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霹雳之江湖宿命（缎君衡一家六口中心）

“呜啊……玖生不要任人庇佑……玖生要庇佑父亲。”父亲的话只让玖生抓住了一个重点，只有绝强的武力是好东西。除了武力外，其他所有的牺牲与付出，都是寻求庇佑。
面对着女儿的心意，缎君衡紧绷的眉角终于放松。他继续轻拍着女儿小小的脊背，柔声劝慰着：“鬼掌比吾想象的更喜欢你，愿意去造就你，却还不够在意你。吾最初不过是希望你们能有个师生的名分，如今却是失控了。不过吾缎君衡的女儿，自然该值得最好。”
“父亲的意思是，老师想要成就玖生，却也不介意把玖生给毁掉。”说着话，缎玖生又开始眼角含泪，抽抽涕涕的问着，气都喘不顺。
就这么委屈吧啦的窝着不动换。
“到也算不上是毁掉。只是极情纵性，吾并不喜。若是天生也就罢了，被诱导而坠入此路，却难再次超脱于此。但对寻常女子而言，却不失为一条捷径。”
“捷径？意思就是先易后难，容易夭折半途还特别的容易被针对，被卫道士瞧不起么？干起事情来束手束脚么。”
“……很准确。”
“那玖生不学了，虽然衣服挺好看日子也挺舒服，但却乏味的很。还是被父亲管教着更充实舒坦些。
缎君衡心疼坏了的摸摸玖生臀部那连成一片的僵肿硬块，看到他可怜的女儿疼得直往自己怀里瑟缩着。不禁暗叹这叫什么事。打几巴掌哄一哄就搞定的事情，他却着急上火得直接拿板子把孩子往死里打了一顿，做父亲做得到底是有多失败啊。
缎玖生疼得一抽一抽的，却还是往父亲怀里拱着，贪恋着不愿挪窝。“玖生虽然年纪小，容易被很厉害的大人拿毒糖果忽悠走。但却知道父亲是最爱最珍惜玖生的，永远都不会伤害女儿，断去女儿的前途。”
“吾的话，也没见你真的听进去多少。死拧死拧的，谁也拧不过你。”
“这个么。。。父亲别生气了，玖生向您认错。死拧的时候，父亲狠狠打一顿解气就好了。”缎玖生闷闷的说，她也很不满意自己总头昏脑热的根父亲闹脾气，大概父亲再狠打几次就能板过来了吧。
玖生脑中昏沉迷茫，似乎眼前都是藤条戒尺的幻影，全身的疼痛都在提醒她之前的可怖
。
“又说胡话了，吾打你何时是为了解气了。吾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那么呕心沥血才把这宝贝疙瘩养这么大，养得落落大方又能干。偏偏跑去自残身体，又是酗酒又是去吞晕吐雾，身上全是奇奇怪怪的香味。要是吾也跑去这样，玖生你又会如何。”缎君衡试图继续讲道理，硬的实在行不通，打得自己都快心疼死了也没见这棵毒草有啥反应。
“父亲打得很对，就该这么往死里打。这么不晓人事的东西就不用讲什么道理了，敢犟嘴就直接给打得不敢犟了，直接打到她不敢再犯了为止。”恢复平常贴心的小毒草贴心的说着。她全身缩成一团，埋在父亲胸口的两眼瞳孔紧缩，脑海里全是挥之不去的鞭影。
玖生是真的被打怕了。
身心皆痛。
痛彻身心。
但她已经长大了。
被父亲收养的缎玖生不可以总跟父亲闹脾气，不可以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要求。父亲都没要求过玖生为他做任何事，玖生更不可以要求多多。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女儿可不是用来往死里打的。永远跟女儿不是一个频道的缎君衡只好亲亲额头，亲亲脸蛋，让她别那么伤心了。“乖，别说气话了。吾不会那么对你。”
“父亲！”缎玖生死死抱住父亲的脖子，万分紧张的道：“父亲千万别为了教训这么个不乖的玖生就真的跑去吸烟酗酒，还穿一身紧身皮衣非主流。实在是太可怕了，玖生不要那样的父亲，打死都不要。父亲就要在那里长袖飘飘，喝个茶，弹个曲子。玖生不敢在犯了。”
“吾知晓了。”缎君衡简直要被折磨疯了，看着那愈发肿胀的臀部简直要心疼坏了。他一如往常，回应着抱紧怀里的孩子，咬牙切齿兼咬文嚼字的道：“以后做事的时候你要想一想，放在吾身上你会不会心疼，会不会不知所措。知道了么?”
“玖生记住了。”缎玖生连忙点着头，吓得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论是极情道，无情道，合欢道，凡是这些女子常见自残七情六欲的路子，都不许去碰。”曾经，缎君衡认为自己是个很包容的人，欣赏这中阴界五家各自绽放的女性强者。但一想到自家小杂草……出身底层的他却是万万的接受无能，原来己身也是如此偏见鄙薄的一员。他偏见浅薄，只愿见到自己女儿未来子孙绕膝，婚姻幸福美满，最好再加上个遨游四境看尽山河风光。
“是，父亲”，父亲这是气糊涂了么，为什么合欢道都出现了。承认知道就是傻子，不知道去问更是傻子，直接忽略吧。
“男子那种只专注于手中之兵的，搏斗于天险的路子，并不适合你。想必你也不会接触。”曾经，缎君衡嗜剑，不愿放，心如枯井无波，不受外界的一丝扰乱。但一想到自己小杂草眼中除了剑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要放下这世间的小情小爱……他深深发现了己身不紧浅薄，更俗不可耐，留恋红尘。
“嗯。放下我执，放下初衷，眼中只有剑只剩剑。便是学成之后，人事皆非，初心已改，学之又何用。于剑，玖生尊重剑客的剑心剑意。然则此路，缎玖生学之何用。”缎家的玖生就是这么个性子，哪怕父亲再不喜她，也放不下我执，断不去初衷，无法极情于武道术法。不过……玖生是可以更优秀些的，摒弃杂念，断却贪欲，将全部的心神灌注在一件事上，一生做好一件事——把敌人一脚踹飞，把仇人一剑断头。
玖生就只是缎家的玖生而矣。
变不成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会有玖生这么为父亲着想吗？
虽然父亲半点不在意。
缎家玖生脑海里不禁浮起一名无言的剑客。短短两年，年仅十余岁比玖生还小的少年所尝的苦却像一辈子那么多。无论是死去还是活着受苦，想要生存下去的人们似乎永远找不到出路。
拜师杀师，七十二名师长在叩拜的瞬间便被玩弄他的敌人诛戮，尝尽希望的微光至绝望的悬崖。身患绝症天花疱，唯有食己根方可治愈，注定了一生茫茫苍凉可悲。苦肉计下，被大锤敲碎两只手骨，灭绝希望痛至昏迷。只手之声的考验，让他自断舌根再无声。一夜彻悟，少年白头：桩桩件件，皆是迈向顶峰的步履中必不可少的牺牲。最终，决斗之夜，叶小钗一剑败二人。
想要实现非常目标，必须付出非常代价。而这个代价就是“没有心”。
心有牵挂，便不能够专心一致；
实现了自己的誓言，却不能再履行诺言。那晚的风雨坪雾气很重，一切景物都看不太清楚，女子抱着与所爱之人的孩子，亲眼看着曾经捉摸不定的妄想在自己眼前变为现实，再破裂一地。
剑客再不回头。
这其中的爱恨纠葛，谁是谁非，已不是非局中人所能评论。
但缎玖生不要做那样的剑客，更不要做被剑客放下直至再也忆不起的女子。
她是父亲费心教的孩子，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啪，啪。”又抽了两巴掌，缎君衡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知满口妄言。十九和质辛出生就面临死劫，至今也不能完全挣脱，却始终在顽强寻求生机。”
听闻此言，缎玖生又开始顽强挣扎着，大嚷着，“所以父亲从来只喜欢他们，只宠着他们。吾既不是他们，天生就不被父亲所喜，为吾生平所愿抛却性命又何妨。”
火冒三丈的老父缎君衡快要被气死了，一巴掌打在桌案上，是恨不得把桌子也敲坏。“吾为你是有操不完的心，到底哪里有不喜你。若是真不喜你，你这种种行为又为哪般。”
“幼时没有比照，父亲自然只有吾一人可以喜欢，即使现在也对吾比旁人好千倍万倍。可是十九和质辛是那么纯稚的两个孩子，本就该受尽宠爱，父亲更喜欢他们实属正常。吾既然已经长大了，明了自身职责，自然不会如幼时般心生嫉恨。父亲尽可放心……吾既然深受父亲养育活命之恩……就……”
“你还是住口吧。”缎君衡出言喝止，天知道他家玖生口中所谓的自身职责是个什么鬼。总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父亲!”缎玖生心有不甘，但终究是不愿违背父亲的意愿。
“你在鬼掌那里，说话倒是学得一套一套的。”
“父亲，你常教导吾要辨清自己。您更喜欢那两个儿子是事实，吾并非容易被欺瞒的人，您也不是，何苦自欺欺人呢。就如吾自十九来时就知自己有失宠的一日，自质辛来后更是开始为未来而奋起。五根手指有长有短，不会因您口中的相等而有所改变。
缎君衡差点被饶进去，被绕进死胡同里拐不出来。他绕了一圈后愤怒又憋屈，“就因觉得吾不疼你，你就非要将吾费心为你调养好的身体当做被吾随意消气随意牺牲的物件不成。”
“没有不疼吾。只是三个孩子里最不喜欢最不满意。”
“你——”缎君衡又一连串的巴掌狠狠按揉下去，不停的撸着那乱七八糟狗啃似的涂满了发胶的破脑袋。“对父亲要用谦称，跟着吾念，玖生知错了。”
“玖生知错了。可是质辛为什么可以。”失去禁锢，缎玖生直接身体瘫软在桌上。
“因为你不是质辛，你是吾最爱的女儿。”缎君衡失控的将爱女紧紧搂在怀里，或许不是那么满意那么喜欢这心头肉的所为。但是——“吾半生苦闷，才等到上天怜悯，将你送至吾身边。自此才知父女天伦是何等幸事，于世间多了期盼。无论处境如何，只要看到你能安然长大，吾皆可释然。你怎可怀疑为父最爱的不是你，而是还懵懂无知的两个小儿。”
“不是爱，是喜欢。”父亲只是因为玖生是女儿才爱玖生，却根本不喜欢她。
哪里都不喜欢。
心有芥蒂，积怨已深。
如何还能喜欢？

“玖生，这世间有很多人。师徒、知己、至交，都因天性相合而走到一起。可你与吾是天生父女之缘，又与性情何甘，对于鬼掌吾会在远处万分欣赏其人生波澜壮阔，对女儿吾却只关心你会因性情而被伤害。十九与质辛，他们只是两个还未知事的男孩子，吾还没有诞生那么高的期望。
“父亲……”
“如何？”
“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帝师缎灵狩。”
“……”
“做得多不如说得多，玖生虽然嘴笨但至少也要跟老师一样，让男人女人都来献殷勤。
“……”
“玖生知错了。不管父亲如何不满意看不顺眼玖生所做所为，都要费心费力的爱玖生珍惜玖生一辈子。这么一想想，突然就觉得平衡多了。”而只有心态平衡了，才能不那么难以接受，难以忍耐。才可视作平常，不因人心贪恋影响己身心绪意念。
“……你想通就好。不仅如此，那两个死小子正是最好使唤的时候，你没事就去玩那两个门神吧。”
那所谓的认错，就被互相在乎的两个人故意忽略了。
“不过心里还是不舒服，父亲，玖生是不是太贪心了，本来就不着您喜欢还要求这么高。明明父亲愿意白白养着玖生，还把好东西都白送给玖生，已经特别好了，玖生却总这么多要求。”
“那就把他们打发远一点。本就是遭人嫌弃，多看几眼就烦的年龄。至于你的心思，哪有什么不该，可吾……真的很不喜欢你么？吾……明明最喜欢的……就是吾第一个孩子了。
“父亲不要勉强，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您都说最爱的是玖生了。玖生会一直喜欢父亲的，挨打挨多重都喜欢。”缎玖生不愿意去难为父亲，但她会更努力更听话些，好让父亲喜欢点。但是……讨人喜欢真的好难，为什么玖生不能生得更玉雪可爱更讨人喜欢些，为什么父亲就不能多喜欢多心疼玖生些。
这世间真不公平。
“……如此，你可知今日之错了。”
“知道了。玖生不该去迁怒小十九，更不该碰对身体有害的东西，但……衣服不好看么？”
“………………”
“新衣服特别的难看么。”
“……你若穿这一身，又如何能得偿所愿，引强将追随。”
“愿望？追随？那是什么，听不懂。虽然强将确实不会追随非主流，但玖生跟强将有什么关系。”有暴萝的心，没暴萝的命的小破草，彻底茫然了。
“确实……没什么关系。”
“………………”
“你这破草，真是打不动你也说不过你。”
“父亲别气，玖生不顶嘴了。戒尺都打断了，玖生做把大点的戒尺奉给父亲，来让父亲严格管教。”从杂草降格为破草，缎玖生已无力去改变自己的地位，更无心争宠。
“………………”
“玖生没有不要父亲，打得多重都不会。父亲拿着女儿亲手做的戒尺管教，就不会怀疑了。”
“玖生，你喜欢你的老师鬼掌绵姬么？”
“特别的喜欢。老师也特别的喜欢玖生，她还没别的门徒，只宠爱玖生一个。还吩咐让所有人都听玖生的话，不可以违抗玖生的命令。每天都陪着玖生换衣服，喝下午茶，看戏剧，泡温泉，不过玖生好像被养懒了。睡得晚了点，起床也晚了点……父亲吩咐的书也没好好背。不过老师也有督促玖生习武，这点没有耽误。”
“……自你初生之时，吾就为你百般奔走，生怕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待风声稍定，吾就将你接回来，万事依从，生怕你离开双亲有半点的不适应。吾从无需你如何，可你不过外出数月，她不过教了你数月，就教得你连父亲的话都不愿理了，只因委屈就连声父亲都不愿唤了。
又将怀中的缎家长女放到地上。虽然舍弃自己心头所爱不是第一次，但缎君衡不由的按住心口，低言责问道：“玖生，为何在你眼中——不论是血脉之情，还是抚育之情，都像是转身就可放弃的。从不见你对过往之情的留恋。”
——这缎家的血脉
——永远都不会回首，不会有半分的留恋。

缎玖生顺从着，哪怕臀上的伤抽抽的她无法迈动脚步，也挣扎着面向父亲下跪，她尽量跪直身体道：“所谓血脉繁衍，只能归功于天地为循环所赋予的恩惠，全在天意。父若无抚养，则毫无恩德。母若无爱怜，则不过十月辛劳。玖生生于此世，恩德在天而不在于人。”
“你——如此妄言，切莫再说给他人知晓。不论哪族哪一方族群势力，莫不以血脉尊亲为上，你如此特立独行，非常不妥。”
“又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迂腐。”
“血脉繁衍又何来迂腐。便是有如你之人，也是独行于世亲缘寡淡之辈。可你有在乎你的父母兄弟，未来更会有你的儿女孙辈。”
“孙子？父亲啊，玖生还是个小孩子好不好。谁说女人就必须要生小孩子，现在逼也太早了。”缎玖生有些无语的想炸毛，她就这么个矮个子，哪里来的孙子。虽然玖生已经快十八岁了，但除了变态，也没人会看上一个外表没发育没变声的小女童。
“吾怎么就逼你了，若你一心于控灵之术，无它心。吾又不会硬要逼你放弃，这天地冥冥，自会再产生另一氏族来代替。你——这话题被扯远到让吾头痛。”就这么个永远精神难集中，做事三心二意干事丢三落四的死丫头，只知道叫苦，从不反省自己不做功课就偷懒去睡，写字写不到两笔就开始敷衍瞎划拉，读书不用心去读却妄想看两眼就全记在脑子里，半点都不知要用功。要不是他在一边盯着，见一次就绞尽脑汁的跟她讲道理，盯着她必须做好，哪会有今日勤勉刻苦的小笨草。就知道天天抱怨父亲这不好那里没多疼她。
缎氏家主看向跪地不起的缎氏长女，回忆停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偷懒的玖生，软软糯糯的玖生，清晰得令人喟叹。明明不过几载光阴，却悠久到似乎一直养着玖生，一直就有这么个孩子陪在身边。
就这么一直养着她，养大她。
不论是继承缎氏家业，还是日后走出这个困地寻求自我的道路。只要玖生能一辈子悠然，像这样不受诸事牵绊，就是付出一切也让人心甘情愿。
那个贪睡不用功，做不好就知道自暴自弃，拿沾满墨汁的毛笔弄废一沓子上好的宣纸，把他辛苦摘选抄录的教学书本扔地上踩，不想扎马步就躺在地上打滚的人到底是谁啊？什么都不想踏实去做，又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做好，就会在那里心烦意乱彻夜难眠必须让老父亲去哄才肯好好睡觉的到底是谁啊？
瘦瘦小小风吹就倒的一只玖生，清晰似昨日。就站在父亲的面前，求抱抱，要耍赖偷懒。
养了这么久，出落的这么好。
他到底哪里不疼这死丫头，哪里对她有半点不好。
所以……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让这根死草平安喜乐。
一生无忧。

玖生快要痛死了。
又跟自残身体有关。
不就是吸烟喝酒么。
但确实不该做，因为玖生有父亲疼爱管教，不可以像别人家的野孩子。缎玖生不禁回忆了下所见，只有没人要的孩子，才会纵情于此，纸醉金迷。
这点不分男女，只有野孩子才会。大人长大后压力太大的，不在考虑范围。不过父亲的责任压力那么大，都从来不乱发脾气，从来不抽烟酗酒拿其小孩子出气。所以小小的玖生，更不可以不学好。
就如中了魔障般，被那不是家的地方给蛊惑了，还好父亲打了她一顿，把她给打回家了。虽然打得重，但玖生是被人所轻视而差点走入没啥前途的乱七八糟道，活该被重则。
但要是能不挨打就更好了。
但是对一般人家没人疼爱的小女孩而言，却真的很适合生存。人之所以活着，不就是怕死么？快要饿死的时候，谁还管那么多。谁让管生不管养的大人那么多，不养孩子还生什么生，不就是想种族延续血脉传承么。
所以，老师到底是看上玖生了还是没看上。
玖生有父亲爱。所以不需要为人下属，不需要看主人的脸色，不需要以己身为利刃奉献给所侍奉之人。
将奉献终身视为荣耀的脑子都有病。这种脑子有病的还特别多，一大群连着一大群，多得数不尽。
但玖生好像是被奉献的……那一个。他们还排排站，眼巴巴的等着玖生把他们挑走。一个个都两眼冒光，跟狼似的，玖生哪里像只小白兔了。
……等等
……玖生不是去混名分的么？为啥要在意有没有被看上?
……这是又被父亲忽悠了。
……好想入鬼掌大人的门下啊。家大业大，还不用自己干活，脏活累活轻生活全扔给别人，每天只需要吹吹风吃吃点心逗弄逗弄小玖生。
都是中阴界的大人物，为什么父亲就不能向老师多学习学习。
……老师好美啊老师好让人移不开眼啊真是太喜欢老师了!
……但感觉这么想好对不起父亲啊!
父亲和师长？爱父亲和喜欢老师，没关系，这不冲突。
为啥嘛突然觉得，父亲嫉妒玖生特别听老师话呢？
嫉妒了？
才怪。
只是恨玖生不知上进，被人蛊惑的有损身体，又拿十九出气。不过老师那里真的没什么人在意这种事，差异要不要大成这个样子。
那么多香香软软的女孩纸，那么多可可爱爱的蓝孩纸。全都围着玖生转悠。玖生就像个女王般，实在是太美满了。不用挨罚，也没人说教，剩饭没人管，可以一天吃五顿饭不重样。
可一个人吃一大桌子菜，一个人负责教礼仪，一群人站着伺候。一顿两顿满爽的，久了好消化不良。
父亲好品茶。
老师不碰烟类，只浅尝各类西式酒水。
所以……老师其实也瞧不上。她只是不在意玖生罢了，把玖生当做新来的有趣小动物？
玖生是小猫小狗还是小鸟?
没听过有性情豪迈吸烟酗酒可以一脚把人踹地上的术者。
至少没见过。
还好被父亲打醒了。
刀枪豪迈的武者饮酒如水。
吸烟的女人……基本是使用枪械的，为人下属或是沉浮于世。然后被主人推出去炮灰了，或者两波人打架一不小心被殃及炮灰了，好可怕!!!
玖生不要这样。玖生就该被父亲气急了按在桌上打个皮开肉绽，干脆把戒尺也打断了才好。
不过戒尺确实打断了，砸桌子上砸成两截，万幸桌子没拍碎。玖生喜欢那旧旧的木桌子，充满了旧日的回忆，一点也不想换新的。
还好这回没有说不要父亲，还表达了下最爱父亲了。玖生都这么爱父亲了，养玖生最划算最不亏了。虽然养谁不是养，但养玖生总比养别的孩子强些。
……可惜父亲不在意。
父亲呢？又去哄弟弟了。
不就骂了十九一句么，至于心疼成那样。反正现在十九已经无大碍了，休想让玖生低三下四去哄他。
玖生才不要低三下四的哄父亲喜欢的孩子。
顶多以后看见他们绕路走。
将侍奉之人赶出院落等候召唤后，趴在卧室大床上的缎玖生依旧独自忍耐着。
如孤狼般，无需他人眼中的怜悯。
不需要任何人的介入。

屋外，缎君衡一手拉着一个门神，把忐忑不安的十九和全然无谓的质辛拉回他们的小院子。
好在路上有人的时候，他们都很乖，知道不可以乱说话。他们一直被女儿教育的很好。
虽说不管他们说什么，也不过是映证了一切。虽说缎君衡不在意人言，但……他真的对自己的孩子特别不好么。为什么全部的人，都认为自己对孩子特别的不好，尤其是对女儿更是不好到了极点，一直在恶待她。
孩子到底应该怎么养？
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借鉴的价值。偶尔学他们逗弄下孩子，就会让玖生觉得不满，认为父亲在敷衍她在瞧不起她在无视她的努力。
当年小弟是独生子，并且天生无法感知灵力，又武骨不佳，是个彻彻底底只会读书记账做小生意的圆滑文人。
义父对小弟的教育根本就没有参考价值。
似有一道冷芒在缎君衡的眼中闪现，无人注意。
那与其说是教育，不如说是对所爱亲子的愚弄。让他终其一生，活在一个被虚构的假象里，因平凡而幸福。
不贪权不恋势不在意与他人的差异，不因贫贱而悲喜。他自在于己身归于平凡的人生，心态平和从不与人争利。自旋涡中心离开的那一日，就抛去了过往的一切爱恨，奔向他新的起点。
与自幼跟随他的侍女，喜结连理，再不用顾忌身份地位的悬殊。
家有几间屋子，几亩薄田，几个雇工，几株花草，就可悠然一生。并因自身学识，教书育人，受周遭农家尊敬。
被牵引出过去记忆烙印的缎君衡，将两个儿子的手牵的更紧。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他所亲身教养的女儿，却不是个能容忍自己活在假象里的顽固之人。
哪怕那个假象，使人贪恋不愿醒。
控灵五族刨去了近几代只有男丁单传的缎家。
役魄麻氏不注重心性磨砺，行事阴秽的很，对玖生影响不好。
辟兵缯氏重兵权荣耀，内里无适龄的玩伴，还有些微轻视女子。一群匹夫，玖生呆在爹爹身边更好，无须与他们往来。
鬼师缉氏过于放荡不羁与玖生心性也不合。他的女儿是与侠客侠女这种词汇半点无关。
这不，只剩下世代女子为尊的奈落绵氏最适合这个宝贝女儿。当代的绵氏家主，又是近几代家主中最强之人，无情人无后代，更无可入她眼的传承之人。
是完全有兴趣更有能力庇护玖生终身的人。
实在是再适当不过的人选。

片段-舍情
思忖一路，来到十九房间的缎君衡，抱着爱子坐在玖生设计厚实又暖和的地毯上。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他将质辛也拢到身边。过去从无时间单独陪着儿子，最近虽多了闲暇，可惜俩个儿子都对父亲的单独陪伴没什么兴趣。
他们只爱四个人凑一起或者某一只独占小破草。三人一起，是一种缺憾，不论三人是缺了父亲还是缺了他们的姐姐。
错过了孩子最懵懂的幼年，自然会如此。母亲，永远都无法替代，即使那时蒙昧昏沉，也会留下一生里最亲昵的烙印，永不可磨灭。
缎君衡还未开口，黑色十九已经抢先开口了。
“十九知道，要是十九被阿姐打的时候质辛闯进来，十九也会把质辛骂跑的。”
“做错事被罚是应该的，要是十九被罚，也不会让小弟插嘴。只是十九一直身体不好阿姐舍不得罚十九，父亲更是偏疼十九舍不得多骂一句。”
“父亲不要这么偏心了，多疼阿姐点好不好，阿姐一直都像母亲一样照顾我们。做错事了父亲可以静下心慢慢教，不要总是那么容易生气，打那么重。”
最终，黑色十九垂下头，闷闷的道了最后一句：“对阿姐一点也不好。”
“吾有偏心……还对她很不好？”明明当父亲的只单独陪着他们姐姐，也……只有兴趣单独陪他们姐姐一个，对他们就是大波轰四个凑一起哄。为什么也被认为偏向两个儿子，而不疼千宠万宠的小破草。
“是偏心的很过分。”黑色十九继续闷头不了，万分抵触对姐姐一点也不好的父亲。
“哪里有那么过分？”面对心爱儿子的抵触，看着那坐在地毯上缩成一团，将头埋起来后只剩骨手骨腿外露的话痨十九。缎君衡凑过去，讪笑着。
“明明就有。父亲最疼十九了，对质辛特别的有耐心，什么都肯慢慢来，慢慢哄，从来都不板着脸生气。”
木木的质辛点头。
“你们俩，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可是阿姐也很小。父亲却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骂人，动不动就打。对姐姐……根本一点也不好。”说道最后，缩成一团的十九抖动着身体，呜呜的哭了。
“爹爹的好十九乖十九，不要哭。吾会最疼你们的姐姐。”缎君衡一手抱着一个傲娇娃，欢快又心酸的哄着，“你们两兄弟，互相争起来时闹死了，就知道合力对付吾。”
“十九有父亲还有阿姐，可是阿姐却没有人疼，父亲怎么可以对她不好。”
“为父真是冤枉死了。”
“父亲，要耐下心来慢慢教，不可以光顾着打。就像阿姐哄十九，十九耐心哄小弟一样。”
十九和小弟到底是谁哄谁，这真是一个问题。
“吾……吾知错吾悔改。十九乖啦，以后你要好好的保护玖生。”
“嗯，十九以后要当阿姐的护卫。把对她不好的人全都赶走。”
十九这是要把老父一起赶走的节奏么？

“呜呜。”缎玖生在被窝里偷偷的哭着，玖生长大了，不可以再撒娇，不可以再争宠，不可以总是去麻烦父亲。不可以因为出去这么久，没人肯牵你的手，没人愿摸你的头，没人会半夜来看你是否睡得安稳，没人陪你玩着幼稚的游戏，就回家后加倍向父亲索取。
父亲不喜欢那样脆弱幼稚的玖生。
老师更不会青睐那样的玖生。
缎玖生已经长大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总想着依赖别人。因为玖生的目标，是成为被父亲信任的对象。
“玖生，吾可以进来么。”缎君衡一大清早就被最喜欢的孩子消极抵抗了几个时辰，他去哄了下两个儿子，就端着午饭厚着脸皮又来闹腾了。不过来多陪陪，万一女儿再也不肯跟父亲腻歪怎么办。他可就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娃子。
缎玖生眼睛肿肿的外露一个脑袋，“父亲有事么？明日玖生就开始读书温习了，过两日就可以测验了。玖生保证让父亲满意。”
当然要是父亲又提高标准了玖生也没办法，挨打后继续如常也就是了。
缎君衡坐在床边，惯常的想把玖生往怀里抱，就被玖生往外一偏躲开了。他只得收回虚握的手，负于背后攥紧。
“父亲要是有空就多休息，或者陪陪十九和质辛。玖生的伤已经不打紧了。”缎玖生看似元气满满的说着，完美的笑容下看不到一丝勉强。如果忽略缎君衡家的小破草，以前从没这么标准化的笑过这件事。
破草的笑，应该是天然野性的，带着孩子气一眼就可见的讨好与狡猾，而不是甜美女童的完美笑靥之未完成版。
不怎么搭调，气质就先天不合。
“玖生，为父是不是真的对你很不好。”缎君衡继续使用暴力，将不情愿的玖生强行抱怀里窝着。保证怀中那并不温暖的柔软小身体，让他心下一松，似有大石坠地。
人心最是复杂，缎君衡已认不清自己。他看着尽力安稳坐直，不愿贴在自己胸膛抱着自己脖颈的缎玖生，神色晦暗不明。
反思过后的他，已然冷静。明了了这是他作为父亲对长女的要求，如今他的玖生终于做到。玖生不再依赖父亲，不再处处撒娇争宠，挨了打也只靠自己挺过去。
“啊？父亲为何会如此想。父亲日常教诲，要直面本心，不可畏惧人言，怎会突然有如此念头。”
“你们几个又不是别人。”
不闹别扭的玖生表情总是很丰富，她死拧着眉毛道：“是不是十九又乱说话了，让玖生去教训他。”
“童言无忌，最是直面本性。十九不过是说出他所感觉，你又何必去怪他。”
“……父亲偏心。”
“真的有么？“缎君衡不禁将玖生代入十九，不由心虚，若是玖生在妄言定会被他重罚。
“反正玖生都习惯了，也没什么。”缎玖生依然不免黯然，但天天吃醋，玖生不烦，其它看的人也该烦了。所以这是玖生最后一次为父亲的偏心吃醋了，以后的玖生，要只做一个雷厉风行的玖生。要向老师学习，若每日痴迷于小情小爱，不能极情纵性，就辜负了这万般辛苦，一身所学。要芝酒行歌，要胭脂烈马，要极情纵性却不萦于怀。
总之就是要拿得起也放得下。
不知道明年老师那里会干些什么，不过想必老师这会儿已经忘记缎玖生这个人了。要明年过去了，才能想起来，间隔这么久，攻略难度好大啊。不过就要间隔这么久，玖生身上才会有让人产生愉悦的兴味。所谓过犹不及，不正是如此。
“都是吾不好，吾对玖生不够好，吾会改。”缎君衡心中隐隐作痛，见玖生如质辛般木木的，上药也不闹腾了，摸摸头也不蹭蹭了。仿佛有一处经年陈埋的伤口又开始溃烂，让他心口绞痛难耐，“是吾不合格，没有照顾好你。”
“父亲怎可如此说。父亲对玖生大恩，玖生都有记在心中，一刻也不敢忘怀。”缎玖生低眉敛目，语态恭顺，形态举止让人挑不出半点可以指责的地方。
可就是让缎君衡无法接受。
似乎再任由这样发展，就会失去渴求而来最真实的内心欲望。
——而他缎君衡，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这一幕，宛若旧日的重现，缎君衡犹如看到了昔年的自己。他坐道床边，低首轻道：“为父救你养你，都是心甘情愿，只因你是为父心爱的孩子。你无需去想如此多，只要过好你自己的未来。”
父亲怎么还不走？在老师那里一呆三月，让她更明了有父亲教养是多大的幸事，是父更是师长。既是要严苛教养，就定不会只有慈父的宠爱纵容。
“嗯？父亲，您今日好奇怪。您来找玖生，有什么吩咐么？”
“有么？吾哪里有奇怪？不是吾的女儿在与吾别扭么，怎会是吾奇怪。”缎君衡笑着说，未显露出半点的异样。孩子多了，总会不自觉的偏向哪一方，既然三个都认为自己偏疼小的，对玖生不够好，那就应该是真的偏心了。
他太过偏心，孩子自然会伤心，他第一个孩子也不愿意再对他敞开心扉。那是求来的瑰宝，怎可自此被抹杀自己的真性。与她的父亲般，自此内外皆是虚假。
“……可是？”为什么要对玖生这么笑，用这么虚假的笑容。努力乖乖的保持恭顺的缎玖生抬起头来，眉毛又拧在了一起，不满道：“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情不想笑就不要笑，玖生虽然没能力为父亲分忧。但玖生又不是总是需要父亲哄的稚童，父亲完全可以面沉如水的板着脸。然后告诉玖生您今日心情不好，必须要刻苦上进。”
“乱说什么。吾哪里有心情不好，便是真不好又哪里能拿玖生出气，对玖生更不好。”
“……黑色十九到底在乱说什么，是不是又加了个质辛。看玖生不去罚死他们，让他们下次还敢乱说话。”
“他们不过是在为你不平，你何苦……好吧，是吾又偏心了，你去骂死他们吧。”
“还请父亲以自身为重，莫总是让……女儿担心。”
“吾好像发现问题所在了。玖生确实不是在闹别扭。”
“本来就没有啊，到底父亲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在鬼掌那里呆了那么久，不如在家中自在。鬼掌与吾性情疏异，你为了应对她，难免语言习惯会改，变得更稳重，而非是在耍性子。”
“然后呢……”
“初回家时会不适应，回家久了，难免会固萌发。然后回到鬼掌那里，又开始不适应。”
“听起来玖生好惨，不过父亲面前的玖生就那么不好么。”
“五大氏族都各不相同，缎家已有数代无女子诞生，而绵家却因功法特性历来只有女子可为家主。门风不同，你之应对自然不同。不过绵家性情因功法之顾，对人、事、物会喜爱会宠爱会攀附会忠诚，却绝不会有真心。”

缎玖生趴在床沿，眼神落在空处，听从着教导，应答着。“玖生知晓，绵家女子不是如藤蔓攀附强者，就是眼中永无一物。身为女子，本就该如此，五族也才唯有绵家可历代皆由女性掌权，使中阴界女子地位没有魔族的轻贱，人族的卑微，至于妖族么玖生却是最钟爱的。而父亲能看重玖生，又何尝不是因为五族中女性强者不断。若非身为女子终会因生育折损功体，养育子嗣又耗损光阴锐气为亲情所苦，五族又哪里还有男人的地位。”
“为父近些年虽然对玖生有些不好，但哪里就让你这小姑娘这么敌视了。”摸摸这不得了的小姑娘头，他怎么没发现奈落绵氏这么敌视男子。这是又听了哪些无用之人的无用之言，这有什么好在意的。自身强大了，又有何人敢当面辱之。而不论男子还是女子，皆会有小人在背后恶意中伤，不因男女而有例外。
这五族女子，眼高于顶，谁人敢无视，谁又会在意此事。玖生她果然太过缺乏同性长辈的教导，真是幸亏给送过去。这样既有长辈，也可有同龄友人玩伴，顺便还能培养下可心的武将护卫。
虽然号称无所不能，但为孩子自幼筛选培育心腹这种事……作为刚升职为老父亲十一年的灵狩大人真心不擅长。他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有，永恒处于看得上眼的追不到，贴上来得又看不顺眼。
哪有本事给孩子物色合格的附庸。
“即使是父亲也不可以瞎说，父亲哪里就对玖生不好了，明明是非常好。只是没有对十九和质辛那么好罢了。但男子天性，多视子女妻儿为私人财产，随他们心意买卖牺牲，功劳却归属于男子而非被牺牲者。”就如那忏墙之墙，死去的是黑色十九的亲族，但这场所谓的功德却不可能属于十九，还被号称先辈们的牺牲你这个子嗣怎么可以让他们白死。真是宁可白死，也不想让杀人凶手占便宜啊。
“你啊!吾让你亲近绵姬，可不是让你去听她周围那群簇拥的废言。”
“怎么就废言了？老师连话都不说，玖生都没得听，其他人的话自然就要注意。”
“……绵姬她很少理会你么？”
“那倒不是，老师只是单纯的话少。”那个要收下她的女人永远的坐在高处，穿着露胸的金丝洋装，披散着如黄金闪瞎人眼的发，浅浅淡淡，什么也不在乎。每日里喝她的咖啡，品她的甜点，然后在看到玖生时露出浅浅的笑意。
玖生负责泡温泉，学礼仪，然后陪着她喝咖啡，品甜点，完毕。
明明父亲这里是小桥流水，弄琴品茗，天道地道人间道。结果画面一转就是古老的钟声，暮色的城堡，鞠躬行礼的执事，这都是什么鬼。
看着疼得全是汗，却始终一人趴在床上的孩子，缎君衡很不是滋味。但他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他伸手摸摸那汗湿的发，终究主动把这闹别扭的女儿搂在怀里轻拍着。嘴里则继续喃喃着：“……就看吾与鬼掌，谁的道行更高一筹，对你未来之路影响更大了。不过她虽喜欢你，却还未满意你，玖生你却是要更努力才可得她青睐。你要武途有所成，虽非鬼掌不可，但她却也是中阴界内最适合为你进阶之人，最大概率的让你少走弯路。”
“玖生明白父亲的意思。有父亲在，玖生才不会怕考验呢。”缎玖生明面上表着决心，心下继续腹诽，又在忽悠又在忽悠，不仅忽悠还凡事说一半，谁能听得懂。明明知道玖生脑子不好用，还天天让她悟，悟不好还要被骂。
“有此决心，自是甚好。”缎君衡老怀安慰，为其女的日渐成熟。只是——
缎玖生一动不动的顺从着，应和着。“但是，玖生有父亲爱惜至今，又怎会与绵家完全相同。两者求同存异，玖生才可集各家之所长，真正掌控自己的天赋。”
疼出水雾的双眼不复平日的凌厉，空茫的视线落在窗外的蓝天白云，这奇怪杂糅还不安全的世界。

“你有你的路要走，吾有吾的路要行。玖生如此甚好，是真的长大了，你无需掩盖自身的意愿，屈从于任何一方，更无需沿袭吾的旧路。”隐隐的被排斥感令缎君衡将毫无反抗的玖生禁锢在怀中，不停的轻拍她。
“……”这要求也太高了，这是要让玖生无路可走么。前方可全是雾啊，她哪里知道哪个是路哪个是悬崖。
打起万分小心的缎玖生，被父亲这么正经的陪了会儿，安心的开始范困了。不管是打是骂是说教，果然还是好安心。她擦擦哭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发现……父亲怎么还在怎么还不打算走还不放开她。
“父亲，玖生都记住了。”虽然她依然听不懂，但至少暂时背下了。又喝了些安神凝气的药，精神松弛下眼睛都眯上了的玖生告诫自己不可以贪睡，继续强打起精神很有大人风范的应对，“父亲辛苦一夜，请保重身体，早点回房休息。有什么简单的事情，也可以吩咐玖生去做。”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玖生重新化为恣意的小草。那可是老父最喜欢的小杂草，怎么可以就这么没了。怎么可以这么被轰走，虽然言辞这么恭谨，也不能否认玖生是在哄他走这个事实。
人心复杂难明，只有失去才知道珍贵。想他缎氏灵狩最擅长玩弄人心，却不知己心所欲。天生真性，无须在父亲的面前掩饰她的真情，充满生机活力的小小玖生哪里不好了。在父亲宠爱呵护下，可以永远不为迎合世俗而委屈己心的小破草，是多好的一根草。
被下了安神药物，又被老父灵力认真梳理了一遍身体的破草，睡过了晚膳，睡跑了夜宵。一夜好觉到天明。
睡得屁股都不肿了，只留下大片的乌青。虽然还是疼得紧，却一眼就可看出被很好的照料过，不再是那让人发疯而无法忍耐的痛。
倒是有点肚子饿。
早上起来依然躺在父亲胳膊上的缎玖生不禁感慨，玖生的运气是真不好。玖生在家时父亲天天在忙，玖生外出的时候父亲果然好有空闲。
她回来了，弟弟有人带了，父亲大概又快要忙起来了。
缎玖生是半点哄孩子的兴趣都没有。外出这么久，对四人行更是兴致缺缺，更想抽空多睡会儿。但之前落下的功课太多，日前背过的都要好好温习一遍，还要按照进度去学新的。
人体的经络穴道啊，这是学医呢学医呢还是学医呢。
都说医毒不分家。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学习控灵之术连医毒都是基础，玖生为什么不能直接上去砍。
老师教的东西……虽然不太搞得清楚教过什么，但总之明年去时也不能忘。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高深莫测，难以理解，玖生脑子怎么永远不够用，她有这么笨么。
高人啊！让你搞得懂能叫高人么。
还是让父亲他们自己吵吵去吧，眼不见为净，别来吵玖生就可以。
……但是父亲怎么还在。
缎玖生坐在父亲的胳膊上，在房间里吃着香香的小肉包。边吃，眼泪就边往下流，边吃边哭就是她的现状。但吃早饭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最近没吃过，家里的厨子又没有老师那里好，来回来去就那么几个清淡菜色。
缎君衡见这被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委屈成这样，更是自责的说不出一句安慰话。他到底是有多少年没好好的把玖生作为一个孩子去照顾。
怎么睡了一天后，看起来反而更没精神，对父亲更是爱搭不理。昨日白天，明明看起来有所好转，睡了一觉，反而更不理人了。
他的女儿其实很坚强，做错事后不需要哄，不需要安慰。做父亲的只是需要日常照顾她陪伴她，作为一个小孩子，玖生已经很好养了。
为小玖生擦干净眼泪，为吃完早饭的小玖生洗干净脸擦干净小手。
没有什么精心的打扮，特殊的外出游玩，绞尽脑汁的诱哄。
见今日的小玖生没什么精神，连句话也不说，一副想静静的样子。缎君衡也就不逗弄她，他很平常的看着玖生换了常穿的家居服。他安安静静的牵着女儿的小手，任由她一瘸一拐的走路，疼得小脸扭曲痛得满脸是汗，一起来到他们的小书房。
勤奋刻苦的杂草根本不需要宽宥，甚至也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心疼。她够独立，能够挺过一切的历练。
如幼时般，缎君衡给了玖生一本背过的书。不拿笔的那只手抱着她，任由她安静的看书，自己则拿笔处理说重要就重要，说不重要其实可有可无的东西。如今内外皆平，其实有的只是杂物。
最终，不想处理杂物的缎君衡放下笔。他拿着本新购入的志怪杂谈看起来。玖生太安静，缎君衡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迷到好像把怀里静悄悄的玖生都忘记了。
一如过去。

缎君衡已经很多年没有松懈过了。
缎君衡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抱着小破草看杂书，身心宁静，无尘世叨扰了。
回过神的他发现女儿在呆呆的看着他，然后他亲下女儿的额头。
“父亲……玖生背好了。”
“玖生真厉害。”缎君衡轻笑着夸奖。
本就是数月前认真背过的书，专心捡起来还是很好背的。
缎玖生背的很流畅。
缎君衡听得很满意。
然后，是午饭。
父与女两个人在昔年吃了无数次饭，名为练武场实为小花园的地方，吃着两个人的清淡小菜。
父与女间，上一次在这花园乘凉吃饭，是何时的事情?
在花园子里，唯一圆圆的小桌子上。
这个冰凉的小圆桌，只配有两个小圆石凳子。是缎玖生亲自选的形状，亲自定的数量——在家里只有玖生和父亲两个人的当初。
缎君衡见玖生还是蔫蔫的不想理人样，继续安静的陪着她。
只是开始想念会叽叽喳喳的小破草了。
说清谈指得是口味，而非指食材不够珍惜缺乏营养。只是对小孩子而言，缺乏吸引力。
但缎玖生吃得是津津有味，吃饭时终于不用有一群人盯着了。她被打得太重，不想坐着折磨自己，矮矮的身高站在地面上可谓正合适饭桌的高度。玖生乖乖的端着饭碗，站在父亲身边自己吃饭，乖乖的受罚。早饭在卧室里吃就算了，午饭还要父亲喂耽误父亲用膳就太过分了。
吃完饭，午睡。
毕竟养伤时容易乏力，玖生是要学功夫不是要透支健康。她早上已经认真做好功课，检查也合格了，正午就要好好的睡一下。
缎玖生看着侧躺在床上的父亲，并不言语。父亲今天太诡异，跟个木偶人似的，不是不说教的问题。是从早上开始，就木呆呆扯一下动一下的问题。这是真身吧！不是新开发出来的让玖生都分辨不出真假的没自我思考能力的化身。
这是在搞什么？
高人们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缎玖生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莫名其妙的父亲。
缎君衡伸出手，抚上缎家玖生软软的发顶。
缎家玖生身体一僵，杵在原地紧绷着身体不动换。待那只手移开，才松懈下身子。怎么办？好想蹭蹭啊。要忍耐，不可以做让父亲不喜欢的孩子。
她不想看到父亲因玖生的亲近而皱眉。玖生好痛啊！痛得只想睡觉，有什么事都等玖生睡醒再说。
缎君衡看着孩子慢慢熟睡，看着她渐渐身体团成一团，疼得小脸也皱成一团。
缎玖生始终蜷缩在角落里，对身边之人没有分毫的靠近。
良久，缎君衡又摸向缎玖生的头。玖生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梦，在睡梦里不自觉得蹭蹭，往父亲身边挪了挪。
父亲是最爱玖生的人。除了父亲，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愿意爱玖生，愿意白白花费巨大的代价养着玖生。给予她最初的姓名与最初的……性命。
人活着，就是畏惧死亡。缎玖生在畏惧着死亡，以弱小的意识幸运的被保存至今。
玖生要好好的爱父亲才可以。

这是幻影？为什么还在。缎玖生迷惑不已，难道她脆弱的功体已经失控到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没这么严重吧！
缎玖生摸摸自己的额头，确信自己没发烧没生病。大概是之前打重了，父亲那个滥好人太担心了，所以这两日会多照顾玖生些。
玩法术的多有怪癖，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比长篇大论的说教好多了。
她脑袋离开那只让人留恋的胳膊，下午的功课是什么？读一天书会懵的，可是练武太折磨，玖生一点也不想折腾身体。
回头看一眼跟假人似的父亲，玖生见父亲也不布置功课，只好自己想。
想了会儿，只得又回头。掐了自己脸一下，然后默，屁股都快疼死了掐脸干什么。什么时候她自设的幻境这么真实了，自然这不是失控陷入的幻境了。所以果然是高规格的假人，真没劲。
缎玖生眼光又暗淡下来，低着头，眼泪又开始哗啦啦的流了。
“怎么又哭了。”缎君衡看玖生一整天都蔫蔫的不想理人，也就随她去了。可怎么午睡一下，也要哭一场，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哭。他只得为女儿擦擦泪，试图柔声劝慰，“乖，再哭会伤眼。”
这是父亲？
“乖，父亲在这里。”缎君衡完全不会哄孩子了，现在的女儿又不愿意让他碰，总强行抱抱怕会适得其反。“不用怕父亲。”
父亲的地位从父亲在不用怕变成不用怕父亲，这差别可真大。大得让老父难受。
已经用符鸟告知过两个儿子，他们姐姐生病了父亲在照顾，他们不许过来捣乱的缎君衡……继续手足无措的照顾陪伴女儿。
可他被女儿嫌弃了，怎么办。
女儿已经不稀罕父亲陪伴了，女儿在怕他。
可这是他缎君衡的女儿，不是政敌。放开心思的缎君衡，继续一点一点的陪着玖生。
上午在看书，下午玩一会儿吧。
“让父亲抱抱，好不好呢？”
缎玖生点点头，听话的任由父亲把她抱起来。
缎君衡松了口气。然后继续庆幸那俩小子没兴趣跑池子边上玩。他拖着玖生坐在池边，屏退零散人员，不管他们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两个人一起喂鱼。
池子里的鱼还是当年玖生选的，五颜六色又好养活，随便喂撒花般的喂一堆都很难喂死的顽强鱼种。
说白了就是鲤鱼。
鱼喂大了后还可以红烧喂破草，小破草这么爱吃还不许让人说。
父与女间上次一起喂鱼，是何时的事情？
太久没喂，一个不小心喂多了点，希望鱼明天别都撑死了。
什么鱼，能禁得起玖生一把一把的撒，连续撒半个时辰。
“吃点心？”缎君衡问道。
缎玖生呆呆的回望，两眼无神。
“到底要不要吃点心？”缎君衡继续问着。
缎玖生继续两眼呆呆的回望，两眼继续无神，魂游天际。
“那喝杯热牛奶，吃块小蛋糕吧。”缎君衡只得如此。
小点心很快被下人送至池边，缎君衡身为父亲的整颗心都快被扭成一团。昨日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怎么从早上就开始不对劲到现在。等玖生夜里睡下，还需再为她调理下身体。再好好调理下，明日就不会痛了。
牛奶配巧克力蛋糕。在老师那里天天吃各种小蛋糕的玖生，挑三拣四品评各种小点心的玖生乖乖的把牛奶喝掉，把蛋糕吃光。
非常之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