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结
总得写点什么。他一边想一边
抠着手上的死皮，抠完死皮他开始抠指甲垢，
是的，总得写点什么。他感到屋子里沉闷异常，
像有人要把他的这个想法逼回去，
他开始脱衣服。写作是排除
而不是攫取——他想——在公共浴室里
他始终保有一条内裤的底线，现在
他脱光了——他看着自己的裸体——但问题是
内裤是如何更换的，如何
让一条湿的内裤褪下，一条干的
套上去，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像一个女人
突然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手足无措。
他无奈地盯着自己的身体，像一个失望的小偷：
一个钱袋子悬垂着，那里打着死结。

读特朗的一幅肖像
我在看着他的时候仿佛
他也在看着我，但不是揣测
他的嘴角倾斜
有平缓的诗句般的笑意
由于角度的关系
伟大的诗人只有一只耳朵
少了一只耳朵的诗人
看起来正好——
恰到好处
不是皱纹，不是白发
是少掉的那只耳朵——我想——
让他的笑又像诗句般陡峭
他的眼睛在梦境中掌握着微妙的平衡

画饼
河流流过村庄
那么多的竹排顺水而下，那么多的尸体
顺水而下
一群白色的的鱼分食一头白色的猪
河流静止，流动的是岸
夜晚的深处
风声里有细语
一群白色的鱼分食一块水中月

猫
一只猫蹲立在门边。
在我发现它时，它一动不动地
望着我，黑色的皮毛，
三角形的小脸，目光多彩,诡异而
幽深如一个旋涡。
好像它不认识我！
如同此时我不认识它——
那不是眼睛，
不是一双眼睛在一张猫脸上，
不是一只猫！
但随后，它转过身去，
迈着猫的步伐。它走进的夜
像我走进的一只猫眼。

布朗利去了哪里
布朗利去了哪里
似乎没有人知道
我想，他的两匹马
应该会知道一些
他在赶马车
或者带它们去河边饮水的时候
一定跟它们说过什么
我想我就是那两匹马当中的
一匹，我的主人拍拍我的肩
向我告别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原野的尽头
所以，现在在这里跟你们说话的
不是我
而是布朗利的马

总是记忆
那些经过化妆师的手迅速老去的演员
是幸运的——
有时候，因为需要
我变成一个老人，那个老人的沉默无言
就是我现在的
沉默无言，并根据这样的静默
我制造出
黄昏
落日
和空旷的原野。
但这个老人的脸永远只属于
我记忆中的
某个老人的脸，或是一些衰老特征的
组合。我无法从我现在这张尚算年轻的脸上
想出我年老的
具体样子。
总是记忆，总是记忆代替我的未来
站在恒久的落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