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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芙同人 | 杨逍纪晓芙 | 【后传】缺月挂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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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美国1楼2019-05-20 06:03回复
    1 南山翠色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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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元年冬,帝都初建,正是一个暖冬。梵宫百尺同云护,渐白满苍苔路,破腊梅花,一方早露,说得便是此番风景。城外郊区,银涛无际,玉山万里,寒风笼罩金陵层层树从,半青半白。
    一个天门的小弟子奉命,背着一摞账目,正穿梭在渐渐稀疏的人群中。
    金陵城郊,转过几条小街巷子,便来到一条窄窄的单行道里,巷子尽头,满是绿竹丛,迎风摇曳,曲径通幽,和外面金陵城的繁华宛然是两个世界。
    小弟子年初才入的明教四门,隶属金陵新分舵,早就听闻自己顶头的大人物是个风韵雅致的人儿,只是深居简出,自己未得幸见过。今日终于领了个差事来上缴整年金陵分舵的账单子,正是头一次见,一路好奇,上下直看,打量着周围禅房花木深的一番清韵,不禁感慨:“左使代教主大人还真会享清福。”
    竹林深处有个雅致的小院子,一方朱门,门口拴着五彩绳。小弟子拆了背包,毕恭毕敬的将单子捧在手里,扣了门,里面一声应答,声音似玉石敲击清亮,略带慵懒:“进来罢。”
    小弟子推了门,捧着折子递到案前,树立一旁,悄声打量了起来。只瞧见面前那人埋在一本文书里,看不见脸,垂着眼,露出的眉眼间,却是半卷纸挡不住的英宇相貌,风神秀逸。
    身旁不远的一簇院内空地,一个女子正舞着剑,身着极家常的淡藕色棉夹袄长裙,剑锋闪烁不定,银光飞舞,捷如闪电,势若奔雷。只见她右手旋搅着地上竹叶,倒垂身子,长剑直立地上,剑身一软一弹,片片叶子竟碾成青烟。那女子一侧翻,稳稳的站住了身,收了势,裙子随风渐落,露出雪白的脚踝,只有一瞬。
    小弟子从未见过这么清丽的招数,直一声大呼:“好剑法!”又不禁觉得失了礼数,忐忑的瞧向左使,只见他脸依旧埋在书中,却从书上方盯着那女子,不过不是看剑,倒像是看她裙子没遮住的脚踝,眼角弯了一下。
    藕色衣衫的女子转了身,小弟子远远看着她,不禁看呆了 一时,想起曲子里讲的“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那女子也不看众人,提手横剑,似乎打算再练一遍。
    案旁杨逍眉眼间收了笑,严肃了脸,放下书本,唉声叹气起来:
    “哎……”
    那女子闻声,将剑插入土中,款款走了过来,轻轻抚着他太阳穴道:“是不是看得累啦?”
    杨逍将头后仰到她怀里,任她揉着,又叹起气来:“哎,你在那边簟纹生玉腕,我却在这案牍且劳形。”说着,拉住她手腕,摁坐到了桌子上,脸贴上在她发梢吸了口气,接着道:“你在那边香汗浸红纱,我却在这枯坐到天明。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女子推了下他肩膀,脸红了一红,直拿眼角暗示他,周围还有这些个弟子,休要胡讲话。
    杨逍声音极轻,旁人其实甚么也没听到,他见状,便清了下嗓子,嘱咐众弟子道:“今日天色晚了,你们先自回去分舵罢,不用在这里了,回去把今日账目算妥当,明日还是辰时来,记得把粤中账目也整理了给我。”
    四五个弟子坐在院子远处,放下了算盘,恭谨的退了出去。那送文书的小弟子,打量了眼天儿,此时天色还早,离黄昏少说一个多时辰,心里好生莫名其妙,“哪里天色晚了?”
    杨逍见众人退去,一把抱住面前人,头躺上了她腿,叹道:“哎……这桌子着实硬,硌的我浑身疼,还是这样舒服。”
    那女子有些心疼他,慢慢揉着他肩膀跟脖子后的穴位,道:“看不完就不看了罢,何必要事无巨细。”
    杨逍听着,从腿蹭了上去,嵌入她怀中,继续让她揉着肩膀,懒道:“不行啊,年前得赶着给范兄弟送回去。其实我一人批文也罢了,主要是这竹影中有钗落乱我耳,朱色不胜唇,扰得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晓芙啊……”
    说罢,从她怀里抬起脸来,正要笑,迎上纪晓芙一双极美的杏眼瞪得通圆,嗔看着他,立马变了脸,摆出了一副凄苦模样,道:
    “哎,我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了……这核账真是苦差事,欸欸,你别光揉肩,揉揉我胸口,我气闷的紧……”
    纪晓芙一看他装模作样,噗的笑出了声,出言哄道:“好好好……你就再忍一阵,估摸着还有一个多时辰天才黑,你忍着看了这些,咱们今日不烧饭,之后进城去寻你爱吃的那家酸菜鱼汤如何?”
    杨逍在她怀中一笑,“嗯?你不是不爱吃酸么。你瞧今日这风和日丽,竹林子景致极佳,我却呆坐此处。欸……别揉脖子了,快揉揉我心口,你一提酸菜,我心也酸起来了。”
    纪晓芙顺着道:“是是是……也多亏你来这陪我过冬,知道我怕昆仑山的冷,又挑了这处景儿,看在你送我“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的份上,我给你揉揉心口,捏捏肩膀,你忍了看了这几篇,看罢了咱们就去用晚膳,好不好?”
    杨逍抬了下眼,激赏道:“嗯,这诗引得倒是好。”又把头埋进她怀正中,调整了下肩膀位置,嘟囔道:“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山际见来烟啊?”
    杨逍乐了一下,滑着头又侧躺回到她腿正中上,让她揉着脖子,道:“第二句呢?”
    “竹中窥落日啊……”
    纪晓芙本来莫名其妙,瞧着他动作,突然一下子反应过来,脸刷的烧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骂道:“哎呦!你家到底是从哪个勾栏瓦舍给你请的启蒙先生,这好生隽永的诗,叫你曲解成甚么了!”
    杨逍被推得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一指勾住纪晓芙腰间藕色的带子,乐道“你瞧你瞧你瞧,你又无端端冤枉我了,我听你念诗,你怎得消遣起我师父了,再说,我得了你,还去勾栏瓦舍请什么师父。”
    纪晓芙躲着,手锤着他胸口,道:“呸呸呸……快些松开了我,反正我这辈子于诗书斗嘴上比不过你了,你定是呸呸派的大弟子!”
    杨逍更是乐道:“呸呸派可没给我教这诗,你且告诉我,这诗后两句是甚么?”
    纪晓芙不信他不知这诗,又不明白他这一问是何意,只得先顺着他道:“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呀。”
    杨逍手指猛地一拉她腰束,把她撞进自己怀中,吻上她耳垂,“嗯……那不如你先跟我进屋,我带你瞧瞧窗里的鸟跟云?”
    纪晓芙“呀”的一声,锤的更紧,骂道:“我才不同你去,你这人坏的很,我要去练剑,你自己看你的账罢!”
    杨逍一把把她从桌上抬抱起来,乐不可支道:“别别,我呸呸派如今招贤纳士,就缺个姓纪的女弟子,练剑哪有同我读诗好玩……”说罢抱着她走进了屋子,一脚踢上了门。
    竹林小院一片沉寂,只有房中传来阵阵声响, 一时是红被翻浪娇无那, 一时是云雨挑进樱桃破, 一时是不敢高声暗皱眉, 一时是香露笑向檀郎唾,直闹到夕阳西斜,天色真的晚了下去。
    一方红绸被子下露出四足,一只雪白的脚踝轻勾了下身旁的人,那人嗯了一声,道她意犹未尽,手抬珠圆到自己身上,眼半睁着笑了起来,正要吻上去,身上的人挪了下身,不应他,只伏到怀中,喃喃道:“嗓子都哑了,你口渴么?我去打些水烹茶,吃了茶咱们走吧。”
    “不消忙,你歇着,我去罢。”
    “还是我去,你正好整齐了账目,别在外面桌上摊着了。”
    下面的人一听“账目”两个字,立时哼哼歪歪了起来,卷着身子耍起赖,手呵向她怀里,腿绞住不让走,“不成不成,我心口又酸了,你得给我揉揉……”
    那女子见状,哄道:“好了好了,只教你整齐,又没教你继续看,不闹了,我去去就回来,你等着我。”说罢,背过身裹上了裙。屋里很暗,她去点了灯,回头看见那人还缩在被子中看着她,不见动,终于忍不住,嗔道:“我是叫你穿上衣服等!”


    IP属地:美国2楼2019-05-20 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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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怒桐渡重劫
        血……全是血……
      月亮弯着,像弯刀捅入梧桐身体,树枝仿佛即将被活埋的人,向空中求生挣扎着手,形状可怖,夜色也变成了鲜红。
      村口一个青衣人,挥了下袖,好多身着火焰图腾的人杀了进来。爹也穿着火焰图腾,在门口挡着,一刀一刀砍向无穷无尽涌来的人。
      娘已经大了肚子,爹昨天还说他马上就有妹妹或者弟弟了。娘叫他别怕,紧紧搂着他。
      朦胧中一个白色身影,身法似风,招式华丽,如同展示着杀人艺术,瞬间跃到了门口,一剑刺穿了爹的胸口,白衣男嘴唇薄的像利刃一样,冷冷的看向了自己,又看了眼娘。
      娘一把拉起他,一直跑,一直跑,他害怕的回头看着,但白衣人没有再追来。
      求求你……不要追过来。
      娘带着他跑到宅子后院,一个小洞口,只有他钻的过去,塞给他一个东西。
      “孩子,这秘籍你拿好,快跑,快跑!不要让他们找到你!”
      “娘!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一个人!你跟我一起!”
      突然一只冷剑,从背后穿过娘的胸口,娘推了他一把,用身体死死挡住了洞口,眼睛深如温柔的湖水,最后看了他一眼,嘴角溢了血出来。
      他咬着嘴唇,慌不择路的往树林跑,直到喉咙里都是血腥味,腿失去了知觉,身后的火焰图腾逼近了,他绝望的站在悬崖。
      突然天空变了颜色,另一群火焰图文来了!冲进了人群,拦住了死神的蔓延。
      救我……救救我……他无助的跪了下去……
      一双手用力拉起了他,面目温暖。
      ……
        “孩子,跟我走吧。”
        ……
      从那日起,他感激这温暖的人救了自己,从此就一直跟着。那人也穿着火焰图腾,如同父亲一般,授给自己武艺。
      后来,自己把母亲临终嘱托的秘籍,也给了他,他修炼了,笑得更温暖了。
      他没日没夜的也练着秘籍里的武功,身旁温暖的人督促鼓励着他,每天练功回来,总是能洗下一身血水。
      他底子薄弱,只能练秘籍入门的武功。入门的武功太阴毒,却能速成。阴毒的内力蚕食了他的心,他逐渐逐渐,不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温暖的人,却激赏他进益飞速,他有了信心,毫不怀疑的继续练了下去。
      每日,躺回床上,一闭眼,就是那日弯刀般的月,挣扎的梧桐树,跟那身白衣,像鬼一样,影子里流着血。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上有握剑的茧,脑中温习着惨剧与仇恨:
      “总有一天……我要手刃仇人……”
      ……
        他沉在梦魇中,突然感觉头上有冰凉的水擦过,人中处被人掐着,一个声音很急的摇着他。
      “孩子……孩子!快醒醒!”
      他睁眼,看见了一双深深的眼睛,宛如温柔的湖水,目光笼住了他。天空中也挂着一弯月亮,没有梧桐树,倒是有几只竹子。
      他醒了过来,看见身旁的小溪里全是血,好像是从自己身上流出去的。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七八处贯穿伤,胳膊让平削下了一片血肉。他的伤势很明显,也许已经躺在这里有一会了。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东西还在!
      那女子见他半睁着眼睛,点了他几处穴,给他止血,道:“孩子,你别怕,别怕,坚持住。”
      他听到那话,迎上了那双眼睛。那眼睛好模糊,又好熟悉,好多年前,也有这么一汪眼睛看着自己。
      他那时甚么都有,甚么都不怕。
      她的眼神让自己不再痛的紧了,他不禁拉住了那人:
      “娘。”
      扶着他的人怔了怔,也不反驳,扎住了他几个还流着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转身向身后大声喊着:“逍……逍……!这有个孩子倒了,你快过来帮我!”
      一个男子,粗布白衣,话音刚落,就从竹林间突然掠了出来。身法快的似风,落地时的收势,轩昂,踏雪无痕,身后有一弯月亮。
      他看着那白衣,突然尖叫了起来,一把推开了扶着他的女子,疯了一样逃出了竹林,向山坡掠去……


      IP属地:美国3楼2019-05-20 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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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疾风骤雨处
          杨逍正理着账单,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把这苦差事甩给范遥一半儿,突然听见小溪旁纪晓芙喊着自己,丢下手里的东西就掠了过去。只见她蹲在地上,手里扶着一个伤势极重的孩子,血流了一地。
        那孩子见到他,却仿佛见到了鬼,大叫着跑出竹林,身法魑魅魍魉。
        杨逍不认识那孩子,但看着他武功,顿时心生不详之感,却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纪晓芙感到十分莫名,这孩子前一秒还好好的躺着,如何看到杨逍却尖叫着跑了,觉得中间必有蹊跷。
        她深知夫君为人,若是杨逍愿意解释,她无需多问,若是杨逍不愿意,她问了便是平添他烦恼。见那孩子反应,恐怕无外乎就是杨逍造了人命官司,又或是无端替人背了人命官司,她经历生死,如今归来,早已看透看淡,深解杨逍因着身份,有着诸多不得已,于是并不多言。
        纪晓芙看向杨逍,瞧他神色肃然,隐隐担忧,便环住了他胳膊。
        杨逍见她环住自己,心有灵犀,解释了句:
        “我不认识这孩子。”
        虽说早已不在意,听到这话,纪晓芙心中还是大宽,又想起那孩子看杨逍的神色,仿佛一直咬牙俯首饿极已久的野兽,噬骨舔血的要将他撕碎,接口道:“看来咱们又要不消停喽……还是赶紧乘着今天无事,先把酸菜鱼汤吃了去罢。”
        杨逍看着她,眼中摁下了担忧,摆出松快的神色,搂住她道:“你跟着我是教你享福的,我怎会让你担心,让你不消停。”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个弟子的呼喊:“左使!左使!弟子有要事禀报!”
        “分舵密室!密室里的圣火令不见了!”
        杨纪二人一震,皆掠过竹林回到院内,刚一落脚,金陵城内一处火光冲天,冒起了浓浓黑烟。那火似是藏了一阵,忽的就这么着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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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晓芙坐在屋内,拨着红烛。她想同杨逍一起去查看,杨逍却不允。
        “那边烧着火,你生的这么白净,别把你熏得黑了。何况万一还有敌家没走尽可如何是好。”
        她知杨逍挂记她,不愿她涉险,便也不再强求,只是挑着窗,看看那边的火势。火渐渐熄了,烟还在冒。
        一个时辰后,有五六个地门的弟子,送了热腾腾的酸菜鱼汤过来,配着别的小菜。杨逍却没回来。
        她没有多问,也不愿辜负他一番好意,便吃了起来。又是一个时辰后,门外来了五十来个弟子,不进院子,只持着兵器,把守了门。杨逍依旧没有回来。
        她看了看窗外,烟也不再飘了,便放下了手里的书,开始收拾屋子,打点行李。
        来人把守了,怕是真的有危险。这暖冬怕是享不完了,要回光明顶了。
        他们二人东西不多,只有藏书,简单的衣物。纪晓芙收拾完毕,便合衣睡了。偶尔昏昏沉沉的醒来,摸向身边,杨逍却是一夜未归。
        直到天蒙蒙亮,一只手探向了她额头,叫醒了她。
        “有些急事,我得回总坛了。那边天还冷着,要么你……”
        纪晓芙睁了眼,暖暖的打断了他,道:“又说胡话,东西我昨夜都已经收拾好了,一起回去。”


        IP属地:美国4楼2019-05-20 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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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曾有心字虔
            竹林外的很远山坡上,一群黑衣人,身着火焰图腾,用幽蓝色绣着,仿佛月光下闪烁的鬼火,正在搜山。领头的是个女子,兜帽罩住,看不见脸。
          “找到了!”一个人大喊。
          竹林间躺着个孩子,伤得很重,身上好些血洞。几人见状,下马扶起了他,拿出了金创药品,金针之物。
          那女子下马,摘下了兜帽,风一吹,银色的头发泄下,闻到一股合欢香气,面容妖媚,吊着双修长的眼睛,面若妲己,身似海棠醉日。也不管那孩子伤势,直搜起了他身,找出了一条两尺来长的黑牌,合着月色谨慎的看了又看,插入了自己衣口,站到了一旁。
          那孩子终于转醒了过来,她轻轻笑了一声,手翘了起来,身旁的人连忙扶住,柔桡轻曼的走过去,挑起了那孩子的下巴,道:
          “乖孩子,你可找到这宝贝了,不枉我烧了这场火。”
          那孩子眼睁了一线,看着身旁的人将金针之物钉入他身,面色漠漠。
          “可还找到了别的什么?”那银发女子咯咯笑着,掩住了嘴,长袖上的眼睛含着幽幽狐光。
          孩子神智本处于游离的状态,这一问,眼里直射出了毒箭般的光:
          “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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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城向西的官道上,领头一个白衣狐氅子的男子,一个藕色貂毛夹袄的女子,身后跟着一百来名弟子,急速的向前行着。江东全是平原,马匹奔跑更是迅速。为首的男子神色肃然,中午时分,只在小集市稍作了停留,喝水充饥,继续快马加鞭起来。傍晚时分,竟已快到洛阳。
          突然一声悲嘶,藕衣女子急回过头,看到一弟子的马被跑累得脱了缰,掀了蹄子,急勒住马想去援手,身前的男子动作却更快,已纵身接住了那弟子。那马一跪,倒在了地上。
          连着跑了一天,杨纪二人内功高出众弟子甚多,身体无妨,众四门弟子却早已累得苦不堪言,如今骏马也受不住了。
          出发前,杨逍已吩咐了弟子把手里的信鸽留五只,其余的都送出去。要范遥带上人马,三日内务必与他在平凉相见。信上画了明教紧急的标识。杨逍本欲急着让大家赶路,看到手下弟子一脸苦相,还是松了口。
          “今日在洛阳歇吧。”
          弟子们长吁一口气,队伍的速度终于慢了,众人赶在关城门前,进了洛阳分舵。
          入了夜,分舵的香主忙了一天,进了大堂,一个小弟子头也不抬,熟络的布了菜。香主问道:“左使在么?我有要事禀报。”
          小弟子笑了一下:“左使么?左使饭后自然是同夫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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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街上,两个人携着手,慢慢走着。二人生的标致般配,引得摊上的人偶尔抬眼注目。
          纪晓芙握紧杨逍的手,柔声道:“三天内二弟一定到的,你莫急。”
          杨逍却是轻松:“我哪里急,本来今天要算算金陵账目的,如今倒是一把火烧了,落得个清净。”
          那火极是诡异,水龙车扑不灭,一直燃到最后,剩了个房屋框子。所幸所有弟子都逃了出来,没有伤亡。
          杨逍知道这把火是为了掩盖打斗痕迹武功招式,好教他一时摸不着头脑。联想起那日竹林里见到的重伤孩子,觉得他武功隐隐熟悉,心中有些猜测,才急着叫了范遥。
          杨逍去小酒家打了些好酒,二人走到一个小石桥,坐在青石板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
          路过一个小贩,叫卖着孔明灯笼,杨逍眸子暗了暗,买下了一个。
          纪晓芙对着灯笼合十,杨逍知道,她是为曾经在王盘山之争中死去的峨嵋弟子与她的亲人祈福。
          “你说,天上的人,会看见我们这灯么?”纪晓芙闭着眼问道。
          “自然会。”杨逍用手拨了下灯中烈烈摇曳的火烛,那光亮的更甚。他放了灯笼,看着远方,忽然提了一句:
          “我娘当年就是死在了洛阳。”
          纪晓芙微微一怔,抬起了眼。然而杨逍并没有看她,只是凝视着空中飘去的莹莹火苗,眼睛里满是奇异却哀伤的光,突然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我爹吃的是朝廷供奉,从小也教我读儒家,学忠君爱国,学忠孝礼仪,我娘却偏偏爱纵着我。
          “在嘉兴时,有人引荐师父给我,说我是个学武的苗子。爹开始还不乐意,说我只消老老实实地读书,科举,日后便可光耀门楣,没得别去接触这些江湖中的粗野飘零的人,娘却见我学的快,我也自己乐意学,还为此跟爹吵了架。可没多久,我爹就因为朝堂上说错了话,家里就被抄了,全家流放。”
          “我那时年轻气盛,有一日看管的士兵用鞭子抽了我娘,我便杀了他。”
          “我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追上来的元兵后来有好多,我娘带着我一路跑,我爹为了让娘逃,已经没了,我们一直跑着,跑着,跑到师父居然来寻我们了。”
          “我娘把我交给师父,突然就倒在了地上,我才知道,她背后早就中了一箭,却不知怎么坚持着跑了这么久。”
          “我连我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杨逍说着说着,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纪晓芙从背后拥住了他。
          “后来我武功好了,武功好了,便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东西,天下只怕不多了。如果我武功那时就好些,我母亲也不会死。
          “我想去报仇,可我想不清楚我的仇人是谁。是元帝么?是那个抄了我家的官儿么?是那个射箭的元兵么?”
          杨逍说着说着,闭上了眼。
          “或者说,是我自己?”
          纪晓芙感觉杨逍抖的紧,站到他身前,捧住了他脸庞。
          “如果我不杀那抽鞭子的士兵,是不是我母亲就能走到流放地了?”
          “我那时却从未多想,只觉得元人便是我的仇家。师父不在了后,蒙几位兄弟看得起我,邀我入了明教。几年来,我平步青云,阳教主的吩咐,我从没失过手。教中大乱,我组建了自己的势力,依旧护了明教十年周全。我一直信着为善除恶,唯光明故,想做什么,只道无愧于心便是。”
          “可是,我却又差点把你弄丢了。”
          “不悔小时候,问我为什么不给你报仇。我答不上来,只说你还活着。”
          “我那时以为你真的不在了,也曾想过,害死你的是谁?是你师父么?还是我?”
          “以前我什么都不曾怕,觉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真真是个理儿。如今你回来了,却惹得我糊里糊涂的想起这些往事了。”
          “你说那庙堂上的政客,同我这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哪个是假善人,哪个是真恶人?”
          “你说那六派的名门,同我这所谓魔教的头子,哪个是真的行得端,坐得正?”
          杨逍渐渐不再抖了,纪晓芙松开了他脸庞,坐在了他一旁,递过了手里的酒。
          杨逍饮了一口,问道:“你说……面前这山,又是不是山?水,又是不是水?”
          纪晓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握住了他手,半晌道:
          “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你就是你。云在青山,水在瓶中。我们都只能顺着走。”
          杨逍笑了一下,吻了她眉间,道:“瞧瞧,到底是在终南山睡过几年的人。可惜,我却不能站在外面看着,全给装进瓶子里了。若是想得通这番道理,又何必今晚点这灯。”
          纪晓芙靠在杨逍肩头,二人一起看着远去的火烛。
          “只求这轮回不要再搅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
          二人回去的时候,夜出奇的静,都没有说话。纪晓芙紧紧搂着他臂膀,暖着他手。
          红被下,二人均带着些许酒气,杨逍突然用了很大的力,以前从来没有过,似是在发泄占有什么一般。她有些吃痛,忍了一阵,还是咬住了他肩膀。杨逍突然反应过来,眼中带了歉意,停下了动作,她却接住他,轻轻摇回,示意他无妨。
          杨逍呼吸沉沉的睡了。一直都是他搂住自己睡,如今倒是头次见他这般蜷缩在自己怀里。纪晓芙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抚了抚他皱着的眉,也朦胧入梦。
          “过不过去,我们都在一起。”


          IP属地:美国5楼2019-05-20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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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半夜凉初倦
              后半夜,杨逍睡得虽深,但身子翻来覆去,睡得也极不踏实。自从那日竹林里见了那孩子,他的梦一直断断续续……
            ……
            月没参横,京郊的蒙古大营,一个小秀才打扮的白衣少年乘人不注意,钻进了元帅大帐。
            今日定要斩了这个元贼的首级!
            掀开大帐,里面却满是血腥味,三个人早已抢他一步,正扫着现场。
            一个青衣的少年,挑着元帅头颅,直接插到了陈列的红枪上,飞扬的笑着。旁边有个银色头发的少女,眼角妩媚,正搜着桌上的文书信件,表情高傲的紧。另一个褐色衣服的少年,紧紧跟在那少女旁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甚是温暖。
            那青衣见了他进来,奇道:“你一个人就敢来这?”那妩媚少女,神色冷漠,在一旁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
            元朝大员的宅子里,他又慢了一步。这已经是第八次了,每次他有了消息,来刺杀元人,这三个人总在这。
            “怎么又是你啊!哎我说,咱们这么有缘分,下次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吧?”青衣男孩笑道,似乎很开心又见到他。
            那褐衣的温暖少年,拍了拍他肩。他独来独往了好些年,有些不习惯这种接触。
            “你跟元人有仇么?”
            “血海深仇。”
            银发的女孩儿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拽着个绳子,把那大官儿的尸体挂了上去:
            “我们也是,我娘是被元兵欺负死的。我们三个都是明教的,要不你跟我们回去罢?我们四个好下次一起?你一个人多没劲。”
            ……
            那个姓范的小哥儿人还不错,功夫虽然比我差些,但也算半斤八两罢!重要的是他比那两个人都聪明,我说上句,他就立时明白了下句。他名字居然还跟我成了个对子,他叫范遥,真是有缘分。
            那个叫甚么阿妙的姑娘,头发颜色奇奇怪怪,脸臭的要死,刁蛮,无理取闹,功夫还那么差。细看,长得还活像个小狐狸,话一天到晚那么多,真烦人。
            那个叫卓夏的小哥儿,武功也是平平,脾气倒是好,阿妙一天到晚对他又打又骂,他总是笑呵呵的。啧……品味不佳,无药可救,我要是日后娶妻,一定要找个我娘那般气质如兰、坚毅温婉的女子……
            ……
            今年他们杀了好些个元人高官,杨逍的计策极好,范遥佩服的紧,建议奉他为大哥。
            桃花树下,四个孩子焚香叩首。
            两个张口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
            另两个笑骂道:“应该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才是!咱们明教人结拜,怎能同常人那般的俗气,重新来重新来……”
            ……
            银发女孩近来总是没事找事的跟杨逍吵架,臭着张脸,杨逍脸比她还臭,吵得比她还凶。卓夏总是好声劝着,范遥确总扬眉在一旁笑看着。
            波斯总教投靠了元人,中土明教跟总教闹的天翻地覆。中土丢失了圣火令,阳教主想要将圣火令迎回来。
            “教主,属下倒有一计策,不知是否管用,只是恐怕要费些时日。”
            殿内静悄悄,殿里只有几人,均是教主得心腹,大家都知道这少年足智多谋,侧耳聆听。
            “我们不妨派入几人做探子,入波斯总教,长期蛰伏,待得教主乾坤大挪移大有所成,里应外合,一举灭之……在下愿身先士卒,替教主分忧!”
            大殿上议论纷纷,均觉得此计可行。阳教主对杨逍甚是心仪,正要允准。
            银发女孩儿立刻也跪了下来,手结火焰飞腾之状,“我愿与杨兄弟同往。”
            卓夏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杨兄弟武功卓绝,计谋无双,实是我教出类拔萃的人才,教主身边不可多得的帮手。属下建议,不如由我与阿妙同往,愿为教主分忧,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杨逍还要讲话,身边的范遥毫不掩饰,抬高了腿,使劲踢了他一脚。
            阳教主哈哈大笑,准允了阿妙与卓夏之请。
            阿妙一个下午都在生气,跟杨逍好几天都没有讲话。杨逍才懒得管她,跟范遥卓夏商量起了如何把探子这戏做真……
            ……
            听说中土明教出了两个叛徒,阳教主下令诛之,杨逍范遥一路追杀,追到了波斯总教下的一个村子。
            这村子里教众不少,领头的是波斯总教的宝树王。卓夏听说宝树王有个武功秘籍,邪门的很,欲言又止,没有告诉大家。
            “我跟范兄弟假装屠村,卓兄弟,阿妙,你们趁机假意救了那宝树王的亲眷,拿去做了入波斯总教的投名状。”
            村子里血色蔓延,天空中有一轮弯月,入了冬,颗颗梧桐树,没有一片叶子,枝桠干枯。
            这宝树王鹤发童颜,武功招式怪异,身法魑魅魍魉,一群弟子围住了他,却奈何不得。杨逍在一旁瞧了一阵,想到了破解之法,与他恶斗了五百回合之上,终于杀死了他,自己肩头也中了一刀。卓夏在一旁看着,眸子里有道光,一闪而过……
            杨逍看了一眼宝树王身后的母子,那母亲,似是怀了身孕。他并没有再追上去,任由他们逃跑……
            ……
            明教从此再也没有阿妙,卓夏的姓名。做了探子,便是单线的联系,就要隐去过去的行迹,这是行规。
            只有每隔几个月,在波斯边境的阴暗树林中,一个带着兜帽的女子,跟一个白衣男子,互相通着信儿,传递着机密,一连好些年。
            “我受不了了!”
            “能不能别次次一见面就跟我吵,你又受不了甚么了?”
            “说好了等教主练好了乾坤大挪移,这事儿就结束了,这都几年了!”
            “乾坤大挪移是何等神功,哪有这么快就练成了的!你们……我知道你们心里苦……这关节上,千万不要前功尽弃了才好……”
            “我呸!我入明教,是为了除恶扬善,为了抗击元人,你知道我为了隐藏身份,前阵迫不得已,杀了我们自己的弟兄么?我每天每天的睡不着,你现在叫我不要前功尽弃?你说你是不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杨逍想要反驳,咽了口吐沫,还是把话吞了回去,淡淡问道:
            “卓兄弟如何了?”
            “我们一直被总教分开着,我也不知道他如何了,左不过跟我情况差不多吧。”
            ……
            教主失踪了,教中大乱。树林中,一个银发女子带着兜帽,等了很久,杨逍终于来了。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来要冒多大的风险!你能不能守时些!”说着,递给他了一些条子,“这是你要的地图,我从总教还打听到了些昆仑派的消息,这是详情……”
            说罢,顿了顿,“波斯总教说我生的狐媚,要把我献给元将,下个月我不知道能不能到,若是地方有变,我会另行通知你。”
            “……”杨逍脸色哀伤,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揉着额头,缓缓道:
            “教主失踪了。”
            “甚么!”
            “失踪了,跟夫人一起失踪的。”
            “那!那我们怎么办!”
            杨逍再也忍不住,终于说出了口。
            “甚么你们怎么办!教主现在失踪了,这才是重中之重!做了探子便是要心智坚韧,几年,十几年,牙齿掉了也要往肚子里吞!你若是担不起这个差事,当年为什么要请命!”
            阿妙突然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怔住了。
            杨逍没有再出言责备,“你们……你们的苦我知道……你相信我与范兄弟,我们一定会找到教主,不会教你们白耽误了这些年。”
            阿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咬住了嘴唇。
            “我为什么请命……你原来不知道么……”
            ……
            阿妙被波斯总教献给了元朝武人,夜里,她身上翻动着一团肥腻的身体,心里终于恶心到无法承受。
            我……我受不了了……谁……谁来救救我……
            她拔下了盘发的簪子,用力刺向了身上那人的咽喉!却并没有刺死他。那人受了伤,见她忽然行刺,掐住了她脖子,她渐渐窒息……
            突然,那人被人当胸刺了一刀!一个熟悉的面孔,眼睛里全是焦急,那人从前只跟着她,只爱着她。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孩儿。
            卓夏!卓夏!卓夏你……你怎么也,也老了这么多……
            我们……我们走吧……我真的……受不住了……
            ……
              


            IP属地:美国6楼2019-05-20 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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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逍连着半年多,都在约定的地方等,阿妙却再没有出现过……
              他派了好多人去打探,他依然不停的按时来这找她。没有消息,没有任何消息。
              他颓然回了光明顶,范遥在大厅,似乎等了他很久。
              “大哥!我前阵在大都看到!……”突然见杨逍神色,住了口,“怎么……又没来么?”
              “……”杨逍没有回答,只是坐了下来。
              “大哥……这些天我总在想,这黛绮丝会不会就是总教派来的,若是,恐怕总教是不是发现了咱们的探子,卓兄弟跟阿妙……只怕凶多吉少……”
              “哪有这么明目张胆送奸细来的……你莫要多心了……”杨逍宽慰道,“他们二人许是有什么是绊住了脚,我下次再去等。”说罢,喝了口茶,似是要平稳自己声音,“他们这些年做了探子,受了这么多苦,如今节外生枝,我真的过意不去,以后这种主意,还是都作罢吧,何苦毁了一个人……对了,你刚说你在大都看到甚么?”
              范遥欲言又止,眸子暗了暗,“哦,没什么!”,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柔声嘱咐道:
              “大哥,这是你上次让招的四门弟子,我已经吩咐下去办了……对了,这是我手上的一些得力的人,你放心用,都是忠勇之士。哦,还有!你记得,别老吃冷酒……”
              杨逍莫名其妙:“着急给我这些做什么,明天给我也行啊,好好,我先拿着,你早些去歇着罢,我看下这几日堆得文件就也去歇着了……”
              范遥仿若无事的摆手出了门,在门外暗处深行一礼,杨逍头埋在案桌里,没有看到……
              “大哥……保重!”
              ……
              总坛大殿内,五行旗与四门弟子对立而站,两相僵持不下。
              范遥留了一份书信,“教主之事,急赴大都”,已经走了四个月了,没有了消息。阿妙,卓夏,也再也没有了消息。
              周颠率先发难:“杨逍!老子虽然入教比你晚,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没了教主,就数你光明左使为尊!你便好代行教主之事!老子告诉你,少他妈做梦!”
              “谁找到圣火令,谁就是教主。”
              “圣火令***丢了一百多年了!你今日给句痛快话,到底立不立新教主!”
              “阳教主还没死!你们这么着急立甚么新教主!”
              大殿里终于吵到动了手,杨逍年少,武功却更胜一筹。“大家都是兄弟,我也不想伤害各位,都快罢手!”
              鹰王破教而出,五散人骂骂咧咧的走了,五行旗的人,都散了去。一瞬间,大殿里空空荡荡。
              四门弟子忙着打扫着,杨逍扶着白玉石,慢慢坐在了台阶上……
              “圣火令……阿妙,卓夏,在找啊……”
              “教主……范兄弟,他也在找啊……”
              “你们……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都不相信我……都要走……”
              ……
              杨逍又独来独往惯了,光明顶除了他,只有听从他命令的人。没有人再能只等他说了上半句,就接下半句了。
              他莫名其妙的得罪了昆仑派,被一群弟子围了,那群人说他杀了白鹿子,他愈发懒得讲话,只是扬眉挑衅看着那群人。
              忽然一个小姑娘,从房顶掠了下来,护在他身前,“他!他没杀人!”
              喂……我说这个不知好歹的姑娘,几个昆仑弟子为难不了我,我用不着你帮忙……你怎么还不走……腿断的不够疼么?
              啧……这妹子,长得本来挺标志的,怎么张口就骂我蠢?
              唔……她刚才好像说我是个好人……
              她说我是个好人……
              ……
              她好机灵,一点就透……我说一句她就懂了下半句。
              她好像也读过不少诗书,上次跟人聊诗书,还是范兄弟在的时候。
              她受了伤一句话都不说,就跟我娘当年一样,抱着我跑了一路,也不说话……这样的心性真美……
              ……
              我爱上了一个人……特别特别爱她……
              但我让她走了……是我自己让她走的……我其实甚么都给不了她……我只能让她走……
              ……
              光明顶上只有他,他看着每个熟悉的角落,角落里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些人,却都不在了。
              他想要一起生活的人,也没有跟着他来……弟子们恭谨的低着头,他看不到一个鲜活的面孔……
              他再也受不了住在这里,吩咐了弟子,“明日起,把我东西搬到坐忘峰去罢。”
              ……
              他接到了胡青牛的求救,赶着去了蝴蝶谷。
              山坡上,跪着个人。他心里突突跳着,不敢靠近。
              那个人,他刻骨铭心的爱了半辈子,却再也不敢靠近了。
              突然,那人面前的尼姑,运劲全力,一掌拍向了她脑顶!
              ……
              “不要!”杨逍刷的惊醒,从床上呼喊着坐了起来,手下意识的摸向身旁。
              纪晓芙也一下子惊醒,连忙起身,柔柔拍着他背,“梦里魇着了?”
              杨逍定了定神,看清自己只是在屋内,身旁的人拿了件褂子给他披上,一直轻轻宽慰着他。
              他揉着自己额头,低头笑了一下,解释道:“啊……梦见你给我烧饭,不放盐就逼我吃,那味道真是……”
              纪晓芙撇了下嘴,也不答话,擦了擦他脖子后的冷汗,似是在说,“你不会撒谎就别撒……”
              “甚么时辰了?”
              “三更天吧……还早,明早还要赶路,你赶紧再睡会。”
              杨逍毫不犹豫的蹭到纪晓芙怀里,刚闭上眼,就听见外面似是有人轻轻落地,刷的睁开,眸子里竟与刚才完全不同,溢满冷光!


              IP属地:美国7楼2019-05-20 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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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绿阴门掩事
                纪晓芙也立时察觉,正要起身,杨逍摁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抓住了佩剑,掠出了窗户。
                是那日倒在竹林中的孩子。
                他的伤似乎好的很快,弓着身子站在院子里,双臂微抬,凝着力,十指成钩,眼神还是那日般含着毒,似是要撕碎杨逍一般。
                杨逍负手于背,冷冷问道:“尊下意欲何为,还请言明。”
                “要你死!!!”
                那孩子话音刚落,双爪齐击向杨逍面门,杨逍不敢怠慢,前腿抬起,左足压住那孩子攻势。他这一抬一压,看似毫无力道,那孩子正要冷笑,只觉得突然后劲涌来,双臂忽然一震,顿时手掌酸麻,心中大惊:“好厉害!”便变虎爪成刀,攻向杨逍脖颈,杨逍依旧负手于背,只用左足,身子倒转一踏,那孩子的手掌力道被转,直拍到了地上。
                “你若不亮了真本事,恐怕连我的身都近不了。”
                纪晓芙站在窗内,看了一阵,便知杨逍有胜无败,干脆放心坐在了床边欣赏了起来。
                分舵中的四门弟子也被吵醒,皆持了兵器冲进院子,杨逍示意他们先站一旁。
                那孩子见状,双臂突然向前探去,运劲于背,状如僵尸,手掌凝黑,手指急速张开,在胸前竟拉出一道黑烟,推向杨逍。
                杨逍眼睛一眯,右手长袖一挥,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道组成了一个旋涡,将那黑烟推向了身旁空地,空地旁的树上,顿时被烧焦一层。
                这武功诡异至极,众弟子皆是一呼。纪晓芙在屋内也是一震,虽看到杨逍轻松化解,但也顿感不详。
                只听得杨逍冷笑道:“波斯总教忒没人才,这种下作武功,这么多年还在用么?”
                那孩子被他这话气的嘴角抽搐,脸色发青,手指间凝着烟,竟近身搏击过来,用头直击向杨逍。众弟子诧异,只觉得此招乃是武学大忌,杨逍却似是知道此招厉害,抢攻出手,双掌成环,运劲让那孩子的身子在空中转了几圈,挥了出去。
                四门中不少弟子听说杨逍武功深不可测,但从未见他亲自动过手,只见他身影飞舞盘旋,招数华丽好看,飘忽灵动,变幻无方,长身玉立,时而负手,时而挥袖,剑不出鞘,挥洒自如。
                那孩子年纪看起来似是十岁上下,但武功已是一把好手,想来是从小被驯养成杀手,招式形似鬼魅。杨逍毫不费力,占尽上风,二人连着攻了七八十招,杨逍只是出手引他招数,似是要看清他家身底细,如果求胜,早已将他制服。纪晓芙托着腮,眼角含笑,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杨逍,看的津津有味。
                突然那孩子忽然和身扑上,右掌成刀,白虹般砍向杨逍右肩。杨逍眼角一抬,脱口赞了一句,“不错!”。手指虚弹,似是有空气结冰,直逼那孩子额心,孩子急回手护住头,却被杨逍双手一握一拉,用剑柄压住了双臂在身后,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刀,几十年前,宝树王就砍过。
                杨逍踢了他腿,令他跪在地上,冷冷问道:“说罢,谁派你来的。”
                孩子啐了一声,突然口中射出十几颗核钉,直射向一旁围观的弟子们。
                一道藕色剑光闪过,火光一叮,枣核钉被剑击了出去。那核钉却遇剑而化,当下急速四溢,纪晓芙急用剑气护住自己与众弟子,却还是有一滴弹入她右臂,衣服似是被烧化了一块。
                纪晓芙倒也不恼,只是责怪的看着这孩子,柔声说了句:“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这群弟子可与你有仇么?”
                杨逍脸色顿时阴了下来,见纪晓芙因护着众弟子中了这孩子阴毒一招,再没耐心,一手便嘎达拧断了孩子的一条臂膀,另一只手将他右臂用力提起,又问了一遍:“谁,派你来的?”
                那孩子胳膊被折,冷汗顿时盈了一脸,却一声不吭,突然口中喃喃,冲着纪晓芙道:
                “对,不起。”
                那孩子仿佛很久不曾讲话,每个字都是跳着说出,并不连贯。
                杨纪二人皆是诧异的一震,见那孩子神色,竟然仿佛被自己娘亲训斥了一般,满脸通红,全是羞愧神色。
                “我不,知道。”
                “你在,这。”
                “不是想,伤你。”
                那孩子几个字几个字的崩了出来,右臂却使劲用力挣脱着,杨逍只道他要逃脱,便用力捏住,只听见咔哒一声,右臂竟被他挣脱着折断了。
                纪晓芙扬眉,看了杨逍一眼。杨逍也立时扬起了眉毛,嘟囔了句:
                “天地良心,这可是他自己折断的……”说罢便松开了手。
                那孩子双臂尽断,用嘴挣扎着咬住脖子中的绳子,叼出一个小瓶儿,丢在了地上。
                “解药,给你。”
                杨逍示意几个弟子过来看着他,掠身到了纪晓芙身边,查看她伤势。突然,杨逍的嘴唇剧烈抖了起来,急回身问道:“这毒药谁给你的!给你毒药的人呢!”
                那孩子却拒不答话,对着杨逍又啐了一口。
                杨逍手指颤抖的抓起了地上的瓶子,打开闻了闻。纪晓芙见杨逍此状,颇为担心的看着他。
                杨逍又问了一遍,那孩子拒不答话,扭过头去,看着地上。杨逍闭上眼睛,沉默半晌,淡淡吩咐了句:
                “放了他罢。”
                众弟子奇道:“杨左使?!”
                “我说放了他。”
                众弟子松开了手,那孩子甩着两条胳膊,狠狠的瞪了杨逍一眼,掠身出了院子。
                杨逍递了个眼色,一个弟子默默点头,跟了出去。
                杨逍叹了口气,撕开了纪晓芙的袖子,心疼的吹了一下,柔声道:“这毒我认识。不能直接敷药,得剜去焦肉,不然只会越长越开。你……你忍着些。”
                纪晓芙只是微微一笑,沉静的看了他一眼。杨逍从怀中掏出一个玲珑匕首,出手迅疾,削去了一块血肉,另一只手急速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捂住她伤口,扭头嘱咐了弟子一句,“去吧金创药跟五龙丹药都拿来吧。”纪晓芙眉头却也没有皱一下,接过了手帕,冲他明媚一笑。
                四更天了,两个人再也睡不着,杨逍给纪晓芙上了药后,搂着她坐在床上半躺着,一只手把玩着那孩子留在地上的瓶子,喃喃道:
                “奇了,这孩子好像真给你的是解药。”
                “嗯?所以你才放他走吗?”
                “哦不,我只是想知道,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IP属地:美国8楼2019-05-20 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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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饮鸩尤未怜
                  纪晓芙性子坚毅,其实一路颠簸,刚到平凉后,绷着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便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只道自己余毒未清,又看见杨逍忙着,便一声不吭。自己坐在屋内缓缓收拾着东西,拿着书想放进柜子,结果刚一站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了下去。
                  等她再睁开眼,就看见床头围着好些人,脸上都挂着笑,连连向她道喜,说她有了身孕。要当爹的那位,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一直摸着自己后脑勺处,傻站一旁,笑得不知所措。
                  众人退去后,杨逍这才坐了过来,握着她手说起了话,她有些头疼,迷迷糊糊听了两句,好像是“我这一年辛苦才得一个孩子”的混话,气笑着拍了他两下,疲惫的紧,片刻后便又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探着手想找杨逍,却被旁边的手早一步抓住。她抬眼一看,一张俊脸挂在床边,呆的要死,还在那盯着她傻笑,仿佛动都没动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点了笑穴,定在椅子一晚上。
                  纪晓芙撑着起身,“天……你昨夜难不成没睡么?”
                  “睡了,我……我怕吵到你,就在这趴着睡的。”
                  纪晓芙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柔声道:“怎会吵到我!下次我不许你这样了,好端端的有床你不躺,趴着睡些什么?”杨逍只是呆呆笑着,眼睛凝看着她,突然一下子俯下身去,抱住了她腰,耳朵贴在了她肚子上。
                  纪晓芙格格笑了起来,“呀!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我先听听,看有没有动静。”
                  纪晓芙气得拍了他一下,道:“又犯甚么傻气,才一个多月!能有什么动静!快松开我。”
                  杨逍却搂的更紧,耳朵还贴在那,“我今日就住在这了!我……我跟孩子就一起住在这了!……”
                  纪晓芙推着,笑道:“傻里傻气的,又不是头一个孩子!快些松开,你怎么就知道纵着我贪睡,这都快晌午了……”
                  “是是,但这孩子就是感觉不一样,不一样……欸我今日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头一遭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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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院子人行穿梭,热闹非凡,大厅那边早就叫范遥张罗了起来,四门弟子们均是高兴的紧,私下串着话,“今年年关大喜,左使定会打发不少赏银给咱们几个一直贴身跟着的弟子”。
                  突然,风中传来了一串银铃声,伴随着阵阵合欢香味。一个女子带着兜帽,衣着裸露,修腿丰怀,飘然进了院子。一旁的几个天门男弟子见了这人,立时似被勾去了魂魄,眼睛再没离开。
                  那女子声音级美,仿若海上生明月时的鲛人吟唱,摄人心魄。
                  “哎呦,瞧瞧这鸡鸭鱼肉的,咱么明教,不是戒酒食素么?”边说边摘下了兜帽,露出雪白的手臂,挑逗的看着院子里的男人们。
                  院子里一阵沉寂,只有一盏茶颤抖的声音。茶的后面坐着个青衣头陀,他不敢信的看着这女子,手一直抖着,突然喃喃道:
                  “明尊护佑!……”
                  那女子丝毫不以他的神色为意,眼角睥睨一瞬,“你是谁?去!把杨逍给我叫出来!”
                  头陀并没有动,手上的茶终于撒了出去。
                  “阿妙……”
                  银狐女子突然变了脸色,刷的扭头直盯住范遥的脸,看了半晌,竟捂住了头尖叫起来,似是从声音认出了范遥。
                  杨逍在里屋听到声响,只道是仇家来了,立时掠身到了院子中。结果劈头盖脸就迎来一记鞭子,蛇皮制作,直刺他双目。他不慌不忙,双指一并,鞭子被他截住,震成四段,落在地上。
                  一个刺耳声音带着极度悲怮,鞭子虽断,手指却撕抓过来,没有章法,看着像是八分真功夫,两分在撒泼胡闹,内力奇异,指尖竟全是黑烟。
                  “杨逍!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害了我!害了阿卓还不够么!你最后居然……最后居然连范兄弟都不放过!”
                  杨逍凝神,后退躲闪,终于看清了那人,眼角突然潮湿了一瞬,招式上只躲避,却不反击。一道青光闪过,那头陀一招便制住了阿妙,重重甩开她手臂,眼神责备至深: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杨逍方才的伤感转瞬即逝,侧身负手站在那里,脸上斯文平和,无悲无喜,淡淡吩咐了句:“旁人都先下去罢。”
                  他找了这二人很久。他也曾无数次祈祷,愿这二人还活着。一见面,却是如此开场。
                  四门弟子连忙散开。阿妙气喘吁吁,极怒的看着杨逍,指间黑烟慢慢消去。
                  范遥护到了杨逍身前,一如往日,轻轻解释道,“阳教主当时失踪,这是我自己弄的,不关大哥的事。”
                  顿了顿,又道,“是我自己要去做的探子,路是我自己选的。”
                  “跟你们一样,都是自己要去的。”
                  那声音晏然自若,范遥深深看着阿妙。他一直如此通透,只字片语,便明白了此时的波澜。
                  “呵……我倒是忘了,从小你们便是这般,甚至连结拜,都要喊着明教的教义……”
                  阿妙收起了悲伤神色,仿佛一只高傲的狐精。
                  院子里一片寂静,三个人站在那里,却恍如隔世。有一道看不见的琉璃,把三人分在两个世界。
                  杨逍嘴唇颤了颤,声音极轻,似是害怕知道答案般,缓缓问道:“卓兄弟……他还好么?”
                  阿妙轻蔑一笑,脸上带着奇异的抽搐,“他已经死了!”
                  杨范二人身子均是一抖,杨逍脸上的歉意再也藏不住,颤声问道:
                  “他是……怎么死的?”
                  “合欢秘术,你杀得那个宝树王的功夫。”
                  “那他……他走的时候可有留了什么话?”
                  阿妙突然脸上浮起憎恶的神色。
                  “没说什么。”
                  “他是,笑着死的。”
                  -----------------
                  风吹进了院子,三个人又是一阵沉默。阿妙突然捂住胸口,仿佛胸腔中有一团污血按捺不住,手指发青,身子抖了起来。杨范二人均是一惊,欲上前扶住她,阿妙却推开二人,手臂颤着抬起,叫着门口待命的几个婢子。
                  一个婢子立时抱了一个刚满月的娃娃,阿妙接过。杨范二人奇怪的看着她。突然,她露出阴森森的牙齿,迫不及待的咬上了婴孩儿的喉咙,吮吸起来!
                  院子里全是凄厉的哭喊,那是一个婴孩儿临死前的呼救声。
                  明教年岁大的人,都曾经见过韦蝠王吸血,但其凄惨之状远不及此情此景。杨逍脸色虽然淡淡,手却早已握成了拳头,指节发白,看着阿妙。范遥看都不敢再看,别过了头去。
                  那孩子越哭越弱,终于……半柱香后,阿妙深吸了一口气,把尸体丢在地上,那孩子尸首咕噜一下,在地上的血滑了一条线。阿妙手指淤青解了一半,却依旧呼吸混乱,忙招呼着婢子又抱了一个孩子过来。
                  四门围观的弟子不少,有的人已在人群中发出了干呕声。
                  “够了!”
                  一个白色身影迅雷至极,截过了那孩子。
                  阿妙并没有拦着,神色恍惚,露着野兽般的利齿,惨然笑了起来,嘴角有滴没有咽下去的血顺着流出,滑过她脖子,手却娇滴滴的伸向杨逍,声音竟带着祈求回声,仿佛是从山谷中飘来:
                  “你怕什么?放心……都是蒙古人的孩子……快……快把他给我……”
                  那一幕,仿佛一只狐精,乞讨着生与渡劫,朦胧的让人看不清。
                  杨逍突然一喝,声音不大,却将众人震回现实:
                  “你胡闹够了没有?!”
                  阿妙尖叫了起来,如同金属摩擦声,“你又是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元人的命了?!”
                  杨逍声音似是用了内力,震的地上尘土一弹,“这孩子你从哪弄的就给我送回哪去!”
                  银狐妖般的女子一手指着杨逍,嘴角鲜血流了一脖子,妙丽的脸此时比范遥被划烂的脸还要恐怖,脚步虚浮的倒退了几步:
                  “好啊……好啊!!杨逍,我今日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中毒了,我中毒几十年了,治不好了,永远治不好了!!!三炷香的功夫内,我若不喝了这娃娃的血解毒,我就会毒发身亡,我就会死在你面前,你不如就为了救那孩子,看着我慢慢死啊!!!”
                  杨逍不再答话,神色淡淡,一步不让。院子里又是一片死寂,那银狐的手真的越来越抖,脸色也渐渐青了起来,一炷香后,再也站不住,慢慢坐在了地上,眼中却依旧讥诮,神色高傲的看着杨逍。
                  忽然,她掉下了泪来。
                  范遥再也不忍,掰住杨逍的肩膀,接过了那孩子,丢了过去。
                  阿妙爬在地上,挣扎着匍匐了过去,五指指甲扣入泥土,拽住地上襁褓的一角到自己嘴边,啃食了上去。凄惨的声音再次起伏,平凉的分舵,一时人间地狱。
                  杨逍站在那,仿佛度过一整个寒冬,突然死气沉沉的问道:
                  “你为何会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
                  银狐的眼睛从孩子幼嫩的脖颈中抬了起来,口齿含混不清,丝毫不以为意:
                  “你又从何时开始……有善心闲心管这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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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芳草碧连天
                    地上两团襁褓,空气中混合着血腥恶臭,那只狐妖却终于获得重生,从血污中站起了身。
                    她恢复了刚进门时的妩媚妖娆,从怀中抽出了上好的丝绸帕子,轻轻点擦着自己嘴角。
                    杨逍侧过身去,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脸色铁青,一句话也再不愿讲。范遥打破沉寂,淡淡问道:
                    “阿妙,我们自小相识,你不妨……就开门见山吧。”
                    阿妙手指翘着个兰花决,捏着那帕子,轻轻一松,掉在襁褓中,盖住了婴孩儿的脸。
                    “还是二哥爽快,好歹还念着与我的结义之情。”
                    杨逍突然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别过了头去。
                    阿妙却甚是开心自己这话刺到了杨逍,“我家孩子说,你们会来平凉,所以今日我就来了,对了,过来顺便告诉你们,圣火令在我这。”
                    杨范二人冷冷扬眉,神色间似乎在说我已经几十年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了。
                    阿妙娇俏着脸:“瞧你们这神色,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正心里嘲我么?大哥命我与阿卓找圣火令这么些年,我却连见都没见过,总得拿来见识见识……”说罢,捂着嘴咯咯笑起来,“我呀,想用圣火令,换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二哥,你说大哥他……哦!如今可是杨大教主了,你说教主大人舍不舍得给?”
                    杨逍依旧不愿意同她讲话,范遥倒是无奈的笑了,摇了摇头:
                    “糊涂,我劝你还是自己送回来罢,你也好歹是明教的人,圣火令你拿得稳么。”
                    阿妙眼中含满着凄凉,看着范遥,半晌道,“不是我自绝于明教,是明教最终……弃了我。”
                    杨逍终于张了口,似乎在做最后的尝试。
                    “我找过你们……好多年……一直在找……”
                    阿妙垂下了眼,拍了拍自己的衣衫,似是掩盖听到那话后的触动一般,淡淡道:
                    “太晚了。”
                    说罢,转过身去,突然斜眼打量了一眼远处藕色衣衫的一个女子,只有一瞬。出了院子,再也没有回头。
                    杨范二人使了个颜色,两个中年的弟子跪地领命,身法似风,远远地跟住了阿妙。
                    纪晓芙半掩在石门外,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杨逍,身上笼着温柔静谧,似是可以融化任何痛苦。杨逍走了过去,强挤出了一个笑,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
                    四十几个弟子跪在院子里,都是杨范从四门初立时带来的老人儿。
                    尾随那孩子的人已经回来了,尾随阿妙的人还没有。杨逍在一旁桌子上看着地图,皱着眉头,画着些圈圈点点。
                    范遥缓缓嘱咐着,“分成两队,一队给我敲锣打鼓的从官道走,一队带着夫人从后山绕。这儿离光明顶不远,脚程都快一些。记住了吗?”
                    “回去了后,就各司其职。彭大师几日后也会带着巨木,厚土二旗回防山下。机关全部都按照演练过的排好,天门门主几日内也会到,他自会详细布置,你们听他吩咐。”
                    杨逍半晌,默默补了一句:“路上不要送信,免得泄露行踪,到了后,赶紧记得告知我。”
                    突然一个弟子跪在门外,是那日掉下马,被杨逍接住的那位。
                    他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只是不停请命,说愿尽绵薄之力。
                    范遥倒是一乐:“这愣小子……”
                    杨逍背过身去,问道:“怎么?”
                    “那日我玩笑,指着你问他,说看没看见你这号大傻子,这愣小子被我捏住,倔得很,死都不承认,倒是对你忠心的很啊。”
                    杨逍也是一笑,飞起一脚虚踢了一下范遥。
                    “行罢,有上进心是好事儿,叫他也回防总坛吧。”
                    -------------
                    万影皆因月,千峰同一色。天色黑了下来,城外有两车马队。
                    纪晓芙坐在车上,拉着杨逍的手,不停的嘱咐,杨逍神色莞尔,耐心一句句应着。
                    “你记得每日要早些睡,信函看不完就不看了……”
                    “好。”
                    “你别老吃冷酒,记得叫弟子热一热再吃……”
                    “好。”
                    “那边冷,你别老穿着单衣就出门……”
                    “好。”
                    “你别老光说好,这些话你要记心里……”
                    “好,我记着呢。”
                    众弟子皆是低头微笑,耐心听着。范遥站在杨逍身旁的马下,倒是心不在焉,细细盘点着这个车队的行囊。
                    “还有……你……你莫要拼命,真要是打不过……你就……你就跑吧!”
                    几个弟子没绷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杨逍如今武功登峰造极,放眼全武林,真能打得过他的,只怕掰着指头就能数出来。数来数去,这些人不是在武当山修仙儿,就是在少林寺坐着枯树禅,还有一位,正不知在蒙古何处生自己第三第四个娃娃。
                    杨逍眼里全是笑,被这话暖了一下,抚了抚她额头的乱发,
                    “好……我得走了,你回去等我,很快我就回来陪你。”
                    范遥听了这话,跨上了马。
                    杨逍话音刚落,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絮絮叨叨起来。
                    “你真的不要把不悔接过来陪你?”
                    “算了罢,孩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照料。”
                    “那要不把甘州那位婆婆接来陪你?”
                    “哎呦……我要是每次都大着肚子一个人见婆婆,她不定怎么骂我夫家是个浑人呢。”
                    “那……要不把你贝师妹接来?”
                    “不要不要,她夫家正派的紧,定不会放她来光明顶住。”
                    “那……”
                    “无妨的!我在家看看书,练练剑……”
                    “剑还是少练些,磕了碰了的叫我担心……”
                    “那我就看书……给孩子起个好名字……”
                    “好……就得你起名字,你起的名字我最喜欢。”
                    ……
                    范遥笑着摇了摇头,下了马,重新点起了行囊。
                    纪晓芙见状,松开了杨逍的手,捧住他脸庞:“你去罢,我在家等你回来。”
                    杨逍在她掌心点了点头,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声音轻轻。
                    “我爱你。”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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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莫听穿林声
                      雪月最相近,为瑞不宜多。山径间的小路上,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前后莫约有二十来名弟子,身着玄色劲衣,神色警觉,行进迅速。
                      纪晓芙独自坐在车内,实在无趣,便邀了两位熟识的地门女弟子上车。
                      两名弟子均是自杨逍二十多岁时便跟着的,年纪比纪晓芙还稍大几岁。二位素来敬重杨逍,对这位温婉随和的夫人也颇为喜爱。纪晓芙嘻嘻一笑,从车里拿出一套牙牌,招呼着要同几位姐姐以水代酒,玩耍些酒令。
                      几个弟子皆是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咱们都是走江湖的粗婆娘,不懂这些诗啊曲儿的,其实教中也就左右使大人同夫人能凑在一处聊聊这些了!”
                      纪晓芙脸微微一红,似是觉得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不免有卖弄之嫌,但瞧着几个弟子毫不在意,便也不再挂怀。
                      几个弟子顺着方才的话机,不知怎得,提起杨逍二十多岁的事儿,说着自从范遥不告而别后,杨逍便养了只雪白的鹦鹉,起了个名字叫遥哥儿,每日闲了饮酒,就冲着他念诗。最后鹦鹉竟学会了两句,念“早交论金兰”时,那便是杨逍来喂食儿了,念“城东不斗少年鸡”时,那就是杨逍同教中兄弟拌嘴狠了,孤掌难鸣了。
                      纪晓芙知道些杨逍的教中隐事,一听这诗句便觉得暗暗好笑,知道杨逍这是在训鸟儿骂人,接着问道:“那这鸟儿后来如何了?”
                      众人一叹,“啊,当年鹰王破教而出的时候,叫殷野王堂主的那只鹰给叼死了。”
                      “是啊,那鸟儿死前,好像才学会一句甚么‘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咱们前几句听不懂,这一句倒是听得明白的很,定是在骂那群人怎么还不去死呢……”
                      纪晓芙捧腹大笑,突然车外传来弟子得声音:
                      “夫人,要不要停下来用晚膳?”
                      ------------
                      弟子们不敢声张,二十多个人,也只烧了一簇火苗,那个请缨的小弟子颇为殷勤,主动去团了雪来烧水。众人热了吃食后便迅速的用土埋了,这样便可看不到炊烟。
                      纪晓芙一路有人聊着,本来身体并无大碍,待弟子送来了烤过的荤油肉食汤水,突然孕吐害喜了起来,半口也吃不下,侧过头去干呕了几声。两个地门的大姐轻轻拍着她背,换上了杨逍叫带的蔬果。
                      山涧里空无一人,薄暮冥冥。突然!一群飞鸟惊起,纷乱的拍打着,吱呀窜逃,盘旋上了天空。
                      一排火把随之亮起,如同一双手一把撕裂山崖与星空的交界,空中响起嗖嗖声响,呼啸而过,越来越近,无数只箭如烟、如雾、如尘,密密麻麻的射了过来!
                      众人皆迅速格挡。纪晓芙一脚挑起地上未燃尽的长木,气凝木尖,剑光绵密,如风飘柳絮,千丝万点,参差挥洒。
                      突然,不少弟子们捂住胸口,身子一晃,单膝跪了下来,瘫软在地,力道不支,中了几箭。
                      “食物有毒!”
                      纪晓芙大惊,纵身一跃,身子倒垂,剑气直在空中画出一个藕色半圆屏障,一同护了身旁的十五六个弟子,箭似是被狂风暴雨搅住,粉碎在了地上。
                      空中的利箭停了,一个曼妙身姿缓缓莲步轻移,似玉生香,在黑夜中发着白光,从山坡舒展而下。
                      纪晓芙一个侧翻,稳落地上,遗世而独立。
                      “功夫倒是不错嘛。”那声音如莺啭晚林,夹杂着狐狸般捕猎的嘶嘶声。
                      一双眼终于浮凸了出来,带着幽幽萤火,贪婪的打量着纪晓芙,似是要看穿她一般。
                      阿妙抬起了一只手,手心冲前,如春笋拱月,食指轻勾。
                      几百个黑衣人,身上绣着幽蓝火纹,从树林中涌动出来,如同咒术下沸腾的海浪。
                      “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给我上。”
                      纪晓芙紧紧抿住嘴唇,扔掉手中长木,从身后弟子腰间抽出了两把剑,一剑横在胸前,一剑指地,看着汹涌的蓝火,迎击了上去……
                      ------------
                      山谷狭长,地上横躺着莫约二百来具尸体,排成了一线。
                      山谷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藕色的身影在负隅顽抗,左臂早已中了一剑,只剩右臂挥舞,长剑绵绵,滔滔不绝,鲜血早染透长袖,但犹自撑着。人群依旧不断涌来,她忽然变招,清喝一声,将左手的剑一脚踢出,当胸刺穿面前三人胸膛。不顾手臂的剧痛,左手猛的一掌“佛光普照”拍向左翼,右手一划,身子飞旋,一记剑光避无可避,将包围她的人群一下打散。
                      人群还要涌来,一个声音制止了他们。
                      九个幸存的弟子被压了上来,跪在地上,每个人脖子上都驾着弯刀,见到她伤势都疾呼了句“夫人!……”
                      “峨嵋的弟子?杨逍这口味真是……”一个声音咯咯笑着,似是有什么熏到了自己,挥着手在鼻子前,“真是不敢恭维啊……”
                      阿妙走了过来,讥笑的看着她。
                      一群人将她的马车拉了过来。
                      “请吧!我明教的教主夫人。”
                      纪晓芙并不答话,手握紧了剑,提到胸前,冷冷的看着她。
                      “呵,性子够烈的啊。这样罢……”
                      阿妙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指向了那个地门的大姐:“不上去我就杀了这人。”
                      纪晓芙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残杀同教兄弟,乃是明教五大禁忌之一?”
                      “哈!”
                      阿妙顿时发出尖锐的干笑声,眼睛凸了出来,甚是可怖,仿佛纪晓芙向她泼了一盆开水,猛的退了两步。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你们听听,我居然……居然沦落到了要一个峨嵋弟子,来教我明教的教义!”
                      她手中的匕首突然刺入那弟子的肩部,刀身全部没入。
                      纪晓芙惊呼:“住手!”
                      阿妙仿佛终于得逞,得意道:“给我上去!”说罢,手中用力扭着那匕首,在肩上绞出一个血洞。地上的女弟子吃痛,汗流浃背,眼神狠狠看着阿妙,啐了一口到她脸上。
                      阿妙被激怒,擦了把脸,一刀劈断了她咽喉,首级滚落了出去。
                      “可惜,我不是杨逍治下明教的人!”
                      纪晓芙仿佛被人从背后狠狠抽了一鞭,再也支撑不住,看着那具尸体,左臂捂住了腹部,脸色苍白。
                      “我跟你去……你放了他们。”


                      IP属地:美国12楼2019-05-20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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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无穷繁红结
                        昆仑山东侧,人马正在集结。四门精锐大部分已经到齐,锐金旗,烈火旗,洪水旗有一半正在路上。
                        将军金甲夜不脱,都护铁衣冷难着,半夜行军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为首的两个男子一身劲衣,穿梭在人群中。昆仑山此时甚冷,二人手腕的软甲上,早已结出细小的冰花。
                        四门弟子均以自己身在四门为荣,神色敬畏得看着杨范二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大的阵势,与五行旗一同集结了。上一次,还是在少林屠狮大会上。不少弟子都是同杨逍经历过天鹰教屠龙刀之争的,在他们眼中,杨逍是他们的神,他一直沉稳妥当安排着一切,只要他在,一切就都有解决的办法。
                        甚至……包括当年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他们都知道,杨逍早就做了精密的部署,若不是周颠韦蝠王不合时宜的发难,五行旗、天鹰教在山下无组织无纪律,互相冷眼旁观的反击,他们不至于一败涂地。
                        他们也知道,六派围攻光明顶,并不是所谓的正邪之争逐日爆发。那时光明顶上只有杨逍,他与孤鸿子、白鹿子的仇一直含糊不清,何至于几十年来隐忍不言,一朝爆发。真正的众矢之的金毛狮王,早已人间蒸发,六派既然都能明白天鹰教并非罪魁祸首,多留余地,为何反手杀上光明顶,灭门杨逍。天下无利不起早,中土明教于方腊后远走西域,一向势微,六派真正的目的,只怕是几十年来,杨逍治下的明教日益扩大,教众蓬勃,终于打破了中土内六派、朝廷多年来的利益平衡。
                        天鹰教返回中土,实为明教返回中土之破冰。明教为天下第一教,各地弟子众多,天鹰教才因此在破教出走后的几年迅速形成气候。天鹰教,坐忘峰,五行旗相辅相成多年,又斗法斗力多年,这才有了天鹰教受难时四门,五行旗相争相救,又有了六派围攻时的拼死回援,却暗暗互斗不止。
                        几十年来,杨逍一直独自支撑一切,弟子们看在眼里。其中苦楚,也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毕竟 ,不少老弟子,从来没怎么见他笑过。直到后来张教主到了,他才仿佛突然找回了自己的位置,恢复了些少时模样。
                        队伍中有两个玄衣弟子风尘仆仆,狼狈万分,一个小腹还受了不轻的伤,跪在地上:
                        “属下特来请罪!那女人……教我们给跟丢了!”
                        杨逍那日后便有些阴晴不定,脸上总是淡淡的,此时却还是先扶起了受伤那人。
                        “起来回话罢。”
                        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日阿妙走后,他已与范遥商量出了几个方案,一队队人马已经被派出刺探,他必须做到完全的知己知彼,这次阿妙的出现,总是让他觉得不安。
                        “在哪跟丢的?”
                        “那女人走了半日,不知是不是察觉了我们,本来好像是往总坛方向去的,后来突然往东,没过一阵,我们就遇袭了……”
                        “大哥!!!”
                        二人禀告的话音被打断,范遥急匆匆的冲了过来,声音有些抑不住的抖,却用力压低声音。
                        “出事了!”
                        杨逍脸色一沉,随着范遥疾步走了出去。
                        两个弟子一前一后推了个劣质木车,像是现场砍了树打出来的,车里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木头缝隙里流出的血已发黑,早就干枯渗透进了木头。车上插了把红铁枪,枪上有个人头,是那个地门的女弟子。
                        “禀……禀左使……这是,这是我们在来的路上发现的。这车被放在大道中间,好像是故意放那等着我们的。”
                        看到车的那一瞬,杨逍的皮肤、瞳孔都在收缩,呼吸痉挛,心脏也仿佛停止了一般,拳头握得极紧,指甲无声的刺入皮肤,手指间溢出血来。
                        车上,还用血写着几个大字,一行小字:
                        “乾坤大挪移,换纪晓芙的命。”
                        “你一个人来。“
                        范遥脸色土灰,腿上灌满冷铅,上前打开了木车的闸门。
                        十多个头颅呼啦啦滚落出来,脸上都带着死前的坚毅。里面还绑着八个活人,被点了浑身穴道,昏死在那。
                        扑通一声,那个白色身影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摔了下去……


                        IP属地:美国13楼2019-05-20 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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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逍遥自难全
                          在昆仑山与波斯交境处,近十年来,有一个教派迅速发展,众人称之“小明教”。中土抗元,战火纷争,没有人注意到它竟发展的如此之快。
                          纪晓芙瞧着窗外的风景,只觉得外面越来越冷,一路人烟稀少,路上的人都是高鼻梁,风土人情与中土大不相同。
                          她一路都在想法逃脱,有一次几乎得手,却被抓了回来。阿妙每日都要对她极尽羞辱,鞭打,撕扯是常事,没走几天,身上已经叠了三四层鞭挞痂痕。
                          她被带回一个不知名的山上,瞧着周围竟跟光明顶有些相似。她一个人被关着,屋子里只有墙。被看管极严。她手被一股奇怪的软绳铐在身后,越挣脱越紧,磨也磨不断。她试图冲开穴道,但点穴的手法也奇怪至极,她运气许久也无济于事,胸口仿佛被一块巨冰压住,喘不过气。
                          那个杀手孩子居然在这儿,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特别开心见到她。那孩子每日都来这屋子坐一阵,目光奇异的盯着她眼睛,一动也不动。
                          第二日,一个面目温和,彬彬有礼的人来了。那人的模样竟然让她觉得隐隐熟悉,仿佛一个脸没那么儒雅俊秀,脾性也没那么清淡的杨逍。那孩子……喊他教主。
                          那人进来后看到她的狼狈模样,斥责了众人,还嘲笑讥讽的看了阿妙一眼。那人解开了她的镣铐跟绳索,却重新检查了她的穴道,直说她是贵客,不得无礼。
                          “我们请夫人来,只是想跟杨教主求些东西。只要他答应,一切都好商量,好商量。”
                          那人才走,阿妙又折了回来,却不再用绳绑住她臂膀,直接换了个铁环,像栓狗一样的栓住了她脖子。
                          士可杀不可辱。这比鞭挞,比绳索,更被一个武林中人视为奇耻大辱。
                          她明白自己是人质,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相信杨逍,他一直是那么一个临危不惧的人,他一定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一切,他一定会来救她跟孩子的。她知道杨逍曾经历过数次这般情形,白龟寿,庄铮,他都能救下来。
                          她也一直想尽办法自救,装病,装吐血。但都不管用……
                          每日傍晚,阿妙都仿佛发了什么失心疯,手指发青,肩上全是被咬伤撕抓的痕迹,如同刚刚赤着身,钻过了带着倒钩的丛林树木一般,冲进这屋子里,从门内用力扣上了锁,然后开始用鞭子对她一顿毒打,又或是如同吃醉酒了一般,贴在她耳朵旁,声音嘶嘶作响,说着些胡话:
                          “你以为自己很特别么?……”
                          “我从小……从小就认识他了……他是那么……那么耀眼的一个人……”
                          “所有男人都想要我……只有他…只有他…从来不把我当回事……”
                          “我为了他……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他说他要去波斯人那当探子……我就说我陪他来……”
                          纪晓芙每次只是冷冷看着她,护着自己腹部,一句话也不说。
                          阿妙每日都会发疯到抽搐毒发,那杀手孩子就在一旁看着,等她走后,去给纪晓芙拿上吃食,伤药。
                          纪晓芙被打的实在痛得紧,却不愿示人,只要是敌人,哪怕只是个孩子,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被打痛了。
                          纪晓芙淡淡看着那孩子,一句话不说,一下筷子也不动。
                          那孩子居然开始当着她面一口一口的试着菜,口齿不灵,但依旧试图开口讲话,以为她怕食物有毒,解释着:
                          “你,吃,没毒。”
                          见她还是一动不动,那孩子就重新一口一口试着菜,不断的重复…直到把一盘吃光了…
                          那孩子倔强的紧,重新叫了几盘进屋,突然挤出了一句:
                          “她,们说,你肚子,里有,弟弟,妹妹”
                          “你,要吃,饭。”
                          这句话,仿佛狂风卷过的狼藉土地上,长出了鲜花。
                          是啊……纪晓芙眼睛亮了亮。她现在有一个孩子,是她与逍的孩子。她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的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她突然动了筷子,强迫着自己,一口口把菜塞进嘴里。她要吃饭,对,她一定要吃饭。
                          那孩子就在一旁看着,盯着她眼睛,仿佛怀念着一个人。
                          “你跟杨逍有什么仇?”
                          她终于被这个眼神看的好奇,问出了口。
                          那孩子变了脸色,狠狠的道:“他,是坏人,杀人,犯。他,杀了,娘,杀了爹。”
                          纪晓芙似乎并不意外,“哦,那你何必管我是不是吃饭,我同他是一起的。”
                          孩子却使劲摇了头,“你是,好人,我娘,走前,也有了弟弟,妹妹。我娘,从前也这么,看着我。”
                          纪晓芙突然笑了,“你这傻孩子……你又怎么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啊。”
                          ———————
                          昆仑尽头,树林画成了一条交界线,一座山峰近在眼前,顶上盘着雪。人马,却再不行进了。
                          山脚五里外,驻满了中土明教的人。顶头的营帐中,起了激烈的冲突。
                          青衣头陀手里抓着个绳子,试图绑住面前那个白衣人。二人武功招式逍遥无拘,但这次,却是白衣人更胜一筹。
                          杨逍一向如此,若非必要,别人是什么功夫,他便用多少功夫。范遥曾故意笑骂他臭书生假作高姿态,他却是笑着清茶淡话,“何苦扫了别人面子。”
                          范遥双手吞吐开合,一把在空中抖出个圈,套住杨逍的左臂,杨逍手臂竟也画着圈,绳子的圈儿越转越大,一端极速在范遥手心摩擦旋转起来,震的虎口一酸。范遥不禁左手一松,杨逍手臂一抽一拽,绳子被杨逍夺下一端。
                          范遥纵身而起,手中长绳一抖,激起绳浪,直向杨逍胸口,杨逍左手格挡,范遥一拉,左手竟又被套住。杨逍竟不退反进,从背后投出手中绳端,也直击范遥面门,范遥迅速拆招,杨逍趁前进绳松之机,解了自己左手的扣。
                          两个人连着拆了三百多招,范遥落了下风,杨逍却先开了口:
                          “我把我那副《砥柱铭》给了你。”
                          范遥一绳向杨逍脖颈套去,“****嘴!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呆着!”
                          杨逍直击范遥下盘,范遥一手回护,绳子一松,从杨逍脖子上滑出,杨逍气息不喘,犹如平常说话,
                          “我必须去。”
                          范遥转身一纵,身法突变,忽左忽右,试图直接绑住杨逍全身,杨逍却向空中一弹,范遥右手被弹中,手又一松,杨逍侧身滚转,绳子又从身上滑出去,范遥骂道,
                          “你一个人去了就是送死!你是想去送死吗!!”
                          “是又怎么样!!!”
                          范遥突然停了手,绳子又被杨逍夺下了一端,二人都不再用力拉扯。
                          “我这辈子…已经把人弄丢…太多次了…”
                          “这一次,就叫我任性一会吧……”
                          范遥拽着绳子,黑着脸,一步不退,突然手中用劲,又动了手。
                          杨逍被范遥用绳索套住,绑住了双手,他不再拆招,任凭范遥绑住他,只淡淡道……
                          “大哥求你了……”


                          IP属地:美国14楼2019-05-20 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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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纸短情长间
                            天蒙蒙亮,营帐的高座上,杨逍坐在那从容自若的制着茶。桌子上还有一圈绳子。
                            洪武初建,朝廷为了节省开支,废除了自北宋以来的茗战斗茶风俗,不磨茶粉,不制茶团,百家均饮新鲜散茶。
                            杨逍平日走的是江湖,鲜有人知他居然有这一手宋时碾罗冲点的功夫。
                            器物不够,他便随便用了身边的茶盏,茶花紧贴盏沿,慢慢散退,咬盏均匀。
                            他满意的“嗯”了一声,终于打好了一盏。
                            营帐中,有个青衣头陀,不停的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自言自语:
                            “其实可以试试……派几队人马,找找后山是否有小路,两面包抄……”说罢,又否定了自己,“不行……这样一旦被发现……嫂子怕是有危险……”
                            杨逍眼也不抬,笑了一下。
                            “茶制好了,你来喝罢。”
                            “你闭嘴!”
                            范遥回头骂了一句,继续自言自语着:
                            “不如写下一个假的乾坤大挪移心法,用这个换人……”
                            说罢,又否定了自己,“不行……心法是真是假,只怕瞒不了多久……为什么要点明要一个人去……只怕……只怕他们要的不止是心法……”
                            杨逍笑叹着,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我可没给别人打过几次茶,你别琢磨了,先喝茶罢。”
                            “****嘴!一定有两全之策……一定有……”
                            范遥步子越来越大,急躁的撸起袖子,在屋内转着圈。
                            杨逍气笑了一下:“行了,你别转圈了,看得我眼晕。”
                            “****……”
                            杨逍淡淡的打断。
                            “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险。”
                            范遥并不理睬,一把端起桌子上的茶,着急的忘记了品茗风度,如牛饮水一般喝了一大口,继续踱着步,口中喃喃:
                            “那我今日跟你同去!”
                            “胡闹!我已经说了,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险。何况我们两个人都去,这一大群人怎么办!”
                            范遥狠狠瞪了他一眼,把茶盏砰的一声,故意摔在了桌子上。
                            信使昨日就回来了,约得是今日午时。
                            杨逍沉声静气,却又网着脉脉深情,看着那山,缓缓道:“求你一件事,若是她今日一人回来了,你得帮我看着……”
                            范遥突然别过头去,声音颤抖,打断了他:“没有这种事儿。你俩都得回来。”
                            “我是说如果……如果她一个人回来了……”
                            范遥一整晚心乱如麻,他不敢,不想,也不愿听到杨逍说完这句话。他实在不敢去想今日会发生什么,半晌,他幽幽接口道:
                            “我不会让嫂子寻死的,你放心。”
                            “她不会这时寻死的。”
                            杨逍眼中有着奇异的光,神色恍惚,柔柔诉说着一个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人,
                            “她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我是想求你,我怕她生产后想不开……”
                            “你告诉她……不悔教我宠坏了,这个孩子,她得帮我来养,她养的孩子,一定会长成一个好孩子……”
                            范遥低着头,将腕上的软甲撕下来,又带回,又撕下来。这话绞的他五脏六腑一凉,他不知如何作答。
                            “乾坤大挪移心法在密道里,这里一切结束了,你自己记得去拿。以后,就全拜托你了。我得走了,还是提前去些好……”
                            杨逍轻轻说了一句,收了神色,跨出了营帐。账外跪着十来个人,都是得力的人手。他声音铿锵顿挫,字字有力,嘱咐道:
                            “计划不变,人马辰时鸣号开始集结,酉时出发,夺回圣火令。从现在开始,明教上下,须听范右使一人指挥。”
                            范遥在屋子里低着头,犹豫不决,半晌,抓紧了佩剑,还是跟了出去……
                            -----------
                            纪晓芙歪坐在墙角,脖子上铁索压得她脊柱酸痛,臂膀上的鞭痕又结了痂,她婆娑了一下,半闭着眼。
                            那孩子昨晚一直在这,这几日,他只要无事,都会过来找她说些孩子气的话。
                            “我今,日,教主,夸我,功夫,更好。”
                            “你是,不是,也,替我高,兴。以前,爹夸,我,娘就,很高兴。”
                            纪晓芙开始时只是笑着听着,直到有日,他偷偷在饭菜下面夹带伤药时,又在一旁断断续续讲起了这些话,她忍不住,柔柔的摸了一下他头发。
                            “真是个傻孩子。”
                            那孩子竟笑了起来,脸色通红,眼里有了被圈养的杀手没有过的鲜活与生机。
                            可是昨晚他来时,却不知为何又胡言乱语了起来:
                            “教主,是,好人。”
                            “那边,是,坏人。他们,杀人。教主,救人。”
                            “我去,求教,主。你跟着,我们。让他救,你。”
                            纪晓芙笑而不答,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那孩子执着劲儿便犯了起来,就这么絮絮叨叨了一晚,最后也说的累了,坐在那也睡着了。
                            突然,门通的一声,被撞开来,伴随着愤怒的脚步。
                            纪晓芙一下醒了过来,却眼都不抬。
                            今天这顿鞭子来的早了些啊。
                            果然,一道蛇皮鞭子挥了下来,纪晓芙脸上挨了一下,一条红色鞭痕浮肿起来。她神色冷漠,看着面前那个疯子。
                            阿妙被这眼神激怒,丢掉了鞭子,开始胡乱用手打了起来,边打边尖叫着:
                            “杨逍来了。”
                            纪晓芙侧身躲了一下,心里却通通跳了起来。
                            杨逍当然会来,她一直知道他会来。
                            刚才阿妙近身的时候,她从阿妙身上,拽下来了一个锦囊,一会看看是什么,兴许是钥匙。
                            阿妙没有察觉,继续打骂道:
                            “教主非说他会一个人来,说这是杀了他的好机会……可我知道……他不会的……他会带着他的人马杀上山的,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会亲手杀了我……我要让他亲手杀了我……”
                            “他不是来救你的……他是来找他的圣火令的……”
                            “我太了解他了,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让别人的命,耽误了自己的事儿的。”
                            “你跟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他是不会……为了你的命,一个人来的。”
                            纪晓芙的脸突然苍白了下去,她缩在角落,嘴唇颤抖了起来。这几日,她一直平淡不惊,阿妙头一次看到她如此神色,居然停了手,脸上得意了起来,掏出一个小瓶子,厉声的对她笑问道:
                            “你可知道这是什麽么?”
                            “这可是个宝贝……就这么一小点,放进枣核里,就能杀了一个人。”
                            “中了毒的人,满世界都是解药,可惜……必须要先剜去毒变的血肉,否则毒……就会越长越深。”
                            “如果浑身都被这毒溅到,那就要遭受凌迟之苦……把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直到死……有了解药,也活不了……”
                            说罢,她捏起纪晓芙的下巴,“等我死前,我就把这药撒满你一身,然后让杨逍把你带回去,亲手……一刀,一刀的,刮了你……”
                            阿妙扬长而去。那杀手孩子在一旁一直看着,似乎对于阿妙的任何威胁早已习以为常,走过来拿上了伤药,轻轻碰了一下她。
                            纪晓芙双唇发青,手指不住的颤抖,脑中全是阿妙走前的话:
                            “他是不会……为了你的命,一个人来的。”
                            他会……他会啊……
                            不是……不是说换东西吗……怎么又突然……要换他的命了……


                            IP属地:美国15楼2019-05-20 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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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雨打竹马缘
                              队伍酉时并没有出发。左使刚走不久,范右使便扛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了,叫停了行动。
                              一个人,是真的浑身鲜血。另一个,裙子上全是粘稠血块,身上满是鞭痕。
                              一个营帐中闪烁着灯光,纪晓芙头上压着个汗巾。几日来的鞭子打的她终于身子滚烫了起来。
                              明教行军,婢子是不跟着的。头两日,杨左使起不来身,是几个地门的大姐坐在那轮番守着,擦着她手心与额头。
                              小月子有时比真月子还重要,最忌吹冷风。几个大姐叹了口气,这冰天雪地,屋里又熏着炭,真亏的夫人这般坚毅的性子,换了旁人,早就受不住了。
                              后来杨逍刚好一些,便坚持着要起身忙碌。他那日看起来伤势确实可怖,但所幸只达肌肤,未入血骨。好多人很久没见过他受伤,也忘了其实他也是个会受伤的人,一个重伤的杨逍,也弄得众弟子的士气一阵萎靡。可没过几日,他竟复又站起身了,真想不到,那个书生文质儒雅的面孔下,却有着这般顽强的生命活力。
                              弟子们都劝他多做休息,他却淡淡不应。不是陪在夫人屋内,就是来问范遥近日情况如何,需要他做什么。范遥却一点没了二弟对长兄的尊重,对他颇不耐烦,每次杨逍一进门,他便破口大骂,直道姓杨的混账东西赶紧找个地方自死自己的,早死早超生,别耽误了投胎,下辈子千万别再来找姓范的头陀做兄弟,这辈子也赶紧滚的远些,最好别再扰了姓范的处理明教的正经事务。杨逍却也不恼,冰了几天的脸被骂的终于解冻,笑了一下,毫无愧疚,大摇大摆,一身轻松的出了主营帐,干脆就在夫人那屋不怎么出来了。
                              范遥一并揽下了所有事务,包括杨逍平日总管的粮草,巡查,账务,车马。弟子们总道范遥是另一个杨逍,只是性子更加跳脱些,一见着过于繁杂的日常琐事就直喊杨逍的名字,甩开手就盾地逃跑。内务一事,还是要左使这般更内敛沉稳些的人来做才好。这几日,竟瞧着范右使一口气把内务外务全部接了下来,其一丝不苟,细致入微,天衣无缝,不逊杨逍半分。
                              夜晚烛火摇曳,杨逍坐在床头,轻轻拿着药擦着纪晓芙肩与臂膀上的鞭痕。纪晓芙热已经退去了,人却一直迷迷糊糊,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连着几日也没怎么醒,只中间喃喃的叫了水喝,饭也未曾好好吃,都是些稀粥乳质之物。
                              药擦着擦着,床上虚弱的人突然半睁开了眼睛,拉住了他忙碌的手。
                              “逍……”
                              杨逍见她醒来,急忙应道:“我在这呢……你醒啦……饿不饿?”
                              纪晓芙只觉得浑身虚脱,面前那人也是瘦了一圈。二人前阵在金陵几月金秋暖冬,日日寻觅美食,杨逍本来削瘦的脸终于填了些肉进去,如今却仿佛白吃了一场,更削瘦了,一双鹿眼周围微青,眼眶深深,目光温柔的笼住她。手指冰冷修长,轻轻抚过她额发。
                              她摸着自己腹部,甚么也摸不出来,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拧尽了水的长绒巾,有些干涩的痛。有人贴心的给她垫了些干净的软帕子,衣裙也早被换成了家常贴身的寝衣。被子里有些淡淡的血腥气,被帐内上好的银丝碳味掩盖住。她心里突然凉了半截,如同浸入了冰凉的湖底。
                              她有些期盼的看向杨逍,嘴唇一开一合,好像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没……没了?”
                              杨逍突然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呼吸颤抖,吸不进气去,没有答话。
                              “可我……可我……连名字……都还没起呢……”
                              纪晓芙轻轻的说了一句,怔怔的看着杨逍。杨逍身体跟着一抖,清俊的侧脸上,一滴眼泪滑了下来。
                              纪晓芙突然将脸埋进了被子里,手紧紧握成拳头,抓住被沿,蜷缩起了身体。她的声音被被子盖住,悲凉却刺穿了厚厚的红绸。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我明明好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啊……”
                              她的拳头握的极紧,不住颤抖。一双手突然使劲,又使劲的掰开了她握的发白的拳,努力将她的手揉开,舒展在自己手心里。被子被拉开,那人突然附下来抱她起身,拍着她背,手臂也轻轻摇着,似是哄她入睡,柔声道:
                              “不哭了……我们不哭了……”
                              “都是…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在山谷停车……我们再等一阵,进了昆仑山再休息也行啊……”
                              纪晓芙语无伦次的说着,不停抽着气。杨逍的脸紧紧贴着她,轻轻拍着她,不停的说:“不哭了,不哭了…都过去了…”自己脸上,却又流起了泪来。
                              “我们停了车…本来一切好好的…突然…突然,他们都中毒了…只有我没中毒……我怎么没中毒……”
                              突然,纪晓芙停住了哭声,咬住了嘴唇,眉头凝在了一起,眼睛从杨逍的肩头睁开来,手却紧紧攥起了杨逍肩头的衣服,声音艰涩道:
                              “有…有人下毒…我那一行人里…有叛徒…”


                              IP属地:美国17楼2019-05-20 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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