是他在黑暗中笑了起来。
「别表现得如此生疏嘛，蜜罗。」
他的声线因为诡谲而令人觉得奇特，乍听之下如老者般的嘶哑，仔细聆听时，却又如青年的音调般温润、高雅。
至于笑声，喀啦喀啦的，若某种坚硬的物质相碰的音效。
「你生于月光洒落的海面，而我诞于最冰冷的海渊……真要讲起来，你我的起源并无太大区别，不是吗？」
来自深渊的神祇顺手揭开帽檐，露出了一侧为俊颜，一侧为骷髅的双相之脸。
人面的部份弯着一只深海般群青色的眼，眉头舒展、薄唇轻抿，完全符合任何一名贵族绅士该具备的礼仪与风度。
骨面的部份则睁着一只蓝火幽幽的窟窿，两排一览无遗的齿贝正不停地撞在一起，发出稀奇古怪的声响。
那阵令人不舒服的笑声，即源自于骷髅的那一侧。
「况且同为没有寿命尽头的伙伴，你多少也有点体会吧？在那种无聊得即将发狂的状态下，想寻找一些滑稽可笑的乐趣，应该是可以被允许和谅解的才对。」
恶劣十足的性格，说出的话语和他的笑声一样招致反感。
「那么就去别的星空底下寻找，可拉涅欧。」
蜜罗冷冷地看着对方，「如果你那荒芜的记忆还有残留的话，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对你提出警告了。」
「是的呢……话说到底是几次来着？」名为可拉涅欧的神祇耸耸肩，不论是闪烁的绀瞳，还是摇曳的冥火，都带着一种故意惹怒他人的意图，「我说蜜罗，每一次在他转世后，你都要上演一出如此老掉牙的闹剧，难道不会感到乏味吗？」
他向前迈进一步，心不在焉的视线首次扫过了被女神护在怀中的亚拉克尼。
「无法果断放手的话，绑在身边不就好了？把他编入星谱，赋予他不老的生命与青春，让他永远只能在月亮的周围闪耀……不过这点小事，于你应该是唾手可得的吧？」
「……」
不可否认的，可拉涅欧的提案充满诱惑力，甚至从蜜罗初次邂逅亚拉克尼开始，她的心中便已不只一次的闪过了这个念头。
然而她摇了摇头。
「显而易见的，他是个凡人。即使被赋予了神性，至多也只能成为一个长生不老的半神而已。」她轻轻拨顺亚拉克尼微乱的金发，动作小心翼翼，满是眷恋，「这点你总不该遗忘了吧，一半的人类，仍旧保有『凡人』的本质。」
梳过浏海的指尖停在爱人的眉端，像是在离去、逗留的两者之间犹豫不定。
「他们易怒、易喜、易忧、易多愁善变……前一刻还在甜言蜜语，下一刻便能刀刃相向。就算你我动用了神祇的权力，充其量不过改变了他们短暂的一生，到了下一世、下下一世、下下下一世，那些影响皆不复存在……更别说是不受我们影响的半神了。」
永生的半人神祇——将会是可以预期的，彷佛陷入地狱般反复轮回的折磨。
那是名为凡人的特性，某种她无法操控，亦无法触碰的现象。它存在于整片星空之下，并从不知何时起，被人们冠上了「命运」的称号，而其重大的转折若曾被人们窥见，则被定为「预言」。
所以，枉为神祇，蜜罗连伴对方一生一世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信任命运，她也不信任身为女神的自己。她没有把握如果放任个一生一世，自己丑恶的欲望不会因一时的冲动，而把对方一齐拉入泥沼，只能如最低限度摄取鸩毒似的，每次都啜饮一小口，点到为止。
学会解渴，然后学会放手。
「星子的光芒不论多么耀眼，总有燃烧殆尽的一天。与其最后徒留一份死灰般的残渣，还不如让他一次次地复燃，一遍遍地重生……永无止尽的空虚，是最为可怕的事物，这点你应该也有同感吧？」
在平静的视线的前方，冥神的半边人脸是腼腆的笑意，另外半边的双颚却咬合在一起，牙齿与牙齿摩擦着，发出了「叽哩叽哩」的声音。
这是比「喀啦喀啦」还要欢快的、充满讥讽的笑声。
「你知道吗？蜜罗。这个世上最会撒谎的，和最不会撒谎的，都是爱情呢。」
对此，没有受到冒犯的愤怒，没有遭到戳穿的狼狈，蜜罗只是静静端详着怀中恋人的睡颜。
唯一朝向可拉涅欧的，是漂浮在空气中的字句。
「闲话说完了的话，就离开吧……不，就算没说完，也给我消失。」
一句漫不经心的逐客令。
「所谓的爱之女神真是既冷淡又无情啊。」
青年英俊的容貌上露出了淡淡的委屈，不过骨头堆砌而成的部分，「叽哩叽哩」的声音却更加响亮了。
「好啦好啦，不打扰你忙正事，那么就待会儿再见啦。」
伸出那只骨节惨白的手挥了一挥，不留给蜜罗反驳或质问的时间，可拉涅欧的身躯迅速地溶化，如漆黑的浆水一般，潜入了花园中的所有影子里。
冥神的气息一下子消散无踪。
——难缠的家伙。
蜜罗睨了那些影子一眼，但既然已经失去了开口的最佳时机，她也不会再白花力气，毕竟现下，她的确有更加重要的事必须完成。
依依不舍地松开怀中的恋人，她让亚拉克尼微微后仰，花篱上的攀藤玫瑰立刻收起尖刺，将粉瓣展得更开、叶片变得更软，恍若一个丰满的羽绒大枕，温柔地接住了沉睡的王子殿下。
美丽的女神先在他的额上留下一吻，接着吻过温和的眉眼，吻过英挺的鼻梁，吻过精巧的鼻尖……最后的一个吻，悬在了对方轻抿的双唇上方。
——过度的眷恋是不行的。
最终，触碰到那对唇瓣的，只有蜜罗颤抖的、带着热度的吐息。
她直起背脊，右手探向自己的喉部，取下了那一只挂在颈炼上的贝壳坠子。
在供奉蜜罗的大殿里，她的神像也被雕塑成手捧贝壳的姿势，虽然这边贝壳的大小连掌心都不到，但在它们纹理优美的壳面上，那一颗镶在中央的泪石却与神殿里的十分逼近。
一颗据说是凝聚了恋人们的泪水的宝石。
彷佛感应到了黄昏的夕阳，接触到光线的蓝绿色磨面开始像一汪真实的海，波粼涌动，蓝、绿、金三色相互交融，相互推挤……凝眸望去，那一颗泪石就如一滴拥有生命的泪珠，水光漾漾、摇摇欲坠。
蜜罗举着它，右腕一倾。
叮铃——
系在手腕上的红丝带随风飘扬，铃声脆亮。与此同时，一滴水珠落下，不偏不倚地滴进了亚拉克尼紧闭的眼角。
『只要在睡梦中被贝壳之泪滴入眼角，那个人就会在苏醒时，永远爱上第一眼见到的人。』
侍奉女神的祭司们如此坚信，并口耳相传着。
而她自己，早已经由数十个仲夏，亲眼证实过了。
「做个好梦吧，亚拉克尼……」
一旦爱上同为凡人的对象，他就会遗忘曾经所爱的神祇的事，不论那是多么深沉的情感、多么真挚的热爱，都一样……完全的遗忘。
「放心，人选我也早就决定好了，是一个漂亮、纯真而善良的姑娘喔……相爱的你们，一定会过着幸福的一生的。」
毕竟之于凡人，她就像海上的浪沫、岸边的细沙，或是夜里的月光，不管是随着海风散去、从指缝间流逝，还是洒落于掌心，最终都无法被留下，无法成为任何人的东西。
那是凡人的命运，也是她唯一能触及的命运。
啊啊，多么残酷啊。
因此而变得不幸的女神，强忍着伤痛，把一条同样缠着贝壳的丝带放在了对方无知觉的手心里。那是一条缀有三色堇之花的鲜红缎带，光影流动的丝面犹如细川，连接着大海的一部份。
它将是她留给所爱之人的祝福，以及道别。
「再会了，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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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n= 亚拉克尼（希腊文中「蜘蛛」的意思）
◆Miku= 沛塔露拉（希腊文中「蝴蝶」的意思）∕ 蜜罗（希腊文中「苹果」的意思）
◆Kaito= 可拉涅欧（希腊文中「骷髅」的意思）
◆海里修丝：希腊文中「黄金」的意思

SCENEII. Hall. Dusk.
金色，四处都是金色，如火焰般引燃的金色。
一支支的金枝台蜡烛被仆役们点亮，那些跃动的火光，以蔓延的形式烧出了一整座金碧辉煌的大厅。
宾客们正随着音乐起舞，火色的金点于是不停地跳动，穿梭于他们配戴的各色面具之间，就像是在转动着毫无章法的目光，试图找出能点燃热情的火种一样。
约克站在没有视线探询的角落，身后贴着厚重的天鹅绒窗幔，窗幔后是被阻挡在外的夕阳。
他的脸上也遮着一张面具。鲜红色的玫瑰花开在左眼，托颚与绿叶则伸展至右眼，这张稍嫌醒目的面具并非出自于他的本意，只是被他宣誓效忠的主子强行塞到手里，便半推半就地凑合了。
不知出于什么因素，那位以往对于女子、对于结婚总是兴致缺缺的王子殿下，莫约从去年起，态度忽然产生软化，变得暧昧起来。
于是今年国王陛下对此次舞会的关注程度，一瞬间提高了许多。
一年一度的，只在仲夏举行的假面舞会。
这是一个在海里修丝王城流传已久的习俗。据说每逢仲夏黄昏变得清爽的时候，诞于大海的女神蜜罗便会乘着浪花到来，然后在带来冰凉水气的同时，亦为年轻的男女们带来不可思议的姻缘爱情。
特意准备了宫里最华美的一座舞厅，比起往年还要隆重百倍的排场，无非就是期望亚拉克尼王子殿下，能够在今晚过后，选中他未来的配偶吧。
虽然有点过于躁进，但约克大抵而言还是属于支持的这一边。毕竟除去王子的身分，对方还是曾搭救过他的贵人，若能看到恩人找到心灵契合的伴侣、获得幸福，也是一件与有荣焉的事。
只是到目前为止，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亚拉克尼本人，并不在舞会里。
「真是的……」约克低下头，无奈的叹息从牙缝间钻出，「为所欲为也要有个限度啊，未来的国王殿下。」
站在这边有一段时间了，既然四处不见王子殿下的身影，没有心思在此处寻觅佳偶的黑发骑士，便也打算移动身子，到外头稍微舒展一下。
不管过了多久，他仍旧习惯不了这种铺张奢华的气氛。
在不远处，还有一面垂挂的蓝天鹅绒布帘，揭开后会发现它掩着一扇通往露台的金丝玻璃门。对约克来说，那是他距离新鲜空气最短的快捷方式。
布帘的隔音效果很不错，刚放下它踏出一步，弦乐拉奏的声音就减轻很多。
但与此同时，另一段隐藏其后的旋律随之清晰起来。
没有固定规律的节奏，没有明确的音符，心血来潮的歌声彷佛一只花园里的小蝴蝶，前一秒还在蔷薇的花瓣上休憩，下一秒就飞向月桂的枝头，拍动双翅，自由自在地品尝各种花蜜。
在约克小时候的记忆中，也曾有这么一名纯真甜美的女孩，喜欢在彩霞弥天之际，拉着自己一齐仰躺在金海摇晃的草原上，一边看着云影变幻，一边轻声哼歌。
随心所欲的、不着边际的歌声。
教人怀念，也教人思念。
就在忽然响起的歌声飘至耳畔，唤起了遥远的回忆时，随着双腿不自觉地迈步，一抹染着金色的山茶红倩影跃然映入眼帘。
一名娇小的少女背对着他，正倚着白石栏杆哼唱轻快的曲调。
「……」
几个音节含在嘴里，双唇开阖了好几下，却没有一次能拼凑出声音。
她是约克儿时的梦境，也是他梦中的家园，而他现在近乡情怯。
纵然声带没有震响，但靴子扣地的声音还是有的，察觉到动静的少女停止了哼唱，匆匆转过身来。
红白相迭的丝裙翻舞，犹如一座起风的玫瑰花园。
微微外旋的金发俏皮可爱，绑在脑后的发带像是翩翩起舞的红蝶，她没有戴着面具，一双睁大的蓝眸楚楚动人，闪烁如花叶上凝结的晨曦露水。
落日尚未完全湮没于地平线，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已见识到了整片的星海。
沉默中，一丝红晕浮上了金发少女精巧的脸蛋。
或许是想不到会有人和自己一样，在舞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跑出来，她看起来对突然的意外有些束手无措。
啊、对了，他还戴着面具。
在看见对方眸中的疑惑时，约克才后知后觉的想到。
不管以前是多么熟稔，长大后的外貌总是会改变，况且他还用东西蒙住了鼻梁以上的部位。
他一手按住面具，一手绕至后脑杓，想要把固定用的丝绳解开——
「约克……！」
才刚摸到绳头的手指顿了一下。
透过仍盖在脸上的面具眼孔，他看到对方露出了真挚的笑容，金发在快步中晃动，舞裙喜悦地摇曳，像是一团热情奔放的玫瑰花簇。
漂亮的蓝眼睛，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来得明亮。
于是约克也笑了。
慢了一步的他移开面具，一双玛瑙色的瞳仁在夕晖下金芒流转。
「莉莉贝丝。」
他朝着青梅竹马展开双臂，在思念已久的女孩终于投入他的怀抱时，捧着一颗融化的心，温柔地喊了对方儿时的昵称。
「好久不见了，莉兹。」
「好久不见了，约克。」
埋在他胸前的莉莉贝丝抬起头，双眼满是笑意的回应道。
一时之间，他们谁也没有再次开口，经年累积下来的思念堆栈在黄昏里。有许多想要诉说的，也有许多想要询问的，但光是这样相互凝望，焦躁的灵魂就能渐渐沉淀下来。
夕霞、露台，与眼前喜欢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约克想轻抚对方苹果般的脸颊，直接透过掌心感受她的体温，不过随即，他控制了那股冲动，双手也慢慢松开了对方的腰肢。
莉莉贝丝恋恋不舍地滑出了他的怀抱。她略带羞怯地垂着头，似乎在期待约克能先说点什么。
「……要不要一起到花园散个步？现在那儿的玫瑰花正是盛开得最漂亮的时候。」深知她的喜好，约克如此提议道。他向貌似有了兴趣的青梅竹马微微一笑，「难得来皇宫一趟，总不该把所有时光都虚度在一座只有风景的露台上。」
不是什么浪漫的情话，却总是源于对她的着想与关心。
莉莉贝丝正是如此心悦于这样的约克。
「那么，就有劳您带路啰，亲切的骑士先生。」
她笑吟吟的伸出手，挽住了对方的手臂，但还没走上一步，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了一声。
「糟了、我的面具！」她松开刚收拢的手，目光急切地扫过露台，「差一点儿就把它给忘了……天啊，我到底将它丢在了哪里……」
「你是指这只可爱的小蝴蝶吗？」
顺着声音望去，两张面具被约克拿在手里，一张雕画着红玫瑰的花纹，至于另外一张，正是莉莉贝丝急着找的蝴蝶面具。
金色展翅的蝴蝶身姿，和她悬在锁骨上方的蝴蝶坠子有几分神似。
「没错！就是它！」她慌忙接过，松了一口气之后，又不解地看向他，「可是约克，你是如何……？」
「你五岁生日时拿来绑辫子的墨绿色丝带、伯父从城里特地买回来的珍珠发夹、外祖母留给你的画眉鸟八音盒、伯母被你偷去玩的翡翠胸针……那些重要珍贵的东西，全都是我陪着你屋里屋外、四处折腾后找回来的。」
他看着对方渐渐鼓起的双颊，没有忍住，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的头，「所以说，我虽然很擅长帮你找东西，但更擅长在你发现东西不见而惊慌失措前，先一步替你找到它们，并保管起来。」
「说得、好像我有多么冒失一样……」莉莉贝丝嘟嘟囔囔着，脸上的淡红难以说是气愤还是害羞。
她双手捧着精致的蝴蝶面具，却仅是低头望着，一直没有动作。
「不喜欢那种感觉的话，就别戴了。」
会一个人从舞会里溜到露台上，还把作工精美的面具信手乱扔，就足以可知莉莉贝丝不待见这场假面舞会的程度了。
身为她心心相印的儿时玩伴，约克又怎会读不出她的想法。
「反正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花园，在那边，不会有人注意你有没有佩戴面具的。」
「可是……」
这座露台是悬空而独立的，要前往其他地方，还是必须经过举办着舞会的大厅。若不戴上面具，恐怕会有些惹眼。
「我也懒得再用这种东西遮住脸了，」在犹豫的青梅竹马面前，他随手晃了晃那张艳丽大胆的玫瑰面具，「莉兹，你不觉得比起我的脸，它还更容易引人注目吗？」
「……这么说也是。」莉莉贝丝轻轻笑了一下。对方充满体贴的行为，令她不禁拘谨起来，就怕一个不小心，让剧烈跳动的那颗心脱离了控制。
白皙的小手再次触碰了黑色礼服下的温度，她挽着约克结实的手臂，重新踏入了乐声飘扬的舞厅之中。

一路上，他们沿着角落蹑着脚尖，好像一对正要从其中一方的婚礼上私奔的情侣似的，两个人的心都砰砰跳着，有点莫名的紧张感。
约克靠着墙壁，而她偎在对方的影子里，彷佛被人护在怀中。
不，就是正被保护着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吶，约克。」
莉莉贝丝忽然很想听见对方的声音。
「为什么一定要戴着假面才能参加呢？只举办普通的舞会不行吗？」
她说话的音量有点小，近乎耳语，但约克却听得很清楚，好似他总是留神注意着莉莉贝丝的状况。
「嗯……或许是每一位淑女都希望面具背后的是一位英俊的王子，而每一位绅士都梦想面具背后的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吧？」
「美丽的姑娘？难道不应该是期待邂逅一位高贵的公主吗？」
「平凡的麻雀可以飞上枝头，但平凡的男人可不行啊，」约克将她拉近了一点，避开一名正仰头豪饮的醉客，「除非他后来成为一名复国成功的流浪王子，或是一名只身屠龙的骁勇战士。」
莉莉贝丝「唔」了一声，没有接话。
那么，我很高兴自己并不是什么公主——她担心这句话说出口显得太露骨，只好一个人甜蜜地想着。
如此一来，不管约克是骑士、王子还是巨龙，她都可以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叮铃——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铃声与她擦身而过。
眼角捕捉到的，是一抹碧绿的色彩；鼻尖记忆下来的，是飘逸着香桃木花的芬芳。
清澈如水，又浓郁如酒。
短短的片刻，连服饰和脸孔都分辨不清，但在模糊的印象中，却只有一个概念默默生根，挥之不去。
……好美的人。
「莉兹？」
肩颈处传来的温热让她一个激灵。
原来就在她分神的时候，慢下的脚步兀地向前一绊，然后被约克给接住了。
「还好吗？是不是舞鞋不合脚？」
「啊、抱歉！我没事的……只是突然恍神了一下。」
顶着心仪之人充满关切的注视，莉莉贝丝赶忙站好身子，暗暗祈祷着对方不会听见她刚才猛然加速、变重的心跳声。
「如果觉得头晕或者不舒服的话，直接靠着我走也没关系，等一下就可以到花园里呼吸新鲜的空气了。」
这句话光听内容，会令人觉得有轻浮、越矩的嫌疑，不过既然讲的人是约克，那么就绝对是完全不带色彩的、刚毅木讷的一句关心。
啊啊，要是有一点别的意味就好了。
莉莉贝丝偷偷想道，接着开始唾弃不知羞耻的自己。
并且一边暗骂着，一边把挽着对方臂膀的小手往下移、下移、再下移，直到悄悄握住那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
走在身侧的人因此怔愣了一下，但那只擅于使剑的手却很快地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反扣住了她的五指。
下一刻，害羞的两人都不敢转头确认对方的神情，安静而暧昧地慢慢朝大厅侧门前进。
没有勇气抬头，不代表无法低头。
莉莉贝丝时不时用余光确认着他们交迭的手，满溢的幸福从心口直涌上嘴角。笑容若是傻气，她也无可奈何。
等一下，他们将会在花丛中跳舞。
她美滋滋地在幻想中描绘。
或许她还可以趁机摘下几朵漂亮的玫瑰花，插在对方的发梢、衣领或是口袋，如果数量足够的话，也可以编成一个花环，让他戴在头上。
因为约克是花啊，是她心头上最宝贵、最重要的一朵玫瑰花。
他一丝不苟的外表将被她折腾得一团糟，并且玩闹、欢笑，就在花海之中。
他会温柔地接住假装乏力的自己，露出一个她最喜欢的微笑，然后、然后……
莉莉贝丝盯着自己纤细的手腕，无力阻止最甜美的妄想。
……然后她的手腕上，将系着约克亲手绑上的贝壳红丝带。
叮铃——
在两人牵手走远的身后，乐声依旧悠扬，人们起舞如海潮和浪花，波涛不息。
叮铃——
一泓静止的泉水静静地溶入其中，无人知晓。
戴着金纹白蝴蝶面具的少女站在一旁，柔软的唇瓣微微勾起一道弧度，像是怜悯，又像是谑笑。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一双藏在假面后的绿眸并无笑意，如一面缺少浪沫的大海，或者一片没有月色的星空。
她雪白的手腕垂在身前，香桃木花的馨香悄然摇响。
叮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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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n = 莉莉贝丝
◆VY2 = 约克

SCENEIII. Garden. Evening.
就在余晖被黑夜咽下最后一角残光时，亚拉克尼才刚悠悠转醒。
花园隐蔽处，惺忪的玫瑰馨香还包裹着他的梦境，让不明所以的幸福感留存了下来，淡淡的，使人有些飘飘然。
但下一个瞬间，大量涌入肺叶的空气令他呛咳起来。
冰冷而异常，陌生的空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
彷佛遗忘了以前是如何呼吸的，亚拉克尼一手撑在石椅上，一手紧抓领口，试图从猝不及防的恐慌中镇定下来。
「呼、咳……咳咳……」
渐渐的，绷紧的五指慢慢放松开来，他一边调节着不稳的气息，一边略带迷惘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些能够拼凑出来的事物，以及记忆。
然而在这个稍嫌偏避的地方，除了花篱、青草和孤零零的长椅之外，就只剩下散落满地的玫瑰花瓣了。
亚拉克尼低头端详那些赤色的残骸。
它们红得像血一样，他汩汩流出的鲜血。
啊……原来、他受伤了吗？
下意识地抚上心脏的位置，掌心底下却是完好无损的触觉。
但他仍觉得自己是残缺不全的。
有一阵声响，有一股躁动，有一种疼痛，一直从胸口不断蔓延。
彷佛有一个古老的灵魂，正在他内心的深处不停吶喊。
它在愤怒着，因为他不小心弄丢了一个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它在哀求着，因为只有他自己，才有能力找回那一个无价之宝。
可是那会是什么？
如果如此重要，那么他为什么会遗失、会忘记？
无法被满足的灵魂发出了咆哮，这令亚拉克尼迫切地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好用以安慰、填补自己。
最好是一个暖活、厚重、充满份量的东西。
产生了奇怪的饥饿感的他这么想着。
最好还是一个可以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东西，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它迷路跑走，导致他必须再次体验失去的痛苦。
头顶上的繁星亮了起来。
亚拉克尼坐在石椅上，虽是昂首仰望，眼底的星光却是碎散而黯淡的，就好像它们撞入的不是一片映空之洋，而是一面冰冻之海。
啊，是了，今天的夜空也是残缺的。
蓝色的眼眸眨了一下，一丝朦胧的记忆缓缓回笼。
因为只有今晚的天空，没有月色。
仲夏的无月之夜。
似乎在遥远的诸神传说中，提过仅此一晚，爱与月之女神才会失去「月」的魔法，转而获得「爱」的力量的样子。
这也是为何，海里修丝王城选择了今夜举行假面舞会吧。
「假面、舞会……？」
对了，他好像有邀请过谁……是谁呢？
「如果、当初、邀请函……」亚拉克尼皱着双眉，试着把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黏合起来，「我、愿意、一起出席……我倒是很愿意、一起出席……」
不太对，还少了一小段最关键的连接。
「——啊。」
他记起来了。
「我倒是很愿意……『和你』一起出席。」
和你，「你」。
那个时候、黄昏夕日、玫瑰花丛，还有那一名少女。
那一名少女，是会偶尔露出寂寞的、他美丽又无与伦比的……
叮铃——
熟悉的铃声在耳畔响起，这个认知令亚拉克尼欣喜若狂。
「沛塔、……！」
然后下一刻，他瞥见了、望见了、确确实实地正眼看见了一名少女。
她现身于玫瑰小径的尽头，一双水瞳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金色的长发、天蓝色的眼睛、白皙的肌肤，以及山茶红的裙摆。
「……」
亚拉克尼的记忆停止了。
咦、奇怪了，他刚才……是想喊谁的名字来着？
疑惑的思绪很快便被抛之脑后，忽然心生无限爱怜的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佳人。
澎拜的爱意不断泛滥出来，一时之间浓烈的感情像要把亚拉克尼灌醉，然后在梦一般的柔软中慢慢耽溺。
而他也确实感到醉了，恍若一名疯狂的瘾君子，永远抑制不了干渴地汲取甘露。
残缺的地方正被爱恋填满，但他需要更多。
不能被她逃走，不能允许她逃走。
——必须好好地以丝线黏住才行。
自深渊喷薄而出的情感，剎那间淹没了一声声来自古老灵魂的嘶吼。
亚拉克尼的眼里沸腾着狂乱的爱意，执着而冷酷。
——那是，他的。
——那是，蜘蛛的蝴蝶。
《仲夏夜之梦　第一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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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嘉宾的观赏！现在我们进入中场休息～
预告：下一幕（不知何时上演x）预计会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纠结，请做好心理准备再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