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霹雳之江湖宿命（缎君衡一家六口中心）

缎君衡沉默了。他搂着怀中僵硬不语的孩子，已经完全没有办法。
“父亲陪着你，好不好。”缎君衡耐心问着，语态轻柔，似乎不存在一分急躁。
缎玖生不知如何是好。她想答应，又觉得答应不太好。父亲到底在干什么，知不知道玖生抵抗诱惑抵抗的有多艰难，偏偏要难为她。
她要坚韧，要刚强，要不因外物动摇心志。要极情纵性，不因万物而悲喜。
要不要这么专门考验玖生。
这种考验也太难以应对了。
父亲这是在闹什么？不合作就算了，整天拉着她扯后腿。
喂完鱼吃完点心，继续书房，看新书。
缎玖生找不到读书以外的事情做。
缎玖生完全不为外物所迷惑，按照进度，默默看着新的篇目，悉万物变化之理。等她细细读完，反思，天已近黑，该吃晚饭了。
自始至终，缎玖生未与缎君衡说一句话，未看他一眼。
面对这么个封闭自我的孩子，缎君衡一直抱着她不放，痛心疾首。他的女儿，这是出什么问题了，以前打重了以前伤心了也不会诡异若此。
玖生可以哭，可以闹，可以乱发脾气。可她如此行径，奈落绵氏到底是做了什么。
而吾这个父亲又是做了什么。
一般而言，在家若无意外，都是共进晚餐。毕竟家里有三个孩子，不能完全不管其他的。
晚餐，颇为丰盛。缎玖生被抱在父亲的胳膊上，认真的吃饭。
也只有认真吃饭可以形容。
认真到谁也不理会。十九想搭话，却被阿姐那凌厉若刀的眼芒打退了。他姐姐居高临下，周身寒意笼罩，视黑色十九于无物。
可是缎君衡完全没法子。难道要在这种情况下，打她骂她教训她。只能是把她拢在怀中，匆匆吃过饭。
质辛是真正的不为外物所动。乖乖的给长姐盛饭，满满一大碗。乖乖的给长姐削水果，长姐吃甜甜的芯，自己吃皮，保证不浪费丁点食物。
再恐怖的姐姐大人他都见过，这算的了什么。质辛完全无视父亲的担忧与十九的惶恐，心满意足的讨好着。
姐姐大人要先在家，质辛才有人可以讨好。
厚脸皮的质辛饭后凑到缎玖生的身边，十九也咬牙跟过去。
然后砰，十九和质辛被拒之房门外。
黑色十九伤心的回屋了。
质辛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故事书宵夜甜点奶茶来回拿了个遍。在他抢了侍女的活计，将梳洗的水盆端来后，终于成功的钻进了屋内。
缎君衡十分的无语，他只觉的这场景分外眼熟。只是如今的小杂草已经不喜欢父亲，不搭理父亲了。
在质辛换好睡衣钻进了姐姐大人的被窝后，缎君衡已是进退两难。他咬了咬牙，终是决定继续纠缠在这里，多只质辛就多只吧。
谁让他有三个宝贝疙瘩。少一个都不行，少一个都是缺憾，家都不完整。
小破草和小肉球搂在一起缩在床角睡，委屈吧啦的深像被虐待了。
但缎君衡算是放心了些，这颗别扭草只是在闹别扭，没出大问题。
但……玖生在母体时太缺乏养分，幼时才会那么瘦小。在她能控制己身功体不酿成祸事前多喂些灵力，总能更身强体健，聊胜于无。
催化功力，缎君衡指尖戳在爱女的眉心上。
然后……缎玖生睁眼。
缎玖生双眼怒视。
怒视的那叫一个灵动，满溢着生命的活力。
心虚的爹爹心道，小破草生气真让做爹爹的人有成就感。至少看着没之前那么揪心了。
缎玖生把质辛继续往墙角扒了扒，以面壁思过的形象继续跟质辛躲墙角睡。
只留给缎君衡一个决然背影。

缎君衡无可奈何。
孩子长大了。
孩子会闹脾气了。
孩子会连起手来反抗他。
孩子怎么都这么不可爱。
如果不是一副伤心难过死了的样子，就更好了。
大大的一张床，基本躺在中间的缎君衡，看着玖生跟质辛离着有一尺远的背影，默然无语。
四肢康健，身体健壮，叫起来中气十足，发起疯来比谁都疯，闹起脾气比谁都有感染力致使爹爹孤立无援。综上所述，这株草养得还不错，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可为什么越大，就越是郁郁寡欢，做什么都不欢喜。
夜渐渐深沉，缎玖生和质辛渐渐沉睡。缎君衡趁机摸摸那小脑袋，顺便为自己只能偷摸而心酸了一把。
真是好久没这么清闲过了。
夏日的夜，很是清爽，月色自敞开的窗扉照入。
却泛起了别样的清冷。
夜色，太过寂静。
缎君衡依然双眼清明，看着他三个月见不到面的女儿。
实在是太想女儿了。
自她出生起，基本就没有远离过这么久。
那个盛名已久的女人处，让人连暗中窥探的动作都不能有。
这死丫头的要求那么高，没一个能让她看进眼里，愿意玩耍到一处的。可怎么之前就忽略了这点，没给玖生多找几个出身清白资质教养足够的同龄小女孩一起玩耍。
做爹爹的果然不够疼她，这点都想不到，就这么一直任由她孤僻独处。缎君衡在这朦胧的月色下，不禁也心有郁郁。可缎府男女失衡很严重，年龄差距也很大，还基本全是不婚族，他下属的武将里就没有带孩子的，还全是亡命徒。
或许等玖生再大些，该提拔那些看他不顺眼的缎府旧臣。他们被贬斥了这么些年，不仅心气会低，还会对缎氏的继承者更衷心。会带来更适合作为臣子玩伴，为玖生处理杂事的小孩子。
老父亲轻拍玖生的后背，以示自己还是很疼她的，没有不称职到彻底。
然后，玖生就会有手足，有师长，有可以观察的其它女性妇人，有或男或女或大些或小些全部以她为主的玩伴。
生活习惯也已经养成，基本的是非辨别能力也有。不论是武学术法诗书乐理，基本的辨识水准与自主的学习思考习惯都已养成，任何人见了玖生这么个心尖尖都会夸一声聪慧，赞叹她天赋极佳血脉出众。
……然后人人都赞叹缎氏灵狩运道极佳，又捡到宝了。
然后大家都开始眼红，都开始对玖生献殷勤，想把她拐到自己的麾下效力。
真是越想，缎君衡脸色就越沉，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总觉的事态会发展成，人人都夸玖生好，只有自己一个人骂她打她说她不好，然后玖生就越来越讨厌父亲了。
只有父亲不喜欢她，只有父亲不疼她。
想想就让人心酸。

明明就差把心都掏出来给这死丫头了，怎么就变成了父亲既不喜欢她也不心疼她，对她特别的不好了。
缎氏的家主深吸一口气，突兀的有些难过。大概是这夜晚，太过安静，太过清闲。
清闲到有些无所事事。
又摸摸女孩子那显得乖巧的发顶，缎君衡欺身上前却怕吵醒他们。终究只是在那两个小脑袋上，每个亲了一口。
作为一个父亲，他还能够为女儿做些什么?
已经没有什么了。
缎玖生已经长得足够大，足够博人眼球，出众到引起各家青睐。她即使离开父亲，也依然能活得多姿多彩，逍遥于世。
缎君衡发现自己已经不被女儿需要了，这个发现更是让人很不是滋味。这回是女儿根本就用不着父亲养，到哪里都够自在，父亲还特别偏心半点也不心疼她。
“呜呜。”缎玖生梦呓着，突然惊醒。“呜呜。”
没有呼唤父亲。缎玖生只是抱紧怀里的肉球，迷瞪着缩在角落里。
“玖生?”缎君衡慌忙的将孩子搂在怀里哄着，“吾在你身边，吾陪着你，不要害怕。”
这是什么情况？以前打重了也顶多会慢慢的疼醒，再哄哄就又模糊睡过去。他的女儿在父亲的陪伴下一向是一夜安睡到天明，何时开始会夜半惊醒，独自压抑。
含着满嘴满眼的苦涩，缎君衡不停轻声哄着：“玖生乖，爹爹的玖生乖乖，不要怕。爹爹会一直守护你。”
“不要。”玖生挣脱出来，搂着怀里被吵醒的质辛继续躲到墙角。
无言的尴尬在空气里弥漫。
质辛一语不发，低头默不作声。
过了会儿，缎玖生拍拍小质辛，重新躺倒墙角。
开始失眠。
“玖生，你近来经常夜里惊醒么。”
缎玖生不理他。
“玖生，你若不想呆在外面，就说给父亲听。”
缎玖生依旧不理她。
“你这丫头，总什么都不肯说与吾听。”缎君衡依然平静，依然叹息，依然无从下手。他从来都拿女儿无可奈何，玖生从来都不肯听他的话。
“安心睡吧，吾会一直看着你。”缎君衡靠近角落些，温暖的大手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温声道：“夜深了，好好睡一觉。明日吾带玖生在园子里放风筝，好不好。”
缎君衡一直轻拍着孩子的后背，看着她身体僵硬又慢慢的放松。继而伸过头，在那小小的脑袋顶上轻轻一吻，又改为摸摸头。
“好。”几乎小小的听不到的应答。
缎玖生终于安然睡下了，不再惊醒，不再心想她事。
缎君衡这么拍了她一夜。

夏日天亮的早。
缎玖生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不禁小小的打了个哈切。继而转头，父亲怎么还在?
在长姐怀中被忽略了一晚上的质辛，安安静静的拿干净的衣服自己穿上。
缎玖生漫不经心的随手拍了拍质辛头，就随他去折腾了。然后任由父亲给玖生洗小脸，父亲给玖生洗小手，父亲给玖生……这丫头太难伺候，给她新衣服会被控诉嫌弃玖生不漂亮给旧衣服会被嫌弃不诚心。
缎君衡干脆抱起玖生来到衣柜前，带她看一柜子新的旧的半新不旧的，问她到底要穿哪件。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缎玖生默不作声。
反正永远没有想穿的那件就对了。
缎君衡无奈摇头，看着这依旧半个字都不肯说的破草，打不得骂不得。气得缎君衡轻轻捏了捏那软软的小脸，至少今日眼神灵活多了，看着就像是再打鬼主意，一脸都写得是特别的不满意。
缎君衡给玖生套了个半新不旧半男不女跟自己颜色款式近似的长衫，然后看玖生那晶晶亮的眼，是恨不得把玖生给回炉重造。这些乱七八糟没个正行的破衣服，这破草怎么就这么稀罕，从头到脚就没半点正常的品味。
木木的质辛因为常年的不爱说话，又被无意间忽略了。好在大家脑子忘记了质辛，动作却没忘。
在被父亲抱在腿上梳头发时，缎玖生已经习惯性的把小肉枕抱怀里，并且眯瞪着眼睛将下颚支在质辛的头顶。半醒不醒，一副又要睡着的模样。
昨夜近三更天才睡下，辰时就要起，缎玖生是怎么也睡不够，老是想赖床。
因为不想坐着认真吃早点，又因为今日质辛在，所以缎玖生的早点依然是最爱的小肉包。
玖生一个，质辛一个，玖生一个，质辛一个，反复了几回。缎玖生和质辛是吃得心满意足，满意的想睡个回笼觉。
“吾还有事情做，质辛要乖乖的去玩。”缎玖生开始赶人了。
“再见。”木木的质辛与父亲道别与长姐道别，然后小脸红红的离开了。
质辛是越来越可爱了。
然后缎玖生望向父亲，瞅了一眼就又开始低头揪衣角。
“父亲，玖生自己去读书了。”缎玖生深吸一口气，为自己鼓足勇气，做一个父亲满意的继承人。
“……玖生昨日已跟吾约好，要去园子里放风筝。”虽然方向一致，但干什么事情却差得有点多。缎君衡见四下无人，也就不顾反抗将离开质辛后，自己也是个孩子的自家玖生抱在怀里疼着哄着。
“……玖生还需精进课业，父亲不必为此费心。”缎玖生认真的对答，极为认真的小脸上看不到一丝违心。
缎君衡有些憋闷。
“那麻烦玖生耽误功课，陪陪吾好么。玖生已经好久没有陪吾了。”
“父亲?玖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不用这么费心哄我的。太假，像敷衍小孩子。”缎玖生继续闪躲着想摸她头顶的手，皱着眉毛道。
“吾到底哪里敷衍你了。”许是这回折腾了太久，又或许太习惯那个依赖又永远以父亲为重的孩子，缎君衡作为父亲的言语里终于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怒意。
缎玖生身体一僵，不再挣扎，杵着不动任由头顶大手轻轻的抚摸。
待那只大手离开，晨光里忘记呼吸的幼小女孩才轻轻的呼了口气。配着那又暗淡下去的目光，缎玖生依然很乖巧，带着无条件的服从，“玖生知错，玖生不该和父亲顶嘴。”
玖生在怕自己。看着那明显带着怯意的红红双眼，缎君衡彻底确定了这一点。
搂着那小小的身体，老父缎君衡轻拍道：“对不起，是吾不好，吾不该凶你。玖生不要怕，不要怕父亲，父亲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对待你。”
“玖生没有怕父亲，父亲也一直待玖生很好。”缎玖生安静的道，陈述一个认定的事实。
事情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循环。
“玖生你一去三个月，为父很想你。这两日不要在想功课，专心陪吾，好不好。”
“是，父亲。”
缎君衡发现自己做父亲真的做得很失败。除了抱抱孩子，摸摸头外，不会任何哄孩子的方法。
搞得孩子再不肯依赖父亲，这可怎么是好。他的玖生要在父亲爱护下，一点一点长大，成长的印记里要满满的都是幸福，而不是被如此逼迫。
好在，他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的照顾女儿。

人生路漫漫，未来还有无数个甲子。可是缎玖生的童年，不过是那么几年，早就失去了童趣。
放风筝的趣味在哪里?
缎玖生已经记不清自己小时候为什么喜欢风筝，甚至她早已记不起太多的事情。
忘记了一切的初始，一切的过程。
停留在最初的名字与最初的性命。
记忆的起点，在她被赋予姓名的那一日，自此光怪陆离的时间终于正常的流逝。
缎玖生，如此奇怪的名字。不过对于只有个能取出质辛和黑色十九这种名字的父亲来说，缎玖生又无比满意自己的名字。看！这个名字有个姓氏，另外还有两个字做名，看着就像个名字。
安心的窝在父亲怀里的缎玖生，已经放弃了逃离怀抱的挣扎。本来就是在跟本能艰难的抗争，她又根本反抗不了父亲，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了。
但她看着天上那小小的一个点，那个颜色扎眼睛的大花蝴蝶风筝，只感觉好无聊。
好在有父亲在，无聊之下还是有点安慰的。
不过父亲一向无趣，连讲故事都讲不好，只会教训人。
可是拿着个线，傻傻的看天上的小黑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不管风筝是断线了飞跑了，还是飞得再高都被人拽回来，玖生都特别的不爽。跑掉的风筝就像玖生不管多在意的事物，都会飞的远远地。拽回来的风筝，就像玖生不管多努力的挣扎，都逃脱不出。
失去了童趣的缎玖生，依然是个少女，是个小女孩，还远远算不上个女人。
人类的成长期很短，只有十数年。但他们这群人，却可以活很久。
缎君衡只想让玖生在舒适的环境里，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的独立，心境圆满之下迎接成年的喜悦。
变做大人，不应该是件痛苦的事情。即使人生多苦，他也要尽其所能，让孩子心境圆满无漏，又足以对抗未来的风雨。
放完了风筝，缎君衡又带着玖生去池塘钓鱼，并把钓上来的鱼烤来吃。
吃完了鱼，他就带着死也不肯开口的玖生午睡。就那么不管不顾的轻拍着哄她入睡，嘴里还清轻唱着入梦的童谣。
“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为父不会再逼你。你不想要手足，不愿交朋友，不想要任何的负累，不想为灵狩之名护佑中阴界，那便不要吧!”缎君衡对着熟睡的女儿轻声说着，这一切只是他困住自身的责任，却不应是拴住女儿脚步的绳索。
缎玖生醒后，父亲依然笑眯眯的守在她的身边。
可是玖生困困的，想赖床。有些趴得难受的缎玖生，侧躺向着墙角，并将被子盖在头上眼不见为净。
“玖生，该起了。”
缎玖生不为所动。
“累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缎玖生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隔着被子安抚她的大手下，一边闷闷得难受一边又昏睡过去。她屁股实在是太疼了，父亲打得真狠，都打出血了，哪怕过了两日依然成片的乌青，颜色可怖。
之前那清热化瘀的汤药，药效太好了点，又睡了半个多时辰才迷糊醒来的玖生如此想着。
糊里糊涂下感觉睡得满脑子都是浆糊，反正是一点也不想起床。
……玖生好像想偷懒。
已经出外晃荡了一圈的缎君衡，站在床前将被子卷里睡醒的女儿挖出来，搂在怀里。而糊里糊涂满脑子浆糊的玖生，也没有明显的反对。
“不想起床的话，吾讲故事给玖生听，虽然不怎么好听。”缎君衡单手搂着玖生，人走了两步，翻身坐在窗棱上。
缎玖生安静的窝着，继续范迷糊。故事什么的是真心不好听，玖生没兴趣复述，听得她全身懒洋洋更是半点不想动弹。
她在发呆，脑袋空空的发呆。父亲的故事讲了多久，缎玖生就发呆了多久。

缎君衡将曾经外出公干时，每逢无人思念女儿时，就拿出来雕刻的玉佩塞回盒子里。他难掩自责之心，歉疚道：“是吾不好，从不管玖生你想要什么，自己选了个图案就刻给你戴。给你时又因你年纪太小没跟你彻底讲清楚，让你把它当成一块寻常的暖玉，不知其针对你的养身功用，你不喜欢自然就不会佩戴。”
虽不觉得自己虐待这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但缎君衡此时也觉得自己真的在恶待她。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爱她，那么珍惜她。他自以为对孩子很好，却只是一直在享受孩子对父亲单方面的信赖，而不去珍惜。
“玖生，你若是已经不愿意呆在吾的身边了，你想要去哪里。”
“父亲，您不要玖生了。”缎玖生眼睛眨巴眨，强忍着哭泣的欲望告诫自己要坚强，不可以再无理取闹惹父亲心烦，“玖生哪点做得不好，为什么不要。别不要玖生，好不好，别又把我扔了。我会很乖，很好养活的。”
“为父从未想过要将你禁锢在身边，卷入漩涡，事事勉强己心。只要你可以过得舒心恣意，去哪里都好。”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每次都是玖生这唯一的女孩子被扔掉。”缎玖生忍耐不住，眼泪从大大的眼睛里吧嗒吧嗒往下掉，但却没有哭声。她的声音甚至很平静，像是再问自己错在哪里，问清楚了好去改正。“玖生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总是扔了我。”
“吾怎么会想要扔了你。吾只是觉得你在吾身边过得太不好。你只要记得，若是在外受了委屈，再也待不下去，一定要回来找吾，为父会在家里等你，一直等着你。可……”缎君衡想要强笑，为这个谁看见了都会抢走养的孩子。若是孩子能入苦境，入个隐世不出，从不涉足红尘的道门。可一心修行，对她的未来该是多大的兴事。
可惜中阴界与苦境道门素无来往，他也脱不开身去寻觅。
“父亲也不想养玖生了么?”缎玖生低头问着，神情平静，似乎转身就能将前尘忘得干干净净。就如那早就被抛诸脑后，被认定舍弃了玖生的血亲。
不想养……
不想养玖生……
他怎么可能不想养玖生……
为父更想要……亲手将玖生养大，在你长成大姑娘前，哪里都不让你去。
“可玖生不想离开父亲。”缎玖生神色淡漠，一副忘情之色。比谁都适合做一个顶尖的术者，操控生死之道，渺看众生皆平等。
似乎再一转头，缎君衡就会永远失去她。失去那个事事以父亲为重，还特别爱撒娇耍赖跟父亲腻乎的小破草。自此，缎玖生就可以长大成人，目光看向它处，不再回首旧事，耽于情爱。
“好，好，不离开。再也没人能将你从吾身边夺走，吾缎君衡才是缎玖生的父亲，没有其他的人。”
缎玖生抬头，藐视众生的眼像在看一个傻子。父亲是累傻了么，玖生的父亲还有别人么？哪来的其他人想把玖生夺走？玖生怎么没见着。
缎君衡将自己的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是半点也不愿意放开。这孩子这么容易委屈，吃点苦被忽视丁点就难过的不得了。要是真的出门在外，一个师父领着一群徒弟。再没有人肯把玖生当做自己的孩子好好养育，不肯纵着她撒娇耍赖使小性子。不心疼她，不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爱惜，对她更不好。那他家的宝贝疙瘩得伤心成什么样子。要是玖生日日心惊胆战，再不敢跟别人耍性子，跟别人闹别扭，小小的一只就要被当做大人用，那要吃多大的苦才能熬到长大。
这才出去几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了，人还沉默了这么多。孩子太小了，还是要放在家里慢慢带慢慢教，等玖生慢慢长大，慢慢沉稳。
“玖生，吾之女儿。爹爹会改，会多心疼你，更喜欢你，让你可以慢慢的长大。”
“好。”缎玖生低下头，两只手指对在一起玩，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小声道。爹爹讲得那么认真，让玖生怪害羞的。

片段——师门爱重
终于搞定了这株都搞不清楚有没有闹别扭的别扭草。
缎君衡眯眼笑着，不停闹腾着难得不想理睬父亲的别扭草。谁规定了长大后，自家小破草就不应该和自家父亲亲近了。若是个先天亲缘淡泊的也就算了，结果这么个爱跟父亲腻歪的小破草，没事就爱整幺蛾子。
见父亲这么不放过玖生，不是要亲亲就是要抱抱，不是喂糖果就是要试穿烦人的新衣服，半点不放开她让她去做正经事。缎玖生只好……就只好勉为其难的抱着父亲的脖子，脑袋蹭蹭每每把她的屁股抽烂的大手了。
大棒加胡萝卜再加个甜枣的组合，实在是太好用了。逼得给自己做了无数思想工作的缎玖生不得不就范，三天的努力付诸流水。极情纵性是什么？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这般摇摆不定的玖生，会不会不大好。
不管了，反正玖生喜欢，父亲也乐意。她现在就是想要抱抱，还要多摸摸头。
就是胡萝卜总是摆的太远玖生够不到，大棒出现的概率实在太高，甜枣虽然甜……但也太小太少了。
一般照这个模式发展到给完甜枣了……就该上包着毒药的糖果了……这有个专属名词，叫做寓教于乐。不过十九他们拿到的是最高档次，去嘉年华寻求心灵解放。
而轮到玖生就是周末晃荡个公园，还被要求写800字游记的严苛。不过有个公园，总比没有好。而如果游记字数不够写得内涵不够深刻，那就。。。呵呵。。吧。
总之玖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介于缎玖生已经三天没有多跟十九说一句话了，玖生难得的有点想这个弟弟了。
“再练剑？”缎玖生疑惑，会不会早了点，那个小骨头架子身体吃得消么。
“嗯，十九觉得他也该长大了，不能总享受父姐疼宠，要快点长大守护我们。就主动提出了，要与吾学剑。”说到此处，缎君衡眼角眉梢都带着喟叹的满足，他缎君衡家的孩子，真是每一只都养得特别的好。
“所以父亲就直接教十九剑法了？”缎玖生无语加郁闷，生动的五官包括每一根头发法丝都表达着玖生不开心。
“……玖生真会抓重点。”
“玖生也要学。”
“吾已说过多次，你休要任性。”
“是，父亲。”缎玖生低头认怂，抿着嘴表示自己不顶嘴。
“玖生，吾之所习除了缎氏一脉传承至今的控灵之术，皆不适合你。吾不想坏了你的剑路。”
“玖生知道，不敢任性了。”缎玖生表示不顶嘴，只是不甘心。
“吾知你心意，但此事强求不得，玖生便是与吾很不一样，也是吾心爱的孩子。况且吾不是教玖生乐理了么。来，不要难过，为父带玖生去看十九狼狈的练剑，然后在一边惬意的弹琴品茗。”
“可……玖生今日还不太坐的稳，可能弹不太好。”缎玖生表示没兴趣看十九练剑，但她不顶嘴。
“听琴没那么严肃。吾小心抱着你，就不会那么痛了。”
“嗯。”今日的糖果好高端，好大气，好上档次。不知道父亲一会儿又要长篇大论的怎样说教，不过说教总比自悟好，那个难度太高，套路太深。
“玖生，你在想什么。”
“在想父亲最好了，有父亲的玖生就像个宝。”缎玖生表示打死也不顶嘴，因为顶嘴就会被往死里打了。
“……”可为何吾不管怎么看，都只觉得自家的玖生是根草，还差点变毒草。缎君衡继续无比满足的喟叹。他抱着自家破草一路旁若无人的往前走，不时的逗弄着，疼她爱她，刻刻关注。
烦得缎家玖生都想下来自己走。
这是逗猫（miao）呢？逗猫（miao）呢？还是逗猫（miao）呢？父亲又是什么，猫薄荷，还是狗尾草？
老父亲继续纵着玖生闹别扭，笑眯眯的带着宠溺的纵容，半点也舍不得放下她。要疼她，要爱她，要喜欢她，要欣赏她，这可是他缎君衡的女儿，他自己的孩子当然要自己疼。
难道自己不疼她留给别人疼吗？

“父亲，阿姐。”黑色十九目光灼灼，自那日后阿姐都不理会他，可他又没质辛那样会讨好，完全不知该如何做。
没错，话痨十九发现了，木头质辛根本是装傻，他最会讨好阿姐了。十九被拒之门外，质辛却总是能凑上去，端茶递水的让阿姐就那么把质辛留在屋里睡。
而缎玖生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会了。她看了一眼十九，看够了，已经想兴尽而去了。去到小书房，坐在父亲的怀里，听他读个杂书吃个点心。
黑色十九不满的撇撇嘴，转而将精神集中到父亲身上。他要习剑，变得更强，以后就可以轮到他来守护大家了。
缎君衡握着玖生的小手，道：“来，咱父女坐一起。儿子一边去，咱不理他。”
“……”破草一只。
“……”小骨头一架。
剑起，黑色十九带动飕飕的风声。
独自练剑。
这不是书房外，不属于玖生的被折腾了无数花枝子的小花园。这里干净而简朴，让人一心向学心无他物，是缎家养子的居所。
是父亲的旧日居处。
现在父亲住在重新修葺的家主房，玖生住在偏僻地另盖的新居。十九和质辛，则住在父亲这旧日的居处，离父亲特别的近。
就像父亲和昔年父亲的父亲一样，住得倒是蛮近的。
听起来……真是特别像父亲不喜欢玖生，把她赶得远远的。
实际上……玖生特别小的小时候一直和父亲住一个房间，睡在父亲床边的摇摇篮里。后来摇摇篮变小了，女孩子又不可能总和父亲住一个屋。玖生满眼又都是粉红色，偶尔还想偷偷做坏事，就自己画了个角落废墟，大笔一挥让父亲用最好的材料建了特别贵特别宽敞的新房子。衣服玩具堆了一大堆，珠宝首饰堆了几大箱，庭院各类的花草层层叠叠布置得犹如童话幻境，放养着各类羽毛鲜艳的小鸟，由无数专人打理维持这偏安一隅的幻梦。
结果……结果之后的玖生再不穿新衣服再不玩玩具，靓丽的小珠宝被塞进了仓库封存。她又发现名贵物种太扰人，漂亮的小鸟都被扔掉了，下人也赶跑了，花花草草什么的就都拔掉种简单的了。
人太多好吵好烦的。
反正玖生日间都去书房找父亲，夜里才回去睡。而晚上睡不好时，父亲会哄她睡了再走。
至于摇摇篮换人住了什么的，鉴于玖生是窝在父亲怀里睡，十九自己睡摇篮什么的。缎家的姐姐大人也就不计较了。
反正后来十九也没摇篮躺了。
摇篮里又换人了。
父亲的怀里却没有换人。
外加——
这回答案真明显。
就是十九厉害又专心，玖生精神散漫不集中。
玖生哪里都不好，做什么都是在任性。
“来，玖生不想弹琴给吾听了么。”
“又不好听，像在弹棉花。”玖生发现毒药了，才不要吃毒糖果。
“哪里像棉花了，棉花都软绵绵的。玖生的明明是刀剑齐鸣金戈铁马之音。”
“……”这是在讽刺她、讽刺她、还是讽刺她。哪个初学者弹得不是噪音。
“专心即可，吾又没责骂你。”吧唧一下，缎君衡吻在怀中爱装大人的孩子额头上，托着她的腿让那整个身体靠在自己胸膛上。

“哈哈哈——”
“大好江山云缥渺，身在囹圄心自高。燕雀岂识鸿鹄志，翻袖决胜千里遥。”
对于父亲弹个幼儿练习曲还要大笑三声，然后志得意满的念回诗号这种劳什子的行为，缎玖生不予置评。
看着父亲那风流名仕的情态，缎玖生更糟心了，忸怩着道：“父亲，你这个表情配这个动作太诡异了。别人都是抚琴一曲，然后教导身边奉茶伺候笔墨的侍童，哪有抱着孩子这么不符合形象的。”
“那是师徒传授，吾与玖生是父女当然要不一样啊。"老父满脸的洋洋得意，理所当然。
缎玖生不禁想象了一遍那些抚琴的出尘高人，从择善固执的傲笑红尘到儒门龙首疏楼龙宿到道境玄宗六弦之首苍。父亲跟他们，根本没得比啊，身份、外貌、气场、武力值，父亲都输人一大截。中阴界的整体水平实在档次太低了些，还严重偏冷门科……算了，偏科总比样样不如人好，不容易被人随手给灭了。
要是不小心被团灭，苦境高人门想找个会冷门科的人办事都找不到现成的。
然后又不小心比了下……傲笑红尘身边的哑女小红，疏楼龙宿亲传的弟子穆仙凤，六弦之一的赤云染。
……好像玖生把父亲的档次拉得更低了怎么办。父亲本来就很没档次了，这样一比不就更末流了。玖生必须要奋起，所谓输人不输阵，父亲打不过别人那配套设施也不能把形象彻底毁了。
“父亲，您这样太像个老人家了。懒洋洋的，一点世外高人的风骨都没有。"缎玖生劝谏。
“老人家有什么不好么，养了你们三个养了这么久，怎么能不老。还磨磨唧唧的，不肯继续弹琴给吾听。"老父亲见状也不责怪，享受般的继续拍着玖生的后背，继续懒洋洋的听风来疏竹，听剑鸣潇潇，外加听她胡扯。做父亲吗？总要学会喜欢自己每一个孩子。
哪怕这只总是扯东扯西不知道在扯什么南北。
“嗯嗯。"缎玖生腻腻乎乎的继续窝着，在这舒适的气息下无比的安定，半点也舍不得挪窝。之前种种，在她脑中抛却艰辛疼痛的外衣，又只留下了充斥着淡淡温馨幸福的童年印记。
与玖生所知的所有同龄人相比。
比如与质辛相似的佛门污点。他的父亲哪怕深陷枷锁，哪怕众人皆知了孩童的身世而不想戳穿，但他的父亲也要在众人面前公开，承认那是他所爱的亲子。
皆是自身元能得天地造化所孕育而生的孩子，为什么待遇会差这么多呢?
为什么质辛就要被佛与厉，误了一生。而那个猿猴之子，却……也是死于江湖诡谲，颠沛流离下至死都是个小孩子，怀着与父亲相认重聚天伦的美梦。
与父亲见面不识，相识却已是生死两路。
结果终归是天伦梦断。
不论活着还是死亡，永远也找不到前路。
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他死在哪里呢？死在了那个同样失去孩子，六亲缘薄独自飘零的叶小钗的身边。
再也见不到父亲。
“暂且静下心，欣赏十九练剑吧。你初时习武也是如此过来，外在虽不同，本质却是样。”缎君衡一会儿摸摸玖生的小脑袋，让她别总是走神。一会儿又拍拍她的小后背，终于摸得己心满足后。他托着玖生的腿坐好，一手放于琴上，弹奏出悠远旷达的……幼儿练习曲。
“嗯。父亲，玖生好幸福好爱好爱好爱父亲。"缎玖生大力的点着头，用力亲了父亲一大口。
她还在父亲的身边，她还可以窝在父亲怀里吃点心聊天听小曲。十九独自一人在那里挥汗如雨，父亲也不过去指点他。所以管它这个那个有啥含义内在，心中略爽的缎玖生蹭蹭又摸到她头上总给她带来关爱的大手，整个人靠在父亲坚实的胸膛上啥也不顾及了。有父亲陪着玖生，又有什么好怕的。
先享受了再论其它。

一边挥汗如雨的黑色十九也很满意。父亲也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知道应该疼爱阿姐，不可以只知道打，要慢慢的教。他彻底收拢了精神，集中于手中的坚硬木剑。如今黑色十九的身体虽然愈合有些时日，却行动上依旧艰涩，如此总要精确的控制每一个动作，让身体运转如常人一般。
挥剑、挥剑、挥剑、挥剑、挥剑，不停的挥剑。一个时辰，黑色十九目光灼灼，维持着一个动作，无限的循环运转。
枯萎的发，苍白的脸，半身的枯骨下，是顽强求存于世的艰辛。
“好了，今日到此。十九，可以下去休息了。"
“不，十九还可以。”黑色十九紧握着剑柄，大喘着粗气。
“你如今身体还承担不起，每日只可早晚各练一个时辰。若是累得病倒，不还要玖生彻夜不眠的照料你么。"
“……那好吧。"十九紧抿着缺乏水分的唇，不甘心的点头同意。
明明是同一个画风，为什么十九不甘心下只让人赞赏。他家小破草一不甘心就让人想……不成，作为一个爱女儿的好父亲，缎君衡的女儿吗?那是做什么都要喜欢都要抱着去搜寻优点的心，然后才可以责罚她。偏心是不可以有的。
“黑色十九。"缎玖生唤道。
“嗯？来了。"有些心下难受的黑色十九眼睛一亮，颠啊颠的跑到许久不理他的阿姐面前。三天对六岁的少年十分的漫长，更别说此前已阔别三月之久。
“来，阿姐先给你擦擦汗。吾都好久没疼可爱的小骨头了，晚饭后吾陪小骨头玩好不好。"
“好，那阿姐今晚要陪十九一个人玩娃娃。"
“当然是只要吾又乖又可爱的小十九了。”
“好，那十九先去收拾房间了。”
见黑色十九乐颠颠的跑了，缎玖生又在父亲胸膛蹭了蹭，就回到座位上努力坐好身体，练习琴曲。"
教的认真学的认真，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欢笑。缎玖生独自弹了几遍曲子后，道：“父亲和玖生一起弹。”
“自然好。"他收回搭在玖生肩上的一只手，放于琴上。
“不要这样玩乐的，父亲，玖生要更严格的。”
缎玖生从父亲的怀里下来，试图紧挨着父亲坐下。但她毕竟外出数月，很久没受过这种苦头了，又蹭一下弹起来，双手捂住那虽消肿了，但依旧大面积乌青的臀部。
但她既然自己提出了，不论是父亲还是她自己都不会允许改变主意。玖生又揉了揉疼得狠的臀峰，如旧日般，直接坐在了石头椅子上，双脚离地，逼迫自己去适应那份应该承受的责罚后续。
缎玖生咬着牙，擦擦那不停流的泪滴子，自己好好坐在椅子上才算是教学。哪里有主动要学琴，却天天要父亲疼她哄她玩的道理。
“父亲，玖生准备好了。"
“嗯，身体坐直不可下弯。手要稳，不论是琴师剑者控灵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双稳定的手。在这一刻，手不可以抖。”
“是，父亲。玖生记下了。"
“稳住双手，做到了今日才可以开始练习。”
“是，父亲。"缎玖生刚刚才养回些血色的小脸，疼得煞白。但父亲在侧，不会容下半分的得过且过。她两手攥紧臀腿间的肉肉，支撑着挺直腰杆，等着这波最剧烈的痛过去，才逐渐适应。
手放到琴上，逐渐稳定。

缎君衡也终将手放于琴上，道：“如此就开始吧，累了便说与为父听。”
“父亲……”
“何事？”
“……您为何就能毫无芥蒂的对玖生这么好。”
“玖生是吾的女儿，吾应该对其他人好么？”缎君衡笑着，玄衣金发，在日色下带着温暖的光。
“您明明知道玖生说的不是这个。”缎玖声语气激荡，末了又难过的垂下头。她躲在父亲笼罩的阴影下，灰衣黑发的，难过得像发了霉。
“过去之事，孰是孰非，你未亲历其中又怎知箇中因果。况且……吾确实对玖生还不够好，明明玖生是这么好的孩子，吾却总是对你太过苛责。这其中，又何尝不是偏见，又未尝不是有着迁怒在其中。”
“不要紧，这不是父亲的错。玖生已经觉得父亲很好了。”听得此言，缎玖生更是泪如雨下，却又低头拿小手擦擦，换给父亲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不愿让吾伤心，又怎可不知吾也不愿见吾最喜欢的孩子难过。爹爹会改，会对玖生更好，绝不会让过去种种牵累到你。”
“嗯，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玖生才是父亲的宝贝。玖生做错事情，做得不够好，父亲就要毫不姑息的狠狠罚。因为玖生是大人了，十九和质辛还小，需要慢慢教。”
“哈，不愧是吾最喜欢的孩子。那要坐好了，心要沉，手要稳，在乎一心。”说不出的心情，道不明的滋味在他的心理弥漫。缎君衡岔开了这个话题，复又将女儿搂在怀中轻拍着。
“是，父亲。”玖生应和着蹭蹭，才又乖乖的坐好坐直。
缎君衡捋了捋爱女终于留长了些的头发，轻叹着：“玖生，无论是吾或是你血脉至亲，都是一心为你。你此时不理解不认同皆无妨，却要知晓我们均是以你为重。”
“女儿……知晓的。”
这些流水而逝去的过往，谁又能知晓其中因果。
琴声渐起，虽稚嫩，虽生疏，确是音调精准铿锵。相同的乐曲下，却是截然不同的乐音。
妖魔的试炼是什么？
站在对立面所思考的，永远是对立。人心的拉拢，情谊的交陪，才是将一个人同化的最高手段。交陪，要靠诚心，是父亲同化玖生，还是玖生同化了父亲呢？
又为何要站于对立。
人心藩离，常筑于无形，也常消于无形。
而玖生与父亲，从来都不站对立的那面。

“父亲，不回家么?都快半夜了，十九还在等誒。”弹了会儿琴后，就被父亲套了身新衣服抱着出门耍的缎家玖生，坐在父亲胳膊上边吃着小甜筒边问。就这么点挨狠打后的小福利，当然要牢牢抓紧，不能为了劳什子的努力功课就不要甜甜的糖果了。
玖生的新衣服怎么永远也穿不完？也不知道父亲为何对新衣服对塞她糕点糖果这么执着。父亲就那么几件衣服来回换吃他的清淡小菜品品茶，却老把玖生当娃娃玩。
不仅把玖生当娃娃，还乐忠于跑到人多的市集瞎显摆。
玖生吃多了，有点想吐怎么办？
“理那个臭小子干嘛”。给女儿连换了三身衣服外加又梳了个包包头才满意，塞了她一肚子甜腻食物的老父亲，眼咪咪的连眼睛都看不到。心满意足的他，抱着自家女儿一整天不放手，随口就陪着最爱瞎扯的女儿一起扯。
瞧他缎君衡教的女儿多厉害，套圈圈百发百中到都快把店老板弄崩溃了。玖生这么好的身手，全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教育得好。不过圈圈都套中了就无聊了，下次带玖生玩点什么好。再这么下去，该不会要捞一群的小金鱼放在池子里养吧。小破草爱吃鱼，可不爱养鱼。金鱼可没法拿来吃。
“……”玖生可不喜欢明显做戏玩玖生的父亲。
“玖生都三天不要吾了，总要补偿吾三天，不要那俩臭小子。”
“……”玖生非常不喜欢把玖生当小孩子的父亲。
“而且玖生外出三月苦学，总要有三天假期来放轻松。有吾单独陪着小玖生，小玖生就会又充满干劲。”
“嗯，玖生已经好久没有父亲陪了。”吃完小甜筒，缎玖生连手都没擦，就开始搂着父亲的脖子继续的撒娇。本着要女儿腻乎没问题，拒绝继续投喂的原则。
虽然她完全没觉得自己在外苦学过，反而是把自己吃得小肚子上全是肉肉。
“是啊，差不多六年没单纯陪你耍了。而最爱吾的女儿却已经陪伴吾十一年之久，亏欠你如此多，这样很不该这样很不好。”
“……爹爹不要这样，小玖生看到爹爹这样费心养育却还要自责，会难过的。”
“那吾日后也抽时间和小玖生外出享受好不好。”
“特别好。”
“哈哈，这样才对，就要这么跟吾撒娇。”
“为了避免玖生耍野了，那就出外求学几个月，就跟爹爹耍几天好了。”缎玖生依偎着父亲，陪着父亲一起笑闹，但玖生知道玩乐也要有分寸。
“不好，吾只想跟女儿耍，不想工作不想干活。”缎君衡手里拎着各类的零食小吃，各种的玩具杂物，边投喂边哄着，满脸都是在享受。
“爹爹，你演得太假了。”拒绝被投喂的玖生，继续抱着父亲的脖子，却把脸侧到另外一边闹腾着。
“有么？哪里有？吾可是演技派，怎么会假。”
“玖生啊!”爹爹突然就大喘气。
“什么事情!”玖生被吓的一起大喘气。
“爹爹以后一定做一个讲道理的好爹爹，会特别喜欢玖生。你使性子的话，爹爹就百般哄你，等你知错后，才罚你，再不让小小的玖生伤心了。玖生相信爹爹，好不好。”
“好。”对搞了半天还是要打这个结论不置可否。但缎家玖生乖乖的点头，然后讨好的蹭蹭父亲的脖子，并在父亲的脸上吧唧一下。

“玖生真是好。不愧是最爱父亲的小小玖生。”缎君衡抱着哄着，虽然不反对女儿多个人疼。但这么个死丫头还是个会哭会闹的小孩子，不同于过去舍弃的种种，他实在忍耐不了失去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外面再好，又怎能比得上在自己父亲身边舒心自在，所以己身要改变，让这小丫头可以过得更舒心恣意。至于未来种种，有变数就会有生机，总能窥得生机护得孩子周全。
缎君衡不停亲着孩子软软的脸蛋，就好像玖生是一块香喷喷的软蛋糕，烦得最爱父亲的孩子都把头侧到一边不理父亲。首先么，就由喜欢这点来，父亲怎么可以不喜欢女儿。他缎君衡这辈子最喜欢女孩子，最喜欢养女儿，玖生也要感受到爹爹真的是好喜欢玖生。
他们是天定的父女亲缘——女儿日常语。
不是随便来个对玖生好的人就可以拆散的，女儿最喜欢的就该永远是养育她最珍惜着她的父亲。不是那什么拿了缎氏一堆好处，还不肯尽半点心，差点把小杂草养成小毒草的师长。
那个女人，当真是一点不在意吾缎家的宝贝。可既不入情，她又如何拐走缎家的血脉。
这场交易，只可能是单方面的沦陷。

缎玖生觉得，父亲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凶玖生了，也不逼迫她去跟所谓弟弟联络感情。甚至在玖生的死死纠缠下，开始教她挥剑。
每日里只吃饭碰个面，至于剩下的时间里只需要看门的武卫拦着，别让他们进入玖生的小院子就可以了。
“父亲。”身手已经可以称得上矫健——就是身体很健壮却不够敏捷的近义词——的缎家玖生，拢拢又长了一些的乱发，认真考虑要不要咔嚓一声。
“又想剪头发了，也好，短发显得吾家玖生精神好眼睛也大。”缎君衡笑眯眯的简直又连眼睛也眯不见了，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对女儿半年以来闭门苦修的行为，从不发表任何的意见。初窥门径，正是一日千里要闭门苦修的阶段，这株小破草知道没人逼着也要静心沉气，一步一脚印的走是件好事。不枉费他辛辛苦苦，悉心教了这么久。
“好诶。”缎玖生拿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好剑，咔嚓一声，然后往天上一扔。扔得她家老父亲额头快皱成一个井字。
“你真是!”缎君衡一捏女儿白嫩嫩的脸颊，皱眉责怪着。凌厉短发和狗啃头发，差别还是很大的。这株懒草，换衣洗头都嫌弃麻烦，就吃饭睡觉不嫌烦。“一会儿让人来给你梳理，不允反驳。”
“嘻嘻。”缎玖生才不怕父亲生气，一股脑的在父亲怀里乱蹭，天不怕地不怕父亲生气也不怕。
“父亲最近好有空管玖生，这都要管。”缎玖生嘟着小嘴，故作不满，满是小女儿家的娇嗔。是只有家里备受疼宠的孩子才会有的表情，绝对的受宠。
“吾好桑心。”缎君衡一副心碎样，摸着狗啃头发，道：“玖生嫌弃吾管得多，嫌弃吾烦了。为父辛辛苦苦早出晚归了这么多年，不过才央求玖生陪吾在家耍了半年，不出去工作，不出去赚钱。玖生就嫌弃为父在家，唠叨次数太多了。”
“父亲!”别开小脑袋，玖生羞恼着反驳：“玖生只是问父亲会不会耽误正事，引起麻烦。”
……缎家的玖生这是啥时候问得，为啥大家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