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位

[京都世族，南宫萧宁慕向来稳固，蔺秦底蕴亦深，苏氏自与蔺家共结秦晋，便如异军突起，盛状如前朝十六年，金榜之上竟纳五人，文武皆备。追想其源，来京也不过十数载，发展确然迅猛。而今见沉寂数十年的扶风白氏，私想之，倒颇有苏氏当年之势。]
白兄。
[直看人带着棋盒走近，将过，忙伸手握住其腕，对视而笑。]
下棋？带我一个。

【 闲取弈具兼棋图在手，意往幽径设局自娱，惯为孑身，故闻人相唤，权当常礼一呼，颔首一应去，步履如旧。——是察手腕添温，脚步随之一顿，神色未动，只一侧首。】为何？
【 眼中敛入其人笑貌，空出之手将欲拂人去时转又一握，眉峰略扬，话意立改。】笑得这样兴浓，想来足下棋力不凡，我不大精，便请雅教一番罢。

[为何？啧，真似个雪域峰顶上的冰碴子。]
[却并不怵他，对于冷遇，我自有百种招式对付。笑与手上劲不减，直到他另一只手消了阻意，才撤开，一扬，招来侍儿将桌面收了个干净。]
下棋么，精不精是次要的，最重要是相衬，才有趣味。
[眉扬，掀开棋笥竹盖，得见黑子。拂袖，衔笑夹起，正走天元。]
白兄，请。

【 俗云金角银边草肚皮，见之得先行之利却落子天元，眉峰不过微扬——所谓规矩，皆不过为人所设，亦由人所破。】相衬？何解。
【 棋虽小道，实与兵合，既他行此道，我自布“阵”以待，棋战正兴，却从中会出几分意味。】足下这一子似有——深意？

温酒斩华雄，对于关云长来说，哪有趣味。世叹既生瑜何生亮，又哪里知二人乐在其中？
[随人添步，子落撩起眼目对人。]
——得一对手，何难，何幸，何有趣味？
[后言闻之，却没有再急着落子。这一局六合，须有配合才能下，否则便是入魔，而我等他的高位等得并不艰难，便自将它理解成：有话直说。然我之意图，也不过是探探山之沟壑罢了。]
白兄不是已明了？
[垂看子面，自右至左逐一念过。]
羌、齐、澈、燕、楼兰......黑子同围，白子，何处才是出口？
【长这样】

【 观弈尚可鉴人，目逐棋势，兼听“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之论，干脆置棋归笥，据案而道。】阃外多事，以今时局伐鼓扬旌不过早晚，然圣人初即位，诸事繁重，战之一字着实不易，足下问某何处为“出口”，以某之见，便无此处。
【 但将指尖点其第一子上。】羌人野心昭然，大齐之马较比游牧之族如何， 足下是为齐人，当有自知之明，此为一，今雍、梁两处勿论何方战事先起，后一方必趁虚而入，此为二……【 续。】俗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以某来看眼下战之攸关，当属其备。

[收手于膝，徐徐听言。]
[他之所言，件件深中肯綮。这棋局，我凝视过许多个日夜，马种虽重，在我却并非可忧虑之事，我朝兵种多甚，先辈退蛮亦非由此取胜，是，用兵在谋。而他之二言，羌澈头尾相顾，才是此局“关”子。]
白兄所言极是。天下分久必合，战，不过是时日问题。
——屯粮备战，那屯田之策虽大动干戈，但必有所成。只是单仅如此，未免被动。
[堂下清风起，烛烟袅然。]
[未去理那第一子，低眉望去左下。澈党泥于墙隅仍顽久不去，除了有人襄助，别无他释。虽不知其源，但，有路，才能走。]
余澈弹丸小国，为何久攻不下？
——白兄，且看我下。
[抬眸视人，揽袖，指点杯中水，于案上浅勾路线。]
引火入燕，迫其入局。
燕居高地，与澈三江接壤，只要请燕国泄水冲庙，阻其经脉。如此，澈党便断通齐燕。
[燕国与齐向来交好，如今虎狼在侧，更是同乘一舟，唇亡齿寒，只要“火”点得对，便不可能被策反，如此，大齐只需些许应援，便可消余澈这后顾之忧，全力缴羌。]
[水迹止，复了原姿。]
白兄以为，物产匮乏如澈地，又会如何应对？

【 凝神视其指下走势，沉吟半刻，方娓娓道来。】大齐西北之境其实皆有其虑，羌蛮寂然几十载业今遽然兴战概属之情常，昔年互市可利两国，其弊自不外如是。而於南下之先朝余孽原当不堪为近忧，偏偏天顺十六载仍未能平之，其主因虽可道余澈人稀且隐於暗处……然此“敌暗我明”实也大不济。【 顿、续。】燕以宗教治国，倘若大齐能妥善请动这一尊伏膺宗教的“大佛”尚可算了一桩祸患，只迫一字中，需用的“张良计”必有其“过墙梯”，足下这一招“以夷伐夷”是为一妙策，然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概率近半，毕竟心有信仰者，非寻常可异其志，是以足下所询，尚需从长、计议方有此善果。

[尚未说那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的“张良计”，请听他“过墙梯”，目及人面，久而却吐一口气，是有些服软的无奈。]
是啊，尚需从长计议。
[要铺棋，便先要能坐于棋盘之侧，有子可落，而今说得再多，到底都是纸上谈兵。我一贯自信，但此路难行，前景未明，心中不可说没有忧虑。]
[默然侧首，拾取茶夹挟去茶渣，重新添了半勺新叶，斟入滚水，替二人杯中满上七分。]
再陪我下一局吧。
[于是，再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