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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红斗合上历史书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的历史月考应该也没问题了，这绝对得益于自己开挂一般丰富的“人”生阅历。他决定在紧张的复习过后放松一下，于是打开手机登录了一个视频网站。
视频网站的名字是哔哩哔哩，简称“b站”。红斗的b站主题是一片鲜红，这单纯因为他喜欢这种颜色。最初他曾因官方将鲜红色主题描述为“姨妈红”而颇感不满，不过现在也基本上习惯了这个称呼。
他点开首页上的推荐栏，打算先看看系统有没有给他推荐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没有订阅任何标签，所以推荐栏里的内容杂七杂八、五彩缤纷、什么都有，惊喜感满满。
然而世事难料，红斗几个月之前注册b站账号并觉得这种大杂烩推荐栏挺不错的时候，并没有预测到现在的局面。
只见推荐栏第一个视频赫然是：
【银牙利齿】教你如何在五分钟内吃完二十袋蜂蜜面包XD
（美食圈·银牙吃播）
红斗手一抖，手机被他扔出几米高，撞到了天花板又砸回他的头上。他呆呆地目视前方，脑子没转过弯来。
就“惊喜感”来说，这次有点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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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用颤抖的手点开视频，看到UP主头像是一只金色短毛的大仓鼠、封面上那个正在啃面包的妹子一头黄毛还身穿cos服一般华丽的嫩黄色短裙之后，红斗内心一丝“可能不是她”的侥幸心理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何况她的用户名里就光明正大地包括着“银牙”两个字。
全名是“连猫都吃的银牙大人”。
忽略这个本身很有吐槽价值的用户名不提，他想，银牙怎么能在网站上发布自己的视频？而且视频的内容还这么非人类？她就不怕暴露自己的妖怪身份？都上首页推荐了，没有任何妖阻止她这么做吗？万一有神仙发现她是妖怎么办？这难道不危险吗？
进而，他思索道：现在我应该怎么办？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黄道和百骨，还是私信警告银牙不要这么做？可是万一这不是她的账号，只是别人拍了她的视频呢？还是不要私信了。我要不要看看视频评论，看那些人有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先投个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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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斗还是点开了银牙的吃播视频。
这则视频只有五分钟长。
五分钟内，红斗目光茫然地注视着一百多平方厘米的手机屏幕。
和不间断的、足足有三层厚的、一百多平方厘米的弹幕。
红斗的心情难以言表。
银牙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成为了网红？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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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幕内容摘录：
00:00-第一！！！！
00:00-我是第一！
00:01-刚刚！！
00:02-请大声说出你们是世界第几丑
00:03-当你看到这条弹幕的时候你已经不是前五千了
……
01:15-银牙大人我爱你啊！！
01:17-面包看上去好好吃
01:18-面包你们拿走，银牙我拿走
01:20-请问银牙小姐姐是谁给你买的这么多面包
01:21-承包银牙！说休想都是后来的！
01:22-赌一包辣条是小黄买的(๑•ั็ω•็ั๑)
01:23-小黄买的23333
……
02:30-诶这家面包店我去过
02:32-银牙小姐姐吃得好快啊？？
02:33-不许叫银牙小姐姐！要叫银牙大人！！
02:34-她旁边的橙汁看上去也超好喝
02:35-橙汁给你们喝，我把银牙抱走了
02:40-都快要吃完了我的妈
02:41-本视频的正确标题：“教你如何在三分钟之内吃完二十袋面包并用剩下的两分钟喝橙汁”
……
03:11-这个UP主是什么人
03:12-银牙大人明显放慢了吃的速度
03:12-但速度仍然很快
03:12-面包快跑啊！你们顶不住的！
03:13-阿婆主怕不是仙女
03:14-怕不是食神
03:20-承包银牙！
03:20-休想！↑
03:20-休想！！
03:21-休想！↑↑
03:21-休想！
03:21-休想！！！
……
04:05-吃饭四分钟，做饭八小时
04:06-这就吃完了……吃完了……了……
04:07-我不信，这肯定是加速视频
04:07-就很在意 银牙大人吃这么快不怕得胃病吗
04:08-为什么她吃这么多还不胖啊啊啊
04:10-UP主的声音也超好听，路转粉
04:11-好可爱的小姐姐
04:12-举报，举报这个标题党，她根本没有吃够五分钟(°Д°≡°Д°)
04:14-银牙大人内心os：哎呀吃得太快，那就闲聊一会儿水一分钟吧
04:15-银牙大人今天仍然吃完了普通人一年的饭量
……
04:47-那一天，银牙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小黄
04:48-对啊银牙大人什么时候再录饲养教程？
04:50-别想了，小黄已经被银牙吃了
04:51-什么小黄？@蜘蛛小黄？？
04:52-弹幕日常误会23333
04:53-跳蛛小黄（住口
04:54-关注关注！投币投币！
04:55-进度条强迫症福利
04:57-再见银牙大人！敬礼！
04:58-说是再见，其实明天就能再见了
04:59-银牙：全b站唯一一个日更的吃播UP主
04:59-第一个看完！！
05:00-前面的站住，现在视频才发布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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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弹幕大军的洗礼，红斗失去了看评论区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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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道接到红斗的电话时刚刚下班，他一边迈出医院大门一边将手机放到耳旁，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喂？”。
红斗的大喊声差点把他吓一个跟头。
“你看没看见！银牙！在b站！做吃播！”
“……你冷静点。”黄道把手机挪远，再三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开免提，心里因为红斗的音量之大而啧啧称奇，“我？我当然看见了。”
他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秒，重新批准电话靠近自己的听觉器官，然后奇怪地问：“怎么，你才知道？银牙说她告诉过你啊，她记错了？”
“……她没告诉过我。她肯定记错了。”
红斗尴尬地也停顿了一下，对于“黄道也知道银牙在b站搞事”这个事实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并且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了弹幕里at的那个用户名。
不会那么巧吧？
他想了想接下来说什么比较合适。
“没想到你也会上视频网站啊？”
黄道随口就回答了：
“我给你的印象有这么与社会脱节？哦，顺便一提，百骨在游戏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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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道再次把手机从耳边挪下来，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红斗 已挂断”。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在通话的另一端，最后那段叮呤咣啷的，好像是把手机扔到了地上的动静。
希望红斗那边的屏幕没有碎吧？
黄道收起自己的手机，一面点烟一面想着。他向不远处与他打招呼的同事点了点头，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向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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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错了。
其实是扔到了天花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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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经过两次惨无人道的折腾已经抢救不回来了，更别说红斗第二次扔它的时候用力有点大，它直接就镶嵌在了电灯旁边。
红斗拉严了窗帘，轻松一跃跳上天花板，亲手把手机扣了出来。同样轻松地翻身落了地，他仰起头，面对那个方方正正的凹槽开始发愁。
……要是叫人帮忙修的话，该怎么和修理工解释这个形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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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碎得没法用了，于是红斗打开电脑浏览黄道提到的游戏区。不过也许因为百骨的人气不是特别高，也可能是因为游戏区的参与者太多了，他一时半会没能在里面找到疑似百骨的用户。
红斗又搜索了一下“蜘蛛小黄”这个名字——他极度怀疑这个人是黄道。
点击“搜索”键的那一刻，电脑黑屏了。
有一个瞬间，红斗还以为这用户名其实是个电脑诅咒什么的，谁搜它谁电脑死机；不过当他房间里的灯紧接着也熄灭了、把他晾在一片黑暗中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眼下的处境是小区停电的锅。
对呀，停电，小区大门口还贴着通知呢。
红斗无奈地叹了口气，盯着黑屏的电脑发了一会儿呆，认命地关掉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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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牙，B站UP主，就外表而言是一位很可爱的小姑娘，用户名“连猫都吃的银牙大人”，专职吃播，更新非常勤快。
兼职科普跳蛛的饲养。
银牙做吃播是有动机的。听说做吃播有被食品厂家请去做广告的可能，业余时间能给自己赚点免费的零食吃，何乐而不为呢——她就是单纯地这样想的。
她的第一个视频，也就是第一个吃播视频，是在一个月前发布的，拍摄的是吃完五包零食的过程——刻意地压制了自己的食量。出乎意料的是评论里有个人说“UP主很漂亮，但是吃得好像不太多啊”，她不由得好奇起来，看了看其他同行的饭量。
自此，银牙果断地走上了一条充斥着“up主饭量怎么这么大”的惊叹声的不归路。
但是银牙不喜欢给自己和自己的视频打上“大胃王”的标签，她觉得自己的饭量很正常。
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世界上没有比她的饭量更不正常的东西了。
……反正她就是不打。
银牙发布的大部分视频长度都在二十到三十分钟左右，内容除了吃还有穿插有一些闲聊，从冷知识到国家大事无所不谈。红斗所看到的那个“五分钟吃面包”的视频算是一则小番外，是应粉丝要求录下的，并不代表她一般情况下的更新质量。
说到粉丝，如果红斗看看银牙的粉丝们，他就能理解为什么银牙不怕暴露身份肆无忌惮地做吃播了。数量多达上万的大部分粉丝——有男有女——都把银牙当小仙女捧着，就算有人站出来告诉他们银牙是个妖怪，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表示“是妖怪又怎么样，我们还是银牙大人一生吹”。
漂亮的外貌真是个了不起的资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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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早的跳蛛饲养教程并不是特别像“教程”，至多算是在摄像机前面炫耀炫耀自己的小宠物罢了。她的宠物是只很可爱的跳蛛，养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盒子里面，体型大得不合常理，约有四分之一个巴掌大小。它的身上覆盖着短短的金色茸毛，睁着闪闪发光的四只大眼睛，总之就是和她一样上镜的一副长相。
评论区里有一大半人是在问“怎么才能把跳蛛养得这么大”。她没有回复他们。
被一个评论问及宠物叫什么名字时，银牙下意识地扭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靠在墙角阴影里抽烟的黄道。点燃香烟的那一点火光忽闪忽闪的，像一颗星星，微微照亮了对方暗金色的眸子。
她嘴角噙起一抹调皮的微笑，敲字道：
“名字是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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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那条评论的的回复底下，不出意外地跟了一长串清一色的：
“回复 @连猫都吃的银牙大人：大师球！”
“回复 @连猫都吃的银牙大人：大师球！”
“回复 @连猫都吃的银牙大人：仓鼠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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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道的形容是，银牙在美食区火得比仓鼠跑滚轮的速度还快。
当然，她接到了不少广告，节省了一大笔吃饭的开销。
虽说有时候这笔开销是由黄道承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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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开始做饲养教程是在两个星期前，那段时间银牙还没有置办好录视频的工具，只能借用黄道的电脑和摄像机，顺便借住在黄道家。当银牙不经思考地向粉丝承诺要直播一段小宠物的日常之后，她忽然想起自己把那只跳蛛借给红斗完成“观察节肢动物”的生物课作业了。
好在她有绝佳的补救方案。
“小黄！”梳橙色双马尾的女孩双手背在背后，挂着一脸甜甜的笑容，从卧室晃荡出来，径直来到正坐在沙发里刷朋友圈的中年医生面前。
黄道抬眼一看，不寒而栗。他很清楚这副表情的含义，多半是又要拜托自己干什么苦差事。
“什么事？”
“你帮我录一段视频呗？就是……你来当一下我的嘉宾？”
“直说要我做什么吧。”黄道做足了心理准备，如是要求道。
“——变成蜘蛛让我直播一会儿。”
“……”
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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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银牙和小黄的直播间(๑❛ᴗ❛๑)
房间号：*****
“你们好呐！我带着小黄来给你们直播啦！”银牙弯起眼睛，笑得异常满足。她朝摄像头举起摊开的手掌，露出手心里趴着的一只称得上是“巨大”的暗绿色跳蛛，几乎占了半个手掌。它的双眼呈很特别的金棕色，眼神稍有些黯淡——确切地形容，那是一种生无可恋的目光。
「直播了直播了直播了」
「啥这是小黄？」
「银牙大人我爱你啊银牙大人求嫁！」
「小黄染发了？这不是我认识的小黄」
「主播你为什么吃不胖啊？？？」
“嗯，怎么说呢，那也是小黄，这也是小黄，”银牙用指尖轻轻揉了揉黄道的头顶，黄道一副明显不想配合的模样，死了似的纹丝不动。她随口就编造背景，“就是说，他和之前的‘小黄’名字一样都叫小黄，因为我不太会起名嘛，所以你们认识的小黄的名字其实是照搬他的名字……”
「小黄是一只有背景的跳蛛」
「语无伦次的银牙小姐姐好可爱啊www」
「所以银牙大人先养的这只小黄吗」
「小黄一号？」
“对对对，先养的这只。”银牙又露出那种满足的笑容，“总之，因为你们认识的小黄借给朋友做生物课的观察作业了，所以这回给你们录这只小黄。”
「羡慕银牙大人的朋友」
「嫉妒使我变色」
黄道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银牙的表情，再次不寒而栗，把自己的八条腿同时缩了缩，开始后悔自己几分钟前答应了银牙帮忙直播的要求。
被银牙挂着这么一副笑脸拿在手上展示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他在心里祈祷：但愿没有认识我的妖在看这个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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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小黄看上去有点怠惰x」
“唔，不用在意！他平时也都是很颓的样子。”
「它也和之前那只小黄一样听话吗」
“他可听话啦！来，小黄，和摄像机打个招呼！”
「还有打招呼这种操作？？？」
「惊讶」
「蜘蛛怎么打招呼啊」
「话说小黄二号之前有打过招呼吗」
黄道沉思片刻，从银牙的手心里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迅速爬下了电脑桌。他躲在桌下的阴影里，用八只眼睛警告性地瞪银牙：告诉他们你的宠物和我同名就算了，还想把我当马戏团的动物使唤？
“欸，”银牙把脸探到桌子底下去，跟着黄道一起脱离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她讨好地笑道，“就打个招呼而已呀！要是你听我的话，我就给你做个好看的窝好不好？”
黄道无声地说：去你的吧。
他坚决拒绝继续直播。
弹幕们不知所措：
「这只小黄跑了？」
「翻车了？」
「跑了吧」
「应该没有跑远」
「好像是待在桌子下面呢」
“回来打招呼吧！小黄最乖了不是嘛！”银牙向黄道伸出一根手指，希望这只成精的蜘蛛能回到她手上。
黄道无动于衷，甚至向里面缩了缩。和观众打招呼什么的太丢脸了，他不干。
银牙不再说话，抿紧嘴唇盯着他看。她亮黄色的双眼里饱含失落和忧伤。
暗绿色的蜘蛛不自觉地又往阴影里退了几步。
半晌，银牙才委委屈屈、轻声细语地开口：“真的不能听一次我的话嘛？”
黄道投降了。他慢吞吞地挪着步子爬上了银牙的手指。在银牙一秒变脸、开开心心地把他带回镜头前的时候，他忍不住抬起一只前肢掩住自己的脑袋。丢脸，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