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扬眉替自己问出一句疑惑，大渝使团人数虽不在少数，可是还能人人都嚣张跋扈不成。莫非我遇到的，还不是个例，大渝人当真以为占酒泉逼张掖，大梁就都在他掌握之中，故而，在金陵京畿，也无法无天了么。）
：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
（两国交兵，不为难使节，纵然当真犯了什么事，也不过是警告扣压，不能当真以大梁律法去衡量大渝的罪名。这样想来，大抵也猜测的到，狼性的大渝人，会做出什么。）
：想来乔大人也很为难。

所谓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变成了这些渝人的挡箭牌，犯了事，也抵多关他们一阵，还得牵扯礼部那头，着实麻烦。正因如此，他们也更为过分，成了解不开的结。
“这一个月来，单愚来处理的便已不下五宗。”
但见卷宗，却不止这个数。
“为难却也无奈，卫兄方才也算是为我们出了口气了。”

：如此……
（虚虚一瞥，略松手中禁锢，不出所料的暴起挣扎，剑鞘一绞，重重踢上他膝弯，喀嚓，听得到清脆的一声。将一贯无辜的表情递与瞬间白了脸的渝人，也歉意的对乔郎道）
：是我疏忽，让他又挣扎起来，一时失了分寸，还要劳烦乔大人替他寻个大夫，毕竟，怠慢使节也不是我大梁的气度。
（断了骨头，想恢复如初，至少在金陵的这一段时间，是该安分守己，不能扰民的。大渝人最看中的就是马上功夫，若是腿上留了毛病不能上马，如同弃子。）
：还盼乔大人，不怪罪才是。

说时快慢，瞳孔微缩，将卫郎举止尽收眼中，骨折之声骤然入耳，自个膝盖也不由软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稳住身姿。低头即迎渝人瞪视，隐晦地瞪回他，侧首对卫郎。
“卫兄眼疾手快，阻这人奋起伤人，愚当言谢才是，不敢怪罪。”
睁眼瞎话，一本正经。
“愚会替此使请最好的大夫，必不失礼节。”
挑眉，我可不就是大夫么。虽伤他筋骨倒不至于，但让其受点别的难，是可信手捏来。

（他意会自己未尽之意，便点点头，将手中压着的渝使转递刑部衙吏。）
：下次再有这样不安全的情形，刑部多文吏，不若借用禁军巡防营来处理。
（禁锢了在金陵的行动能力再转与刑部大理寺，想来要省却很多重复闹事儿的行为。错出的半截雪亮剑锋，瞬息入鞘，扣住剑簧。坊市的损失，依然不能要渝使来偿，莫说他们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作为来敲大梁竹杠打秋风的一群土匪，怎么可能身有余财，不讲道理，写在他们骨子里。）
：这个损失渝人自然是不会偿还的，兴亡皆是百姓苦呐。

同僚带巡防营人至，擒过渝人，对卫兄点头，先看过渝人膝盖，再与同僚交代几句，让他先将人压回刑部。
“自是如此办。”
长喟，兴亡百姓苦，这道理如何不懂，只能尽之力微弱，竭尽全力罢了。不出言应此言论，拱手作揖。
“礼部那头还要去交代一声，愚先告辞了。”
负手，离。

暗雨坠寒滴，黄叶衰草，秋风淅淅，透过车帘漏进来都锥心刺骨。
听得陆刃隔帘低声说一句，人带来了。不曾说话，亦不曾下轿，将戒子又转了一圈，静如止水。
“本王在里头看不真切，今晚月色可好？——叶长史。”

叶榕
玄衫浸透，息声短促，偃消灰山簌雨。两手阖缚腰背，周身遭锢，泥道拓过靴履深浅印痕，复被强推轿前。跄然近一步，长刀业已横项，密雨垂切，淋溅低哂面色，喉头滚时，细薄锋刃砺磨皮肉，声混血线低哑。
“殿下还是不要出来的好。美则美矣，却有砭骨之寒。”
咽去呛咳，笑尚挂唇际，帘风微动，掀起轿窗一角。
“您受不住。”

风吹卷帘，一方夜色里，他目光慑来，又被掩去。于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眉眼皆染上哂色。
“我应该说过，萧望元，你高攀不起。”
“本王给了你选择，可惜，还是选错了。”
浮云蔽天，哪儿来的月。叹息几不可察，面目疏冷，口中却是一副恬言柔舌
“叶榕，这样好的月色，送你一程——够也不够？”

叶榕
垂眼视刀，风霜射入剑眉，徒添峻意。他声掷落，铁鞘骤然磕撞后肩，冷不防膝弯受力，踝处一拧，跪跌进泥水。发尾沾垂泞淖，一道光电劈空，得见苍白面色，收目舆轮，轻缓勾起唇角。音色削薄，却照旧平淡。
“叶榕的命不值几个钱。”
腕绳紧勒，秋雨灌衣袍，有刺膝骨寒。勉强支起身，将抬首时，复被刀背压过。伏他阶下，落拓此身，惟余眉目清冷。
“殿下想要的，望元给不了你。”

“闭嘴。”
容颜骤至雪封，眼中缓缓流过冰河。挥开车帘，不顾朔风湿冷，踏入尘泥，半垂双目视他，居高临下。
“望元……你凭什么这么叫她。”
长睫撒满细密水雾，眨眼时汇成了冷滴，顺着面孔划过紧绷的唇，眼底燃着两丛暗火，深沉幽冷。
“是殿下。”
足尖抵颔，狠狠抬起他的头
“殿下。”

叶榕
半身低伏，面承蛮力高仰，抻直颈线，接落霪雨。扬眉掀唇，目无避色，对副郁火寒霜。风过刺虐，嚣然于世。
“您在惧怕什么，”
甫开口，方觉喉音涩滞，彼时他靴已收，颔覆尘泥，混垢秽滑下，消浸衽口。摇首歇缓，连咳带笑，半侧肩以视人，照两字口吻。
“——殿下？”

“放肆。”
如今他一身污淖，竟还妄图沾惹清风皎月。不知是冻是怒，十指皆颤，牙根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
“无知庶人。”
水雾迷眼，蓦然一件薄氅披身，隔断渗入骨中的冷，头顶也撑开一方无雨天地。像因暖意度身，波涛汹涌便渐渐偃旗息鼓，重归浪静风恬。
“我能给她的，都是你给不了的。”
弯身近他，不顾衣摆落入泥泞，不温不火。
“你很喜欢她，本王欣赏。她是天之骄女，生来尊荣，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有别的盼望。”
袖口缓缓揩净人面，提一分笑，用商量的语气。
“不如我们，就成全她日后一个安常处顺，好不好？”

叶榕
疾风起，是伞骨一撑，划开泾渭。雨渐闷声，自长骨顺流，瀑坠如帘。臂腕僵冷，微展袖底指节，探触三两秋凉，粗砺而拙钝。
“譬如，苦痛？”
嘲意未尽褪，稍倾前身，凑过耳畔，复同他念遍安常处顺。
“您就好像在祝她，天保九如，孑然一生。”
眼底明净，别首让过衣袖，周目莽苍，长夜入怀。
“殿下从来，都在月色之外啊。”

纵他大张挞伐，也不曾惊动。反手扣紧他下颌，扳回直直望进他眼里，不吝再施舍善意，甜美蜜渍下是冷锐寒锋，笑也淬毒，一字一字，几近无声。
“我乃无边长夜，才能衬月色皎洁。
发力推开，白电当空，映面色惨然，背身负手。
“了断她一片痴心，我会同她说，你回家娶亲了。你要恨，就恨我。”
风雨凄迷，枯桠曳曳，夜之将尽，天未明。
接过纸伞，淡漠送上最后几个字。
“陆刃，送叶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