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梦幻空花
2004年,深冬。
彩灯拼出艺术体的“幻世”字样,射出的光线看似珠光宝气,却只能把小巷子的破烂肮脏照得更加分明。
深沉夜幕下,乔也晃悠到酒吧门前,被廉价灯泡的光晃得眼花,抬手挡了挡,然后垂眼,穿过低矮的门檐,昏暗的走廊,一双软底靴子落足无声,一路走到他们固定包下的房间门口。
房门虚掩,一室的烟雾缭绕,乍看像是舞台效果的仙境,可惜成分全是尼古丁。她没有贸然进去,在门侧静静站住。
房间里头,四男二女,男生们一块儿坐在正中的旧沙发上,歪七扭八的姿势,个个都是一身鸡零狗碎的金属挂饰,头发也染成夸张的颜色——其中的某个身体前倾,暧昧地拉近自己和对面两个女生的距离,头上挑染的一簇红毛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小妹妹,我已经跟他们仨说了,不许为难你们,他们也都答应了——”
沙发对面,隔着一张窄窄的矮桌,两个女孩子坐得端端正正,双膝并拢,故作镇定的模样,眼睛却都睁得大大的,含着浓黑的不安与惊惶。
一个低着头,清汤挂面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披着校服外套,灰白相间,背后印了“一中”;另一个穿一条绒面的驼色膝上裙,同色小皮靴,正大胆地与红毛混混对视。
红毛接着说下去:“但是呢,”伸出一根手指,轻慢地点了点低头不语的校服女孩,“你非不肯当我兄弟的马子,伤了他的心,也得有个说法不是?这样吧,你陪哥儿几个喝一杯,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再拿这事儿找茬,就是这个。”他把手链撸下来,举起链子上镶嵌的一片龟壳晃了晃,“***。”
另几个人都笑了,互相对视,恶意压在眼底,扭头看女孩们的时候,全摆出一脸宽容的不计较。
穿裙子的漂亮女生迟疑了一下,看看身边微微瑟缩的女伴,又看看对面似乎还算讲理的几个人:“她不会喝酒,我代她喝一杯,可以吗?”
“嚯,看不出来,小丫头片子,够义气。”红毛歪斜着嘴角,笑得更开,“那不成,我兄弟递情书的不是她么,这杯你可代不了。你既然陪她来,也得喝一杯。放心,啤酒,两口意思意思就行,也没谁逼你们喝满杯。”
淡黄色的啤酒缓缓倒进杯子,泡沫翻滚,液体颜色倒还澄清。
女孩安慰地拍了拍同伴的肩,再抬头时,嗓音削金断玉似的坚决:“行,我先。”真的就端起酒杯,把冰冷的玻璃杯沿抵上嘴唇。
四个混混笑容更盛,满得几乎要溢出眼眶。
房门忽然大开,闪进一个高挑的影子。
来人快步走过来,冷冽冬风一并吹进,却不及她眼中冷意,寒星般难以熄灭的凛然目光,四下里淡淡一扫,威仪具足:“长进了是吧?这回往酒里下的,又是什么好东西?”
端着玻璃杯的女孩动作顿住,脸色蓦地一白,连忙放下杯子。她手上一瞬间像是失了力气,杯子放上桌时有些不稳,清脆的一声“当啷”。
“哟,乔姐!”红毛首先回神,“这么晚了怎么有空来这儿?”
“通宵都经常有,才七点半,晚什么。”乔也脸上没什么表情,“别打岔。”
她长得高,身上一股与年龄无关的冷淡成熟,让人猜不透真正年纪,即使与大她不少的混混们对上,气势也不输半分。
混混们静了一会儿,还是领头的红毛率先打破沉寂,嬉皮笑脸地说:“不是什么要紧东西,逗这两个小丫头玩玩而已,乔姐可别为这点儿事不高兴。”
乔也没应声,缓缓踱到他们面前,黑色短款羽绒衫下双腿笔直修长,衬得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剑,锐利得伤人。她微弯腰,仅用两根手指,掂起那酒杯,拿在手里冷淡地看了会儿,然后神情忽的一肃,手腕翻转,杯中酒“哗”地泼下,一滴不剩,在粗布地毯上漫开一片水迹。
“乔姐!”红毛又惊又怒,差点控制不住要翻脸,碍于这臭娘们现在正得势,本身又是个不怕豁出去的狠角色,好歹忍了下来。
乔也从来不看别人脸色,语气仍旧淡淡的:“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这两个不是出来混的,适可而止点。你们那些手段……”她眉心微皱,露出一点嫌恶的神色,“下次别再给我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