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瑶光。
瑶光只是秦萋的师傅，但她在秦萋心中的地位却不亚于她的生母。她告诉秦萋她的俗名叫丁瑶，是前朝户部尚书丁远之的女儿，这个身份，连楚悔都不曾知晓。“瑶光是母妃的号，那时...先皇楚晏座下有渡鸦七人，以七星为号，我师傅天权...当初也是渡鸦。母妃就是那时被安排在我父王身边的。”楚悔对瑶光的身世，只知道这些了。虽然瑶光复杂的身世让秦萋震惊，但在她心里，无论瑶光身世如何，瑶光只是她的师傅，她最尊敬的师傅。
秦萋最为感念瑶光对她的关怀和教导，平日里瑶光对她要求甚高说一不二，私底下却又对秦萋照顾的无微不至。瑶光的一生只有一个儿子楚悔，但她却把一身的本事毫无保留的授予秦萋了:“悔儿他自有无名先生和天权兄长管教，我这些本事，没必要让他知道。”瑶光每次都这么说。秦萋知道，天权的绝学华山派飞仙九式楚悔已经尽数学去，配合无名先生传授给他【太一经】吐纳之法，楚悔已然是大楚第一剑士。“悔儿对我的手段知之甚少，我这细雨剑正好克他那一身罡气，你好生练习。日后他若是犯傻，你也能帮我管教他。”瑶光经常这样跟秦萋说笑，秦萋也只是默默的记在心里罢了。
秦萋也日夜不怠的苦练，不止是为了报答瑶光，也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向林胡报负仇。虽然瑶光屡次劝诫她，含着恨意的剑法，只会伤及自己，她常告诉秦萋:“你的愤怒，攻击性和侵略心...都是引你入歧途的毒药。”更何况，多年前林胡被沮昱杀得溃不成军，早已不会再产生任何威胁了。但秦萋依旧相信，这些年来林胡不过是在养精蓄锐，早晚会卷土重来的。
林胡也没让她等太久。渊定四年，薪王楚珣举兵谋反并大开北宁门户引林胡入境烧杀抢掠。重兵围困之下，瑶光率军血战江源，最终...江源得保，但瑶光却重伤身亡。在瑶光去世的时候，楚悔并不在江源，瑶光把一切后事都托付给了秦萋。这次侵略，又一次让秦萋感受到了林胡铁骑的可怕，她也因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好瑶光而自责，她独自为瑶光跪经十日，这是楚悔也不曾做到的。
在瑶光去世后不久，楚悔准备整兵再战林胡之季，江源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人自称林胡大国师，袄教的镇山狮王慕容凌，对于林胡来人，秦萋向来不会客气。在楚悔的默许下，秦萋向那人动了手，熟知她和楚悔加起来也不是慕容凌的对手:“这姑娘好俊的伽罗剑法，应是得了我师妹的真传。”那时，楚悔和秦萋才知道，瑶光并非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她和秦萋一样出生在关外，只不过瑶光是长在袄教之中的。慕容凌告诉他们:“神教中落之际，她便横空出世，真是万中无一的奇才。”慕容凌摇头感慨着，那时的瑶光是个杀人如麻，替袄教铲除了不少异己，十四岁便获封袄教四大护法之一的【波术龙王】。
她本应是大沙漠中万人瞩目的圣女，却在获封龙王的第二日神秘消失。后面的事情，秦萋和楚悔便都知道了，来到中原的瑶光结识了华山派的天权等人，化去了一身的邪气，伽罗剑法也变成了细雨剑法，与天权投到翟王楚晏座下效力，后来嫁给了赛王楚无伤。慕容凌本想强行带走瑶光的尸骨回袄教安葬，好在无名及时出现阻止，这才悻悻而去。十日后，楚悔出征林胡，并带上了隐居许久的无名和护卫宫禁的天权。两军阵前，天权与无名合力击杀了慕容凌。失去袄教庇佑，林胡民心大乱，加之楚悔，沮昱，秦萋三路人马全力征缴。最终，林胡彻底从大草原上除名。望着地上一排排血淋淋的人头，秦萋在心里轻声说了句:“娘亲，师傅，萋萋为你们报仇了。”

第二节.沮昱
锐眼鹰，大草原上最皎洁的猎鹰，也是草原部落对神射手的美誉。秦萋第一次见沮昱时，他穿着大楚制式的黑袍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凝视着她。所以秦萋对沮昱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神。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并非如秦萋想象那样会用手上的长枪把她戳个透心凉，沮昱只是解开了她身上的枷锁然后简单跟她寒暄了几句就把她留在了身边。“你放心，等我们回去，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得体的去处。”这是沮昱的承诺，他也确实照做了。过程...也不过是帮秦萋动动嘴皮子而已。日后再提起，沮昱也只是摇摇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和沮甘棠不同，沮昱的话本就很少，军务在身的时候就更少。秦萋也往启州侯府跑过不少次，每次见沮昱时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靶场射箭，就算楚悔前去拜访，他也不过微微点头示意而已。在秦萋眼里，沮昱的生活是无聊透顶的，启州侯府上下都静悄悄的，似乎只有他妹妹沮甘棠一个活人。但是女儿家总归是有出嫁的时候，沮甘棠入宫了，当了皇后，送亲的不是沮昱，而是楚悔。从启州出发的那天下着大雨，没有人看到沮昱，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漆了黑油的大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声音。只不过，从那以后他的话变得更少了。
渊定三年，叛乱者的铁蹄踏碎了大楚的山河，这个庞大的帝国风雨飘摇。楚悔和沮昱用了近十年的时间结束了这场叛乱，十年，也足够一个少不经事的小丫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将军了。在秦萋和沮昱共事的这些年里，沮昱经常跟她并肩作战，但沮昱并没有跟她热络起来，或者说沮昱本就不会和任何人热络起来。秦萋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怨恨沮昱的，因为在战争结束后，沮昱秘密的向皇帝呈上了一份怀疑楚悔谋反的奏表。秦萋当然也察觉到了楚悔的不臣之心，也知道此时谋反楚悔必然万劫不复，沮昱不过是为了救楚悔的命罢了。但楚悔死了，虽然楚悔是死在了帝王长久以来的忌惮和猜忌之下，但秦萋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如果沮昱不递那份奏表，楚悔主公就不会死。” 可叹多年来由阴谋和怨恨酿成的苦酒，不知最后会浇在谁的坟头上，这也是秦萋和沮昱之间的心结。
“大人的双腿，已经快站不起来了吧”夕阳下，须发灰白的沮昱坐在廊下，秦萋就站在他的身边，沮昱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是啊，我的眼睛，也快看不见了。”秦萋看着他的眼睛，沮昱的双眼也因为疾病，再不见锐利的光芒，变得黯淡，无神了。“很痛吧？”秦萋皱了皱眉轻声道。“你总是，对别人的痛很是敏感，但自己呢？你敢去真正的窥探，直面你自己的心魔吗？” “察言观色什么的，难到不是人人都会的吗？”秦萋苦笑道:“或许你说的也不假呢，但我...又有什么苦楚呢？” 说着，秦萋扶起沮昱，朝他的书房走去。到了门口，沮昱没有进去，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沮昱苦笑道:“不过，如果我是楚悔，甘棠入宫前，小塞王怕是都满月了。他们...不过是忧虑太多罢了。”
“只是命运不同罢了。”秦萋轻声道。
“犬子沮靖...就劳烦你多多提点了。”沮昱没有回头，轻轻掩上了房门。秦萋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启州侯府。

第三节.展逐
秦萋没怎么见过展逐，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瓷娃娃似的中原女孩儿永远那么端庄，和楚玳一样，有种贵不可言的气质。她的来历，楚悔也说不清楚，秦萋也是偶然从沮昱那里知道，这个叫展逐的女孩乃是机关术集大成者，不到十七岁就已经成为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机关术大师。也就是她研制的火炮，助楚珣拒敌于千里之外，打那以后，秦萋对展逐的敌意慢慢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敬佩，或者说是...惺惺相惜吧。
二人那时还未曾谋面，但也已经交手数次。秦萋的御兽术也是天下少有，展逐研制出新型云车，秦萋就让田鼠咬断它的绞绳。秦萋为楚悔训练出一支兽兵，展逐就让士兵们驾着会喷火的战车吓跑猛兽。一来二去，二人也愈发的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那也是秦萋与展逐的第一次会面。那一年，楚悔大军直逼西昭，却不料林胡忽然起兵，祸乱边境。两难之际，无论是善战的沮昱，还是善谋的楚悔都没了主意:“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他奶奶的真是憋屈!”往常，沮昱是不会如此暴躁的。那段日子，楚悔和沮昱像是互换了身体似得，沮昱每天带着死士猛攻西昭，却被一轮又一轮的炮火挡了回去。楚悔呢？只是一言不发，趴在云车上看着远方的战况。
“西昭固若金汤，再这么强攻下去，没等胜利，我们的人就死完了。” “那也要上，依我看，半年多来，西昭腹背受敌，城中粮草必然不多，也是独木难支了。” 秦萋在账外听着楚悔和沮昱的谈话，不消半个时辰，就听得中军敲响了聚将鼓。楚悔咬着牙说出了两个字:“请和。”陈述利害得失之后，诸将没有一个说的过楚悔，只能照办。
谈和之前，照例应该给楚珣一个下马威，楚悔亲自督战，大楚精锐倾巢而出。这一次，西昭城内没有开炮，只是从城中走出了一个明艳绝伦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宫装，精致的绣领紧紧的贴着雪白的脖颈，上面带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明珠，腰侧悬着一块水苍玉佩，衣着虽然素雅，却有种出尘的高贵之气。秦萋也去过安乐，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但这般标致典雅的女子也着实没有几个。
“装神弄鬼。”沮昱轻轻搭上弓，低声说了句:“得罪了。”一支长箭便呼啸而出，就在那箭越飞越快，马上就要射穿展的时候，她指尖轻轻一动，沮昱的箭便应声断成两节。但那崩开的箭头，还是划伤了展逐的脸颊。但她就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楚悔身后穿着铁甲的武士如同巍峨的天神，而展逐面颊上的一点鲜红让她美丽得象一尊点了胭脂的瓷娃娃。出于对这种勇气的尊敬，楚悔身边的骑兵翻身下马，朝展逐点头示意。楚悔没有看他们，只是扫了一眼秦萋，与她默默策马到了展逐的面前。秦萋忍不住朝展逐看了两眼，只见展逐那整齐的长裙下竟是赤裸着一双脚丫。且不说这天寒地冻，就是这泥泞的战场，一般人就算穿鞋也是不大愿意在上面行走的。
“我便是楚悔，姑娘不像是来关前挑战的，不然...这支袖箭应该射到我的头上。”楚悔指了指地上一个放着寒光的物件:“就是它打断了沮昱射出来的长箭，没错吧。”展逐也柔声笑道:“塞王也不像是来打仗的，不然...我怕是已经葬身于你的山河剑之下了呢。”楚悔沉默片刻，转头朝秦萋示意，让她不要过去，便翻身下马。秦萋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二人都不顾战场上的泥泞，面对面跪坐下来。最后，只见楚悔摘下头盔递给展逐，展逐也摘下腰间玉佩交给楚悔，双方三击掌后便各回本阵。次日，楚悔如约撤军，楚珣也没派人趁火打劫，反而还增派了两支精锐助楚悔平息胡患。“你想知道，那姑娘跟我说了什么吗？”楚悔神秘的笑了笑，秦萋迷茫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楚悔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她说，楚珣告诉她...林胡入侵，乃是国事。薪王与陛下之争，乃是家事，国难当头...谁来代表这个国家，还重要吗？”说罢，秦萋半晌没反应过来，却见楚悔仰头叹息了一声:“先王啊...我曾经也相信你是对的...可如今...安知你或许是错的...”楚悔的后半句说的很轻，甚至被旌旗哗啦啦的声音所掩盖，但秦萋却听的一清二楚。

一晃十多年过去，昔日的故人也都走了大半。上个月，曾经叱咤风云的启州侯也离开了人世，可笑修短无常，曾经七战七胜，大破林胡的沮昱却痛死在了病榻上。或许真像敖烈老爷爷说的那样...战士只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最体面的死法。秦萋心乱如麻，暂时离开了江源，去塞北逛了逛，又南下往安乐走了走。许多年过去了，大楚不知道破败了多少城池，却唯独安乐长歌不散，反而愈发宏伟了。天上下着大雪，街上的酒肆里温酒用的小炉冒着白汽，贵公子们一个个拥裘围炉，一边品尝着各式菜肴，一边高声谈论着当今国政。“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太平盛世，这两样确是最容不得的。”秦萋脑子里猛然响起楚悔的话，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转头看去，一座高高的门楼，上面用烫金大字写着“秦风古寓”。这是她第一次来安乐时，楚悔带她来过的地方，她尚且记得这里的酒很烈，那用金鼎装的鹿肉...一口便值一百贯钱。也罢，就故地重游一番吧。秦萋正要进去，却猛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看她，一回头，撞见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秦将军是行伍中人，塞王也素来简朴，这秦风古寓金碧辉煌，怕是秦将军见了会不习惯的。”她笑了笑:“若不嫌弃，可来寒舍一聚。”
“展逐!”虽然过了很多年，但那身黑色的宫装从未变过，秦萋认出了她。展逐只是轻声笑笑，便引秦萋往一僻静巷子走去，秦萋也不知怎么的，着了魔似得跟着她。到巷尾，才见到一古色古香的书院:“这里可僻静多了。”展逐依旧是柔声细语，笑着说道。推开木门，一帮穿着白衣的少年一一向她拱手行礼。他们的气度，谈吐，丝毫不输那些公子王孙，封疆大吏，秦萋倒是大吃一惊。“都是些孤儿，我权且养在膝下，传授技艺...只是...不让他们从政罢了。” “为何？”秦萋不解，在她看来，这些孩子日后都可成为国家栋梁。“想想昔日吧...楚珣，楚悔，那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个不是旷古奇才？就连他们都被烤焦了，这些孩子焉能独善其身？外面冷，进屋说吧。”秦萋那天跟展逐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她们到底谈了什么，秦萋醒过来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二人似乎都哭了。等秦萋又回到江源，打点行礼时才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一张纸条，是展逐留下的。她告诉秦萋，日后可以再找她喝酒，但秦萋重新再去安乐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第五节.楚悔
渊定七年的秋天冷的反常，大草原上尸横遍野，只要随便踩踩...就能感觉到有鲜血从地里冒出来。大草原上，再也看不见林胡的旗帜了。 “就算我们死了，林胡的子子孙孙还是会一代一代的像你们复仇，直到你们彻底被马蹄踏烂为止!”被五花大绑的林胡王和他的督军们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楚悔却只是一声不吭，闭眼听着。等他们骂累了才张开说:“永远不会了。”他的声音很小，却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林胡王愣了一下，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楚悔淡淡的说:“我说不会再有人像我复仇了，因为我杀光了你们的女人和孩子。”秦萋的心抽了一下，就在楚悔率军予以林胡致命一击的时候她并未出兵，只是在夜间听到了远方由隐若现的哭喊声，那就说明...秦萋忍住了泪水，把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奇怪？林胡被消灭了，我不应该开心吗？
“现在林胡的青壮，也就你们几个了...当然，你们也离死不远了。在你们死前，我再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楚悔欣赏着林胡王愤怒且绝望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有人说，当历史变成故事，故事变成传说，传说变成神话的时候，就再也没人记得你们了。我不一样，我会让历史永远记住你们，我会把你们的城墙敲碎，在你们的草场上洒满石灰，让你们的地盘彻底变成一片死地。让整个草原看看，跟大楚作对的下场。”
楚悔说完就转身离去了，林胡王和他部下的首级都整整齐齐的被挑在长矛上，时不时滴下几滴粘稠的血液。“过不了多久，乌鸦就会吃掉他们的眼睛，他们再也不会往生了。”回鹘的王欣慰的说道，他深信自己抱上了一条可以庇护他一辈子，并保他称霸草原大腿。“那些全力相助我大楚的勇士们...我想见见他们。”楚悔的要求很简单，回鹘王没想什么就叫来了几千名精壮的汉子，他们身上都带着伤，但还是站直了腰板，因为他们知道，带领他们夺回家园的人就要见他们了。他们满怀期待的站在，校场上，楚悔却迟迟没有出现。出现的，只有一支精锐的铁骑，他们向这些手无寸铁的勇士举起了屠刀。秦萋根本却没有想到，楚悔会做出这种事情。那简直可以说是一场屠杀，望着那一地的尸骸，楚悔只是淡淡的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回鹘王:“从现在起，向大楚称臣，我保你作草原上的王。但你要是敢动一丝一毫的歪心思，你也看到了，林胡就是你的下场。”
受降仪式很是顺利，楚悔率领大军灭林胡收北宁，风光无限。回国的路上，楚悔告诉秦萋:“我们不能留给回鹘一支劲旅，所以我要杀掉他们大部分的战士，也不能保他做草原上的王。”楚悔淡淡的跟秦萋说:“我会叫人挑起草原上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对于蛮族...最好的约束就是均衡。” 秦萋只是看了看楚悔，茫然的点了点头，楚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打那以后秦萋再也没叫过楚悔【赛王哥哥】，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主公】二字。别人问起来，她只是笑着说:“总不能一辈子没大没小。”
一晃很多年过去，林胡已成了草原上的一片死地，楚珣也被斩于城下，现在轮到楚悔了吗？秦萋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很久，心中五味杂陈，憋了半天才说出:“赛王哥哥，这次还回来吗？”她虽然与楚悔渐行渐远，但若是没有楚悔，她又何去何从呢？楚悔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拍拍她的脑袋，却又停在半空，最后重重的排在了秦萋的肩上:“我去安乐，见见陛下就回来。江源...拜托你了。”说罢，楚悔头也不回的上马离去了。
楚悔回来了，回来的是他的尸骨。秦萋为他感到不值，但她又能做什么呢？楚悔出殡那天，秦萋脑袋里一直回响着，她第一次上阵时，楚悔对她说的话:“虽然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你或许都不能生返楚国。不过我还是要让你知道，这才是我们江源子女纵横的地方。你听，那远方的马蹄声震耳欲聋，这是楚珣的叛军，是我们的敌人。现在...我就要领一支军队独守孤城，你怕不怕？”
“我当然怕啊...”秦萋望着楚悔的牌位，含泪苦笑着说:“你将我带到江源，将我养大，让我从军...却没说过让我经历这些啊...兄长啊..你总想靠着一己之力，挽救倾颓的皇朝却最终被身上的的担子，压死了自己。这回...睡个好觉吧”
即使外面众说纷坛，但秦萋始终坚称，楚悔，不过是死于孤寂罢了。

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人死后若是执念过重便无法往生极乐。魂魄会附着在自己生前使用的器物上。所以在江源供奉英灵的武靖堂内，那赤红色的剑衣也被重新缝补，工工整整的放在乌金战甲的旁边，山河剑和水月剑也都静悄悄的躺在同一个剑匣内。“这回，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回鹘的同胞们，我是秦萋，你们的图伽。看在苍天的份上，放下兵器，回家去吧，放马去吧，林胡的下场就在那里，不要忘了那种沉痛!”大草原上，秦萋披着乌金战甲，手中的裁云泛着阵阵寒光，她希望她的同胞可以退兵，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但他们没有，他们质疑秦萋血脉，甚至咒骂秦萋的背叛，无奈之下，秦萋只有下令:“沮靖，率豹骑突袭左翼，若遇反击便用箭射住。” “子远，率虎骑突袭右路，猛攻敌军精锐，争取给我撕出一条口子。” “诺!”楚子远和沮昱应了一声，便带人杀了出去，秦萋缓缓带上头盔:“剩下的人，跟着我的大旗，直取中军!杀!”
一阵厮杀后，回鹘虽然溃不成军，但仍旧在拼死抵抗。楚子远和沮昱继续追击，秦萋却已经觉得乏力了，她坐在石墩上，用一块撕碎的披风包扎着伤口。“你看见了什么?”秦萋猛的抬头，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居然是楚悔，她感觉自己已经疯了，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说:“血，漫山遍野的血啊...已经汇成江河，汇成大海了。” “好啊，好啊...”楚悔就这么盘腿坐在战场的中央:“我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就算血流干了还在拼命...这说明什么?说明那支无所畏惧的铁骑又回来了。我等这一刻已经等的太久了，等的我头发都白了，等的我已经成了冢中枯骨了。”楚悔叹息一声:“子远他们很好，我也就放心了。”秦萋听到这里，只觉得眼前慢慢的变黑，她一个人在那片黑暗里走了很久，好不容易遇到了一点光，那头是楚悔，瑶光，沮甘棠，沮昱，还有楚玳，他们问秦萋何去何从时，秦萋犹豫了。她当然想说要追随他们而去，但她顿了顿，说:“我想......回家。”只听到那边沉重的叹息一声，秦萋猛的睁开眼睛，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战场上睡着了。但秦萋不觉得刚才那是梦，长风吹过草原，带来一丝丝凉意，她摘下头盔，脱下战甲，折断了裁云，孤身一人离开了战场，从那以后，没人再见过她。秦萋是笑着离开那片战场的，毕竟，只要能笑着活着，做些蠢事又有何妨?当很多年过去，安乐的大旗已经不再是楚字的时候，又有人想起她，并且告诉世人:“追随塞王，战林胡，平叛乱，守江源...不过是她生命里的几件小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