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十年踪迹十年心】/信白/(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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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决然离开族人,只携那元魂珠在人世间漂泊,照书中所述,一面将青丘的族人皆送去转身,一面于这浩荡天地间去寻找那抹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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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千百年来,似乎早已将这尘世看透,却依旧不曾寻见狐狸的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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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游过稷下时,曾止步看向于书院求学的少年结伴回家,那欢笑的模样,似乎于记忆里的身影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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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梦境里反复出现之人,只是那脸颊却愈发模糊,时间正将他紧守住的回忆逐渐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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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兀自饮酒时,他常坐在楼阁之上看那月光,忆及曾经坐看云卷云舒的时光,却忽觉萦绕眼前,如丝缕缠绕,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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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长安罢,或许能够寻见你所念……”
庄周看向在他面前已带醉意的白龙,抑下七分睡意,只将身侧嗅了酒味也扑腾起来的鲲安抚一番后朝人道。
他已不愿再招待这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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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白龙微微敛目,看向酒樽中映出的月色,只苦涩道:“那里似有狐狸所喜爱的桃花酿与糖葫芦,去看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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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白龙是并未在意这世间其他物事的,不论是当政要事,还是百姓所乐,都与他无关,自然长安这般繁华之地也并未能入他的眼。
他唯一会返回的,便是青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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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青丘早不见当年战争硝烟,耗了几百年时间自荒芜到开满了花,白龙只每年春前来播撒花种,恰逢风调雨顺时,花种起了大半,皆开出了娇艳的花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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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记得狐狸曾经说过,要在青丘种满花朵,就当个花农,直至年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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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长安盛极一时,似乎将五湖四海华美皆聚于此,白龙行走在人群中,却只觉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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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各处吆喝,白龙只低头穿过人群想找间客栈先落脚,却倏忽被一人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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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看见那人缓慢抬头,是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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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看见人整张面孔时,却愣住了,剧烈的熟悉感喷涌,将他淹没于回忆之海,脑中所有正在淡化的记忆瞬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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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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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色短发的少年茫然地望向他,尔后疏末道:“公子可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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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才发觉,这同千年前狐狸少年时一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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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再多感慨思绪却难以言喻,最后只凝成两字:“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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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再也无法同千年前那般将人揽入怀中,也没有机会同他解释为何没能及时赶来,转生的狐狸,什么也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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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略疑惑地看了看他,然后点头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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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叹息,白龙只看向那道白衣背影,然后消失在人海,沦为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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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白龙再次来了长安,他容颜未改,只是这长安却比之前愈发繁华了,且大唐又出了个第一剑客,大街小巷无人不在谈论,商贾将其当作饭后谈资,连三岁小儿也都嬉笑着跟唱打油诗,目中不无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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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自然不关心这些物事,千年来这世间万物他早已漠不关心,自然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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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去了酒家,要了坛桃花酿便坐下,却不饮酒,只将粗茶缓慢送入口中。
白龙看着酒,微微敛目,叹了口气,又将目光移向窗外楼下熙攘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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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是想再在人群中再见狐狸一面罢了,哪怕是转生后,再也不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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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于屋檐砖瓦之上飞快掠过之人,不由愣了愣,那白衣蹁跹背影恍若融入了这风中,只是迅速离去,方向似乎是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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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莫名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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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回客栈时,星已现于天幕,逐渐又将其填满,此时夜深,街巷上人烟稀少,余下几个不过是赶往烟柳之地或是醉醺醺归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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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尔一道风汹涌而入,将本就开着的窗扇撞开,人影随风入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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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人只低头,紧捂着被血染得鲜红的右臂,身子因虚弱而微微颤抖,手无力握剑,那剑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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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抬眸,不顾满面血迹,对白龙比出噤声手势,示意他不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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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有些愕然,这显然就是千百年前狐狸的模样,仿佛模糊记忆又重新被唤醒,正淡化的记忆重新被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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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千百年前狐狸也是以这般模样躺在血泊之中,等待自己前去给一个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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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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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上前替人遮挡,待窗外追杀之人离去后才关上了窗户,再转身却已看见人再没了气力站住脚,倚着墙跪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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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相救。”那人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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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敛目看去,那张脸上竟带了几分笑意,张扬之意未加掩饰,只片刻便倒地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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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身上伤口血迹处理妥当时天已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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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便去楼下药铺带了些药回来嘱咐小二熬制,再回去时,便看见那人已坐起,只是依旧因伤不能再如何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