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霹雳之江湖宿命（缎君衡一家六口中心）

半年间，缎家玖生每日四个时辰习文练武，四个时辰吃喝玩耍，四个时辰睡觉。其中有四个时辰，父亲一直在她身边，陪她吃陪她喝陪她读书练武。睡前坐在床边摸她的脑袋，拍她的后背，给她读故事，等玖生熟睡了才会回房。每月还总有那么几回，拽她一个人出去耍，谁也不带着。
一如童话，美好而不真实。只是偶尔还是会因读书习武的事情挨几顿巴掌，严重的时候挨了两三次藤条，每回抽那么十几二十藤条，才显得这是父亲和玖生过得幸福小日子。
不是玖生不学好，也不是父亲不疼她。只是学东西总是会有纰漏会有瓶颈会有难以领悟的时候。
要学好武功，哪里有不挨打的。
你问为什么永远是父亲亲自教，中阴界地少民寡天赋特殊，还排斥三教学说，无视百家之学。有资格能力教玖生的就那么几个人。即使只是识文断字这种小事，或是衣着打扮诗词歌赋，若在启蒙之时让平常之人带坏了她的性情，岂非要花更大的气力弥补。
是要边缘化的儒生教女孩规行矩步与人为善，还是要武将教她江湖生死为国尽忠，或者来个琴师让玖生情意绵绵。
启蒙之人非常的重要。
地方小，人口少，大家都认识。真是除了控灵之人，找不到任何超一流的高手。刨除超一流的老师，一流的术者有四名，一流的武者有三位。王者则属于各境最末流，怎一个惨字了得。中阴界仅有的优点，就是没啥特产无侵略价值，外加百姓寿命比苦境长了那么两三百年。
就是一个毫不修行的普通人，能多活好久。
可问题是，这越来越多的人口，超低的死亡率，贫瘠的田地，隔绝国境各地的天险，加在一起怎一个惨字了得。
是侵略呢，侵略呢，还是侵略呢。
中阴界的暴君，大概天天都在幻想侵略苦境中原肥沃又连城一片片的土地吧。然则……这两境不交融的地气，简称：交通不便，水土不服。
侵略都找不到路走过去，走过去后小孩子们还水土不服能死人。
缎家玖生的家乡，怎一个惨字了得。
惨！惨！惨！

便是苦境，哪个有权有势人家启蒙，不是寻找同门交好之大德者。唯求结下师生之情，耳濡目染，受惠终身。
想到此处，缎玖生明亮的双眼不禁有几分暗淡，带上愧疚之色。
“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缎君衡将女儿抱在腿上端坐好，温言道：“玖生只是运气不好，小小只的时候赶上为父事忙。但吾境政权稳固，与四境隔绝，本就没什么事情可忙。像鬼掌一下闭关数百年，近些日子出关，才会闲极无聊的找点趣事做。偷偷告诉玖生，吾出生前鬼长大人就已经闭关了，日前吾可也是第一回见到。”
“闭关时间都是几十个玖生了，好可怕。”缎玖生带着怯意，畅想着。
“真到了那时就不可怕了，只有耗费无数光阴依旧不得寸进的焦灼。”
“这点玖生倒是很有体会。”
“体会?”缎君衡失笑着，简直要把自己笑死，把玖生笑得快恼羞成怒，“你体会什么?玖生每日都在进步，每日都可看出成果。正是初窥门径后，一日千里，最张扬肆意的时候。怎么就去体会那些隐士老怪物的心境了。”
“父亲!”
“玖生你要体谅为父，大人版玖生实在太好笑了。”
缎家玖生又不想理会父亲了。
“疑，这是什么？”天上有一彩色光团，直直的飞入缎玖生的手中。
“是信件，只有玖生可以拆开的信件。如今已过了半年，若是关切你，自是会问问近况。”虽说以缎灵狩之能并非不可拆解，但私人信件实无必要。
而一向七情上脸的缎家玖生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玖生这是怎么了？”缎君衡鼓励性的亲亲小孩子额头，将那些狗啃发拢一边。
“老师在督促玖生不可懈怠，说给玖生准备了新的点心吃，新的戏剧看，给玖生新修的院落也已经完工，给玖生准备好了几十名年龄相似性情各异各有所长的武卫侍从。还说要考察玖生的琴艺进境如何，要是学得出色就教玖生新的曲子，还说……要交玖生……剑法。”
她要交她剑法。
要她随她习剑。

说道最后，缎玖生开始语带哽咽，忍耐不住的眼泪从饱含水汽的眼中滑落。
面对这么个从小到大的哭包，动不动就只知道哭的破小草，缎君衡不动声色。他实事求是道：“财帛器皿，只要你想要，缎府之物早已是随你取用。自己想清楚吧，为父不再为你做决定。是留是去，都由玖生自己拿主意。”
“……父亲。”缎家玖生想到老师总随着玖生的喜好，明明容颜清冷神色淡淡却总为她细细描绘妆容。想起临走前那未变的神情无一丝不舍，却漠然吩咐着，让她不可再与其他人学习琴艺白白耽误灵性。
她问玖生有何喜好，想要什么样的房间要什么样的仆从附庸。至于玖生做的好与不好，从无一分的责怪。
缎玖生搂着父亲的腰，乞求着他的指导：“玖生不知道该怎么办”。
缎君衡不语，依旧是未变的温柔，只是这温柔也是不变的严苛。对待女儿，他一向是管得严苛，与平日里疼她宠她毫无冲突。
去也罢，不去也罢，他的女儿这回必须要自己拿主意，后果也必须自己担。若是不去，以后玖生再怎么后悔，鬼掌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也会因这一层缘由，被人低看，中阴界再无人愿意收她入门。若是去了，玖生再怎么受不下拜师学艺的苦头，打落牙齿也只能她自己吞下去。
“父亲，父亲，父亲!”缎玖生拽着父亲的衣摆，见父亲根本不理她，不肯为她出主意。只是在那里敷衍她，心头更是委屈加难受。
一气之下，今日也不继续读书了，直央求着父亲带她玩耍。
这是在故意讨罚呢故意讨罚呢还是故意讨罚呢？故作不知的父亲摸摸头继续敷衍着：“这几日累了么，那么就休息几日放几日假吧。”
“………………”，每日就四个时辰读书习武，每日都有父亲教还不用天天挨打，总是偷跑着出去玩。初一十五还另有假期。
玖生怎么可能累。缎玖生顿时更委屈了。但她知道父亲又在管教她，根本就不敢顶嘴，悟啊悟的最讨厌了，笑眯眯的父亲更讨厌。有事情不能直接打一顿么？简单明快。
一顿打不够就两顿，只求别让她去悟。

缎玖生则是又别扭上了。几日下来，书也读不进去，武也练不好。父亲么？也不大管玖生，除了摸摸头啥也不做，半点也不看重她。
心不静这种事，缎君衡无能为力。孩子大了有心事，不是他打一顿骂一顿就能改变的。而他对孩子的影响太大，略微表态，就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可孩子都这么大了。到底是应该留在父亲身边安安稳稳按部就班，还是外出去寻找道路，更好的发挥潜力。
于私而言，他是半点也舍不得把玖生给别人养。辛辛苦苦费力不讨好的拉拔这么大，教得又乖又上进，怎么把孩子教得这么好了却要给别人摘果子。
女儿不在家的日子，缎君衡是日日思念，生怕自己家的死丫头被人欺负了。又怕她出外没人看着就不学好，被人给带歪了。做父亲忙起来时，只需要思念女儿。可他现在不忙了孩子却不在眼前，那日子实在太难熬，不养玖生的老父亲实在是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儿子什么的，是半点也不知体贴为何物的。还只懂得追问姐姐去了哪里，为什么姐姐不陪他们玩。
养儿子什么的，真是更令人提不起劲了。
如此得过且过，又过了半旬，玖生又正式放假，又迎来两个蹦蹦跳跳扑过来的弟弟。缎玖生更是意兴阑珊，压根没兴趣搭理他们。
两个男孩子倒是有些习惯冷遇了，虽然十九还是很难过姐姐没以前疼他了。但他现在能跑能跳可以跟父亲学习剑法，可以照顾开始变得很忙很忙的姐姐了。
所谓的姐姐放假，就是质辛端茶倒水，十九则把自己和小弟的作业给姐姐大人看。
然后……等开骂。
玖生不爽，那是谁也不想爽。
小骨头又怎么样，该骂还是要骂。
“吾之前怎么交代你的，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哪怕不喜欢也必须好好读。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黑色十九的高马尾都快被骂成低马尾了。两只眼睛难过得通红却没有泪水。“字都有好好写，书也背好了，该理解的意思也都理解了。父亲都说十九做得不错，没有骂十九。”
“顶嘴。”缎玖生一巴掌打过去，啪的一下就足以把十九永远苍白的脸打得红肿。
黑色十九根本就不敢捂住脸，甚至低着头连眼泪都不怎么敢流。虽然他还是忍不住的抖动着肩膀。不疼，但是很难过。
躲在树后的老父看见女儿又在拿十九出气，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好，偏偏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十九本就单单纯纯的，没什么心眼子，不爱读书就不读吧。从不觉得自己如女儿所说偏心偏到天边的父亲，一心认为黑色十九只需要认字，会读几本常见的书籍，有一身足以护身的剑艺即可。让玖生长大后，身边有个毫无二心的人，可以陪伴她说说心里话。
真是恨不得冲过去，把十九搂在怀里哄，然后再不准玖生打他骂他。然后么，缎君衡预计会面临三双对他表示不满的眼睛，连挨打挨得直难过的十九也会怨他怎么可以**姐。

“手。”缎玖生拿着拇指粗细的藤条命令着。
乖宝宝黑色十九继续难过的伸出有肉肉的那只手，没肉肉只有骨头的那只则是乖乖把手固定好。别挨打时候因为害怕阿姐的怒容，反而惹阿姐更怒。
缎君衡此时已经望向了天空，望向那不论黑天还是白日，永远弥漫着红潮的过去。
还有那一日的血色，天之佛念诵佛号——无辜生于两境交界的百姓骨肉成泥化做咒怨为墙，以对无辜死亡的无边凄厉悲鸣为咒，亡灵永束缚于墙中阻挡着红潮为祸苦境。
然后，他在回到中阴界，于夜晚在边境徘徊不去，发现了半身白骨命存一线的不明婴孩。
将他带回了家。
“阿姐，十九不该跟阿姐顶嘴，十九认错。阿姐不要生气了。”五个并排的血痕在惨白的手掌上，迅速就肿得老高。身为男孩子，哪怕手钻心得疼，黑色十九也不会哭泣，只要姐姐别气他就好。
“你说说你，第一个月就在那里数笔画玩，会写个大家的名字歪歪扭扭就敢过来邀功。这是父亲给我们起的名字，你那歪七扭八的破字，表功给谁看。”
缎玖生凶凶狠狠，简单明了，连珠炮似的不断骂着。
黑色十九这种老实乖宝怎么可能抵挡的住。低头看地面，更不敢言语了，小肉手疼得不敢弯曲，小骨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炎炎夏日，又外露着两条骨腿，配上干枯苍白的发，整个一被骂得毫无光泽骨架子。
“十九知错的，每一个字都有好好写，一笔一划的练习。”
黑色十九连走路都会摔倒。他听父亲的话，在姐姐大人不在家的日子，以大毅力维持高强度的练习，才得以常人无异的步伐迎回了犹如母亲的至亲之人。可惜回来后的阿姐，不怎么疼十九了。
而其纯净的心灵与单调的人生，实在与书本这种复杂赘言太不契合。连吃饭都很勉强拿不好筷子的黑色十九，如何去拿最难以掌控的毛笔，但是这些种种，黑色十九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抱怨。
“练字练字，第二个月还是就会写那么几个破字。就会装乖，写好了给吾看有半点用么。你打算跟别人怎么说，说你就会写几个人的名字，别的啥也不会。”
远处的缎君衡听得更皱眉毛，这只破草，一有点不顺就会拿弟弟出气。以前是去揍质辛，现在随意找个理由就去骂十九，十九以永字八法为基础，一个永字写了有上万遍才练出了可以看得入眼的字。
玖生她从不肯去在意，却越发傲慢的妄下评论。

可那么小小的一只玖生却只能照顾两个弟弟的同时，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没人在她的身边，疼她宠她，也没个人能哄她半分。
靠在树干上，缎君衡继续反省己身。他的女儿便是日常范了不少错，但他次次重罚下，又有多少因由源自于己身烦闷，与那小小的孩子却是那样的……
另一边，缎玖生终于快骂完了。“上个月就在念三字经，这个月竟然还在念三字经，一本破书你要念多久念完。”
“十九知错，会跟着父亲好好念书的。”黑色十九头快耷拉到地上，老实的认错，不再顶撞分毫。
“今日去将三字经抄一遍，抄不好不许吃饭。”
“是，阿姐。”黑色十九哪怕是万分不乐意自己要去罚抄，质辛却不会挨骂，却也只得下去做。
独独端茶递水的质辛被留下了。
然后缎玖生开始想办法赶人了。骂他功课是不可能，过目不让指得就是质辛这种让平凡人绝望的。
质辛低头，将自己烤制的已经有些凉了的小圆饼放到长姐的面前，还把自己沏得奶茶倒出一杯奉上。“长姐好好休息，质辛下去了。”
随着年龄见长，质辛在父亲日日陪伴下，已经可以正常开口交流。只是他的话，始终不多。
质辛退下，没有任何人挽留他。
缎玖生的周遭安静了，安静的有点烦。直到又有一只温厚的大手抚上她的发顶。
“父亲。”玖生唤道，眼神有些做错事的闪烁。
“哈，玖生终于把那些讨人厌的小子轰走。吾终于可以冒出来了，躲得真辛苦。”
“父亲又敷衍玖生。”
“有么？绝对没有。吾最重视玖生了，哪里会敷衍。看，每次都骗那俩小子去办公，偷偷带玖生出去玩。可从来没有反过来，吾发誓。”
“……那是因为父亲直接带他们出去，光明正大的玩。”缎玖生眼中带着鄙视，光明正大哪里出得去，两个小毛头缠上来只会变成四人同行。
“有么？真糟糕，被玖生发现了。”缎君衡摇摇头，试图弥补女儿心中的不郁，“那让他们挨罚去，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玖生很久没有陪吾走正门了，吾都闷坏了。玖生陪吾好不好。”
“……”，缎玖生看着明明是家里最辛苦，养着他们三个孩子教育他们三个，还要负责低下头哄他们三个的父亲。一时之间心里闷闷的，她点着脑袋道：“玖生陪父亲。”
“吾家的玖生可真好，愿意为了陪吾而出门。出门多好，吾在家中都闷坏了，来，玖生陪为父出门散散心。我们要开中门，从正中间堂堂正正走出去。”
父亲，您老耍得乐意就好。
紧接着，缎玖生深深觉得自己中计了，父亲的信誉度根本就是零。

“玖生别气呼呼的。为父只是看你生生的都把自己饿瘦了，总是今天这个明天又想那样。”
酒楼内父女两人包间独坐，再思考要不要去拜中阴界武力顶峰的人为师。楼下则是狼藉的少年哭求落魄的刀客为师而不可得。
“非吾设局，而是此事每日每地都有可能发生。为父只是将你带来了近日发生之地，但最终还要由玖生来做决定。”
“玖生不去的话，父亲会不会失望。”缎玖生低着头，看脚尖，犹疑着。
“是吾亏欠你，玖生也是个孩子，正是该玩闹的年纪。”当女儿满心唯有不让父亲失望这个念头时，缎君衡也只剩下了满目的叹息。
缎玖生又如炸了毛的猫咪，怒声反驳着，“玖生是大人了，不需要玩闹。”
“………………”这根草还是这么一点都不可爱。缎君衡只得好好的拍着玖生的后背安抚着，温声道“不会的，为父万分希望将女儿留在身边亲自教导。去留皆随你的心意，于吾而言只是能多看着女儿与看不到女儿的区别。”
他笑着，洒落温暖的气息，继续边哄边言道：“玖生只要知晓，为父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将玖生留在身边教养，谁也比不了。”
“那就是不去，要在家陪着父亲，省得父亲不小心把玖生忘记了。”缎玖生也不低着头了，开始跟父亲火力满满的闹气别扭。
“好啊，玖生能在家陪着老父了。”将桌上的点心塞到干净草的嘴里，老父亲继续任由女儿别扭着。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能通达本心，可是什么也干不成的。去也好，留也好，总是要选一样不再犹豫。
闹过后，泄了口气的缎玖生继续又开始神色寡淡，无聊到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她歪在窗上看着外面闹剧——他人眼中的闹剧，剧中人眼中的悲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闹剧已经结束，结束后依然只是闹剧。
从来没有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玖生，为父对你如此苛刻。你会不会怨恨，很不谅解，希望为父能对你更多些宽容。”
“父亲？偶尔是会希望父亲更疼爱玖生，但玖生怎么可能会怨父亲严。”缎玖生吧嗒吧嗒从窗口小跑到父亲身边，“吧唧”一下，在父亲的脸上亲了一大口。
然后就自顾自的专心撒娇，要抱抱，要摸摸头，要投喂，要独宠。做尽一切的撒娇耍赖，深刻表示自己是个爱父亲的缎家玖生。至于窗外的少年，与玖生无关，身为男子已是人生大幸，不会有比底层女子更低微的存在，更凄凉的下场。
因基层的繁衍决定了种族的人口延续。既要以繁衍族群为基调，底层女子之低贱就永不可能改变。弱者被压榨，强者才有足够的资源恒强，以此来推动族群的繁盛。
决定一个种族的兴衰，一个族群的地位，唯有最强之人。哪怕一族只剩一个人，但只要一人独在，此族变不会灭亡。反之哪怕人口连绵不断，此族也再无立锥之地。
玖生的父亲连发丝都不带乱的发散着暖洋洋的光，将这么个光顾着争宠耍赖的破草抱怀里哄着，不时还做下举高高的无聊游戏。末了，玩无聊了的两人继续坐着，缎君衡把玩着女儿的包包头看着毫无意义的闹剧终局，继而起身关上窗户。
他又看着对没有结局的终局毫不在意，只顾着继续独宠的别扭草。突然觉得只要能养出一只活力满满的健康幸福别扭草，真是不管如何的费心费力豁尽一切都甘愿。
也就不在意窗外那些本就不在意的事情了，继续和破草过着没有嘈杂的静谧午后。任由破草别扭扭的旁敲侧击外加无限鼓动要晚些回家，只宠着她这件事。
要不是玖生作茧自缚的打了十九，还必须交完功课才准吃饭上药。有着三个孩子，要养三个孩子的老父亲缎君衡就答应了。
缎玖生又别扭着不高兴了。

缎君衡纵容着她继续别扭，继续让她坐在父亲的大腿上撒娇，还一脸特不爽的别扭。
弄得老父亲都被感染了，深觉不爽。
“玖生。”缎君衡擦擦眼，将玖生的小屁股放胳膊上拖着，小脑袋则贴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的另一只手不停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到极致。
“父亲?”玖生眨巴下眼睛，搂住父亲的脖子轻蹭。
“乖，为父或许一直对玖生很不好。但……为父真的很喜欢玖生，希望将你放在身边好好的养大你。”
将女儿放在身边，养大她，此外再无他求。
“玖生都知道的，父亲别难过。以后玖生再也不任性，不说那些混账话了，不会因为做得不好要挨打就去顶撞父亲。”缎玖生紧抿着唇，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的不知应该如何道歉。
“玖生!”缎君衡轻斥着，“手放下，这什么臭毛病。”
“……”缎玖生乖乖放下想自罚一掌的手，两眼看向脚尖。
“你这死丫头……乖，是为父不该总这么凶你。”缎君衡总算发现，他家玖生不知何时养成了自责时打自己耳光的坏习惯了。还是打起来，既不过脑子，也不控制力气那种。”
“……”，做错事的玖生继续低着头。
“不要这样，为父不愿意玖生这个样子。你知道吗？”缎君衡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吐出，将胳膊上的孩子放在地上。他蹲下身，与其平视，轻缓说着，微微眯起的双眸，又不知再看向何方。
“玖生知道的。父亲对不起。”
“玖生这么打自己，为父会难过的。下次不许了，知道么？”
“知道的，玖生听话。”
“乖。”缎君衡只好亲亲额头，继续将女儿拢在怀中依偎。奈何他豁尽一切的心思，也没养出只幸福满满的别扭草。他唯一的女儿，缎家唯一的血脉，只有满身的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今日能有玖生陪着，为父实在是太幸福了。”
“嗯。”缎玖生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玖生要一直陪着父亲。”
“那吾真是太幸福了。吾怎么会有玖生这么好的女儿，实在太幸运。”
“嘻嘻。”缎玖生被夸得喜滋滋，小小的一间屋子顿时又充斥了孩童的笑声。玖生就是爱被夸，最爱被父亲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被老师夸。
那可是中阴界第一人誒。被她夸一句，谁人不欣喜若狂。
不过还是更爱被父亲夸奖。

回家这日，缎玖生打起精神认真工作。
先装模作样的看看十九的三字经有没有认真写，字迹工不工整。然后继续装模做样表情微严的轻咳，点头，摸摸头。再把一脸期待的小骨头抱怀里，亲亲额头，比亲妈还像妈，还是独自带娃的那种。
这种模式是特别之眼熟。
简直不要更眼熟。
老实人十九老老实实的坐着，任由姐姐大人给那几条并排的楞子上药，紧咬的嘴唇不发出半点声音。他苍白的肌肤下是青白的血管，消瘦的脸颊上凸显高高的颧骨高耸的额头。待上完药，轻舒了口气的十九才开始晃悠那两条小骨腿，两眼则更是期待。
“差强人意。”装模作样的玖生学着父亲的口吻说着。
然则在她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站于她身后的父亲则挤眉弄眼的对十九做着口型。十九很棒，你家大姐头非常满意。
如此之下姐姐大人的威慑力全无，至于父亲大人的威严………………
若有所感的缎玖生回头，只看见了个严肃自持的父亲。
“来，姐姐晚上给十九讲故事。”她一只手抱起十九，另一只手也不忘抱起质辛。嘴里依旧不忘记念叨着，“当然还有我们的小质辛。”
至于父亲大人呢？
在萧瑟的风中，被遗留在原地。
然后风化。

片段——又一年新春
新年倒数的某一月。
“跪下。”板着脸的严父看不出是喜是怒。
“父亲，玖生知道错了，不该心存侥幸不提前跟父亲说。”缎玖生低着头，哪里敢跟板着脸的父亲顶撞，顺从的跪下认父亲想要的错。
缎君衡看着面前这破草小心翼翼之下又是满心满眼的不以为然，只得咬咬牙继续训她。“要不是今日不小心露了口风，你想就这么一无所知的过去。”
“……”，什么跟什么。
“若是如此，你就彻底罢了外出念头。只管在家里尽享为父宠爱。”脸一板，缎君衡眉毛一竖，是真要被这假装认错的死破草气到了，真是还不如像以前一样死不认错呢。
“……”，缎玖生带着些胆怯的脸上满是委屈不干，明明一开始就是父亲强迫她去的。她低垂着头，在被宠了这么些日子后，这突来的变故让大人玖生的眼泪落在地板上。随即又吓得她将眼睛拼命擦干，因为怕被骂得更狠。也怕因为出言顶撞，而被狠打一顿，怕得她头都不敢抬，什么也不敢说。
怎么看怎么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怕挨打也怕被骂。
玖生好像被宠了几天就变得软弱了。
可她怎么在家乖乖的突然就又错了。
“抬起头来。”
“是，父亲。”缎玖生续满眼泪的双眸闪烁的看向父亲，稍一不小心就又全部流了出来，滑落脸颊，低落在地板上。
如此，却是让缎君衡不可能满意的。
“起来！若是不想读就不要读了，留在家中自然无需如此辛苦。”
父亲家的缎玖生，只是吸吸鼻子，反驳：“父亲这是看不起玖生。”
“说不要去的是你，反悔要去的是你，现在嫌辛苦的依然是你
“……”
“又何须为父瞧不起。”
“我要去我要去，玖生哪里说不要去了。老师都不会说玖生不好的。”
“……除了为父外谁会没事说你不好，真是不知好歹。”
“父亲别生气……玖生没有嫌辛苦。”
“现在回房休息，吾便当没有这回事。日后也休要再提求学一事，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支应门庭，继承家业。”
“玖生没有嫌苦！会学好！！！”勉强自己乖顺的缎玖生被刺激下声音抬高了八度，吼完了才又低头垂目。她很累一点也不想继续学，但更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父亲瞧不起。
“那就继续跪着。”将手中卷轴扔于女儿的跟前，“人体的主要经脉，穴道，之前都零散的教过你。跪着背熟，默写对了才准起身。明日吾开始教你基础毒物辨识，每日都记熟才准休息，记不住就继续跪着记。”
“……是，父亲。”不甘心的玖生，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忍下。
缎君衡坐回椅上，不再理会跪在小书桌边上，边哭边喘气半天看不进去一眼的女儿。
真是宠久了，半点听不得重话。
还总说什么平日做不好可以随便骂。结果呢，动不动就哭成这样。
就骂了两句，哪里就那样委屈。
还不是那小破草自己做得不好。
……
……
……
要不要先把玖生的脸擦干净。哭久了不好，会伤眼。
擦了就又该要抱抱了，抱着抱着就光顾着撒娇，静不下心去学了。
那就先擦擦脸?
可玖生最会蹬鼻子上脸了。
怎么还在哭，哭坏了眼睛怎么办？
要不要先抱抱，抱怀里读也能读好，玖生在父亲怀里也能学得很专心。
可哭够了就不会再哭了，总不能一哭就抱，以后不更只知道哭了。
这破小草哭得真糟心。

并不是没有被狠狠骂过。可莫名的心绪让缎玖生一直这样跪在地上，久久的抽泣着。
玖生明明一直都乖乖的，每天都很刻苦，认打认罚每回都会做好。
父亲却依旧不满意，说她偷懒不学好，故意不做功课。
玖生哪里有怕苦偷懒。
“呜呜……哇哇哇。”
“父亲。”
“父亲。”
“父亲……”
缎玖生开始大声的哭，叫换着，良久也没静下心。就像不被狠狠打一顿，就永远不肯听话。
“你是吾的女儿，做得不好就该挨罚。”
“是，父亲，玖生知道。”缎玖生跪缩在原地，把父亲亲笔画的卷轴抱怀里，却迟迟的没有下一步动作。
“……跪到记熟为止。”
“是，父亲。”听从着吩咐的玖生，勉强的打起精神。一把一把的擦着眼泪，小心的喘着气，打开卷轴，却总是记不到心理。
倒是把卷轴打湿了。
她勉励着自己，往常做得有半点不对都要挨打，打多重都不能是做不好的借口。做得不对本来就该挨罚，没看见父亲这回都没打你。
再不做好让父亲继续生气，认为你果然不挨打就不会用功，就真该挨打了。几十藤条往死里抽，抽完不还要继续学，继续上进，继续做好为止。
玖生怎么可以被宠坏了，变成不打就不肯学好的坏孩子。到时候父亲认为玖生受不得宠，一宠就坏，就更不会宠玖生。
就会如那时一般，再不肯看她抱她了……
耐心耗尽的缎君衡终于起身，走到女儿的身边。而缎玖生则肉眼可见的发抖，瑟缩着回视父亲，又慌张的垂下头。
“父亲，玖生知错的，会好好学的。”缎玖生两眼看着地板乖乖的回话，半点也不肯顶撞。
“玖生乖，玖生可是吾的孩子，小小的苦头哪里为难得了为父的女儿。”缎君衡柔和下神情，缓言道。他让跪着的孩子靠在自己身上，为她擦干净小脸。
“父亲？”缎玖生噙着泪的眼里带着疑惑，哭花的脸顺势就埋在父亲的胸口，将那总是不得喜欢的眼睛埋在看不见的地方。
缎君衡不停轻拍着。直到将头埋在自己怀里的女儿终于止住了眼泪，不好意思下主动离开了父亲的怀抱，他才停了手。
“玖生可是吾唯一的女儿，以后还要做鬼掌大人唯一的入室弟子，中阴界最厉害的女孩子。”
“玖生要和老师一样做最厉害的，才不是最厉害的女孩子。”
“……好好好，玖生要做最厉害的。都长这么大了，哪会是只懂得哭鼻子的小哭包。”
“嗯。父亲不喜欢玖生哭，玖生再不哭了。”缎玖生打起精神，双手拍拍自己小脸，鼓励着自己道。
“……哪里就又不喜欢了。”缎君衡被折腾半天，眼见着女儿又顺杆子往上爬，干脆就顺着心意把这么个爱抱抱的抱怀里。
“不喜欢不要紧，玖生会改好的。”玖生耷拉着脑袋，沮丧着道。

……不就是觉得这小破草最终决定拜师学艺后，做事情不够上心，脑子范迷糊，然后狠狠骂了一顿么。做父亲的这回又没罚她，不过就是骂了顿让她跪着读个书，怎么就伤心成这副样子。
缎玖生拿袖子擦着眼睛，眼睛眨啊眨，终是止住了眼泪。她咬着嘴唇，配合着乖巧的童音，“玖生不该在老师特意问及玖生是否涉猎基础毒术，意有所指下，还不当回事。应该一开始就告诉父亲，让父亲教会玖生，好让老师满意玖生的能力。”
“乖。”缎君衡面对乖巧懂事的女儿，心疼得把她搂紧。“玖生，吾的女儿愿意在吾的怀里哭泣，吾哪里会不喜欢。只是你一人出门在外，为父所能帮你终归有限，终归是与家中不同。”
“……可是……老师没有不满意玖生。”缎玖生歪着脑袋又想了想，最终肯定了。
她道：“她喜欢我。”
“虽不知为何，但老师喜欢玖生，非常喜欢的那种。”
这回换老父亲心下不舒坦了。“吾也喜欢玖生的。”为了表示特别喜欢女儿，缎君衡把玖生举高高的，在她全是鼻涕眼泪的小脸上一连亲了好几口。
“嗯，玖生最爱父亲了。”满脸鼻涕眼泪的缎玖生笑着回应。
“……玖生真乖。玖生这么好，任谁都会对玖生特别好的。那个呢，虽然为父这么说不太好，但玖生一定要注意了哈，要是在外面哪里过得不好，有谁难为你或者万一……只是万一，万一鬼掌大人真的不满意你，冷待你，你一定要告诉为父。”
“父亲……老师那种性情的人，对谁看着都像冷待吧。还有，哪里会有这么奇怪的人，莫名奇妙的跑到玖生面前专程对玖生不好。”面对着偶尔抽下疯的父亲，缎玖生是非常之无语。那一群一群的，只会专程跑到自己面前示好，比家里那些要扰人多了。
“……也是，玖生可是吾的女儿，又是去给人当弟子的。哪怕是一人在外，又哪里会有人敢欺负你。不过吾有自信，吾一定是对玖生最好的，别人都比不了。”
“嗯，父亲最好了，玖生要抱抱。”
“怎么又开始哭了。”缎君衡是颇为无奈，只得把本就抱怀里的孩子又往怀里搂了搂。“哭够了还是要继续跪，跪倒背好为止。本事是学来给自己的，可不是学给为父的，必须要自己上进，不能总是靠为父哄你罚你。”
“玖生记住了，不过要多抱抱。”便是父亲的原则无法违背，缎家的玖生也要抓紧机会，多争取些福利。她如八爪鱼般搂着面前之人，就是不放手。
“好……多抱抱。论撒娇耍赖，吾家的宝贝草可是谁也比不上的。”
“……”，为什么玖生又变了一种草？怎么还是草？
绞尽脑汁哄了老半天，心满意足的缎君衡终于回到自己的书案边。任由那被教训了几句，就伤心得惊天动地折腾了老半天的小破草跪地上重新捡起功课。
这只糟心草终于肯消停了。
自己不肯好好学，非要老父亲千哄万哄，哄得开心了才肯听话。
这到底是为了谁好啊。是谁不肯乖乖呆在家里被父亲宠，非要跑外边引人青睐。
满心骄傲的缎君衡继续感慨，这破草可真难养。

新年前倒数的又一日
“玖生呢?吾最爱最喜欢的女儿缎玖生哪里去了?是不是在树上?”
“……”，父亲真无聊，不睡午觉被抓包的玖生更愿意被直接骂一顿。
“誒？树上的看起来怎么那么的像吾家的女儿。原来真的是玖生。”
“……”，感觉更无奈了。
“玖生的小屋里没有你，真是让为父好找。”
“……父亲对不起，是玖生没有好好的午睡。”缎玖生低垂着头，任性做错了事，根本就不敢看逗弄她的父亲。
“昨日精神不足，也是因为没有好好午睡?”
“是，玖生知错了。”缎玖生头垂的更低了，反正她不是对不起就是知错，好似总有做不完的错事。
“吾呢，以前总是希望玖生能够自己挺过去，变得更勇敢。”
“父亲，你这样哄孩子很幼稚的，像在忽悠十九。”
“……咳咳，为父这不是最近哄习惯了么。”树下的缎君衡略微尴尬，这孩子怎么这么难哄，总是要求父亲一本正经像训大人一样教训个动不动就委屈难过的破杂草，也太看得起她家老父的口才了。
“父亲要骂就直接骂，玖生受得住。”
“……”，他家破草的性格怎么这么坏。缎君衡不语，直接张开手臂用动作来表示最疼小破草，非做功课的时间绝对不骂她。做功课检查进度的时间，也要尽量少骂她。
缎玖生两腿在树上一蹬，大鹏展翅般自由飞落在父亲的怀里。玖生就是爱抱抱，谁爱笑就尽管笑去。
然后落叶缤纷，小小的一只玖生犹如轻盈的蝴蝶般落入父亲大人的怀抱中。
以上是老父亲的美丽幻想？
事实上，树上连片秋日遗落的残叶都没有。而性格半点不讨喜的玖生嫌自己还不够沉，往上一跳就直直的坠下。
“砰——”
缎君衡往后退了两步卸力，总算是接稳了这死沉死沉的缎家玖生，没让这死丫头被反震得不舒服。
可真是会玩。
“吾现在不会责备你，可不代表一会儿打不起精神时不罚你。”
“……玖生只是有点睡不着，父亲别生气。”缎玖生使劲蹭着头顶父亲的大手，她这三天两头就被罚跪着学，可是看够了父亲的坏脸色。现在可是半点也不想惹父亲不快，玖生是万分想念那个把玖生往学坏了宠的父亲。
不过玖生也爱会打她骂她管教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