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如果是和你在一起，这个世界，没有尽头也罢。
有你在，就足够。

-1-
流川失眠了，原因是樱木。
“第一次告白……就这样失败了么……可恶……那个**……”
流川这样想着，握成拳头的右手重重地砸在床单上，继而缓缓松开白皙修长的手指。
失败了么……
流川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沉默许久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尽管现在距离流川告白被拒已经过去整整十个小时的时间，可他额头上那股从皮肤表层细胞不断向外扩散的疼痛感始终挥之不去。
哪怕……是在经过了十个小时之后……
额头前方隐隐作痛的感觉让流川原本就清冷凛冽的五官变得更加阴沉，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随即将刚刚由拳头舒展开来的手指抚上了额头上那微微凸起的一点。
他，其实早就已经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了……不是么？
可即便是早有预料，可当“被拒绝”这件事确确实实地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愤怒。
毕竟，拒绝他的人……是个连乔丹是谁都不知道的大**……
不知是由于心底悄然升起的一丝愠怒情绪，还是什么原因……流川额头上的鼓包被他自己戳痛了。

与失眠的流川相比，樱木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毕竟，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被噩梦惊醒了。
在彻底痊愈之前，他所有的噩梦都与背伤有关，而痊愈之后，他的噩梦，只与流川枫有关。
樱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盘腿坐在皱皱巴巴的白色床单上，英气逼人却又稚气未退的脸上布满了汗水。
距离樱木从北村综合病院出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也是全国大赛结束的四个月之后。
他，终于养好了背伤，却面临了一个新的难题。
那就是——
流川枫的告白。
樱木花道，在初中三年被拒绝50次，高中一年的暗恋毫无结果时，迎来了流川枫的告白。
“可恶！可恶！可恶！！都是那个**狐狸！！可恶啊——！”
樱木一边烦躁地大吼，一边胡乱地挥舞着双臂，仿佛这样就能够把足足在自己梦境里面出现了四次的白皙俊脸给赶出去。
“可恶！一定是因为昨天刚刚见过那个**狐狸的缘故！否则……否则……”
樱木正怒不可遏地自言自语，忽就戛然而止。
十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仿佛突然变成了洪水猛兽，一瞬间全部涌现到他眼前。
“我喜欢你……”
流川清冽的语调仿佛十一月的风，冰冷刺骨，带着与生俱来的穿透力。
在那之后发生过什么，樱木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才樱木花道，竟然逃跑了！
“可……恶……”
樱木想到这里，攥紧了双拳。
“流川枫那个**狐狸！竟敢拿这种事耍本天才吗？！！”
樱木怒气冲冲地大叫着跳下床，穿着木屐就冲出了家门。

“啊，果然是樱木君！~”
樱木花道刚刚冲进家附近的小球场，就听见赤木晴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抹宛如春日暖阳般令人打从心底里向往的暖意。
赤木晴子话音未落，视线已经向下，朝着高大少年穿着木屐的光脚看了过去。
“樱木君，这样可不行哦，现在是12月，你这样光着脚是会把自己冻坏的！”
赤木晴子说着，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被女孩这么一提醒，樱木花道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穿着木屐就跑来练习了。
突如其来的窘境让樱木花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一时间支支吾吾地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开口，索性硬着头皮发出一阵干笑。
“唔……晴子小姐……啊哈，啊哈哈哈，本天才……忘，忘记了……”
樱木花道一边笑一边用手胡乱抓着后脑勺上的红头发，心里却掀起了一阵巨浪般的焦躁。
可——恶——！！
流川枫这个混账家伙！！！都是因为你才让本天才在晴子小姐面前这么丢脸！！！！
可恶！可恶！可恶！！
流川站在小球场漆着绿色油漆的护栏外，看着手舞足蹈，一个人自说自话的樱木，缓缓抿直了狭长的薄唇。

“我马上就回家换鞋！晴子小姐！你要等我啊！！——”
樱木花道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迈着长腿一溜烟地冲出了小球场，也不管身后的女孩有没有答应，就这样自作主张地跑走了。
留下抱着篮球的赤木晴子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发出一阵哭笑不得的笑声。
流川远远地看着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马路尽头的红头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说出了“大**”这三个字。
樱木花道一口气跑回家，连门都不关，就那样直接甩掉了脚上的两只木屐。
就在他急切地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地板上的照片——那是湘北高校篮球队在与山王工业一战前夕拍的唯一一张合影。
也是他与流川的唯一一张合影。
樱木看到流川的脸，忍不住咧嘴做了个鬼脸，然后手指更加快速地系起了鞋带。
照片是相田弥生拍的，樱木清楚地记得拍照当天的所有细节。
那天，他拼命不想跟流川站在一起；同样是那天，他拼命为湘北投出了至关重要的绝杀一球，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那天，是他樱木花道16年的人生里最最光荣的一天，哪怕之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只是用手指做出最最细微的动作，都令他的脊背产生撕心裂肺的剧痛。
湘北，因为樱木花道而成为全国大赛历史上真正意义上的无冕之王。而湘北，也成就了篮球选手樱木花道。
如果没有惜败爱和，如果他们做到了称霸全国，那么那张照片，毫无疑问将会作为本年9月篮球周刊的封面刊登出来。
可现在，那张照片，也仅仅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樱木只是下意识间瞥了那张照片一眼，可那张照片却好像有着某种魔力，只是一眼，就让他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只是一眼，就让他有些愣神。
樱木盯着那张合影看了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可恶！本天才怎么又走神了！可不能让晴子小姐等太久啊！！”
他飞快系好鞋带，胡乱把那张照片从地板上捡起来，往挂在门口的校服口袋里面塞去，然后冲出门，“砰”一声把门在身后关上。

樱木花道一路狂奔回到小球场的时候，赤木晴子果然还在那里。
女孩正在控球完成一个三步上篮，整个过程中，樱木花道并没有去打扰她。
相反，他难得安静地站在球场边……走神。
距离他加入湘北篮球队明明已经过去了7个月的时间，可现在站在这里，7个月前第一次在这里练习庶民投篮却仿佛发生在昨天。
樱木想到这里，心脏猛地跃动了一下，而后猛地抬起右手胡乱在胸口一阵捶打，仿佛这样就能够将那股从细胞深处迸发出来的震荡感给压制下去。
7个月前的今天，他还视流川为劲敌，7个月后的今天……他却突然变得不知道要怎么去看待流川。
讨厌么？
还是讨厌的。
只是现在的讨厌，和从前的讨厌相比，似乎发生了微妙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变化。
可恶……那只狐狸……难道是对本天才用了什么妖法么？！可恶！
樱木一想到流川，整个人的情绪又开始变得烦躁起来。
橙红色的篮球穿过早已经没有了篮网的铁环，掉落在水泥地面，发出一下接一下的闷响。
篮球一直滚到樱木花道脚边才停下，同一时间，赤木晴子也看到了他。
“樱木君！”
赤木晴子一见到樱木花道，清秀白皙的脸庞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喜悦。
女孩跑到红发少年面前，红发少年将篮球递还到女孩手里。
“樱木君，你能来湘北篮球队，真的太好了……”赤木晴子的视线停留在手中的篮球上，她说着，忽然扬起视线，循着逆光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少年望去，“樱木君，接下来，湘北也要继续拜托你和流川同学了！”
赤木晴子说完，双手前伸，将篮球抛向樱木花道。
流川并没有等樱木回来就已经离开了小球场。
学校在每天的清晨六点就会开放，尤其是在冬季选拔赛期间。经过夏季全国高中篮球联赛之后，对由一群问题儿童组成的球队校方的态度也终于有所松动。
毕竟，这群问题儿童只用一场比赛就将湘北篮球队的评级由C一跃晋升为AA，不仅如此，更为学校带来了巨大的生源。
流川看着空无一人的场馆，回忆起樱木刚刚被送进北村综合病院时医生向他们展开的病情说明。
黑白两色的X光片看上去就像它的色调一样冷酷无情，那一截扭曲的肌肉组织的模样，直到现在，他都记得。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在祈祷，在向一切他能想得起名字的神明祈祷。
那个时候的流川，对樱木更多的，是一种对队友的珍惜。
那个时候的流川，还不知道，原来从山王一战的时候起，自己对樱木那个大**的感情已经发生了质变。

樱木被来自三井和宫城的毫不掩饰地看笑话的视线看得直恼火，可他又不可能直接将自己被流川告白这种本世纪最最最丢脸的事说出口，只得呼哧呼哧地站在原地咧着嘴怒瞪两人。
蓦地，后脑勺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樱木大吼一声捂着后脑勺回头，只见面无表情地流川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地板上的拖把。
“再磨磨蹭蹭地，是要让那些一年级的看笑话么？”
流川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正逐渐朝篮球馆靠近过来的一年级生们。
“可恶！流川，本天才才不会像你这只虚弱的狐狸！”樱木怒吼着一把把拖把扛到肩膀上，转身就开始满球场跑了起来。
三井和宫城同时扭头朝樱木那颗快速移动的红脑袋看过去，同时发出一模一样的感慨：“那个家伙，即使到了二年级也还是这么单纯啊……”

今天的社团练习无论是像宫城和三井这样的老部员还是今年秋季刚刚加入的新人，都忍不住觉得一向水火不容的流川和樱木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紧张。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宫城凭直觉也知道，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
当然，有这种感觉得人不只宫城一人，还包括每天一定会在篮球馆外围观樱木社团活动的水户洋平。
花道和流川……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点什么啊……
水户洋平双手插在校服的裤兜里，视线朝场馆里不远处的樱木和流川瞥去。

-2-
水户洋平正盯着樱木和流川若有所思的时候，手拿计分板，背着运动背包的的赤木晴子朝门口这边走了过来。
“水户同学，今天也要等樱木同学一起回去吗？”
水户洋平闻言，耸耸肩，身体微微一侧，给赤木晴子让开了路。
“嘛，等下还要去打工，今天就不送他回去了。”
赤木晴子闻言，微微一笑：“樱木同学真的很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完全康复，连训练也一点都没落下，我真的，很高兴有樱木同学在篮球队。”
水户洋平一边听着赤木晴子的声音，一边循着女孩的视线朝场馆里面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红发少年望去，忍不住扬了扬眉梢。
“可恶！可恶！可恶！！复健这种事怎么会难倒本天才！！”
“108次，109次……呼……再来！200次！！！”
“喂，洋平，本天才出院了！只用了4个月！天才就是天才，是流川枫那种虚弱的狐狸还有那些猴子们不能比的！”
那个单纯的小子，从住院第一天起就没少折磨他。
无论是复健，还是偷偷跑出医院。
还是……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里就迅速恢复状态的高强度练习。
樱木花道，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重新进入状态，还不是为了……
水户洋平想到这里，垂了垂眼睑，目光也跟着变得温和了起来，他扭头看了一眼赤木晴子，而后转身。
“晴子小姐，我还要打工，就先走了。”
“诶，水户同学……”
赤木晴子看向水户洋平的背影，后者已经很快地走远了。

尽管樱木花道已经升入了二年级，但在一年级时养成的习惯却并没有改变。
在篮球队的训练结束后，他一个人留了下来。
樱木在盥洗室里冲了一把脸，就在他关上水龙头刚一抬头的时候，流川的身影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斜斜地靠在了盥洗室的门口。
“呜哇！流川！可恶！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做什么！”
红发少年被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吓得不轻，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忘记一天前，自己才刚刚被眼前这个人告白过这件事。
樱木呲牙裂嘴地指着流川一通嚷嚷，紧接着那精力四射的声音猛地戛然而止，仿佛从来不曾响起过。
可恶……本天才到底在在意些什么啊！！！
现在空气突然安静反倒更让人觉得奇怪了！
可恶可恶可恶！那**狐狸打算一直站在门口不走吗？！！
樱木向来是个把所有情绪通通展现在脸上的人，此时此刻，就算他不出声，流川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面无表情地流川靠在门框上沉默不语地盯着樱木看了半晌，随即走进来。
樱木见到流川突然走进，猛地向后跳开。
从始至终，樱木紧张兮兮地一刻都不敢放松对流川的注视，仿佛只要他稍一走神，流川就会对他做什么一般。
可直到流川洗完脸，走出盥洗室，这个黑发少年始终一言未发，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仿佛一天前发生的事，完全不存在。
樱木眼睁睁地看着流川走进又离开，等了大半天也没等来对方的任何反应。
别说反应，简直就是无视，赤裸裸的无视，这让樱木顿时怒火中烧，他几乎条件反射地冲着流川的背影追了上去。

樱木一直追着流川跑进了车棚，可就在他硬生生地将对方的自行车拦下来的时候，却突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开口。
流川面无表情地垂了垂眼睑，看了一眼牢牢抓着自己自行车把手的手，而后视线上移。
“喂，上来。”
“啊？？可恶，本天才还要留下来进行特训！”
樱木低吼着，用力甩开了流川的自行车，仿佛那是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流川闻言，原本就幽深的目光遽然变得凛冽了几分。
樱木咬牙切齿地瞪视着他，想要再开口，却在此时此刻突然就不知道究竟能说些什么。
流川瞥了他一眼，踩上自行车的脚踏板，用一种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清冷语调开口：“别碍事。”
他说着，也不管樱木有没有让开，就已经踩着自行车向前骑了出去。
樱木被流川的自行车逼迫得不得不向一旁让开，直到流川的自行车已经骑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像是猛地回过神般挥舞着拳头冲着流川的背影大声吼了一句：“可恶！流川*****！”
樱木花道在流川枫离开后又练习了200个远射投球后才离开，不知是因为训练还是又开始长身体的缘故，每天一到这个时间段，他就感到格外地饿。
樱木花道捂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正思索着等下要吃点什么东西的时候，忽然远远地看到了流川，以及……站在流川对面的陌生人。
尽管樱木与流川还有那个陌生面孔之间有一段距离，可他还是能够狠清楚地看到那个陌生面孔训练服上醒目的LOGO，那是日本国家青少年队的LOGO。

“流川，就算你是山本教练无论如何都要招纳进来的超级新人，但……也不能这么任性啊。”
身穿印着日本国家青少年队LOGO的少年站在流川对面，修长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他的自行车上，眉眼之间的神色也同样懒洋洋的。
如果说流川给人的感觉，是一贯我行我素的冷峻和淡漠；那么这个人，便是令人揣摩不透，远近难测的疏离。
“流川！”
不等流川开口回应，一道意外和愤怒并存的喊声从他身后传来，像一道闪电，硬生生地在流川和对面少年的正中炸出一道鸿沟，火星四溅。
流川枫听到樱木花道的声音后张了张眼眶，狭长的眉梢也跟着一并微微挑起。
尽管他对樱木花道的出现只表现出了极其细微的反应，可这两个几乎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却丝毫没有逃过眼前少年的眼睛。
“呦，我是江口真悟，流川在国家青年队的队友……”江口真悟说着，盯着樱木花道那张英气逼人的脸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随即发出一声疑问，“红头发，你就是樱木花道？”
樱木花道的注意力原本还集中在流川枫身上，谁知现在突然被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喊出自己的名字，顿时英眉一挑，扬起了坚毅的下巴，露出得意的笑脸：“哦？看来你们国家青年队也还是有有眼光的人啊！原来我天才樱木花道的名字已经被国家青年队所注意了吗？！啊哈哈哈！”
“**……”
樱木话还没说完，流川冷飕飕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与此同时，流川推着自行车向前一步，意图明显地将樱木花道和江口真悟两个人隔离了开来。

“真粗鲁……”
江口真悟身形敏捷地向后推了一步，抬起右手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
“可恶！流川你这只**狐狸差点撞到本天才！”
比江口真悟更敏捷地向后跳出去老远，樱木花道指着面色冷峻的流川枫一通嚷嚷。
面对樱木的怒吼，流川充耳不闻，反倒微微挑起眉梢看向对面的江口真悟。
“要说的话，我已经都说完了。”
流川的话，一如他本人简洁明晰的面部线条，清冽没有一丝人情味。
江口真悟闻言，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将视线挪到与黑发少年站在同一侧的红发少年身上。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樱木看了半晌，而后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
“没办法，看来，我只能用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