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陶兢天被羁押的第三天,警方那边传来消息,兢天集团动用一切关系,让他取保候审,只是被勒令留在本市,禁止出境。莫绍谦接到文浩电话时,眉心紧蹙,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陶兢天,即使深陷囫囵,他也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整件事情发展得有些始料未及,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南湖园工地那边,有了新的进展,舆论很快指向陶兢天,前几天工人家属闹事,整件事情已经平息,远中集团内部运作也逐渐步入正轨,股价回升,对于莫绍谦而言,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毕竟,远中是曾经的莫氏,如果它倒了,他想,他会比慕咏飞更痛苦。
办公室里,荷姐触着下巴,习惯性地来回踱步,若有所思,陶兢天能保释出狱,在他们意料之外,她的心思一向缜密,不知怎么,这次竟有些隐隐不安。
莫绍谦低头沉思着,照理说,陶兢天这次已经是穷途末路,但是,他还是轻敌了,毕竟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还未一网打尽,所以才让他钻了空子。
整个局势对陶兢天来说已是无力回天,缺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证据确凿,他已经逃无可逃。
铃声大作,莫绍谦拿起手机,看着来电显示,微微蹙眉。
“什么事!”
“姐夫,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我有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莫绍谦挑挑眉,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有什么就直说,吞吞吐吐不是你的风格!”
慕振飞无奈摇头,果然,莫绍谦就是莫绍谦,什么也瞒不了他。索性,直接对他说:“是我姐姐,她......她想见你一面。”
他知道,此生,他和姐姐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太久,如今,莫慕两家两不相欠,姐夫与童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起,也肯定不想在继续这样永无止境地纠缠下去。
“我和她没什么可说的!”
“姐夫,我姐她没有恶意,她只是想当面给你道个谢,算我求你,就给她这次机会吧!”
慕振飞语气几乎恳求,他每一次这样低声下气,都是为了姐姐,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那是他唯一的姐姐,他不忍心。
莫绍谦久久不做回答,他怔怔地盯着桌上童雪的照片,眼神更是让人难以捉摸。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一阵儿,就在慕振飞抵不住那种沉默,快要放弃时,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
“就一个小时的时间!”
慕振飞欣喜点头,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高兴地对他说:“一言为定!”
莫绍谦不再多说,挂掉电话后,习惯性地玩弄着桌上的古董台灯。第二天一大早,他如约而至,老马为他打开车门,下车之后,他习惯性地仰头注视着‘远中集团’几个字,只是眼神没有了往日的复杂,倒是多了几分坦然。
他大步走进去,径直来到以前的办公室,慕咏飞坐在那里,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莫绍谦没有直接理会,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习惯性地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
慕咏飞这才回过神,看着那张在熟悉不过的脸,淡淡地说:“来了......”
莫绍谦有些不耐烦地抬腕看表,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有什么就说吧!”
他的声音一贯低沉,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慕咏飞看着他,这个男人,究竟为什么让她爱了整整十二年。
记得上次与他相对而坐,还是两年前离婚那天,同样的办公室,同样的两个人,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依旧不辩喜怒。
“上一次,远中被人陷害,一度陷入危机,是你在暗中帮忙吧?”
“不是!”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毫不在意地看着窗外。慕咏飞低头轻笑一声,眼里满是苦涩。
“是你让振飞守口如瓶的?不过你还是忘了,有什么是我慕咏飞不知道的。”
慕咏飞优雅地摊开双手,一副不可一世得样子,莫绍谦依旧保持沉默,只是他那毫无表情的脸庞,深深地刺痛着她。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借此机会,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远中,拿回你父亲的基业,可是你偏偏没有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你放心,我莫绍谦当初既然放得下,就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拿回远中!”
慕咏飞的心,仿佛被谁狠狠地抓了一下,不过,她仍然极力克制住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正眼看我,十二年了,我从二十岁到三十二岁,女人一生最好的年纪都已经过去了,我还记得咱们结婚的时候,你才二十三岁,还是一个略显青涩的大男孩。而如今,岁月依旧把你雕琢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时光在你脸上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气质,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她嘴角噙着微笑,似是赞美,眼中还有隐隐的泪光。
“十二年前咱们新婚之夜,你第一次提出离婚,我用最尖酸刻薄的话跟你大吵了一架,最后你甩门而去,留下孤独的我,哭得泣不成声。这十二年来,我用我最渴望爱的孤独,熬成了毒,一丝一缕,都侵入了我的血脉,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生一世纠缠下去,死不停息,没想到,还是走到了尽头。”
慕咏飞含泪看着他,他依旧冷漠得如同从前一般,一点也没变,也从未对自己施舍过任何柔情。
她以为通过她的努力,他可以慢慢爱上她,但这么多年后她才发现,一切都是枉然,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痴人说梦,有时候她在想,如果人生可以再重来一次,她会怎么选择,但是她不后悔,她会依然选择爱他。
“振飞曾经劝我,让我算了,他说得可真轻巧,我为这段感情,倾注了一颗心,付出了所有,可是,却成为了一个笑话。他说我不懂你冷酷外表下的孤独和脆弱,十年忍辱负重的艰辛和无奈,绍谦,他说得没错,你的父亲因我而死,那十年,你失去了很多,其实,我就应该知道,从我布局的那一天起,我就注定失去你了......”
慕咏飞看着他,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是的,从一开始布局,逼得莫氏破产,害死他父亲,这一生,就注定她得不到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因为自己一意孤行,因为自己愈近疯狂的爱,失去得太多,可是最后,他还是心软放过自己,她恨,更确切的说是不甘心,假如一切可以重来,她宁愿他不择手段将她逼至绝境,至少他们还能彼此纠缠,也好过这样,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毫无感情,甚至是怜悯也没有,他挽救远中,只不过是为了他父亲,根本就不是为了她。
正如振飞所说的,他不顾一切地挽救莫氏,就是为了想留在他父亲身边,她何尝不是一样,只想留在他的身边,留不住人,留住那份感觉也好。
莫绍谦别过头,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起身,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范围里,她落空的右手,显得颓然无力,泪,还是无声的滑落,他们背对着,他也看不到。
“请等一下!”
他停在门口,一动不动。
“对不起......”
莫绍谦顿了一下,有些怅然,他微微侧头,眼里写满了复杂,他记得曾经说过,最怕自己会心软,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在女人面前心软。这么多年的纠缠,如今,能换来她一句对不起,也是值得的。
他笑了,笑得如释重负,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蔓延全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