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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入东宫
永安二十五年，秋七月，大风拔木。
太子夏侯璟率军平定长狄国叛乱，于苍云州边界与敌军鏖战七天七夜，终在秋霜落定前击溃敌国最后的防线，招展旌旗，直攻长狄国都。
这场前后历时六月的北伐之战，在长狄君主身着素服、战战兢兢献上传国玉玺之日终于落下帷幕。昭华疆域从此北扩苍云、长琡二州郡，长狄以附属小国之名臣服，献城池十六所、向昭华称蕃进贡。
七月中，大军归朝，文武百官分列朝阳门外，齐声震震，恭贺太子凯旋归来。帝心大悦，将西北三州郡驻军兵符授予太子璟、准其即日起入御书房处理政务，并下旨令工部修缮太子东宫、礼部自各州郡挑选适龄良家女入东宫侍奉。
三州兵符在手、入御书房参政，夏侯璟这太子头衔不过虚空的说法不攻自破，也警醒了一些暗潮涌动的朝臣——太子终究还是太子，是而今昭华的储君、未来昭华的天。
八月廿二，礼部择吉日引良家女入东宫，并由司礼监议定宫女数目、品级及供事，个别极为出挑伶俐的或受贵人青眼的，便送入宫中供事。
颜末跟随着司礼监指引宫女的队伍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她愈往前行，愈觉得两侧朱红的宫墙仿佛高耸入云中，将原该无边无际的天空截断，只剩下四方一块。
虽入了八月仲秋，但因今个儿天气格外明媚，午后的日头也就热烈许多，司礼监的管事在前面引路的步子迈的快了些，身后一列垂首伏眉的宫女便也加紧了步伐，颜末跟在队尾，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来。
那层汗熨在肌肤上让她不舒服得紧，她抬头朝前张望了一眼，悄悄捻出袖里的帕子，匆匆擦了一下额头。
她正要收回去，只听宫道那头有马蹄声渐渐踏近，光尘飞扬中，有几点藏蓝落入眼帘，一行身着锦衣官靴腰佩刀剑的人自朱雀门外打马而来，管事公公连忙命宫女退避一侧，俯下首恭恭敬敬地待其离开
身旁的宫女们都未敢抬头，颜末却顺着光尘望了过去
她只看见了为首的那人逆着明媚日光而有些模糊的侧脸，只有一瞬，他策马扬鞭，绣着重名鸟羽的深蓝衣角在风中猎猎，微微扬起的下颚弧度清俊好看
马蹄卷起一阵风，蓦地将颜末手中尚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绢帕吹起，那轻飘飘的帕子轻易便随着风向去了
“呀！”颜末轻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探，却连个边角都没捉住，反倒惹来管事公公冷冷的一瞥。
挨她最近的宫女忙拉一拉她，示意她快些低头
颜末便规规矩矩地垂手敛目，再不做声。
待到管事公公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引着她们继续前行，她才忍不住好奇地回过头，看一眼那些人策马而去的背影
她悄悄往跟随在一旁的小太监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小公公，方才打马过去的是什么人呀？”
小太监说道：“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亲兵，打头的那位陆大人啊，是主子爷的左膀右臂，领掌咱东宫禁卫军呢！”
陆大人——陆大人——
颜末再回头张望时，那身影已经消失在宫道尽头了。
陆之昂一手挽缰绳，一手执鞭，策马经过宫道，往太子东宫而去。
一阵风过，卷落了一方柔软的东西，恰好覆在他的手背上。陆之昂反手一捉，原是条绢帕。
绢帕一角绣着枝潋滟春桃，在日光底下，绯红色的丝线熠熠生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随行的侍卫见他有些出神、马蹄放缓，便出言提醒道：“大人，太子爷正等着”
也只是恍然那一瞬，陆之昂淡淡应下，凝眸，顺手将那方绢帕收入怀中
那日，是个艳阳天。
永安二十五年，秋七月，大风拔木。
太子夏侯璟率军平定长狄国叛乱，于苍云州边界与敌军鏖战七天七夜，终在秋霜落定前击溃敌国最后的防线，招展旌旗，直攻长狄国都。
这场前后历时六月的北伐之战，在长狄君主身着素服、战战兢兢献上传国玉玺之日终于落下帷幕。昭华疆域从此北扩苍云、长琡二州郡，长狄以附属小国之名臣服，献城池十六所、向昭华称蕃进贡。
七月中，大军归朝，文武百官分列朝阳门外，齐声震震，恭贺太子凯旋归来。帝心大悦，将西北三州郡驻军兵符授予太子璟、准其即日起入御书房处理政务，并下旨令工部修缮太子东宫、礼部自各州郡挑选适龄良家女入东宫侍奉。
三州兵符在手、入御书房参政，夏侯璟这太子头衔不过虚空的说法不攻自破，也警醒了一些暗潮涌动的朝臣——太子终究还是太子，是而今昭华的储君、未来昭华的天。
八月廿二，礼部择吉日引良家女入东宫，并由司礼监议定宫女数目、品级及供事，个别极为出挑伶俐的或受贵人青眼的，便送入宫中供事。
颜末跟随着司礼监指引宫女的队伍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她愈往前行，愈觉得两侧朱红的宫墙仿佛高耸入云中，将原该无边无际的天空截断，只剩下四方一块。
虽入了八月仲秋，但因今个儿天气格外明媚，午后的日头也就热烈许多，司礼监的管事在前面引路的步子迈的快了些，身后一列垂首伏眉的宫女便也加紧了步伐，颜末跟在队尾，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来。
那层汗熨在肌肤上让她不舒服得紧，她抬头朝前张望了一眼，悄悄捻出袖里的帕子，匆匆擦了一下额头。
她正要收回去，只听宫道那头有马蹄声渐渐踏近，光尘飞扬中，有几点藏蓝落入眼帘，一行身着锦衣官靴腰佩刀剑的人自朱雀门外打马而来，管事公公连忙命宫女退避一侧，俯下首恭恭敬敬地待其离开
身旁的宫女们都未敢抬头，颜末却顺着光尘望了过去
她只看见了为首的那人逆着明媚日光而有些模糊的侧脸，只有一瞬，他策马扬鞭，绣着重名鸟羽的深蓝衣角在风中猎猎，微微扬起的下颚弧度清俊好看
马蹄卷起一阵风，蓦地将颜末手中尚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绢帕吹起，那轻飘飘的帕子轻易便随着风向去了
“呀！”颜末轻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探，却连个边角都没捉住，反倒惹来管事公公冷冷的一瞥。
挨她最近的宫女忙拉一拉她，示意她快些低头
颜末便规规矩矩地垂手敛目，再不做声。
待到管事公公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引着她们继续前行，她才忍不住好奇地回过头，看一眼那些人策马而去的背影
她悄悄往跟随在一旁的小太监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小公公，方才打马过去的是什么人呀？”
小太监说道：“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亲兵，打头的那位陆大人啊，是主子爷的左膀右臂，领掌咱东宫禁卫军呢！”
陆大人——陆大人——
颜末再回头张望时，那身影已经消失在宫道尽头了。
陆之昂一手挽缰绳，一手执鞭，策马经过宫道，往太子东宫而去。
一阵风过，卷落了一方柔软的东西，恰好覆在他的手背上。陆之昂反手一捉，原是条绢帕。
绢帕一角绣着枝潋滟春桃，在日光底下，绯红色的丝线熠熠生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随行的侍卫见他有些出神、马蹄放缓，便出言提醒道：“大人，太子爷正等着”
也只是恍然那一瞬，陆之昂淡淡应下，凝眸，顺手将那方绢帕收入怀中
那日，是个艳阳天。
颜末被分派到李良媛处供事。
颜末的爹是江南那边的一个六品小知州，官职虽小，但江浙一带素来富饶，他管着三千户的上县，到底还是能捞足油水的，况且她爹这人谄媚功夫十足，与知府称兄道弟不说，还能隔着顶头上司去和巡抚大人打好关系，日子过得可谓是风生水起。
她虽然从小在后娘暗地里的冷眼下长大，可却也什么都没短着她的，吃穿用度五一不是按着千金小姐的规格供着，家中丫鬟奴才也是哄哄围着一群。
被人伺候了十几年，冷不丁地要她来伺候别人，颜末尚还有些转不过来头脑，就连先前那嬷嬷说的见着主子时要垂头躬身，她都觉着别扭，每回只尽力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罢了。
同她一齐被分到李良媛处的拢共有八个，其中一个是入宫时挨她最近站着的，给她许多提点，如今分到一处，她心里感激又欣喜。
她们这会儿齐齐站在李良媛的蘅芜院里，等着良媛来问她们话。颜末左右看看也没等来人，便想跟旁边帮了她数次的那姑娘说一说话
还未开口，厢房的珠玉帘子就被掀起，一个身着天青色窄袖罗裙的貌美女子从房中款款走来，大宫女虚扶着她的手臂，在她们身前的石凳上落座
那便是李良媛了。
既然这招选宫女充入东宫是皇上的意思，那这些分来她蘅芜院的人，便算是御赐的人，不好一送来便不闻不问。李雯玉这般想着，否则这些丫鬟哪里值得她来亲自问话
她也懒得张嘴，摆摆手叫身旁的大宫女去，挨个儿地问擅做什么，好给分配活计。
前头的要么手上灵巧能绣花样挽发髻，要么嘴上伶俐能传话说事，问到了颜末这里，大宫女的眉头直皱
“绣工如何？”
颜末摇头，她后娘哪里会教她女红。
“腿脚伶俐，跑得快吗？”
摇头，走快了都气喘出汗呢。
“端茶倒水总干得来罢！”
大宫女刚说完，就瞥见她袖子底下露出来的一小截手指尖儿，瞧着比她家主子的还嫩，水葱似的。登时头大，这是哪儿招来的？这样娇贵何不入宫去当贵人小主。
李雯玉冷眼看着，那一问三摇头的小丫鬟在一众宫女里尤其出挑，单看那样貌，柳叶眉、桃杏眼，琼鼻小巧、唇不点而朱、肤色白皙如瓷，就是穿着极素淡的宫女襦裙也比旁人多出许多娇俏来。
她看着脸色一沉，心中大为不快，可转念一想，比旁的几个好看些又如何？又不是国色天香的容貌，总归还是个奴才，不值当置于心里
想着便随口发落道：“照料花草去罢，别留在我跟前碍眼”
比起前头几个累手累脚的活儿，照顾花花草草简直清闲，颜末点头称是，欢欢喜喜地应下。
颜末的爹是江南那边的一个六品小知州，官职虽小，但江浙一带素来富饶，他管着三千户的上县，到底还是能捞足油水的，况且她爹这人谄媚功夫十足，与知府称兄道弟不说，还能隔着顶头上司去和巡抚大人打好关系，日子过得可谓是风生水起。
她虽然从小在后娘暗地里的冷眼下长大，可却也什么都没短着她的，吃穿用度五一不是按着千金小姐的规格供着，家中丫鬟奴才也是哄哄围着一群。
被人伺候了十几年，冷不丁地要她来伺候别人，颜末尚还有些转不过来头脑，就连先前那嬷嬷说的见着主子时要垂头躬身，她都觉着别扭，每回只尽力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罢了。
同她一齐被分到李良媛处的拢共有八个，其中一个是入宫时挨她最近站着的，给她许多提点，如今分到一处，她心里感激又欣喜。
她们这会儿齐齐站在李良媛的蘅芜院里，等着良媛来问她们话。颜末左右看看也没等来人，便想跟旁边帮了她数次的那姑娘说一说话
还未开口，厢房的珠玉帘子就被掀起，一个身着天青色窄袖罗裙的貌美女子从房中款款走来，大宫女虚扶着她的手臂，在她们身前的石凳上落座
那便是李良媛了。
既然这招选宫女充入东宫是皇上的意思，那这些分来她蘅芜院的人，便算是御赐的人，不好一送来便不闻不问。李雯玉这般想着，否则这些丫鬟哪里值得她来亲自问话
她也懒得张嘴，摆摆手叫身旁的大宫女去，挨个儿地问擅做什么，好给分配活计。
前头的要么手上灵巧能绣花样挽发髻，要么嘴上伶俐能传话说事，问到了颜末这里，大宫女的眉头直皱
“绣工如何？”
颜末摇头，她后娘哪里会教她女红。
“腿脚伶俐，跑得快吗？”
摇头，走快了都气喘出汗呢。
“端茶倒水总干得来罢！”
大宫女刚说完，就瞥见她袖子底下露出来的一小截手指尖儿，瞧着比她家主子的还嫩，水葱似的。登时头大，这是哪儿招来的？这样娇贵何不入宫去当贵人小主。
李雯玉冷眼看着，那一问三摇头的小丫鬟在一众宫女里尤其出挑，单看那样貌，柳叶眉、桃杏眼，琼鼻小巧、唇不点而朱、肤色白皙如瓷，就是穿着极素淡的宫女襦裙也比旁人多出许多娇俏来。
她看着脸色一沉，心中大为不快，可转念一想，比旁的几个好看些又如何？又不是国色天香的容貌，总归还是个奴才，不值当置于心里
想着便随口发落道：“照料花草去罢，别留在我跟前碍眼”
比起前头几个累手累脚的活儿，照顾花花草草简直清闲，颜末点头称是，欢欢喜喜地应下。
第二章·李良媛
颜末与白日里帮衬着她的姑娘恰巧分在了一个厢房里住，那姑娘姓周，名叫莺歌，是琅嬛州一个小县官家的庶女，年方十八，长她两岁。
晚间她们歇在一处，莺歌教她铺好床被，吹了灯躺下歇息。说不准是换了个环境心中不适应，还是因为白日里的所见所闻难以入睡，颜末辗转反侧，如何都闭不上眼睛。
莺歌同她一样睡不着，两人索性悄悄地说起话来。莺歌问她：“我家中这样的景况，将我送进宫来是谋条生路，可你这样锦衣玉食的人，家里怎么舍得叫你来做伺候人的活计？”
她又压低了声音说：“家中就没曾想着找一个农户女子来替你？不过充个人数罢了，就是上下打点、要破费许多”
颜末摇摇头，“我爹只是个六品小官，沾了江南富庶的光，家中这么多年过得尚还不错，这种李代桃僵的事若被揭发出来，今后仕途怕是难走了”
况且，后娘一心想撵她出去，从前是顾忌着爹爹不好发作，又念着不能给外人落下口舌、说她姨娘上位虐待嫡女，就暂且让颜末过几年舒服日子。直到后来诞下一子，孩子一天天长起来，她就开始谋划着什么时候把颜末送出府去，千万不能留在家里跟她的儿子争这份家产。
所以，就算没遇上这场小选入宫来，颜末早晚也会被后娘随便找个人家嫁过去打发了。
她什么都知道，即使当初爹爹以仕途为由求她乖乖参加小选时，她也没多说什么，平平淡淡地应下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她的爹爹，选择了他的家人，抛弃了她罢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有些难受，翻了个身侧躺着，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轻轻地说
“谁不是谋条生路呢..”
颜末的模样太招眼，爱美之心并非人皆有之，一个小丫鬟长着张金枝玉叶的脸，在宫里太容易惹人不爽快。
对颜末这样初来乍到的小丫头，刁难她的法子有许多，比如悄悄剪乱她打理好的花枝、用泔水泼在她的裙摆上、打翻她的晾衣盆又或是晚膳时不留一点饭菜给她。
莺歌看不下去，可到底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她转念一想，便从后院假山底下刨了些藜草根，碾碎了拧出青灰色的汁儿来，日头底下曝晒一会儿，再点在她的脸颊上，凝成了一片深色斑点，将原本光泽红润的肌肤都衬得黯淡起来。
颜末渐渐地发现来找她麻烦、刻意刁难她的人少了许多，便欢天喜地地整日拉着莺歌去刨黎草，假山底下都快被俩小丫头挖秃了。
颜末与白日里帮衬着她的姑娘恰巧分在了一个厢房里住，那姑娘姓周，名叫莺歌，是琅嬛州一个小县官家的庶女，年方十八，长她两岁。
晚间她们歇在一处，莺歌教她铺好床被，吹了灯躺下歇息。说不准是换了个环境心中不适应，还是因为白日里的所见所闻难以入睡，颜末辗转反侧，如何都闭不上眼睛。
莺歌同她一样睡不着，两人索性悄悄地说起话来。莺歌问她：“我家中这样的景况，将我送进宫来是谋条生路，可你这样锦衣玉食的人，家里怎么舍得叫你来做伺候人的活计？”
她又压低了声音说：“家中就没曾想着找一个农户女子来替你？不过充个人数罢了，就是上下打点、要破费许多”
颜末摇摇头，“我爹只是个六品小官，沾了江南富庶的光，家中这么多年过得尚还不错，这种李代桃僵的事若被揭发出来，今后仕途怕是难走了”
况且，后娘一心想撵她出去，从前是顾忌着爹爹不好发作，又念着不能给外人落下口舌、说她姨娘上位虐待嫡女，就暂且让颜末过几年舒服日子。直到后来诞下一子，孩子一天天长起来，她就开始谋划着什么时候把颜末送出府去，千万不能留在家里跟她的儿子争这份家产。
所以，就算没遇上这场小选入宫来，颜末早晚也会被后娘随便找个人家嫁过去打发了。
她什么都知道，即使当初爹爹以仕途为由求她乖乖参加小选时，她也没多说什么，平平淡淡地应下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她的爹爹，选择了他的家人，抛弃了她罢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有些难受，翻了个身侧躺着，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轻轻地说
“谁不是谋条生路呢..”
颜末的模样太招眼，爱美之心并非人皆有之，一个小丫鬟长着张金枝玉叶的脸，在宫里太容易惹人不爽快。
对颜末这样初来乍到的小丫头，刁难她的法子有许多，比如悄悄剪乱她打理好的花枝、用泔水泼在她的裙摆上、打翻她的晾衣盆又或是晚膳时不留一点饭菜给她。
莺歌看不下去，可到底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她转念一想，便从后院假山底下刨了些藜草根，碾碎了拧出青灰色的汁儿来，日头底下曝晒一会儿，再点在她的脸颊上，凝成了一片深色斑点，将原本光泽红润的肌肤都衬得黯淡起来。
颜末渐渐地发现来找她麻烦、刻意刁难她的人少了许多，便欢天喜地地整日拉着莺歌去刨黎草，假山底下都快被俩小丫头挖秃了。
这日李良媛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太子爷爱吃佛手酥，吩咐小厨房做了热腾腾的一屉，摆在精致的白釉瓷碟里，放入食盒。自己则精心描了一个梅花妆，换上新裁的百褶如意裙，拎着食盒往云起阁去。
跟着李良媛身旁伺候的雪雁姐姐今日生了病，央求颜末代她一日，她素日里也没少刁难人，颜末本不想答应，可看着屋外天色昏沉、冷风瑟瑟大雪欲来，心里一软，就应下了。
她这会儿跟在李良媛的身后，眼看着刺骨寒风鼓入她单薄的描花衣袖，自己都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这样的隆冬天儿里穿得像薄纸片似的，就为了图太子爷喜欢吗？
一行人穿过长廊，颜末远远就瞧见云起阁上酸枝梨木的匾，上书四字鸾翔凤翥——坐观云起。
东宫云起阁是太子爷平日里与府中幕僚会事、听太傅传授课业之地，阁中书房更是收纳九州珍奇典籍，算是东宫顶重要的地方，一向有侍卫看守，若没有太子召见或允许绝不可踏入。
李雯玉身旁的大宫女走上前去，对侍卫说道：“劳烦通传一声，我家良媛来给太子爷送些佛手酥”
却没想到那侍卫一拱手，将她拒之门外：“爷在阁中议事，良媛还是勿要打扰，请回罢！”
李雯玉一挑眉，亲自上前来，“你且去通传，我亲手做了殿下爱吃的糕点，殿下定会欢喜的”
侍卫头也不抬：“良媛请回。”
颜末在一行人后探了探脑袋，正巧望见殿门前的两个侍卫，她眼尖，那侍卫身上的衣袍下摆处分明绣着重名鸟的纹样。东宫侍卫分为一二三等普通护卫与太子亲卫，也就是东宫禁卫军，而只有禁卫军的官袍上才会绣有重名鸟以彰显身份。既然都派遣了禁卫军守门，自然是在商议十分重要的事了，李良媛怎地还卯了劲地要进去？
只怕最后献宝不成，还惹来太子爷怒火。
颜末正想着是否要出言劝一劝，那厢李良媛已经冷着脸甩袖而去，她跺了跺站太久而有些冻僵的脚，提裙跟上。
李雯玉气得头昏脑涨，她当初刚刚被圣上赐婚做了太子良媛，太子就亲征长狄半年未归，好不容易盼着他回宫，可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太子召见，就连她平日里的求见也屡屡被以“政务缠身”而拒之门外，今日可算是逮着一个机会，却被小小侍卫拦在门外！
她看着手里的食盒，怒火中烧，一手将它甩在地上。颜末被吓了一跳，她看着掉落一地的佛手酥心疼不已，方才小厨房生火做酥糕的时候，那香气飘了好远，直勾她馋
再怎么着也别扔了呀...颜末眼巴巴地盯着。
这时一旁的草丛里突然滚出个小小的雪白团子，像是嗅着味儿来的，直直窜到洒了的佛手酥边。颜末定睛一瞧，原来是只小雪貂，通身毛发雪白，只有鼻尖红彤彤的，看起来可爱得紧
她觉得可爱，可旁人却不觉得。李雯玉原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又被突然窜出的东西惊了一下，登时火气更大，抬脚就想将它踢开，“哪儿来的小**！”
“别！”颜末惊呼，就那么小小的一只，她这一脚下去可还得了？连忙扑上去蹲下，将小雪貂护住
那一脚便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她的腰上，疼得她险些掉出泪来，颜末心想这京城里就是和江南不同，养出的千金小姐都浑身是劲儿。
小雪貂自知此处不宜逗留，转过头像个雪球似的滚走了。
忘恩负义啊忘恩负义，颜末僵着这个半跪半蹲的姿势叹气回头，李雯玉果然正气凶凶地看着她，“你！——”
“喜欢跪是吗？那就去殿前的台阶上跪着吧，让你跪个够！”
那是汉白玉石打的台阶，冬日里让人跪在上面，地底四方的寒气都聚拢而来，直冲入双腿之中，那可不单是冻僵那样简单了。
李良媛原本就看她不顺眼，只是苦于一直没抓着她错处加以惩治，这下好了，她自己送上去了。
颜末哭丧着脸，有些想把那只小貂崽子捉回来陪她一起跪。
跟着李良媛身旁伺候的雪雁姐姐今日生了病，央求颜末代她一日，她素日里也没少刁难人，颜末本不想答应，可看着屋外天色昏沉、冷风瑟瑟大雪欲来，心里一软，就应下了。
她这会儿跟在李良媛的身后，眼看着刺骨寒风鼓入她单薄的描花衣袖，自己都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这样的隆冬天儿里穿得像薄纸片似的，就为了图太子爷喜欢吗？
一行人穿过长廊，颜末远远就瞧见云起阁上酸枝梨木的匾，上书四字鸾翔凤翥——坐观云起。
东宫云起阁是太子爷平日里与府中幕僚会事、听太傅传授课业之地，阁中书房更是收纳九州珍奇典籍，算是东宫顶重要的地方，一向有侍卫看守，若没有太子召见或允许绝不可踏入。
李雯玉身旁的大宫女走上前去，对侍卫说道：“劳烦通传一声，我家良媛来给太子爷送些佛手酥”
却没想到那侍卫一拱手，将她拒之门外：“爷在阁中议事，良媛还是勿要打扰，请回罢！”
李雯玉一挑眉，亲自上前来，“你且去通传，我亲手做了殿下爱吃的糕点，殿下定会欢喜的”
侍卫头也不抬：“良媛请回。”
颜末在一行人后探了探脑袋，正巧望见殿门前的两个侍卫，她眼尖，那侍卫身上的衣袍下摆处分明绣着重名鸟的纹样。东宫侍卫分为一二三等普通护卫与太子亲卫，也就是东宫禁卫军，而只有禁卫军的官袍上才会绣有重名鸟以彰显身份。既然都派遣了禁卫军守门，自然是在商议十分重要的事了，李良媛怎地还卯了劲地要进去？
只怕最后献宝不成，还惹来太子爷怒火。
颜末正想着是否要出言劝一劝，那厢李良媛已经冷着脸甩袖而去，她跺了跺站太久而有些冻僵的脚，提裙跟上。
李雯玉气得头昏脑涨，她当初刚刚被圣上赐婚做了太子良媛，太子就亲征长狄半年未归，好不容易盼着他回宫，可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太子召见，就连她平日里的求见也屡屡被以“政务缠身”而拒之门外，今日可算是逮着一个机会，却被小小侍卫拦在门外！
她看着手里的食盒，怒火中烧，一手将它甩在地上。颜末被吓了一跳，她看着掉落一地的佛手酥心疼不已，方才小厨房生火做酥糕的时候，那香气飘了好远，直勾她馋
再怎么着也别扔了呀...颜末眼巴巴地盯着。
这时一旁的草丛里突然滚出个小小的雪白团子，像是嗅着味儿来的，直直窜到洒了的佛手酥边。颜末定睛一瞧，原来是只小雪貂，通身毛发雪白，只有鼻尖红彤彤的，看起来可爱得紧
她觉得可爱，可旁人却不觉得。李雯玉原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又被突然窜出的东西惊了一下，登时火气更大，抬脚就想将它踢开，“哪儿来的小**！”
“别！”颜末惊呼，就那么小小的一只，她这一脚下去可还得了？连忙扑上去蹲下，将小雪貂护住
那一脚便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她的腰上，疼得她险些掉出泪来，颜末心想这京城里就是和江南不同，养出的千金小姐都浑身是劲儿。
小雪貂自知此处不宜逗留，转过头像个雪球似的滚走了。
忘恩负义啊忘恩负义，颜末僵着这个半跪半蹲的姿势叹气回头，李雯玉果然正气凶凶地看着她，“你！——”
“喜欢跪是吗？那就去殿前的台阶上跪着吧，让你跪个够！”
那是汉白玉石打的台阶，冬日里让人跪在上面，地底四方的寒气都聚拢而来，直冲入双腿之中，那可不单是冻僵那样简单了。
李良媛原本就看她不顺眼，只是苦于一直没抓着她错处加以惩治，这下好了，她自己送上去了。
颜末哭丧着脸，有些想把那只小貂崽子捉回来陪她一起跪。
） 第四章·小丫鬟
颜末真的走不稳当。
她跪得太久了，甫一走动起来，膝盖以下却是全然没有知觉的，只腿弯处钝钝地疼，她迈起步子像举起两块沉铁，浑身没劲儿，笨重得很。
奈何陆之昂健步如飞，走在积雪上也稳稳当当如履平地，一副送完人就交差的架势。颜末几次想扯扯手里的那一角衣摆，叫他走慢一些，可悄悄觑着他冷峻的下颚弧度，又怕他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毕竟陆大人肯送她回去已是帮她大忙。
她就硬着头皮紧紧跟在陆之昂身后，小腿的麻木感刚刚消褪了一点，钝痛就涌了上来，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好低着头盯着他的衣摆看。
陆之昂刚与太子议事毕，身上穿的是他从三品御卫令的官袍。皇城侍卫的衣袍很有讲究，天子御前侍卫官袍上绣长尾青鸾、太子御卫衣上绣重名鸟、王侯则为海东青。他这件藏蓝色的直裰衣摆处便用金丝线勾出了六羽的重名瑞鸟，一名双睛、引吭如凤，随他行走时的翩跹浮动，像极了振翅欲飞的模样。
这天底下的侍卫分三六九等，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卫兵、普通官宦的府中护卫、看守皇城门墙的守卫、还有便是侍卫中等级最高的——皇亲贵胄的亲兵。
而这当中最为特殊的一脉，便是东宫御卫军，它原本隶属于皇城禁军六卫，但自元宗起始，东宫御卫便脱离了禁军管辖范畴，元宗命兵部独立册簿、打造兵符，将东宫御卫交由太子直接调派。元宗给予御卫军最大的自由与权限，但与此同时亦折其逆羽，御卫军中有大功绩者可赐品级而无实职，录入东宫御卫名册之人，一生不入朝堂、不封官加爵，只为储君而活。
于是这支军队便成为了当朝当代的储君最锋利的一把暗剑。
她眼前这位陆大人，陆之昂，便是这把暗剑的锋刃，领掌东宫御卫万人。此次北伐长狄陆之昂屡立战功，皇帝为其特设下三品御卫令的官职，与禁军六卫各指挥使平起平坐。
这些都是颜末听院儿里丫鬟太监们闲聊时说的，说陆大人战场上的英姿、平日里的冷傲与接下圣旨时的宠辱不惊。
颜末回想着他们都是如何形容陆大人的，一时出神儿，连前面陆之昂停下脚步都没发现，冷不丁地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人家纹丝未动，她倒捂着额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陆之昂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看见小丫头揉着红了一块的额头朝他委屈地瘪嘴，好像在怨他突然停下似的。
他扫了她一眼，换了只手撑伞，腾出来的手臂微微抬起，屈起的肘横在了颜末的身前，而后便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颜末眨眨眼，在陆之昂收回手臂之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伸手搭上去，“陆大人真好~”
分明之前还瘪嘴鼓腮的，这会儿又朝他笑得眼睛弯弯月牙儿似的，尾音不经意间拖了个软糯糯的腔调，听得人心里一颤
陆之昂没回头，脚步又慢下一些。
颜末觉着陆大人并不似宫里人说的那样冷淡孤傲，她原本就是个不怎么能安静下来的性子，这会儿就跟开了话匣子一样对他说话，也不在意陆之昂不回应她
“大人，我叫颜末，颜如舜华的颜，秋毫之末的末，因为生在冬末，我娘就给我取了末字”
“我家在梦岚州，那边很少下雪的，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京城每年都会下雪吗？”
“陆大人是哪里人呀？唔..您生得好看，是琅嬛州人吗？我见书上说琅嬛是福祚之地，水土灵秀，可养人啦！”
颜末真的走不稳当。
她跪得太久了，甫一走动起来，膝盖以下却是全然没有知觉的，只腿弯处钝钝地疼，她迈起步子像举起两块沉铁，浑身没劲儿，笨重得很。
奈何陆之昂健步如飞，走在积雪上也稳稳当当如履平地，一副送完人就交差的架势。颜末几次想扯扯手里的那一角衣摆，叫他走慢一些，可悄悄觑着他冷峻的下颚弧度，又怕他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毕竟陆大人肯送她回去已是帮她大忙。
她就硬着头皮紧紧跟在陆之昂身后，小腿的麻木感刚刚消褪了一点，钝痛就涌了上来，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好低着头盯着他的衣摆看。
陆之昂刚与太子议事毕，身上穿的是他从三品御卫令的官袍。皇城侍卫的衣袍很有讲究，天子御前侍卫官袍上绣长尾青鸾、太子御卫衣上绣重名鸟、王侯则为海东青。他这件藏蓝色的直裰衣摆处便用金丝线勾出了六羽的重名瑞鸟，一名双睛、引吭如凤，随他行走时的翩跹浮动，像极了振翅欲飞的模样。
这天底下的侍卫分三六九等，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卫兵、普通官宦的府中护卫、看守皇城门墙的守卫、还有便是侍卫中等级最高的——皇亲贵胄的亲兵。
而这当中最为特殊的一脉，便是东宫御卫军，它原本隶属于皇城禁军六卫，但自元宗起始，东宫御卫便脱离了禁军管辖范畴，元宗命兵部独立册簿、打造兵符，将东宫御卫交由太子直接调派。元宗给予御卫军最大的自由与权限，但与此同时亦折其逆羽，御卫军中有大功绩者可赐品级而无实职，录入东宫御卫名册之人，一生不入朝堂、不封官加爵，只为储君而活。
于是这支军队便成为了当朝当代的储君最锋利的一把暗剑。
她眼前这位陆大人，陆之昂，便是这把暗剑的锋刃，领掌东宫御卫万人。此次北伐长狄陆之昂屡立战功，皇帝为其特设下三品御卫令的官职，与禁军六卫各指挥使平起平坐。
这些都是颜末听院儿里丫鬟太监们闲聊时说的，说陆大人战场上的英姿、平日里的冷傲与接下圣旨时的宠辱不惊。
颜末回想着他们都是如何形容陆大人的，一时出神儿，连前面陆之昂停下脚步都没发现，冷不丁地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人家纹丝未动，她倒捂着额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陆之昂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看见小丫头揉着红了一块的额头朝他委屈地瘪嘴，好像在怨他突然停下似的。
他扫了她一眼，换了只手撑伞，腾出来的手臂微微抬起，屈起的肘横在了颜末的身前，而后便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颜末眨眨眼，在陆之昂收回手臂之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伸手搭上去，“陆大人真好~”
分明之前还瘪嘴鼓腮的，这会儿又朝他笑得眼睛弯弯月牙儿似的，尾音不经意间拖了个软糯糯的腔调，听得人心里一颤
陆之昂没回头，脚步又慢下一些。
颜末觉着陆大人并不似宫里人说的那样冷淡孤傲，她原本就是个不怎么能安静下来的性子，这会儿就跟开了话匣子一样对他说话，也不在意陆之昂不回应她
“大人，我叫颜末，颜如舜华的颜，秋毫之末的末，因为生在冬末，我娘就给我取了末字”
“我家在梦岚州，那边很少下雪的，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京城每年都会下雪吗？”
“陆大人是哪里人呀？唔..您生得好看，是琅嬛州人吗？我见书上说琅嬛是福祚之地，水土灵秀，可养人啦！”
叽叽喳喳的，小雀儿一样。
陆之昂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现在才发觉，这小丫鬟从没在他面前用过卑称，东宫里的宫女见了他一向是低眉敛目地俯身请安，一口一个奴婢，而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一句多的话也不敢说。小丫鬟却话多的说不完道不尽，白嫩嫩的手搭在他的腕上，有时说到兴起还会紧一紧手指，隔着衣料，他都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也不会俯身垂首，反而笑盈盈地仰着头，一张小脸儿巴掌大，脸颊上有乌青色不知名的斑点，晕开好几块，一双春杏儿眼却明亮得很，笑着看你的时候眼睛里就漾着水光。方才被冻得发白的唇瓣如今已泛起淡淡的红，像一片初春的桃花瓣，还弯着笑弧。
也不知道这样的性子在这东宫里该吃多少亏，陆之昂打算拿巾帕的手顿一下，瞥过她脸上明显是故意涂的斑点，还是作罢
他带着她穿过花园、穿过长廊，一路上有人朝他行礼问安，对他身旁握着他手臂的小丫鬟露出微微惊诧的目光。颜末没察觉到这些人的眼神，自顾自地同他说话，直到两人走到了蘅芜苑的门口，她才止住了话头
陆之昂站定的同时便放下了一路平平抬起的手臂，他看着小丫鬟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全然没有了起初受罚后的蔫巴，他皱了皱，说：“小丫头，这里是皇城，是东宫，你——”
谁在这里不是谨言慎行、步步斟酌，只有言行举止上叫人挑不出错来，才能安安稳稳地在宫里走下去。可陆之昂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教她如何做呢？俯首低眉、卑躬屈膝、高呼主子金安、说奴婢知错？
教她不可像今日这样眉眼飞扬、喜形于色，学着旁的宫女太监，后颈与脊背躬出一个弧来？
陆之昂不大想这样教她。
他便没说下去，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蘅芜苑门口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唤他过来，“这是你们苑里的丫鬟，方才在花园迷了路，我便引了她一段儿，同你们主子说清楚了”
话中意思，颜末听懂了，这是叫李良媛不准再拿这事儿刁难她了。
他背着手看了颜末一眼，示意她进去，颜末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没走出几步又匆匆忙折返回来，牵起他的袖角摇了一下，轻轻软软地道谢：“谢谢陆大人！陆大人最好最好了！”
而后松开手指，面朝着他笑眯眯地后退了几步，转身跑走了。
好什么好，今天都被念了两遍好了。
陆之昂低头将袖角的褶皱抚平，想了想，又对那小太监添了一句，“我见她冻得不轻，熬些姜汤吧”
瘦瘦小小的，可别真冻坏了。
小太监“啊？”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抬起头想确认一遍时，却看见陆大人已背着手走远了。
*说几个文里的设定：
1.大陆分九州，最大的国家是兆华国，占七个州，现已提到的州有 鹤汀州（京城所在）、苍云州（边关一带）、梦岚州（江南一带），日后若有提及再作注释。
2.东宫禁卫军改为御卫军（总觉得这个叫法好听些hhhh），官职与服化道参考宋朝，也有别的朝代元素乱入，乱七八糟，勿要考究
陆之昂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现在才发觉，这小丫鬟从没在他面前用过卑称，东宫里的宫女见了他一向是低眉敛目地俯身请安，一口一个奴婢，而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一句多的话也不敢说。小丫鬟却话多的说不完道不尽，白嫩嫩的手搭在他的腕上，有时说到兴起还会紧一紧手指，隔着衣料，他都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也不会俯身垂首，反而笑盈盈地仰着头，一张小脸儿巴掌大，脸颊上有乌青色不知名的斑点，晕开好几块，一双春杏儿眼却明亮得很，笑着看你的时候眼睛里就漾着水光。方才被冻得发白的唇瓣如今已泛起淡淡的红，像一片初春的桃花瓣，还弯着笑弧。
也不知道这样的性子在这东宫里该吃多少亏，陆之昂打算拿巾帕的手顿一下，瞥过她脸上明显是故意涂的斑点，还是作罢
他带着她穿过花园、穿过长廊，一路上有人朝他行礼问安，对他身旁握着他手臂的小丫鬟露出微微惊诧的目光。颜末没察觉到这些人的眼神，自顾自地同他说话，直到两人走到了蘅芜苑的门口，她才止住了话头
陆之昂站定的同时便放下了一路平平抬起的手臂，他看着小丫鬟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全然没有了起初受罚后的蔫巴，他皱了皱，说：“小丫头，这里是皇城，是东宫，你——”
谁在这里不是谨言慎行、步步斟酌，只有言行举止上叫人挑不出错来，才能安安稳稳地在宫里走下去。可陆之昂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教她如何做呢？俯首低眉、卑躬屈膝、高呼主子金安、说奴婢知错？
教她不可像今日这样眉眼飞扬、喜形于色，学着旁的宫女太监，后颈与脊背躬出一个弧来？
陆之昂不大想这样教她。
他便没说下去，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蘅芜苑门口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唤他过来，“这是你们苑里的丫鬟，方才在花园迷了路，我便引了她一段儿，同你们主子说清楚了”
话中意思，颜末听懂了，这是叫李良媛不准再拿这事儿刁难她了。
他背着手看了颜末一眼，示意她进去，颜末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没走出几步又匆匆忙折返回来，牵起他的袖角摇了一下，轻轻软软地道谢：“谢谢陆大人！陆大人最好最好了！”
而后松开手指，面朝着他笑眯眯地后退了几步，转身跑走了。
好什么好，今天都被念了两遍好了。
陆之昂低头将袖角的褶皱抚平，想了想，又对那小太监添了一句，“我见她冻得不轻，熬些姜汤吧”
瘦瘦小小的，可别真冻坏了。
小太监“啊？”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抬起头想确认一遍时，却看见陆大人已背着手走远了。
*说几个文里的设定：
1.大陆分九州，最大的国家是兆华国，占七个州，现已提到的州有 鹤汀州（京城所在）、苍云州（边关一带）、梦岚州（江南一带），日后若有提及再作注释。
2.东宫禁卫军改为御卫军（总觉得这个叫法好听些hhhh），官职与服化道参考宋朝，也有别的朝代元素乱入，乱七八糟，勿要考究
第五章·玉纽扣
颜末腿脚尚有些僵硬，只能慢慢地走，正想扶着廊柱歇一会，就见莺歌从长廊那头匆忙跑过来，“我听小喜说是陆大人带你回来的，怎地又招上那一位主子了？你....”
正要再唠叨几句，可又见颜末可怜兮兮的样子，登时心疼不已，叹口气上前搀她，“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的手冰冷得过分，莺歌包裹住她的手搓了又搓、朝她的手心哈气，“给你悄悄留了粥，我待会儿去热一热”
“嗯！”颜末倚着她往回走，手上总算有了点暖意，她朝莺歌一笑，脸上乌青的汁子就花脸猫儿似的，莺歌噗嗤一下乐了，无奈地拿帕子给她擦脸
普通丫鬟没有主子恩准是请不来太医院的医官的，颜末一回屋就赶快脱掉了冰块似的衣服、换上干净的中衣，上身裹在棉被里，露出的细白双腿被冻得一块一块的红肿，莺歌只能用滚沸的水浸湿巾帕给她热敷，将烧炭的盆挪到近前来烘着
沸水烫手，可浸湿了巾帕后又要趁热拧干，莺歌烫的手指发红也不肯丢开，颜末忙去拉她的手要自己弄，却被轻轻拂开，“我手上有茧子隔着，没那么烫的”
她将手掌摊开给颜末看，果然指腹和掌心边沿都有一层老茧，“自小做农活补贴家计，年复一年的就有了”
颜末抚了抚她手掌上的茧，她没干过粗活，不知道原来女孩子的手上也会有这样厚的茧层，她抬起头信誓旦旦地对莺歌说：“以后不会了，阿歌，以后你就歇着，脏活累活我来干就好了！”
莺歌失笑，打了一下她的额头，“得了吧笨丫头！端个茶都端不好，还干活呢”
有人敲门，在外面探头探脑地，是苑里副管事的小喜公公，平日里和她们交情不错。莺歌搬来一床被子给她的腿裹得严严实实才去开门，只开了一条小缝儿，怕冷风灌进来再冻着她
小喜是来送姜汤的，莺歌接过托盘关上门走回来，满脸疑惑，“说是陆大人吩咐的，你今日果真是遇见陆御卫了？”
颜末眼睛一亮，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心里喜滋滋的，也不怕烫就端过来小口小口地呷，“遇见了，陆大人一点儿都不像传闻的那样冷漠，他送我回来，还帮我同良媛解释呢！”
莺歌说：“兴许是面冷心热吧，来日再见定要好好谢谢人家，陆大人虽是东宫里仅次于太子爷的主子，平日却从未干预过宫里的事儿，他既帮你在良媛那边说了话，可就是干涉东宫内闱之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抖搂颜末换下的衣裳，准备挂起来晾晒，突然一个小东西从上衣的袖口处滑出掉落在地上，她捡起来一看，原是个玉扣子，“哪里来的玉纽扣？”
她递给颜末看，“你袖中掉出来的”
颜末突然想起她从雪地里站起来时不小心抓了一下陆大人的腰封，或许是腰封上嵌着的玉扣子，被她不经意间刮蹭了下来
她捧着泛动清光的玉纽扣，小心翼翼地用绢帕包了起来，她说：“我要报答他的”
“等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报答他！”
颜末腿脚尚有些僵硬，只能慢慢地走，正想扶着廊柱歇一会，就见莺歌从长廊那头匆忙跑过来，“我听小喜说是陆大人带你回来的，怎地又招上那一位主子了？你....”
正要再唠叨几句，可又见颜末可怜兮兮的样子，登时心疼不已，叹口气上前搀她，“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的手冰冷得过分，莺歌包裹住她的手搓了又搓、朝她的手心哈气，“给你悄悄留了粥，我待会儿去热一热”
“嗯！”颜末倚着她往回走，手上总算有了点暖意，她朝莺歌一笑，脸上乌青的汁子就花脸猫儿似的，莺歌噗嗤一下乐了，无奈地拿帕子给她擦脸
普通丫鬟没有主子恩准是请不来太医院的医官的，颜末一回屋就赶快脱掉了冰块似的衣服、换上干净的中衣，上身裹在棉被里，露出的细白双腿被冻得一块一块的红肿，莺歌只能用滚沸的水浸湿巾帕给她热敷，将烧炭的盆挪到近前来烘着
沸水烫手，可浸湿了巾帕后又要趁热拧干，莺歌烫的手指发红也不肯丢开，颜末忙去拉她的手要自己弄，却被轻轻拂开，“我手上有茧子隔着，没那么烫的”
她将手掌摊开给颜末看，果然指腹和掌心边沿都有一层老茧，“自小做农活补贴家计，年复一年的就有了”
颜末抚了抚她手掌上的茧，她没干过粗活，不知道原来女孩子的手上也会有这样厚的茧层，她抬起头信誓旦旦地对莺歌说：“以后不会了，阿歌，以后你就歇着，脏活累活我来干就好了！”
莺歌失笑，打了一下她的额头，“得了吧笨丫头！端个茶都端不好，还干活呢”
有人敲门，在外面探头探脑地，是苑里副管事的小喜公公，平日里和她们交情不错。莺歌搬来一床被子给她的腿裹得严严实实才去开门，只开了一条小缝儿，怕冷风灌进来再冻着她
小喜是来送姜汤的，莺歌接过托盘关上门走回来，满脸疑惑，“说是陆大人吩咐的，你今日果真是遇见陆御卫了？”
颜末眼睛一亮，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心里喜滋滋的，也不怕烫就端过来小口小口地呷，“遇见了，陆大人一点儿都不像传闻的那样冷漠，他送我回来，还帮我同良媛解释呢！”
莺歌说：“兴许是面冷心热吧，来日再见定要好好谢谢人家，陆大人虽是东宫里仅次于太子爷的主子，平日却从未干预过宫里的事儿，他既帮你在良媛那边说了话，可就是干涉东宫内闱之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抖搂颜末换下的衣裳，准备挂起来晾晒，突然一个小东西从上衣的袖口处滑出掉落在地上，她捡起来一看，原是个玉扣子，“哪里来的玉纽扣？”
她递给颜末看，“你袖中掉出来的”
颜末突然想起她从雪地里站起来时不小心抓了一下陆大人的腰封，或许是腰封上嵌着的玉扣子，被她不经意间刮蹭了下来
她捧着泛动清光的玉纽扣，小心翼翼地用绢帕包了起来，她说：“我要报答他的”
“等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报答他！”
城楼鼓响，卯时方过。下了朝，乾元殿门大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出，太子夏侯璟一身杏黄蟒服走在前列，阔步间从容闲雅，与紧随其后出殿的一脸愁云惨淡的五皇子截然不同。
太子御车停在殿外宫道上，陆之昂倚着车壁抱剑等他，穿着玄色御卫常服，衣摆暗纹看不真切，乍一看就像是个普通侍卫。
夏侯璟朝车驾走过去，便有随行太监上来放下脚凳，他也不急着上去，对陆之昂颇是嫌弃地说：“你堂堂一个三品御卫令，怎么穿得连乾元殿看门的都不如”
“再者，我早说上朝你便不必跟着了，御卫军的事还不够多吗？”
他弯腰坐进马车里，陆之昂也无比自然地随着坐进去，说：“侍卫就要有侍卫的样子，这是臣分内之事”
夏侯璟瞥了一眼对面好整以暇坐在软垫上的人，很是想让他下去。
陆之昂没顾他的眼神儿，他二人一向不拘什么尊卑礼节，问道：“方才看见五皇子脸色实在难看，怎么？平定匪乱一事出了岔子？”
夏侯璟摇头说：“匪乱平定了，山匪大半招安，少数逆反的也被清剿，父皇在朝上对五弟夸赞有加”
“那怎么说？”
“意难平吧”，他说：“当初父皇下了两道旨令，一道给我，北伐长狄开疆拓土，一道给他，平定匪暴、打杀的是自己人，二者相较，如何都不算光彩，况且——”
“那边陲郡县，三不管之地，郡县官员长年迫于山匪淫威，压根儿不肯调兵助他，最后还是惊动了苍云州的平津侯府，世子出兵援救，才免于围困之危”
平津侯府？陆之昂一挑眉，“此事皇上可知道？”
“暂且不知，否则...便不是夸赞他了”
苍云州的平津侯府可是圣上心里一根拔不掉的软刺。
二人皆想起些陈年旧事，车内一时静默起来，夏侯璟抱着袖炉烘一烘手，抬眼间蓦然瞧见陆之昂腰封上的一处缺漏，疑惑道：“嵌着上头的玉扣子呢？”
陆之昂偏爱戴这条腰封，他看久了也眼熟，冷不丁少了点什么还挺突兀的。陆之昂摩挲着那缺口皱了皱眉，难得有些懊恼，“掉了”
夏侯璟啧啧惋叹，“可惜了，没见你平时对什么东西上心过，对那颗玉扣子可是喜欢得紧，怎么就丢了，回头我遣人给你找！”
是挺可惜的，那玉石原是水滴似的小小一枚，他特意磨成了一颗玉纽扣佩戴身上，日日不离身，没承想却也丢了。
他垂了垂眼，目光从那缺口处移开，“算了，没那个缘分，丢了就丢了吧”
“你还信这个？”太子笑说，“还从未听你说过，那玉是谁送你的？叫你这样稀罕”
他抱剑闭目养神，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叫夏侯璟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说：“佛。”
太子御车停在殿外宫道上，陆之昂倚着车壁抱剑等他，穿着玄色御卫常服，衣摆暗纹看不真切，乍一看就像是个普通侍卫。
夏侯璟朝车驾走过去，便有随行太监上来放下脚凳，他也不急着上去，对陆之昂颇是嫌弃地说：“你堂堂一个三品御卫令，怎么穿得连乾元殿看门的都不如”
“再者，我早说上朝你便不必跟着了，御卫军的事还不够多吗？”
他弯腰坐进马车里，陆之昂也无比自然地随着坐进去，说：“侍卫就要有侍卫的样子，这是臣分内之事”
夏侯璟瞥了一眼对面好整以暇坐在软垫上的人，很是想让他下去。
陆之昂没顾他的眼神儿，他二人一向不拘什么尊卑礼节，问道：“方才看见五皇子脸色实在难看，怎么？平定匪乱一事出了岔子？”
夏侯璟摇头说：“匪乱平定了，山匪大半招安，少数逆反的也被清剿，父皇在朝上对五弟夸赞有加”
“那怎么说？”
“意难平吧”，他说：“当初父皇下了两道旨令，一道给我，北伐长狄开疆拓土，一道给他，平定匪暴、打杀的是自己人，二者相较，如何都不算光彩，况且——”
“那边陲郡县，三不管之地，郡县官员长年迫于山匪淫威，压根儿不肯调兵助他，最后还是惊动了苍云州的平津侯府，世子出兵援救，才免于围困之危”
平津侯府？陆之昂一挑眉，“此事皇上可知道？”
“暂且不知，否则...便不是夸赞他了”
苍云州的平津侯府可是圣上心里一根拔不掉的软刺。
二人皆想起些陈年旧事，车内一时静默起来，夏侯璟抱着袖炉烘一烘手，抬眼间蓦然瞧见陆之昂腰封上的一处缺漏，疑惑道：“嵌着上头的玉扣子呢？”
陆之昂偏爱戴这条腰封，他看久了也眼熟，冷不丁少了点什么还挺突兀的。陆之昂摩挲着那缺口皱了皱眉，难得有些懊恼，“掉了”
夏侯璟啧啧惋叹，“可惜了，没见你平时对什么东西上心过，对那颗玉扣子可是喜欢得紧，怎么就丢了，回头我遣人给你找！”
是挺可惜的，那玉石原是水滴似的小小一枚，他特意磨成了一颗玉纽扣佩戴身上，日日不离身，没承想却也丢了。
他垂了垂眼，目光从那缺口处移开，“算了，没那个缘分，丢了就丢了吧”
“你还信这个？”太子笑说，“还从未听你说过，那玉是谁送你的？叫你这样稀罕”
他抱剑闭目养神，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叫夏侯璟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说：“佛。”
颜末怕给玉扣子弄丢了，特意用一撮丝线编了根长绳穿过纽扣，熨帖着肌肤挂在脖颈上。她原想着等哪一日再见着陆大人就还给他，可一连好些天她再也没在宫中遇见过陆之昂。
这几天积的雪太厚，怕路滑摔着贵人，东宫管事的要从各苑抽调宫女太监扫雪，上回被陆之昂护着李良媛没敢整治她，这回颜末便首当其冲地被推了出去。
颜末倒是心态俱佳，蘅芜苑的人整日看李良媛的脸色行事，对她凶巴巴的，她倒巴不得避一避，喜滋滋地拎着扫帚去湖桥边扫积雪了。
这是一个小月牙湖，湖边一条石子路蜿蜒铺向东宫宫门，但因绕路麻烦，平日里鲜少有人走这条路。
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陆之昂
他还是一身官服穿戴，行步间从容不迫、周身气质卓尔不凡。颜末欢喜地站在桥头踮起脚对他挥手，高声喊道：“陆大人！陆——大——人——”
陆之昂朝她望过来
颜末今日没有故意扮丑，入了大雪天儿，尚衣监给宫女缝制的衣裳便特意镶了一圈儿毛绒领，她巴掌大的脸埋在绒领里头，几乎要看不见，也就不必日日涂那劳什子藜草汁了。她这会儿昂着头张望，漂亮的眼眉就展露在陆之昂的眼前
那比冬日红梅还要嫣几分的唇一下子恍了他的眼
颜末抱着大扫帚哼哧哼哧跑到他跟前，指着自己说：“大人不记得我了吗？我是...”
“记得”，他突然开口：“颜末”
颜如舜华，倒挺贴切。
颜末偷乐了半天才想起来正事儿，忙将挂在脖颈间的绳子扯出来给他看上面系的玉纽扣，问道：“这是大人您的吧，我怕弄丢了便随身戴着，这就取下来还您！”
她说着便放下扫帚去解脖子后面的绳扣，冬衣厚重，好不容易摸到打结处，捯饬半天却没能解开，小脸皱的像包子褶儿，“好像成死结了，这可怎么办呀...要不然您帮忙解一下吧！”
她转过身背对着陆之昂，低下头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后脖颈，撩起碎发，细小的绒毛泛动柔光。陆之昂抿抿唇，抬起手慢慢地接近那个红色绳结，指腹却无意间擦过她的肌肤，惹的小姑娘轻轻缩了一下脖子，软软地说了声：“痒”
他猛地收回手指，低头轻咳了一声，“罢了！你来日解开了再还吧”
颜末捂着脖颈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乖乖应下：“好~”
她将那枚玉扣子重新塞了回去，妥帖地拍了拍，对陆之昂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福身礼：“陆大人上次帮了我，还未来得及道谢，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
陆之昂正要说不用，就见她眨着双亮晶晶的眼睛抬起头，问他：“大人身边缺人伺候吗！干杂活儿也行，端茶倒水也可，伺候起居更...”
她一把捂住嘴，差点暴露了Ծ‸ Ծ
“我身边不用宫女”，陆之昂简直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叹气道：“你不必报答我，那日我也只是恰好经过，往后无需放在心上”
“哦”，颜末暗自撅了撅嘴。
陆之昂看了她一眼，提步正要走，突然间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拉住了陆之昂的袖子，笑眯眯地
“既然大人不让我报答，那便再帮我一个忙吧！”
？？
他挑眉，这是什么道理？
这几天积的雪太厚，怕路滑摔着贵人，东宫管事的要从各苑抽调宫女太监扫雪，上回被陆之昂护着李良媛没敢整治她，这回颜末便首当其冲地被推了出去。
颜末倒是心态俱佳，蘅芜苑的人整日看李良媛的脸色行事，对她凶巴巴的，她倒巴不得避一避，喜滋滋地拎着扫帚去湖桥边扫积雪了。
这是一个小月牙湖，湖边一条石子路蜿蜒铺向东宫宫门，但因绕路麻烦，平日里鲜少有人走这条路。
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陆之昂
他还是一身官服穿戴，行步间从容不迫、周身气质卓尔不凡。颜末欢喜地站在桥头踮起脚对他挥手，高声喊道：“陆大人！陆——大——人——”
陆之昂朝她望过来
颜末今日没有故意扮丑，入了大雪天儿，尚衣监给宫女缝制的衣裳便特意镶了一圈儿毛绒领，她巴掌大的脸埋在绒领里头，几乎要看不见，也就不必日日涂那劳什子藜草汁了。她这会儿昂着头张望，漂亮的眼眉就展露在陆之昂的眼前
那比冬日红梅还要嫣几分的唇一下子恍了他的眼
颜末抱着大扫帚哼哧哼哧跑到他跟前，指着自己说：“大人不记得我了吗？我是...”
“记得”，他突然开口：“颜末”
颜如舜华，倒挺贴切。
颜末偷乐了半天才想起来正事儿，忙将挂在脖颈间的绳子扯出来给他看上面系的玉纽扣，问道：“这是大人您的吧，我怕弄丢了便随身戴着，这就取下来还您！”
她说着便放下扫帚去解脖子后面的绳扣，冬衣厚重，好不容易摸到打结处，捯饬半天却没能解开，小脸皱的像包子褶儿，“好像成死结了，这可怎么办呀...要不然您帮忙解一下吧！”
她转过身背对着陆之昂，低下头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后脖颈，撩起碎发，细小的绒毛泛动柔光。陆之昂抿抿唇，抬起手慢慢地接近那个红色绳结，指腹却无意间擦过她的肌肤，惹的小姑娘轻轻缩了一下脖子，软软地说了声：“痒”
他猛地收回手指，低头轻咳了一声，“罢了！你来日解开了再还吧”
颜末捂着脖颈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乖乖应下：“好~”
她将那枚玉扣子重新塞了回去，妥帖地拍了拍，对陆之昂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福身礼：“陆大人上次帮了我，还未来得及道谢，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
陆之昂正要说不用，就见她眨着双亮晶晶的眼睛抬起头，问他：“大人身边缺人伺候吗！干杂活儿也行，端茶倒水也可，伺候起居更...”
她一把捂住嘴，差点暴露了Ծ‸ Ծ
“我身边不用宫女”，陆之昂简直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叹气道：“你不必报答我，那日我也只是恰好经过，往后无需放在心上”
“哦”，颜末暗自撅了撅嘴。
陆之昂看了她一眼，提步正要走，突然间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拉住了陆之昂的袖子，笑眯眯地
“既然大人不让我报答，那便再帮我一个忙吧！”
？？
他挑眉，这是什么道理？
那医书上的法子不大管用，起初还有些成效，后来莺歌自己接连熬了几日的药，颜末见她时她的手指还是稍显红肿，她觉得已然很好了，可颜末心里焦急，冻疮若不治愈，来年冬日还会复发。
头天夜里刚刚下了一夜的雪，翌日清晨，颜末就拉着小喜公公去梅林采枝头新雪，她挎着一个竹筒，小喜搬来木梯子，她挽了挽袖子、把棉裙角打了个结，选了棵最大的梅树，让小喜在下面扶着，自己爬了上去
小喜担惊受怕地直喊她小心点，“别！你别爬那么高！”
颜末继续向上爬，顶上枝子砌的雪才最干净，古籍上常有记载用腊月雪水入药，可解毒消肿、去腐生肌，她打算采一些兑入药汁里，再给莺歌试一试。
爬到一半时她远眺了一眼，远处有处庭院还冒着春日的新绿似的，用吊兰装点的格外别致。她好奇便指着多问了一句：“那边是谁在住呀？绿莹莹的”
小喜顺着方向张望了一眼，想了想，答道：“你指的应当是杜若苑，另一位赵良媛的住处。”
颜末嘟囔道：“又是蘅芜又是杜若的，自古香草美人喻君子，太子爷可真自恋”
她撇了撇嘴向上爬，却听见小喜公公在下面高喊了一声：“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你吓唬谁呢！”颜末没理他，小腿噔噔蹬地踩着梯子，这时树下突然传来陆大人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她一回头，“陆大人！”，奈何动作太大，底下小喜又没扶住，木梯子摇摇晃晃眼见着就要往旁边倒去，颜末叫都来不及，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陆之昂点地而起，一只手揽过她的腰，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把人打横抱着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却见颜末还闭着眼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袍
他说：“睁眼，松手”
颜末大梦初醒似的连忙站稳，从他怀里退了出去，“谢、谢谢大人！”
这才看见负手站在前面的太子夏侯璟，小喜当真没唬她。她想起自己方才嘀咕的那些话，头也不敢抬了，规规矩矩地给太子爷行礼，还往陆大人身旁蹭了蹭。
夏侯璟倒也没想为难这小丫鬟，就是觉得挺有趣，摆了摆手叫她起来，问陆之昂：“你认识？”
点了点头算是回答。陆之昂又问了颜末一遍：“你在树上做什么？”
“采雪水”，颜末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竹筒，“腊雪可是上好的药引”
陆之昂瞥了一眼散了架的木梯子，又瞥一眼那棵梅花树，对她伸手：“竹筒给我。”
“哦”，颜末乖乖呈上去。
只见陆之昂一撩前摆，左脚轻踏而起，右腿一蹬树干借力腾跃，眨眼之间就飞跃至树顶，弯腰盛雪、再腾飞而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将竹筒的盖子盖上，递还给还在呆滞的颜末，“回去吧。”
颜末满脑子都还是他方才飘逸的身形，觉得陆大人在她心中又厉害了许多。
“走吧”，夏侯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两人一起朝书阁方向走去。
颜末回过神时眼见着人都要走远了，她急匆匆撷了支梅花枝，小跑跟上陆之昂，将梅枝放进他背在身后的手中，她说：“陆大人，这是今冬的第一枝梅花”
陆之昂脚步稍顿，没有回头，却握住了那根梅花枝，走远了。
当天陆大人的随从收拾他的卧房时，惊诧地发现书桌上多了一个琉璃花瓶，瓶里插着一支暗香幽幽的梅花。
头天夜里刚刚下了一夜的雪，翌日清晨，颜末就拉着小喜公公去梅林采枝头新雪，她挎着一个竹筒，小喜搬来木梯子，她挽了挽袖子、把棉裙角打了个结，选了棵最大的梅树，让小喜在下面扶着，自己爬了上去
小喜担惊受怕地直喊她小心点，“别！你别爬那么高！”
颜末继续向上爬，顶上枝子砌的雪才最干净，古籍上常有记载用腊月雪水入药，可解毒消肿、去腐生肌，她打算采一些兑入药汁里，再给莺歌试一试。
爬到一半时她远眺了一眼，远处有处庭院还冒着春日的新绿似的，用吊兰装点的格外别致。她好奇便指着多问了一句：“那边是谁在住呀？绿莹莹的”
小喜顺着方向张望了一眼，想了想，答道：“你指的应当是杜若苑，另一位赵良媛的住处。”
颜末嘟囔道：“又是蘅芜又是杜若的，自古香草美人喻君子，太子爷可真自恋”
她撇了撇嘴向上爬，却听见小喜公公在下面高喊了一声：“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你吓唬谁呢！”颜末没理他，小腿噔噔蹬地踩着梯子，这时树下突然传来陆大人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她一回头，“陆大人！”，奈何动作太大，底下小喜又没扶住，木梯子摇摇晃晃眼见着就要往旁边倒去，颜末叫都来不及，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陆之昂点地而起，一只手揽过她的腰，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把人打横抱着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却见颜末还闭着眼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袍
他说：“睁眼，松手”
颜末大梦初醒似的连忙站稳，从他怀里退了出去，“谢、谢谢大人！”
这才看见负手站在前面的太子夏侯璟，小喜当真没唬她。她想起自己方才嘀咕的那些话，头也不敢抬了，规规矩矩地给太子爷行礼，还往陆大人身旁蹭了蹭。
夏侯璟倒也没想为难这小丫鬟，就是觉得挺有趣，摆了摆手叫她起来，问陆之昂：“你认识？”
点了点头算是回答。陆之昂又问了颜末一遍：“你在树上做什么？”
“采雪水”，颜末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竹筒，“腊雪可是上好的药引”
陆之昂瞥了一眼散了架的木梯子，又瞥一眼那棵梅花树，对她伸手：“竹筒给我。”
“哦”，颜末乖乖呈上去。
只见陆之昂一撩前摆，左脚轻踏而起，右腿一蹬树干借力腾跃，眨眼之间就飞跃至树顶，弯腰盛雪、再腾飞而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将竹筒的盖子盖上，递还给还在呆滞的颜末，“回去吧。”
颜末满脑子都还是他方才飘逸的身形，觉得陆大人在她心中又厉害了许多。
“走吧”，夏侯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两人一起朝书阁方向走去。
颜末回过神时眼见着人都要走远了，她急匆匆撷了支梅花枝，小跑跟上陆之昂，将梅枝放进他背在身后的手中，她说：“陆大人，这是今冬的第一枝梅花”
陆之昂脚步稍顿，没有回头，却握住了那根梅花枝，走远了。
当天陆大人的随从收拾他的卧房时，惊诧地发现书桌上多了一个琉璃花瓶，瓶里插着一支暗香幽幽的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