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孤城
“你个**小子。”金启明随手抄起手边的一堆文件就丢了过去,一呼啦全打在高逸林的脸上,他却再没有半分的心疼,脸红脖子粗的怒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啊?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不分轻重的给我惹祸的?啊?”
“就是因为分轻重,才会让薛政委他们进城。”高逸林理直气壮的回击,“日本人已经打到眼皮子底下了,为什么还揪着这种不是问题的小事不放?”
“不是问题的小事?”金启明只觉得胸口一闷,就差一口老血喷出来了,指着眼前这个害人害己的外甥就是一顿臭骂,“这不是上军事法庭就能解决的事明白吗?这是掉脑袋的大罪,是所有人都会陪着你掉脑袋的大罪你这个**。”
“所有的事我一力承当。”
金启明随手一抓抓了个空,气得上去冲着高逸林的脑袋就是一阵狂揍:“你算哪根葱能承担下这个罪名?你觉得自己几斤几两能承担下这个罪名?”
一旁的胡秘书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去使劲拉住了金启明,拼命示意高逸林赶紧出去,哪晓得他不但不领情,竟然还继续顶嘴:“南州城能不能保得住都是问题,上军事法庭又算得了什么?”
金启明一口气过不来,差点晕过去。胡秘书赶紧叫人去传军医。这两人只要争执起来,自己是一个头两个大,安抚完这边又要劝解那边,次次如此。偏这高逸林觉得自己没错的时候又说不通,劝来劝去,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祖宗诶,适可而止吧!”胡秘书就差跪下去了,“你舅舅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真要把他气死了我看你就舒服了是吧?”
高逸林又想上去帮金启明顺顺气又气不过,瞪着眼睛看了半晌才转身离开,出门却遇刚赶过来的欧阳兰。
欧阳兰将人拉到一旁,看了看周围来回巡逻的士兵,问:“军部戒严了谁都不能出去,怎么回事?”
“见了刘科长再说。”高逸林也不顾别人的目光,拉着欧阳兰就往刘成的办公室走去。
欧阳兰忙甩开他的手,躲避着他不解的眼神,找了个话题压制自己的心慌意乱:“今早城外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好几次跟欧阳兰提起在一起的事,她总是避开,虽然这样,高逸林却知道其实欧阳兰已经接受他的话了,但每次拉她手的时候她都心慌意乱的甩开。他也不会生气,毕竟她是欧阳兰。只是眼下情况太过紧急,没有太多的时间给自己说些别的话,干脆让欧阳兰回去叫上柳如烟,三人急匆匆往刘成宿舍走去。
对于早上的枪声,军部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薛敏他们进城后中岛次郎就没有了动静,只是在城外安营扎寨,似乎想打围城之战。
刘成等人虽然心急如焚,向士兵打听消息却只得到“不知道”三个字,想出军部却又被告知金启明已经下令戒严,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出去。正好高逸林过来,不等他喘口气便急切的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薛队长他们进城了。”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高逸林。
高逸林将情况大概说了一下,柳如烟就嚷着要去见薛敏,被拦了下来:“现在的情况,根本出不去。”
“出得去要去,出不去也要去。”柳如烟暴躁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就算是站长亲自拦着,老娘也不会手软。”
高逸林眉头一皱:“这一出去就是通共的罪名,说不定还没见着薛政委就已经被枪毙了。”
“柳如烟,坐下。”刘成瞪了她一眼,道,“冲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能怎么办?”欧阳兰不服气的问,“就这样干等着?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金启明到底还想怎么样?送他上军事法庭?”看着一旁不语的高逸林,“高逸林做错了吗?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薛敏他们全都死在外面?”
刘成摇摇头。遇事时,欧阳兰和柳如烟还是如此的不成熟。
“你摇什么头啊!”柳如烟不满,“刘成,你别跟老娘说你站金胖子。”
“高逸林没做错,金站长也没错。”面对欧阳兰和柳如烟如刀子般的眼神,刘成继续,“站在金站长的角度,他是必要要这么做。目前的形势你们也都知道,如果追究下来,可能不止高逸林要担责任,军部所有人可能都会被连罪。”
欧阳兰和柳如烟也不是不懂,只是对于牵扯到薛敏的事上,难免会看不清,会犯糊涂。
高逸林低声开了口:“就算被枪毙,对于这件事我也不后悔。”顿了顿,话题一转,谈起了当下最大的问题,“必须说服我舅接纳薛政委他们,鬼子的兵力大概是我们的三倍,又有重型武器,咱们的士兵战场经验少,只要能和薛政委他们的战术配合,再请求援兵,应该能抵挡一阵。”
“援兵不是那么好请的。”刘成幽幽开口,“最近的援兵就是渭河城,根据薛敏他们拿来的情报来看,鬼子的兵力拿下南州城根本不是难事,为什么要偷袭他们的根据地?”
欧阳兰果断开口:“断后路。”
刘成点点头:“要拿下南州城,首先就得断后路。如果不断后路,打起来,我们的援军首选就是渭河城,其次就是淮县的友军,既然友军的根据地已经被偷袭了,那么渭河城我看也是在所难免。这两条重要的后路已经被堵,再是能请到别的援军,要到达南州城也得经过一个敌占区。”
高逸林接过话:“且不说能不能闯过敌占区过来支援,就是能闯过,兵力也会折损大半。”
“绕路的话,我看这南州城还不如拱手交给小鬼子,”柳如烟平白无故白了一眼高逸林,“这样还能保住这一城的百姓。”
谁说的都在理,关键就在于金启明。而说服他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到高逸林的头上。高逸林也不是傻的,这次虽然做对了,却也是欠考虑,再加上自己控制不住的顶嘴,要说服就更难了。好在还有胡秘书,只要配合得好,还是有希望的。
虽然带来了情报,在国军的心里却都一致的认为,日本人也是薛敏他们带来的。如果他们没有往南州城撤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准备就与日本人交上了火。相反,在薛敏他们一方的心里也一致的认为,如果杨兴没有阻拦高逸林,张汉和其余两个战友也不会牺牲。造成这个结果的,都是杨兴。
为张汉整理好遗容,吴国忠起身站定,忍住眼泪和大家用最庄严肃穆的方式和张汉做了最后的告别。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他绝不会丢下大队,绝不会丢下战友。
薛敏擦掉眼泪,从包里拿出张汉交给她的带着血迹的信封,沉默了半晌才拆开,取出两张也被浸透着血迹却分开折叠的信纸,打开,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吴国忠见状,上去接过来一看,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泪如雨下。
“在游击大队发展扩大队伍期间,多次执行上级下达的任务……”吴国忠哽咽着,一字一句念出信纸上的内容,“掩护主力部队撤退,切断敌军粮草运输,保障后方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哽咽到无法再说下去,唯有薛敏接过来继续:“经上级考察决定,特批游击大队正式并入淮县支队三连三排,”强忍住眼泪宣布任命,“张汉……为三排排长,吴国忠为副排长,薛敏为政委。以下班编自行任命。”
这本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却因为来得太迟,此时并没有一直以来期待的正式改编的喜悦,反而化成一股浓浓的悲伤围绕着这只有二十几人的三排。
将信纸重新折好,薛敏再打开另一张,强忍的眼泪却突然夺眶而出,回头定定的看着冷月,哑着声音喊着她:“冷月。”
冷月虽然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但从薛敏的眼里可以看出,不是坏事。
“冷月。”薛敏再喊了一声,颤抖着将信递给她。
冷月不敢接,虽然感觉到不是坏事,就是不敢伸手去接。一旁的岳苏替她接过来一看,激动得语无伦次:“过了,冷月,你……过了......审......”
这是关于组织对冷月长期考察过审的通知,经上级考虑决定,批准冷月加入大队。从此刻起,冷月就是一名真正的八路军战士,处境再也不会如以前一样尴尬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冷月都觉得不太真实,却又是盖着上级认证的红色章子的真实。这一刻,薛敏等得太久了,冷月和岳苏也等得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忘记了时间,只是一味的想着,她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加入他们,什么时候才不用那么尴尬的待在大队里。而今,所期待的成真,却没有高兴得跳起来,只有相拥而泣,只是无言的祝福。
另一边,将局势分析透了的胡秘书在金启明的吩咐下,拨通了渭河城军令部的电话,得到的回答是:“军令部被偷袭,我们也在请求支援。自求多福吧!”
这个消息,让刚刚平复的金启明胸口突然又一闷,缓了片刻后亲自打电话给上峰请求增援,得到的答复比前一个还要恶劣:“现在战局紧张,兵力全都上了前线,你们坚持五天,五天之后,我想方设法都会给你们调派兵力支援。”
“不说五天,一旦打起来,能坚持三天就是最大的极限了。”金启明的手指重重敲在桌子上,声音有些响,他反应过来后立刻收起手指,降低声调再次说明情况:“日本人有重武器,兵力也远在我之上,渭河城也被偷袭,现在只有上峰能救南州城了。”
“我们也没有办法。”电话那头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必要的时候,弃城吧!”
刚收下去的脾气突然一下爆发出来,金启明不管不顾电话那头的身份是不是高于自己,开口就吓得胡秘书愣在原地:“弃城?这一城的百姓拱手让给日本人去糟蹋,这是身为军人应该说的话吗?”说罢啪的一下挂断电话,觉得胸口越来越闷。
不说胡秘书,乖乖站在一角的高逸林也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时,胡秘书已经帮自己的舅舅顺着气了。
“哪怕是再没有人性,这种话也不该说第二遍。”想起上峰的态度,再加上那次让人想起来就觉得惭愧的行为,金启明其实想骂对方**的,却又不能开口,只得自己生闷气。
高逸林看准时机,开口道:“舅,合作吧!”
胡秘书顺着气的手停滞了一下,金启明明显感觉到了,歪头看着他,问:“你也这样想?”
考虑了片刻,胡秘书还是点了点头:“日本人为什么在城外安营扎寨?就是为了等重武器。重武器一到,这城,破。”
“废话。”金启明嘲笑道,“重武器一到,他们又能做什么?还不是一炮的事情。”
高逸林又趁机开口:“我看队伍当中没有邹副官,或许可以去问问。”
金启明歪着头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高逸林口中的邹副官是何许人也,但是如果人已经不在了,等到重武器一到,所有人还不都是炮下鬼魂?
高逸林见自己的舅舅不说话,又继续引诱:“不管什么情况,先问一问,或许他们有别的办法。”
问总比不问的好,可是他金启明拉不下这个脸,便让胡秘书和高逸林替自己去交涉。第一步成功后,高逸林又乘胜追击,请求解除刘成欧阳兰和柳如烟三人的军部禁令,拗不过自己的外甥,金启明只得答应。
得到消息的刘成三人,带着对薛敏和冷月那浓浓的思念之心,恨不得刚踏出军部就到薛敏跟前一样,一路上激动而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