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来又忆君，看雾凇挂枝，起手煮茗，置棋窗下，至旧局，念落子无悔，终是败兴。”
佐助放下笔后出神的望着窗外……皇历十六年某个冬日，他输给鼬的那一局棋，至今无解。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鼬的，无论那是否为皇令。
那一天大雪初霁。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凌晨闻得第一声鸡鸣，便草草披衣点灯，开始对着地图圈圈点点。
后来炭火势微，他去库房取过后绕道鼬的房间，才发现与星辰为伍的非他一人。
窗缝中鼬左手揽着衣袖，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磨着新墨。
“佐助，你也还没睡吗？”鼬浅笑着招呼他进去，从烧得正旺的炉火上拿下茶壶，添了一杯给他。
他摇摇头，只是回答南方边境线后退惹得自己心烦，恐怕出征在即。
鼬闻言展开一旁的地图，把油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地图上蝇头小字尚未干透。
他把地图重新卷好握在手里，无奈地对鼬坦言不是心烦这个。
“我是将军，鼬。”分析敌情，制定作战方案是他的分内事，本无须鼬操劳的。
“我知道，佐助，”鼬随手拨着灯芯，“可我是谋臣。”
他不说话了，忽然就觉得可悲。他入仕从始至终都只为分担鼬的辛劳，可到头来谋臣与将士的身份之别，也只换来个聚少离多的难堪处境。只怪他当初没有看清，鼬思虑天下之事并非出于在其位谋其职，他因为爱鼬而入仕，而鼬爱着天下。
“陪我弈一局吧，佐助。”鼬摆好棋盘，将一盅黑子推向佐助。
他从来没在对弈时赢过鼬，头脑的战场上，鼬是绝对的王者。
他心不在焉地落着子，鼬大概是看不下去他毫无章法的乱置，取了子后迟迟没有落下，最终放了回去，
“佐助，你这样会输得丢盔弃甲。”他知道鼬在影射他的战场，不能保持心态的平和，很容易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可他也只能在内心反驳，只要不面对鼬，他不会输。
“再来一局吧，这次我会认真对待的。”
那场对弈注定是要他输的。
他从东厨端早点回来时，鼬正跪在地上接旨。
他只听到最后几个字——保我木叶南境安宁。
他把木盘放在门外，转身冲着马厩飞奔。
“佐助，回来。”鼬的声音穿过拉门，他很少听到鼬那么严厉的语气，至少是第一次这样对他。
他握紧拳头，深呼吸两口气，还是回身走向房间。
“该你走棋了，佐助。”鼬看着他坐回位置，给暖炉添了两块新炭。
他尽力盯着那些纵横线条交汇处的点，不争气的感到模糊了视线，手中的黑子发泄一般重重砸在盘上，
“下午我就要走了，”鼬执着白子没有犹豫，看不出来喜怒哀乐，
“你说过自己是谋臣的！”他索性不忍了，把黑子随便放上一点，任泪水在脸上胡乱流淌。
鼬看着棋盘上陷入死局的黑子，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佐助”，他语气哀凉，“落子无悔。”
他终是挥手把棋子扫了一地，而后趴在棋盘上痛哭。
下午他还是去送了鼬，二人二马在雪地里走得沉重，在鼬即将踏马离去时，他忽然扯住鼬的衣袖，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他想对鼬说自己等着他赏花赏月，等着他垂钓泛舟，等着他再次对弈，那时自己棋艺定有精进，他甚至想只要鼬同意，自己还管他什么皇令，宅子帽子都不要了，反正他牵了马来，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末了他只说了句保重，然后重复了两遍“我爱你”，一遍是“我爱你，兄长”，一遍是“我爱你，鼬”。
“我都知道的，佐助。”鼬这么说完后跨上马背。那时落日在天穹边缘穿透了云层，他看着鼬渐行渐远，始终没有回头。
后来南方边境线快速推进，捷报频传，在边境军的努力下，那蛮族之地被一举吞并。佐助站在大殿内听着皇帝一道道的赏赐，把官帽摘下捧在手中，叩了三个响头后，转身离去。拾级而下时他就知道，自己此生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他昏昏沉沉走向轿撵，摇了一路，落撵后直奔鼬的房间。
他把搁置几个月之久的棋盘翻了出来，按照记忆恢复了被他扫落的那一局棋，却终是没恢复那走入死局的一步。
他就那样攥着那枚黑子不知多久，等天擦黑手脚发麻才发觉自己方才睡了过去，而桌子上多了一个信封。
他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打开，薄纸上面只有四字，“落子无悔”。
呵，落子无悔，落子无悔，他喃喃自语，终是一拳砸在棋盘上，震得棋子全乱了位，好一个落子无悔啊……
佐助痛苦地闭上了眼。
半晌后他在吵闹的壶盖的催促下，再次睁开了眼。手中有什么东西硌得他生疼，他张开手掌，一枚黑子安静地躺在掌心。
他又翻出那封看了千百遍的信，白纸上依然是他烂熟于心的四个黑字，可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输给鼬的那局棋该如何解。
是啊，落子无悔，佐助把那步死棋放回原位，对于既定的结局，他又何必执着于推翻？不是不悔，而是不得不悔啊……
他忽然就觉得心脏抽痛，鼬的那些不悔里又掺杂了多少悔也无用，不得不悔呢……那四个字，又有几分是讲给自己，好**内心来维持面上的淡薄，以应对与他的离别呢……
佐助把信塞回信封，放到暖炉上看着它被火舌一点点舔舐殆尽。
窗外枝梢的雾凇，也融化成水。
终归是屋里屋外俱泪流……
FIN
佐助放下笔后出神的望着窗外……皇历十六年某个冬日，他输给鼬的那一局棋，至今无解。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鼬的，无论那是否为皇令。
那一天大雪初霁。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凌晨闻得第一声鸡鸣，便草草披衣点灯，开始对着地图圈圈点点。
后来炭火势微，他去库房取过后绕道鼬的房间，才发现与星辰为伍的非他一人。
窗缝中鼬左手揽着衣袖，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磨着新墨。
“佐助，你也还没睡吗？”鼬浅笑着招呼他进去，从烧得正旺的炉火上拿下茶壶，添了一杯给他。
他摇摇头，只是回答南方边境线后退惹得自己心烦，恐怕出征在即。
鼬闻言展开一旁的地图，把油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地图上蝇头小字尚未干透。
他把地图重新卷好握在手里，无奈地对鼬坦言不是心烦这个。
“我是将军，鼬。”分析敌情，制定作战方案是他的分内事，本无须鼬操劳的。
“我知道，佐助，”鼬随手拨着灯芯，“可我是谋臣。”
他不说话了，忽然就觉得可悲。他入仕从始至终都只为分担鼬的辛劳，可到头来谋臣与将士的身份之别，也只换来个聚少离多的难堪处境。只怪他当初没有看清，鼬思虑天下之事并非出于在其位谋其职，他因为爱鼬而入仕，而鼬爱着天下。
“陪我弈一局吧，佐助。”鼬摆好棋盘，将一盅黑子推向佐助。
他从来没在对弈时赢过鼬，头脑的战场上，鼬是绝对的王者。
他心不在焉地落着子，鼬大概是看不下去他毫无章法的乱置，取了子后迟迟没有落下，最终放了回去，
“佐助，你这样会输得丢盔弃甲。”他知道鼬在影射他的战场，不能保持心态的平和，很容易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可他也只能在内心反驳，只要不面对鼬，他不会输。
“再来一局吧，这次我会认真对待的。”
那场对弈注定是要他输的。
他从东厨端早点回来时，鼬正跪在地上接旨。
他只听到最后几个字——保我木叶南境安宁。
他把木盘放在门外，转身冲着马厩飞奔。
“佐助，回来。”鼬的声音穿过拉门，他很少听到鼬那么严厉的语气，至少是第一次这样对他。
他握紧拳头，深呼吸两口气，还是回身走向房间。
“该你走棋了，佐助。”鼬看着他坐回位置，给暖炉添了两块新炭。
他尽力盯着那些纵横线条交汇处的点，不争气的感到模糊了视线，手中的黑子发泄一般重重砸在盘上，
“下午我就要走了，”鼬执着白子没有犹豫，看不出来喜怒哀乐，
“你说过自己是谋臣的！”他索性不忍了，把黑子随便放上一点，任泪水在脸上胡乱流淌。
鼬看着棋盘上陷入死局的黑子，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佐助”，他语气哀凉，“落子无悔。”
他终是挥手把棋子扫了一地，而后趴在棋盘上痛哭。
下午他还是去送了鼬，二人二马在雪地里走得沉重，在鼬即将踏马离去时，他忽然扯住鼬的衣袖，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他想对鼬说自己等着他赏花赏月，等着他垂钓泛舟，等着他再次对弈，那时自己棋艺定有精进，他甚至想只要鼬同意，自己还管他什么皇令，宅子帽子都不要了，反正他牵了马来，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末了他只说了句保重，然后重复了两遍“我爱你”，一遍是“我爱你，兄长”，一遍是“我爱你，鼬”。
“我都知道的，佐助。”鼬这么说完后跨上马背。那时落日在天穹边缘穿透了云层，他看着鼬渐行渐远，始终没有回头。
后来南方边境线快速推进，捷报频传，在边境军的努力下，那蛮族之地被一举吞并。佐助站在大殿内听着皇帝一道道的赏赐，把官帽摘下捧在手中，叩了三个响头后，转身离去。拾级而下时他就知道，自己此生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他昏昏沉沉走向轿撵，摇了一路，落撵后直奔鼬的房间。
他把搁置几个月之久的棋盘翻了出来，按照记忆恢复了被他扫落的那一局棋，却终是没恢复那走入死局的一步。
他就那样攥着那枚黑子不知多久，等天擦黑手脚发麻才发觉自己方才睡了过去，而桌子上多了一个信封。
他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打开，薄纸上面只有四字，“落子无悔”。
呵，落子无悔，落子无悔，他喃喃自语，终是一拳砸在棋盘上，震得棋子全乱了位，好一个落子无悔啊……
佐助痛苦地闭上了眼。
半晌后他在吵闹的壶盖的催促下，再次睁开了眼。手中有什么东西硌得他生疼，他张开手掌，一枚黑子安静地躺在掌心。
他又翻出那封看了千百遍的信，白纸上依然是他烂熟于心的四个黑字，可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输给鼬的那局棋该如何解。
是啊，落子无悔，佐助把那步死棋放回原位，对于既定的结局，他又何必执着于推翻？不是不悔，而是不得不悔啊……
他忽然就觉得心脏抽痛，鼬的那些不悔里又掺杂了多少悔也无用，不得不悔呢……那四个字，又有几分是讲给自己，好**内心来维持面上的淡薄，以应对与他的离别呢……
佐助把信塞回信封，放到暖炉上看着它被火舌一点点舔舐殆尽。
窗外枝梢的雾凇，也融化成水。
终归是屋里屋外俱泪流……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