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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坠落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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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六月以后,天气越来越热,空气仿佛着了火,在哪都一种浓浓的炙烤感觉,风也是热的,喝进嘴里的水也是热的,流出来的汗也是热的。所有人就像被下进汤锅的面条,软绵绵的。医院里每天不停地爆满病人,医生们面无表情地给这些痛苦的中暑病人看着病,忽然感到自己也头晕晕的——原来他也中暑了。
十八里桥是离镇子不远的一个小村,一直籍籍无名。村庄西南有一块高地,据说是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踢翻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掉落于此。所以这一代都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运气好能在这里捡到金子,还说有人确实在这里捡到过金子。不过这种说法明显不靠谱,首先太上老君不炼金丹,如果说有人葬于此,坟墓因为某种原因遭到了破坏,捡到陪葬品还比较可信。但是村民大规模翻盖房子,地基往下挖足够考古,也从没有听说谁家挖出过古墓。不过不管靠谱不靠谱,可信不可信,十八里桥的村民们还是喜欢在雨后到村头逛一逛,看到有东西发光用脚踢一踢。
赵四叔住在十八里桥的最后头。这里以前是一排老房子,现在左右的老邻居盖新房都迁到了新宅子。老房子没有人住,时间久垮塌了,被干脆栽上了白杨树。春天的时候,杨花满天飞,村干部又组织人挨家挨户通知放树,说是有人对杨花过敏。树放倒以后,这就真成了一片荒地,新生的树苗从树根上一簇簇冒出来,加上野草藤蔓,比人还高。以前有树的时候,每当起风,就能听到树叶在风里“哗哗哗”,现在每天能听到的只有风在野地里怪叫,像是随时在准备一场侵略。树没了,村庄的城堡也没了,村庄里的人现在要直面侵袭者。
又是一场疾风暴雨。雨后,赵四叔照例出去转一圈,现在保持这个习惯的人已经不多,或者说有这个习惯的人大部分已经走不动了。现在的人们有了更先进的科技,可以足不出户完成许多想要完成的事情,现在在村里看到人的概率都小了很多。赵四叔一个人走在雨后的小路上,泥土散发着雨后特有的腥味,赵四叔走过村子后,杂木比他还高,草丛里鸟鸣声此起彼伏。这些鸟都是他很熟悉的鸟,从那些老邻居搬走以后,这些鸟就多起来,赵四叔听鸣声就知道是哪一只,
“可惜我那些老邻居,他们不能看到这些鸟。”
他来到村子前面,村子前面都是最近几年新建的楼房,各式各样的楼房。
“真好,就是盖的太不齐整了。”
他来到那块高地,这块地还像他年轻时一样,现在人们对它失去了兴趣,即使在雨后,它也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现在,人们在雨后更愿意呆在家里。他爬上高地,这一条上坡的路,他爬起来已经非常吃力了,一路爬上来居然气喘吁吁,歇了好几口气。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只要蹬一下脚就能上来。他站在这块地上背着手巡视着村庄和田野,村庄在他的前半生几乎一直没变,每一次他站在这里看,房子都安安稳稳的原样坐落在那里,炊烟在傍晚准时袅袅升起,汇成一圈环绕着村子。最近几年村子一直在变,每一座房子随时都有拆掉的危险,每一次站在这里,他都替那些房子担心,有些还是新建不久的房子。不过他的眼也不好了,从好几年前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
“我的眼睛真的是不行了!”
一声感叹,他慢慢地朝着前方走过去,那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年老眼花,这又勾起他对岁月无限的惆怅,等他走到跟前,他发现,那白色的,并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或许是一只鸟,蜷缩着,之所以会让他产生是幻觉的想法,是因为这只鸟有着他在这世上从没见过的纯白的,一种让人的视线感觉不到羽毛和空气的界限,那羽毛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白的侵扰人心。
等到赵四叔确认这白色的生物是存在着的时候,他大着胆子上去踢了一脚,那团白色仿佛“哼哼”了两声,但它仍然拒绝露出真面目。赵四叔又抬起脚,但他想了想又放下了——他决定叫几个人过来然后再一起研究。
这个消息一传回,便引起人们的极大兴趣。很快人们把这个本来荒凉的台子几乎围拢起来。一个浑身肌肉的年轻人从后面用力踹了它一脚,它往前趔趄的时候人们发现它居然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浑身长满纯白色的羽毛。这不禁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并对它那两个翅膀充满好奇。两个人按住了它,其他人开始仔细欣赏它的羽毛。
“他一定是被雷击中的。”
“不对,他是被风刮下来的,昨晚风那么大。你看它的翅膀。”
它的翅膀果然一个紧紧地拢在身旁,一个半拖在地上。
“雨也大。”
于是结论就这样形成,它是被昨夜的大暴雨打下来的。
“他是天使吗?”
“肯定是。而且来自遥远的地方。”
“天使哪有这样的,即使是也是个受惩罚的天使。”
一个年轻人扣了扣他的肚皮,天使忽然窜起,朝着年轻人警惕地叫了两声,然后躲到另一个角落。它蹲在那里的时候活像一只长着人头的蝙蝠,更吓人了。年轻人拍着手,好像觉得尴尬,又好像觉得对远方来的客人不应该如此冒犯,顺便将从翅膀上揪下来的几根最大的毛拿在手里把玩,怀疑地问:“它有没有十二根肋骨?”
众人哄堂大笑,年轻人坚持说:“天使不是应该有十二根肋骨吗?”
大家又一起摸了半天也没有数清楚这个从天而降的怪物有多少根肋骨,不过最后大家达成一个共识:它肯定不是一个天使,因为它不符合一个天使应有的高贵,优雅形象。
吃晚饭的时候人们才慢慢散去,经过大家的商议,大家一致同意将假天使暂时安置在赵四叔家里。
睡到半夜,忽然赵四叔听到狗猛烈地叫起来,他起来一看,原来蜷缩在院子里的天使拍着翅膀正要飞走,只是它受伤的翅膀看起来很沉重,坠的它身形不稳。它的大翅膀扇起来的风打坏了院里的蔬菜,惊得狗一直叫不停。
赵四叔愤怒极了,将假天使像拴狗一样牢牢地拴在了院子一个角落里。天使不停腾跃,不停被脚上的链子拉回,直至筋疲力尽,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方砖铺成的地上,两只眼无神的盯着前方。
“扑腾,我最擅长驯服这样的**。”
赵四叔不但擅长驯服,还擅长利用。赵四叔在那片荒地里开了一片小菜园,总有鸟来啄食。赵四叔想了无数种办法,伤透了脑筋,都没有彻底解决。当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时不时扑腾一下的假天使时,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赵四叔将假天使牵到菜地里,拴在一个树桩上,果然再也没有鸟儿敢落到菜园里了。它独自一个蹲在荒地中开辟出来的菜园里,遥远有鸟儿三五成群,它望着它们,有时候会忽然唱起一些没人能听懂的歌。
天冷了,赵四叔给它穿个外套,背后鼓囊囊的,它现在简直就像是一个人,背后扣着一口沉重的大锅。它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凑到鸡圈前,可惜那些公鸡母鸡也都不承认它,它坐在鸡圈旁,面色平静地低着头,慢慢哼起一曲没人能听得懂的歌,这一次,狗没叫。
第二天赵四叔又去牵着它到菜园里,发现它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赵四叔把它翻过来,原来它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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