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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戏是不可能开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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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9-07-12 10:28回复
    【开国三百余年来,登科宴素是重头好戏。曲江宴臣,雁塔题名,好不风光。今岁礼部拿出的几个主意,无非又是琼林鹿鸣,老生常谈。着实不甘心在宣政常朝的半步胜利之后,以一席陈腐的酒筵,款待我与太师招徕的麾下良将。比起温理做事宛转的风格,的确更偏爱裴行致的锐利锋芒。可惜礼部出不了那样的霜刃,只得假恃自己的年岁去驳议。】
    【移闻喜宴于伊阙,太后或觉着是小儿心性,不曾多言。她久居大明宫中,看惯了有人想要进来一步登天,又有人不胜其高想望外去。只我非想出去的一类人,更甘愿以微末自由换手中权柄——这实在是一场再公平不过的交易。起身离席,屏退黄门中官跟随。】
    :伊水涛涛,终汇河洛,逝者如斯夫。
    【无论是华盖遮蔽棨戟开列的煊盛出行,还是海兽水波纹多曲银杯里的美酒,都盖不住其中蓬勃滋长的野心。我不能露出形迹,自也不能同今科举子一般无忧欣喜。两岸连山,伊水中流,劲浪击岸。陈时夏不在筵席间,反而在此处。我与她相识这许多年,今日又觉,她与在长信殿中有所不同。】
    :阿夏几年不曾回家?


    2楼2019-07-12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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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我在口中轻声叹这几字,却也知这是天威,是宠幸,是诸人欲求不得的东西。太后娘娘本说这循常例,亦不知陛下作何想,偏设与伊阙之上。青山隐隐,白浪滔滔。举目见日,不见长安。那畔的喧哗热闹,我终可以一逃——任务完成了。
      我喜欢足下波涛,亦偏爱山峰巍峨。它们使我生出一种错觉,获得片刻山高人为峰的满足。这里无树无花,唯我与酒。履上云头送几颗小石子滚落,浩浩荡荡带着烟尘,坠入深渊。我便在这一刻,听到有人说话、唤我。
      “陛下胜常。”
      拎着个半满的银胡瓶怎么动作皆是不雅,将其放在一旁,才欠身行礼。余光顾盼左右不见黄门,血牙色衫子下的脊梁反而有些僵了。略顿一顿,方才抬了半张脸,黛眉稍扬,笑道:
      “妾自入宫来便未曾回过家,母亲总将诸事料理得极好。”
      我忽然察觉,这或许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9-07-12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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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2019-07-12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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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陈家的母亲,不是妾的母亲。”
          字字吐出,仍是生涩。我本以为时过境迁,八年弹指一挥间,我能放下避忌与恐惧,放心大胆地把她当作利器——可我错了。想起她来,我只能想到她的视若无睹,想到她把弟弟抱在怀中,仔仔细细地剥一个桃子皮儿。我像空气,像宅子里的幽灵,像被她剥下,随手弃之于地的桃皮。
          “她确是个好母亲。”
          我想我失态了。许是酒,许是人总不可自揭疮疤。这一赌赌得不好,我只能矜持地垂下眼帘,以此收敛眸中一切不明的复杂情绪。我执胡瓶,向他银杯里一斟——茶七分,酒要满。拿了自己那八棱钿花金杯来,也斟满。袖中轻轻掐一把自己,双手捧杯,笑吟吟地:
          “这原也是宴上酒,号新丰。妾以此酒,为陛下寿。”
          一仰先饮尽,眸子定定地盯了片刻酒杯,复一亮杯底,只笑不言。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9-07-12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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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稳端手中琼浆玉液,其中天光云影,是宫闱间无法见到的辽阔山河。疑心是先前各赐文武头甲美酒一杯使人渐醉,若非如此,何以我二人摒弃大明宫中所有伪装,敢使藏掖多时的野心暗露一角。】
            :自斟自饮看的是酒,对酌却看的是人。头一回听你说起如此往事,我非有意提及,莫为此伤神。
            【我自她的话语间追寻我所需的认同,她又在我的樽盏间步步套出我的退让承认。原来我与她从来当不成故友,即便短暂对坐倚靠背脊,也各自有利刃在手,暗自开锋相向。只稍进一步,就又到了作出牺牲的时候。】
            :人父人母之生恩养恩,育人所耗一番心血,都是如山巍峨。为人子女,生来便需承担如此厚恩。
            【磨礲淬励年久,若是劣石或会被磨去棱角,而以利刃为本质只会逐年锋芒毕露。杯中甘醴亦皆饮尽,不余涓滴。滋味莫辨,仅知除却唇舌烧灼,亦有一腔隐忍多时的豪情蓄势待发。我所舍所放弃,早在宣政常朝时就已明晰,甚至早已不管天下人是否会取笑当朝天子仅遵养恩而不知生恩。】
            :但有些山峦高不可及,若不能站在它肩头,令它为己所驱——身在伊水河谷,便永远望不见洛城。
            【松手后银杯跌落茵褥,阒然无声。云风浩荡,山岚尽散。伊阙势冲紫微,故名龙门。站在龙门峻峭之处,能得见明堂光曜。也惟有立于庙堂之巅,才有资格指点江山。转眸睨去,她似笑,又绝非全然为盏酒之故。】
            :阿夏,你又愿立于何处?


            7楼2019-07-14 0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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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有时会想念生身母亲,虽然不曾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但总觉得,我摔倒的时候,她会把我抱起来的吧。”
              我听闻宣政殿上事,已是朝后。太后娘娘逞一时之盛,我欲谏之,却为其争胜,而不可言。可臂膀合该探知,为其张目,为其尽瘁。杯酒成空,我执壶为自己再添——自识得陛下起总是这样,半真半假,不可尽言,不敢虚言。
              我只觉得有些悲戚。总的来说,我依旧认为,娘娘待陛下是极好的,不知为何终究至此——我知道,我是知道的,只是既不愿拆穿娘娘最后的温情,亦不愿撞破陛下苦心孤诣的假象罢了。若娘娘只求一个眼前,我不知有什么立场,替她求百年而后。静静饮下半盅酒,另有半盅泼江河。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簪在青丝中的一小朵红杏未枯,略略垂首时,落在杯中。我有些不舍得它,陪我半宴,可必有终时。
              “人生不过百载,您必将会站在山巅。望洛城,取长安,制天下。”
              拾起银杯,托在掌中。一斟,满满当当。
              “新丰酒再醇,剑南春再远,总将奉于您的手中。山高终有穷时,您为何急于立在峰巅?”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07-14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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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年时我待人尚且一片赤诚,彼时我也相信自己是一片真心,甚至可以将李至作亲兄弟看待。但是随着年纪渐长、阅历渐丰,也明白了不是所有事都仅“以为”二字便可自欺欺人。譬如为何李至以宗室子的身份居于延英,譬如陈缇陈赜又为何会入宫——这些我小时候不明白,现在却明了在心,且常引钝痛。】
                :你以为朕是急功近利了?
                【传国玉玺在李唐后嗣手中兜兜转转,最终落到我的手心。或许编进史书只是一枚竹简,而背后是长达数十年不动声色的较量。青史上不曾落下第二笔玄武门之变,而庆德之后四十五载,千千回转,命定春秋!我又如何会坐视虎踞丹墀之下、容许他人窥视宸极?】
                :太后在成为皇帝的母亲之前,首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因是父皇亲诏册立的中宫,故长信之位焉能有他?
                【我没有说下去,陈时夏或许早明白我的忧思。太后之所以位尊兴庆,全然不是因为当今天子名唤李慎,而是因她身为玄始帝后。作为李慎的生母,最后又会落得追尊后位、祔配帝陵都要被驳议的下场。即便我不问生母当年缘何亡故,一味隐忍下去的结局又是什么?我若是不顺她的意,下场又是如何?能废母如何不能废子,能立遗腹子如何不能立宗室子。】
                :伊水绵延不绝,但十年后的伊水,还会是今日的伊水吗?阿夏,朕等不到东海三为桑田。
                【隔开一层血脉,以名义维持的母子关系,终究是找不着诠释血脉亲情的理由。我没有接那一盏酒,而是附于她手背,迫她与我一道握住那冰凉盏壁。用更远的宏图诱使她走得更远,甚至走出长信;又用真假掺杂的情感,向她叙述一个精心排布的事实。】
                :身为立足长信的聪明人,你必知道若要此生不任由摆布,唯有将权柄拢于自己掌中。


                9楼2019-07-14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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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可您知道,妾,或陛下朝中兖兖诸公,都是臣子。”
                  我手是冷的。手背传来温热浑厚的触感,掌心更是冰冷。多曲银杯上繁复的花纹硌在手心,教人有一瞬恍惚。谁人不爱权,可我唯知道一点,权是陛下太后赐予,从不由我。
                  “权柄就像妾手中杯酒,您要妾倾奉皇天后土,它才能泼洒而出;您要妾自饮,它才能入喉。这便是臣子之德——不是吗?”
                  略抬了杏目直视他,眸中墨色深深,并无波澜,无所畏惧。李慎,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不是一意孤行的孩子,不是急躁求进的青年,但也,不是真实的一切。略微垂下眼帘,莞尔一笑,起了浅浅梨涡。
                  “妾闻之,士为知己者死。陛下视妾如众人,妾焉敢以国士报之?”
                  眸光微垂,落于他紧握的我的手背之上,微微一哂。酒若冷,此刻怕也温。任何人都有交换的条件,可我想,大抵在太后娘娘身上是没有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9-07-14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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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的风有些大,穿过山谷,裴回而上,吹散了稍低的词句。我能听见隐约的尾音,宛如回声,叩问而来。酒面起了一波细微难察的涟漪,片刻方缓缓平静。诚如她谦卑又恭敬地一退,几乎使努力付诸东流。】
                    【但她不是不动心——我知晓,陈时夏或许和我是一种人。即便表征不同,骨子里都同我一般,太清楚要什么,又精明算计过交易的筹码。】
                    :那阿夏以为自己仅是众人么?长信宫正,当真只是臣子?
                    【略微遗憾地叹了一声,这姑娘不好骗。再多的一步她都不会迈进,再松半分的口风她都不会泄露,方才的一时失意,也只是戏耍一般。松了手,酒斝留于她掌中,银光映柔荑,该是一番美景。只权欲使它黯然失色,徒然成为一具载体。】
                    :无论金卮银缶里,它都只是酒罢了,看你饮不饮得?
                    【日光落在边缘,一线银芒照亮双眼。好整以暇,看她手持酒盏,是进是退。】


                    12楼2019-07-14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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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列三公,不也是臣子吗?”
                      含笑略略偏过螓首,只一双眼静静睇去,片刻我垂眸,手上一松,便有山风环绕,掠去手背所有余温。银杯仍在我手,话语如同蛊惑,而我凝视着这一杯酒,忽地划开明朗笑容。朗月清风馈之而有不如。捧此杯一饮而尽,略有不慎,酒线晶莹,顺着脖颈流入领中。而后双手奉杯,置于席前。
                      “酒,饮得,银瓯,亦还得。”
                      这是我的答案。肃容起身,略有些不稳,发间艳色牡丹垂落于席上,略瞧一眼,亦无心去管他。敛一敛浓绿罗裙,只道:
                      “如此,妾告退了。”
                      我候来低沉回应,便转身。步履缓慢,略有些踉跄。银红帔子教风拂起,紧紧地缠绕在手臂上,略有些琐碎的叩玉声,听不分明。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9-07-14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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