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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龙井.刹海》-广陵
1932年10月4日。今年的秋天来得早,初秋的光景已经在九月中旬便谢了,到十月初,树干几乎都秃了。天气日渐寒冷,战时的人们并不畏寒,他们畏惧的是枪炮。
杭州在满清时也算是江南的富庶之地,如今淞沪战事虽然停了,但战争依旧一触即发,城里的人有一半儿都躲到乡下,另外的一伴儿有几个是台子硬的,有几个是被着早寒给吓得,剩下的那就不知道了。
所以,这一日清晨,崔璧回出门的见到的杭州,和一年前已经不大相同了。街道上不缺人,但人们的神情之间透露出的紧张比一年前更胜。负责帮她推轮椅的方夺说,现在外面的世界很不太平。
崔璧回没有就这个话题和方夺谈下去,她对于“外面”这两个字总会有抵触感。十岁那年,她的小叔为了夺家主的位置,放出毒蛇将她双腿活活绞断来威胁她父亲。而她父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与小叔厮杀三天。虽然最后小叔还是死在了她手里,但她这双腿,永远都回不来了,她最爱的冰糖雪梨糕,也永远不能自己买了。从十岁到现在,她出门不过十回。
而且出门无外乎就那么一条街,走到底,便算完事。今日照旧,方夺先推着她去了老陈家的糕点铺,买了三袋冰糖雪梨糕,然后又陪她去看了出现下最红火的戏班的几出戏。
她今天兴致还算不错,看戏的时候没有打盹儿,三场戏,三袋冰糖雪梨糕。出来的时候,下午三四点的光景。日头不高,垂垂老矣的模样,挂在西边儿,半死不活。
崔璧回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太阳,忽然想到今日天边的那一滩红色和某种液体的颜色分外契合,于是扭过头问方夺:“大寸,我爹有多久没回来了?”
方夺习惯了她的拆字命名法,思索了一会儿,低头说:“当家的,大概有一年半没回来了。”
她吸了口气,合上眼睛,声音没什么温度:“吩咐下去,三个周天后,衣冠葬。”
西风猝不及防地吹来,她的头发打在方夺的手指上,有细微的痛楚。
方夺愣住了,他不是很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了一会儿后,他说:“三小姐,这样不太好吧?谁也没说,当家的已经……”
崔璧回面上平静,眼珠子一翻,向上直勾勾盯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讲。
但眼神也可以是一把刀的警告。
方夺会意,忙低下眼皮,不再去看她。在她身边当她的腿已经有五年,她的脾性他比她上头的两位姐姐要清楚多了。刚刚那个眼神要是放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现在可能成了一张皮。他不可否认,跟在她身边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选择。
推着她走回去的路,一路上都有路人投来同情的目光。
那些人是在自找死路。
他看到她的手分明已经开始变成爪样。如果红线一出来,局面更加难收拾,那将是一场不亚于七年前的噩梦。可他又不敢去和她说些什么,生怕她一爪子,他的脖子就被抓烂了。所以,他只好加快轮椅的速度,尽量早点赶回崔府。
然而当方夺推着她过酒馆时,旁边一条小巷里陡然划过一阵刀刃擦墙声,很是刺耳。
崔璧回当即做了个手势,示意方夺停下。方夺照做,手刚松下,数声惨叫从小巷里传来,惨烈至极,可以想象那人的刀法用的有多残忍。
酒馆打杂的出来往小巷里看了一眼,然后抹布往肩上一甩,骂了声***。也有客人想出来看看的,都被打杂的劝回去了,说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小赤佬打架。连着好几天了,进去看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回来。
一个客人把空碗伸到酒缸里杳了一碗,顺便好奇问了一句:“这他娘的都没人来管管?”
打杂的摇头道:“嘿呦,管管?爷,你问问,杭州城里,谁敢管刀疤六的事儿?”
听到这儿,她忽然起了兴趣,刀疤六这个人她好像听过。西北来的大汉,胳膊上六道刀疤,又姓刘,所以人称刀疤六或者是刘六刀。杭州城里的赌场,十家有八家都是他刀疤六开的。
她眨眨眼睛,向方夺提议去巷子里看看情况。方夺本不想让她去危险的地方,何况还是这种狭窄的小巷,但他怎么可能拗得过她呢。
方夺只好推着她往小巷里走,小巷很窄,越往里走越破旧,而尽头传来的厮杀声越来越清晰。
平常人家的大姑娘看到这些场景早吓得魂儿都散了,唯独崔璧回不仅乐意去看还兴致勃勃。这点上,她和她上头的那两个姐姐完全不一样。那俩个,一个只知道绣花念佛,一个一心想着嫁人。崔家人都说,这当家的位置,崔璧回是拿定了。
轮椅还没拐进小巷尽头的小院儿,几道血水就横飞而来,全砸在了崔璧回身上。她今天穿了件儿月白色旗袍,溅了滩血,那块颜色又难看又明显,再加上她皮肤白,整个人像是被捅了刀似的。令方夺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发脾气,而且只是拿了手帕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笑得好像还很开心。
方夺实在忍不住:“三小姐,还是不要去看了吧?家里的事儿,还很多。”
崔璧回闻言,笑容顿时隐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