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雪花·缘||【明燕】人间何处问多情

“明日--”
含糊不清的梦呓声中，素手伸出了锦被。欧阳明日握住那只微微出汗的手，俯身在女子枕畔柔声道：“我在这里。”
上官燕缓缓睁开眼睛，肺腑之间仍是有撕痛，呼吸起来十分不畅，但和之前那种濒死的感觉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
“你怎么了？”
她见他眼眶微红，竟像是哭泣过一般，不由惊异道，“我之前做了什么？”
“你险些吓死了我！”
他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再不醒来，我就打算和你一同去了！”
他目眦尽裂，眼底尽是彻夜未眠的乌青，向来平静或温存的眼波里有歇斯底里的疯狂色彩，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伸出另一只手来抚摸他的面颊，“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擒着她的手腕轻吻她手背，神情渐渐落寞，语声暗含悲痛，“你若要继续练这套剑法，就要弃情绝爱，非龙魂刀之主不可生情，否则就会气血逆流而亡--燕儿，你打算作何选择？”
她惊愣住，久久才回过神来。竟是不能回答。
当年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他拒绝古木天。如今她--十年剑舞，多少风霜，前路还有无尽险恶，她怎能轻易放弃？可是青梅竹马，情定终身，她又怎能负他海誓深情？
他见她为难模样，长叹一声，伸手阖上她双眸，”我明白了，你且好好歇息，不要多想，调理好身子再说。“
不知为何，她仿佛听到这平淡语气中有玻璃碎裂的声响，有什么东西要远远离开她而去，这种撕裂感甚至超越了胸口的伤痛。她不由抓住他抽离的衣袖，急唤道：”明日，不是你想的那样！“
头离开枕，顿觉钻心刺痛，一咳，唇边溢红。他眼里交织破碎的痛楚和凄凉，俯身吻她的唇，血在两人之间漫溢。
”燕儿，我爱你--你只要记得我爱你就够了--“
她只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顺着他的舌尖流入她咽喉，慢慢侵略她的意识，当她想到什么的时候却已然饮下了大半。
”不要--明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不要忘记你--“
她奋力挣扎，泪水从眼角滚落湿透了绣枕，却只见他眼里的决绝凌烈，仿佛夕阳下燃烧半山的红樱，落英遍野，泣血啼鹃。

第六章 情深我自判憔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铺天盖地的风沙淹没了古今无数来往的商旅，唯有铃铛声声的骆驼看惯这黄云紫塞三千里，女墙西畔啼乌起。玄色劲装的女子背负宝剑，抹额上一颗莹透深暗的堇青石昭示着凛然不可侵的冷艳气质。她正是步出江湖便遭到各路人马追杀的上官燕，从名门正派到水陆宵小无不觊觎玉玺象征的财富和权力。
空无一人的沙漠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身材高大，阳光迎面打上他刚毅孤冷的面颊，身后投下华表一般庄严盛大的影子。他具备杀手所有的冷酷、理性、快刀斩乱麻的特点，但偏偏从高耸的眉骨、硬挺的鼻梁和山峦云根一般健壮的骨骼中，透出一股顶天立地的浩然正气，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让人产生一种，即便被他所杀也心甘情愿，死得其所的感觉。
”上官燕，今日便是你死期！“
空旷的沙漠里，这一声低吼并没有被风吹碎。侠女柳眉一蹙，冷冷不屑道：”自出江湖以来，还没有敢对我这样说话。“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我！“
男子狂傲地哼了一声，”鬼见愁司马长风，今日为报家仇，誓杀上官云后人，女神龙上官燕！“
说完，还没来得及等她反应过来，龙魂刀已然出鞘！
上官燕听到他陈述理由时候吃了一惊，却见金光闪闪的刀锋迎头劈来，如同晴空霹雳，连忙拔出凤血剑相迎。奇怪的是过招数百，两样兵器之间生出某种相映相惜之意，让他们彼此都不想真正伤害对方，只醉心于这武学的奇妙共鸣。

上官燕只觉心中压抑许久的东西在萌芽，江湖传闻她容颜绝世，一笑倾城，死在她剑下的人见到她抿唇一笑也心甘情愿。可是没有一个人走进她心里，直到今日血战长空，眼前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武功和一身铮铮铁骨令她不由心折。这种感情似爱非爱，沿着手中凤血剑的纹路渗入她血管骨髓，说不清是刀剑之情还是人先生情。师父说，自己定会爱上龙魂刀的主人，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之前自己还不信，自负且叛逆地对师父说，燕儿的感情自己做主，才不会受到兵器影响，此刻居然有些脸红。
战酣十分，突然从周围的沙地底下冒出数十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每个人衣服上绣着神月教的标记。
上官燕不由咬唇，疑惑又带着恼意看向司马长风，”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莫不会是她看错了他的为人，竟这样以多欺少求胜。
司马长风不发一言，龙魂刀直接向黑衣人攻袭而去，招招狠辣不留情，且始终将她护在自己的刀风之内。上官燕静静看了一会儿，也加入了战斗。不多时，这些黑衣人全部毙命。
“我要杀的人，绝不容许他人插手。”
他收回刀，简洁又冷淡地道了一句。
“刚才你说家父和你有仇，是怎么回事？”
她把赞叹埋在心底，转而提起之前的疑惑。
“上官云杀害司马家六十余口，此仇不共戴天！”
他似是回想起什么，声音陡然含戾气。
“不可能！先父绝不会做下此事！定是你受歹人蛊惑，诬陷于我！”
“住口！休得胡言侮辱我义父！”
司马长风此刻已经有些情绪失控，理智上他想半天月刚才派这些人过来定有蹊跷，感情上他又不愿意揣测义父，但偏偏对眼前的佳人生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如此百味杂陈，脸上少不得流露出来。眼下与其争吵不休，不如试试检验义父的办法--他曾告诉自己上官燕的母亲在哪里，希望她完成夙愿之后再迎接他一战。若真如此，半天月定然是坦坦荡荡的君子。
“听闻令堂丁雪莲隐居在摘星弄月居，女神龙不妨前去一探，了却愿望再与我一决生死。”

“哦？是吗。”
上官燕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你对我这个敌人还挺上心的，不过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若不安，我陪你一同前去便是。”
司马长风毫不犹豫地道，尽管义父吩咐他不得这样做，但他考虑到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万一上官燕有什么闪失，他岂非犯了欺诈大罪。上官燕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就算死也应该大大方方地死在他刀下，而不是被阴谋诡计算计，在阴沟里翻船。那对习武之人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他没想到，深暗他性格而故意反向暗示，这才是半天月的险恶之处。
城郊的居所非常荒凉，大堂里有一座妈祖像，翠钿尘网上蛛丝。空气中漂浮着尘埃，显然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上官燕不由怀疑起来。
“你确定我母亲住在这里？”
司马长风也有些奇怪，“义父告诉我是这样，具体我并不清楚。”
上官燕眉毛紧拧，四处观察有无异样之处，当她突然发现妈祖像的眼睛闪烁红光之时，大喝一声，“危险！”
却已然来不及，以雕像为阵眼的阵法开启，地砖陷落，她掉入了铁质的陷阱之中，且红色烟雾弥漫开来，那是西域奇物沙漠玫瑰制成的散功药。
“女神龙！你怎么了？”
司马长风惊急道，不明就里，只听上官燕怒斥他：“司马长风你这个卑鄙小人！”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神月教徒很快包围了这里，一个慵懒中透着阴柔的声音响起：“女神龙啊女神龙，枉你自诩聪明，却败在了我弄月的美男计上，你可知司马长风是我们神月教的什么吗？哈哈哈哈--”
白衣公子手持阴阳扇，妖冶的面容如同狐魅，邪气中自有一股风流倜傥。
“我和你们没关系，休要陷害我！”
司马长风焦急又愤怒，大开杀戒。弄月公子闲倚在庭柱上，悠然给地下的上官燕讲解：“你一定觉得司马长风褐衣上面的绿色条纹很奇怪吧，那就是南疆碧蛇钱，若是和西域沙漠玫瑰混合在一起，原本无毒的两者就会爆发出剧毒。司马长风和你并肩作战是不是令你浮想联翩，其实他是为了把药撒到你身上罢了，哈哈哈--玉玺就要到手了--”
话未说完，他闷哼一声，有血迹从嘴角蔓延。原来是司马长风再也受不了此等侮辱，趁间隙拖刀一劈，一声龙吟，竟穿透阴阳扇的乾坤御气阵，重伤了弄月。他闲散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道一声“撤退！”眨眼之间神乐教徒们便不见踪影。

“女神龙，你怎么样？”
司马长风奋力一拉，将铁囚笼从地下拉了起来。深受无毒之毒痛苦的上官燕已经无力谩骂，只靠着笼子瞪他。
“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陷害你！”
她没有说话，视线下移到他双袖，果然看见绿色交缠条纹如同藤蔓，更像是阴险的毒舌，鳞片闪着幽幽绿光。她无声地冷嘲，转过脸不再看他。司马长风自度再解释只会让她误会更多，想砍开笼子又怕伤了她，想提走笼子，但机关遍布，稍微转动一下就有暗箭飞出。他无能为力，只得愧疚又心虚地道一句：“你等等，我去找人来救你。”

司马长风的脚步声渐远，上官燕昏睡了片刻，迷迷糊糊听到有机括的声音，笼子好像被打开，紧接着自己被轻轻抱起，动作温柔得像抚弄一朵娇弱的水仙。那怀抱柔软安定，沁着幽兰白芷的清馨，仿佛来自山野间隐逸的居士，又好似不是人间富贵花的天山白雪，如今托住她腿弯和脖颈，又平添几许寻常人家丈夫照顾生病妻子的尘世烟火温情。她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周身的痛楚都减轻了许多，头下意识地往他胸前倾靠，仿佛依偎着他就可以躲避一切危险，就可以不再害怕前路艰难。生来，他就是她的港湾。
有低低的叹息响起在耳畔，含着怜惜和心疼，温凉如玉的指尖抚摸过她裸/露在外的结痂伤口，很舒服。她想问他是谁，却无力开口，只愿在他怀中化作一潭春水，一片晴岚。
“燕儿--”
轻声呢喃如喁喁私语，饱含深情，蕴着醇酒的浓度和烈香，唤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珍重，“我带你回家--”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江湖人没有家，但他指引的方向就是她的家。

因司马长风误动铁笼/射/出的暗箭淬毒，上官燕手臂上的伤口变成紫黑色。欧阳明日将她外衫褪到肩膀以下，用嘴将血一口口吸出来。唇瓣凉凉令她有些发痒，左右扭动，他轻抚她后背安慰，就像小时候哄骗她吃药一样。
包扎好伤口以后，解毒的药还没来得及制成，他只得封锁了她的穴道。毒素入侵带来的身体疼痛令她在梦魇中仍是叫出了声：“疼--我好疼--”
腥风血雨中的女神龙是不会喊疼的，但此刻她是燕儿，是欧阳明日的燕儿，她知道撒娇，或者说被宠溺之后，人都是经不起敲打的。
“乖，很快就不疼了--”
他抱紧她冰冷的沁着汗的身子，任由她抓挠自己的后背，所幸练武之人指甲不长，否则只怕抓出好几条血路来。待药端上来，她已经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虚弱得呵气都能吹散。他左手托住她后颈，右手将她额前发丝拨到两侧，拭去她满头冷汗，再呡一口药，待温度合适才抬起她下颌，将齿关打开，药水渡到她口中。喂了几口之后她再不愿进，只将头偏开，欧阳明日无奈只得叫易山拿磨碎的冰糖来化在药中。这怕苦的毛病，一点都没有改，他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叹。但总算，他的燕儿还是需要他，他还是那么了解她，一如既往。多么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入夜，他在她床边铺了卧榻。她睡得很浅，大概是江湖历久警惕性太高，即便那么强效的药力也没有让她彻底深眠。半夜的时候伤口难受，她伸手去抓挠，被他一把握住，压在臂下。另一只手托起她的手臂轻轻拂弄，减轻她的瘙痒。终于一夜无事。

晨光熹微。周身的疲惫和疼痛感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内力充盈和舒适安心的感觉。自入江湖以来，上官燕从未有一夜睡得这样踏实。左臂的伤口被精心地用纱布包扎好，指尖温柔摩挲的感觉恍若依然存在，仿佛她不是旷野里任凭风吹雨打昂然屹立的矢车菊，而是娇柔喜阴极易腐朽的水晶兰，经不起丝毫的吹弹。那人也许是照顾她累了，手上不再有动作，但握着她的触感温凉如常年佩身的玉。不知为什么，她不抗拒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反而有一种自然的感觉。
待适应了清晨的光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身旁伏卧着一个着墨蓝钩云纹曲裾的男子，青丝如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莲花帘幛散落半床迷离，寿阳梅花香从金兽炉中袅袅吹出，风细柳斜斜。
原是他救了自己。上官燕心中有些失落，司马长风没有回来找她，也许是找不到能打开笼子的人，也许是压根就抛弃了她，无论哪一种，都只能说明他不够爱她，否则即便是陪伴在她身侧，保护她不再受别人的伤害也好。
愁肠百结间，衣袖微动，身旁的人醒了过来，他缓缓抬头，睡眼有些惺忪地望着她，眼里却逐渐弥漫了温存和喜悦。
“燕--姑娘醒了，可有觉得身子好些？”
她心底暗惊，这俊美的容颜，动听的音色--何等熟悉到此！竟像是至交久别重逢，夫妇破镜重圆。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诧和悸动，恭敬而疏离地道：“我感觉好了许多，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上官燕，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欧阳明日见她神情礼貌中透着淡漠，心头自是一痛，面上却依旧温雅如柔柳拂波，“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神龙，失敬了，在下得以一睹仙颜，实乃三生有幸--在下--姓明，单字一个日/字。”
欧阳，这个姓对于她来说含着多大的敌意，他有多爱她，就有多希望自己不是欧阳家的人，和她隔着那样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有些自私地想道，若她真能再唤他一声明日--朝闻夕死足矣。
明日。
上官燕口中噙着这个名字，如同噙一枚蓝田日暖生烟玉，沧海月明下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却丝毫看不清踪影，只如千军万马踏过扬起尘埃浩荡，最后徒留一滴珠泪相思。影像里那双含悲的澄眸水光潋滟，与眼前之人交叠。
他究竟---与自己有何渊源。
只是如今再无时间一一探寻。

“此恩德容上官燕日后再报，眼下尚有要事亟需完成，恕在下不能久留。”
她说完就要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无奈手臂酸痛，意识仍有些恍惚，身子摇晃了一下。他连忙扶住她，将玉枕立起来靠在她身后。
“弄月公子的名声，想必姑娘有所耳闻，你身中奇毒，身体尚虚，须至少三日调养才能下床走动。”
他将被角仔细地掖紧，神情严肃地望着她，“我知道姑娘身负重任，但性命更重于玉玺，更何况保不住性命谈何事业？望姑娘从长计议。人生漫漫不缺三日，三日之期，在下定不负约，还君凤体安康。”
他说话字字含情，句句在理，竟是让人无法拒绝，她无奈只得垂眸道：“如此--上官燕却之不恭。”
他沉凝的神色这才松弛了几许，拉了铃绳唤侍女把碧粳粥端来。粥在青釉水波纹四系罐里煨着，他用指腹试了一下，温度刚刚好，便端给她。她接过时，他察觉她握力不健，便示意自己来喂她。上官燕想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就没有拒绝，任他服侍，只是不经意间抬头撞进他的眼神，目若春/水深情一片，不由惝恍。

湘妃竹簟，楠木案几，一缕茶烟透碧纱。欧阳明日和上官燕盘腿对坐。一个娴熟地将烹茶的流程走了一遍，行云流水一般只听得茶汤从各式容器间游走滴落的声音，如清漏频移，微云湿雨，飞花溅玉。她凝神望着他手上似做过千百遍的动作，谛听着珑璁声响，只觉世外桃源、牛津泛槎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君山银针在青花瓷碗中浮浮沉沉，三起三落，她不由慨叹。之前还是一身玄色武士服金戈铁马，此刻却身着银朱色绣百蝶穿花纹的对襟襦裙，外套一件银鼠灰的薄斗篷，显得典丽富贵而不失素雅庄重。那斗篷原是欧阳明日自己的，因怕她伤势未愈体寒，怯这初春料峭风，才硬让她披上的。衣服上残存着他书斋惯用的青麟髓，和着他素日习字作画时的墨香，甚是醉人。她不自禁地拢起衣缘轻嗅，嘴角浮现不易察觉的弧度，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另一人尽收眼底，他清酒般的眼眸里便漾起层叠柔情。
”茶好了，请上官姑娘品鉴。“
他将莲花形小托盘递给她，她接过，掀开茶盖，一股清气铺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茶叶粒粒饱满，金镶玉嵌，美不胜收。轻啜一口，茶韵悠长。
”醇厚甘美，回味无穷。公子好手艺。“
她由衷地赞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一些画面，不知是曾经的经历还是对未来的想象。毕竟她隐秘的愿望，是归隐山林。
”谬赞了。“
他微笑着看她慢慢饮完一盏，又给她换了个秘色瓷玉兰杯，自己将她用剩的杯子里注了茶水，在她喝过的地方轻轻抿唇。所幸她沉浸在茶香茶味中，不曾留意。

”三日之后，姑娘有何打算？“
他似不经意问道。
“摘星弄月居定有玄机，须与弄月公子会上一会，寻回我母亲是大事，我担心她有危险。至于玉玺，我自会保护好，只是没有少主的任何消息。”
“弄月号称江湖第一毒公子，姑娘万分小心才是。”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阳刻万寿菊图案的银盒，郑重交与她道，“此中乃银线蛊，姑娘可种于体内，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但中毒之时，三日之内均可化解。”
此番她虚弱痛苦的模样，看得他心底疼得紧，他多想护着她不受一点伤害，可是是他亲自拒绝了她，让她走上这一条江湖路--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该后悔当初的选择--
她伸手接过，没有丝毫的犹豫，“多谢。”
他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姑娘没有怀疑吗。”
她挑了挑眉，对上他的眼神，坚定果决道：“对公子吗？我信你。”
她信他，莫名的，前生注定似的。他像天神一样降临，拯救她，指引她，保护她，她从未怀疑这其中的目的和情义，她甚至想都没有想过有这种可能性。
他看着她毫不闪避的目光，心中浮起点点甜意，却又夹杂着几分涩味，喜的是她对自己的依赖，悲的是自己只能止步于这样一个朋友的身份，若再进一步，她是不是就会拒绝自己的好意和所有帮助，远远将他推开。

第七章 十一年前梦一场
悠然品茗之间，忽然从屋外传来一声锐器破空的鸣响，一柄绑着白布的飞刀径自而入，直直射向上官燕。刀来势迅猛却无丝毫杀意，若按她平日功夫只需轻拈兰花指便可擒得，如今意态闲散，与欧阳明日絮语纵横茗椀，身上的衣服又不便擒拿，再加上丝毫没有防备，竟是直愣愣地瞧着那刀劈头掷来，连躲闪都忘记了。
电光石火间，欧阳明日右手化掌拍向小茶几，如携琴揽月一般迎向刀锋，左手捞过上官燕的腰身就将她护在怀中。杯盏内茶水跃起，蕴藏内力的水珠如一列整齐排布的珍珠嵌在刀锋上，瞬间就化解了它的攻势，后者如落叶缓缓坠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而茶几被他隔空以内力相托，徐徐停稳在罗汉床上，陶瓷没有丝毫碎裂，只是茶杯里滴水全无。
上官燕看着这一套连贯动作不由呆住，身后这人的武功是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吧，武功被他演绎成了艺术，那样千钧一发的场面，硬是被他接洽成十里湖光载酒游，青帘低映白蘋洲的闲逸从容。回想刚才的画面才觉得心有余悸，可当时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也许在这个人旁边，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自恃他会为自己化解一切难题，才会这样迟钝荒唐吧。

感到腰间的手紧紧地扣着自己，她不由低下头，那只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指尖犹在轻微的颤抖，甚至有不易察觉的微汗。她心中震动了一下，原来他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淡定，他非常害怕护不了自己。如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能令他紧张至此的，竟是她的安危。他对她，竟有这样的牵挂。难怪初见她时的眼神，就像酝酿着久远的情愫。
她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柔声安慰道：“我没事，刚才多谢你。”
身后的人似乎才平缓下呼吸，轻轻松开了她的腰。从他温暖怀抱中抽离，她居然有些莫名的不舍，贪恋他身上清雅的檀香气息。
欧阳明日默默看着那个窈窕身影慢慢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多么希望环在她腰间的手能够一辈子不松开，可是为了她的高飞，他只能选择在原地默默地等候，等倦鸟归巢的一天。
气氛有些难言起来。她侧身拾起地上的飞刀，这才发现刀身蔓延开树枝一般的裂痕，稍微动一下，刀刃竟然片片碎落在地，闪着虚有其表的灼目银光。
看来刚才看似绵柔那一击，含了惊人的功力，他原本不需要这样浪费的。
想来是威胁到她的东西，令他动怒了。
她再度压下心中的触动，解开绑带。
上书八个血色大字：
十日之后 观天峡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