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名字是世上最短的咒。」
这是颜爵在近来常常挂在口头上的话。
曼多拉被打败,人类世界与仙境归于和平而宁静,再无纷争和祸乱,晨光拂照之下的每一处皆是众人幸福又灿烂的脸庞。
也不知道是谁把灵犀之力曾被一个普通人类小姑娘拥有过的消息传了出去,此后来颜爵领地的仙子络绎不绝,俱是想要参加试炼获得灵犀之力的。
颜爵不胜其烦。
他拒绝过、无试过、恐吓过,却毫无用处。
最后,他只好无奈地对追在自己身后的仙子们道:“我的老师曾告诉我一句话,名字是世上最短的咒,谁把这句话参透了,再来找我参加试炼。”
只身站在角落的水王子见他这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唇角一弯,慢慢地笑了。
颜爵一脸烦躁地摇着手中的折扇,目光四扫,正巧与他的视线相对。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金眸少年气急败坏地合起折扇,手中扇翼指向他:“你笑什么!还不是你家的那个人类小姑娘,否则我犯得着这样吗?”
浑身水蓝的少年看了他一眼,虽是不曾言语,然而眼眸中那含着的笑意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见他不动声色,颜爵只好又悻悻地收回了眼神。
接着,他抿着唇,意识却是越过所有的喧嚣,轻轻地,回到了过去。
那一瞬间,星月斗转,山川逆回,一切都随着时间倒流。
颜爵看见那出现在自己回忆中的短发小姑娘。
她轻轻一笑,笑容与记忆便跨越了时光而来,翻涌着打上心头。
2
其实,颜爵第一次知道王默这个名字的时候,并非是在灵犀阁。
远在那个小姑娘还不知道的时候,那个一身水色的淡漠少年就已经将她的名字反复咀嚼在口中许多次,日夜回念,以至从未见过她的他都径自开始对她感到熟悉。
仙境千年的时光里,他们一起长大。
颜爵知道,水王子向来不是一个冷情的人。
或许确实是在精灵过于漫长而荒芜的生命中,他有些忘却了最初的温情,但也绝非是冷酷。
只是,那永无止境的生命使他们难以自抑地升出些许寂寞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份让精灵也感到不知所措的寂寞,于是他开始与身边的任何人都感到遥不可及的距离。
然而颜爵发现,当他在念起“王默”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种因为无可奈何而产生的寂寞感却仿佛骤然消失了一般。
他一声声地念着她的名字,眼神柔和又浪漫。
有一种隐秘的好奇在颜爵的心中翻搅着,这种盎然的情绪驱使着他开口。
于是颜爵将手中的折扇轻轻一甩,用扇面遮了自己半张脸,妄图隐藏自己的八卦与揶揄,问道:“水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啊?”
颜爵难以言喻那时候水王子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仿佛是在笑,靛青色的瞳眸中波光流转,眼眸深处皆是缱绻而明亮的光。
浑身水色的少年仰起脸,半敛着的眼眸是从所未有的柔和。
颜爵听见他说:“颜爵,你该去亲眼见见她——她的身体是如此脆弱,可是灵魂却如此强大。”
3
自此之前,水王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类。
单纯又通透。
温柔且细腻。
眼眸怯弱与勇敢共存,身上荏弱与坚强皆是光彩闪耀。
那个名为王默的少女从不是一种单调的颜色。
她会哭,会害怕,会沮丧,会不安。
但同样的,她也会笑,会镇定,会坚定。
怯弱与荏弱永不会在这个少女的身上掩盖她的半分颜色,相反的,它们就像是暗淡的底色,只会越发的衬托出这个少女的耀眼夺目。
她说他是童话里的王子。
但实际上,她却才更像是从童话中走来的女孩儿。
干净透彻得好像于世不容,所以神明才分下诸多试炼。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仿佛就已经暗暗知晓了这一点。
孤独的灵魂似乎总喜欢拥抱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温暖。
又或许,无人可抗拒阳光。
即便是地渊深处的水——只要那万丈光芒能够照入深深的沟壑,他又怎么舍得拒绝呢?
他无法拒绝她。
水王子无法拒绝王默。
曼多拉曾愤怒地问他:“水王子,你为何要如此偏爱那些人类!莫非你忘了人类是如何污染和破坏水源的吗!”
对着盛怒之下的女王,他的声音淡淡的:“我并非是偏爱人类。”
是的,他并非是偏爱人类。
他仅是,独独只偏爱那个人类罢了。
在漫长如星河的冗长岁月中,他只对一人报以无可救药的温柔。
他看着她、陪着她,走过她那踉跄趑趄的路途。
道阻且长,可她无所畏惧。
他问她原因。
那个少女微微一愣,像是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她微微一蹙眉,努力地想了起来。
最后,她一歪头,有些羞怯地笑了起来,回道:“一定是因为我知道水王子、萝莉,还有大家都在我身边保护我的缘故吧。”
那么流光溢彩的颜色,就像一场梦。
她轻轻一笑,于是他就自愿堕入这场梦境中,从此万劫不复。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类的小姑娘。
无论是笑起来亦或是抿唇不语,都让他觉得心软。
水王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怀揣赃物的盗窃。
他的怀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他想要找人分享,可又怕担忧着是否会有人会抢走这宝物,于是只敢小心翼翼地护着她,隐忍地克制着。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颜爵问他。
他沉思,方才答道:“就像是逆风执炬,舍不得又放不下。”
“我可不懂这些。”金眸少年轻轻地摇着扇子。
而他微微一笑,犹如预言一样地落下了笃定的话语:“你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