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双眼，墨绿色的瞳仁中仿佛揉进了某种决心。手中的树枝被狠狠戳在草地上，“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是啊，我还要留着自己的命，要不谁去把你这个恶魔送进地狱啊？他恶狠狠地盯着娜塔莎想道。
看着面前的绿眼少年渐渐平息下来，娜塔莎不紧不慢地整了整束起的领子，从他眼前走开去。那一刻，她显得异常平静，没有嘲讽他刚才的冲动，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么沉默地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认为娜塔莎是被吓坏了。但没有人看到她转身的那一瞬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
对不起，亚瑟，真的对不起。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说……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的。
伊万，王耀和亚瑟就这么静静伫立着。沉默半晌之后，亚瑟抬起头问道，“伊万，你说娜塔莎会不会就是凶手？”
这是困扰在他心中一个最大的疑问。娜塔莎的突然转变，古怪的执着，近乎疯狂的杀人行为，够引起人怀疑的了。假如自己不是凶手，谁会采取那么变态畸形的手段要杀掉所有在场的人呢？
“应该不是……娜塔莎她很爱托里斯。”
“呵，的确是很爱啊，都爱到骨子里去了，”亚瑟突然苍凉地笑了起来，“现在我似乎能理解她的那种疯狂，那种因失去恋人而想把整个世界都拉入万劫不复境地的情感。”
是的，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确实萌发了一种想毁灭整个世界的冲动。一旦失去重要的人，他便变成一个语无伦次的疯子，什么也不在乎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还要死掉一个人，对吧？”
伊万和王耀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好，今天的确是要死掉一个人呢。不过这个人不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个，而是她。”说罢亚瑟的眼中重新点燃了复仇之火，“伊万你可有意见？”
伊万没有说话。他知道娜塔莎她变成这样和自己有很大关系，自己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啊……现在为什么要让她来承担这一切？
一边是自己的底线原则，一边是娜塔莎。该站在哪一边好呢？
“随你定夺，我不会阻拦你。”
像是思索了一个半实际，伊万咬着牙狠狠应答。
“非常好，”亚瑟虚弱地笑笑，“那么现在请你们离开，我想一人静一静。”
伊万还想说什么，手却被王耀牢牢牵住。他用眼神暗示他，就听他的话吧。
望着空荡荡的树枝，亚瑟失神了好久。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想再次拥抱那具躯体，可惜现在上天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
于是，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拾起断掉的半截树枝，在泥地上狠狠地划着什么。那依稀可以分辨得出是歪歪斜斜的几行英文字母：
--7月18日计划，绝杀娜塔莎。
既然不能当面和你道歉，那么，我愿将她的尸体双手奉上去见你。

（六）
娜塔莎优雅有素的纤白双手捧起一碗热汤，可看到伊万和王耀两人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重重叹了一口气，将碗再次放下。外面的家伙究竟要绝食到什么时候？天气已渐渐转热，是个人都会觉得有些受不了吧？他是感觉神经末梢被揪断了还是脑袋被气出问题了？
“喂，你们说外面那混蛋到底要闹脾气闹到什么时候？我可没时间跟他干耗！”娜塔莎很没乖乖女形象地狠狠将手中的调羹摔在桌子上大吼道。
“娜塔莎……你又不是不知道亚瑟的心情……”王耀小心翼翼提醒道。
“好吧，我就是考虑到他的心情才没有指使人在他发飙的时候一枪毙了他，并且还能容忍他在外面坐了那么久！”娜塔莎抄起饭勺指着其他两人道，“你们谁——去把他叫进来，我不感兴趣那混蛋想绝食或是想殉情，但我不想倒掉多做的那份食物，总要有人把它吃下去吧？”
像是保持默契，伊万和王耀各自都没有移动身子。
“什么嘛！连我的话都敢不听！”娜塔莎又气又急哇哇大叫，“很好，我带上人和枪亲自去请他，还不相信他一秒钟之内不乖乖给我滚过来吃饭！”
“娜塔莎……”王耀刚想站起身劝阻，娜塔莎却早已蹬蹬蹬走了出去。他只能无奈地耸肩一笑，“伊万，你妹妹她其实个性挺直的，很可爱。”
伊万嘴角动了动，仿佛是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归于失败。经历过那么多噩梦，这些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日子，他发现自己似乎是难得一笑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和娜塔莎动武，甚至可以说---他从未恨过她。
他只是觉得这个不断沉沦疯狂下去的妹妹很可怜罢了。
王耀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住，其实这几天他的神经也一直处于高度绷紧状态，他又何尝过得舒坦呢？于是想到这，他温暖的手掌覆上了伊万略显冰凉的手，“伊万，今天……你说我们今天谁会出局呢？”
伊万迷离的眼神蓦地揉进一丝不安与惶恐，“我不知道。”
“或是亚瑟真的如他所说，杀了娜塔莎，我们三人得以存活？”
当听到与死亡有关的事，伊万的身体像过电般僵了一下，他反射性地捂住脑袋：“够了，住嘴！不要再和我提有关死亡的事！”
疯了，这世界真是要疯了。
王耀却没有理会他的反抗，继续喃喃自语：“话说回来我们遭遇如此劫难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杀死托里斯的凶手没有找到么……”顿了顿之后，他狐疑的眼神转向伊万，“伊万，既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么请你说句实话……你真的，没有杀过人的么？”

话毕伊万的身体明显痉挛了一瞬，他那破败的表情碎成一片一片的，紫罗兰色的瞳仁骤然缩紧。
王耀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不能在伊万面前提起杀人这个软肋----是的，伊万在很小的时候，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就曾杀过人，手起刀落寒光一闪，那人的喉管便被硬生生砍断，汹涌污浊还泛着暗黑色的液体瞬间洒满了整个雪地。那丑陋的头颅一路滚到了他脚边，一双惊恐的大眼还在盯着他看呢。
头戴熊皮毡帽的银发小男孩一脸后怕地握着还在淌血的镰刀，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啊！那人一身酒气地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威胁自己交出身上的钱，自己不过为了防卫才……
即使此事最后的结局也是不了了之，但无论过去多少年依旧像个梦魇一般深深困扰着伊万，在那噩梦般的记忆中日复一日消沉下去。他害怕看到有人死去，因为这会触及他内心最阴暗的那个角落，最讳莫如深的秘密-----然后所有记忆便被活生生剥离开来，痛彻心扉。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伊万你一直忌讳这个不是么？我真该死竟然会怀疑你……你又有什么非杀托里斯不可的理由呢？”王耀急忙补充道，带着某种决心站了起来，“总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出事的！”
对，你是不会出事的，绝不会。
当时的伊万只当他那句话是安慰，并没理解其中太大的含义。
（七）
由于害怕遭到反攻，也防止有人自杀，娜塔莎早已没收了所有武器和防身器具。除了必要的饮食，连小刀，火机这类小物品也禁止他们接触。
真是敏感到一定程度了呵。
“sh*t!”再一次将树枝狠狠插在泥地里，于是乎可怜的枝条第N次断裂开来。真XX的受够了！亚瑟恶狠狠地咒骂道。想当年他和阿尔联合对付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那两个混球时还没像现在那么束手无策过！他真不明白此刻没有武器，没有帮手，究竟还能干些什么，能把娜塔莎怎么样。这世界真XX搞笑到一定境界了！
汗水不断顺着额上流下来，将他柔软的金色发丝粘成硬硬的一绺一绺。亚瑟愈发烦躁起来，他将树枝一扔便躺在了草地上。池塘？不是还有个池塘么？可不可以借这个下手？只要没有那群该死的跟班在场，随手将她推到池塘里如弹指般容易。

想到这亚瑟脸上露出了得意而兴奋的笑容，他坐起身，在泥地上划掉了不现实的第十一条暗杀计划，随手写下第十二种方案。
可事实证明，这来不及了。
苦苦思索之时，他丝毫未注意到嗒嗒的脚步声早已在不远处响起并且停下，停在了他面前。
仿佛一片阴云笼罩住了亚瑟，他疑惑地抬起头----一大群人，少说也有十五来个，将他团团围住，娜塔莎手里紧握一柄左轮手枪站在了他面前，纯白的轻纱随风起舞，在黑色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个杀人凶手，亚瑟不可抑制地咬紧了牙关。
“娜塔莎小姐有何贵干？”他墨绿色的瞳仁中满是嘲讽，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右手，以至于使它不要控制不住自己，在冲动之下上前撕烂那张妖娆的脸蛋。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见到阿尔的最后那一幕。
他恨，恨得深刻。
娜塔莎闭上双眼轻叹了一口气，她本想对他说“回去吃饭”，可话既出口竟已变成其它。
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早该结束了吧？
“对不起了，亚瑟·柯克兰先生。”
朱唇微启之后，紧握着的左轮手枪缓缓抬起，瞄准了亚瑟的脑袋。

明天继续写。。

囧为什么每次都有人找到这隐蔽的地方我还活个P啊抱头=~=

（八） 
十分钟后娜塔莎若无其事地回到楼上，在伊万和王耀诧异的目光中带上了门。本来料想到一个满脸怒容与不情愿的金发男子会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的，可没有，什么也没有。 
“娜塔莎……亚瑟他还是不愿意回来么？” 
娜塔莎朝王耀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是的，并且他也不可能回来了。” 
“你，你把他怎么了，你说！” 
“……没什么，我只是爆掉了他的脑袋而已。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可怕的场景----一个人的整个脑壳都碎掉了，血和暗黄色的脑浆什么的可是撒了一地哦！可怜那家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当场死亡了，你们要不要出去看看啊？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现在可是惨不忍睹呢，哈哈哈哈……” 
一连串轻快的大笑声从娜塔莎嘴边溢出，可惜还没来得及停止住，一个横甩过来的耳光顿时粉碎了所有快感。 
这么急促，这么重的力度，只有哥哥才做得出来。 
娜塔莎侧着脸紧咬着下唇不做声。 
伊万不知怎么的就那么做了，因为她又再次做了件激怒他的事。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椎心泣血”来形容，她还是从前那个柔弱胆小会轻轻揪着自己袖口呼唤哥哥的女孩么？她还是那个一脸懵懂信誓旦旦今后要嫁给哥哥的小娜塔莎么？ 
“你心狠手辣，你万事谋绝，可你还能说得如此舒坦？”伊万指着她冷冷道，“对，是我过去对你太宠溺，才造成你如今冷血刻薄草菅人命！” 
亚瑟……连你也要离开我了么？ 
你曾祈求阿尔给你赎罪的机会，可你现在却把这个机会留给了我们，该不该责怪你不守信用？ 
“那个人想要暗杀我，他能对我动手第一次，第二次就能杀了我！因此我先下手为强，何错之有？”娜塔莎冷笑一声。
“那几个人的死还不足以消除你心中的怨气么？亚瑟想要杀你是必然，谁让你先杀了阿尔！”
“我相信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并且无论如何，我不会改变初衷。”娜塔莎转身打开大门，“今天没胃口，剩下的饭不吃了，失陪！”
手腕突然被牢牢攥住，娜塔莎吃惊地转过头，只见伊万紧抓着那只手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省省吧，爱德华要杀我，亚瑟也试着杀过我，可现在呢？我敬你是兄长，从一开始才没有对你出手，请别逼我。”
“不要装仁慈，没试试过怎么知道呢？我的小娜塔莎？”低沉的语气像是在暗讽，伊万银白色的发丝无风自动。
娜塔莎的眼光莫名黯淡了下来，仿佛被碾碎的银色月光。
“哥……我今天真的不想杀人了，明天再说好么？现在的我真的很烦呢。”
说罢转身离开，不知怎么的那背影竟显得有些慌乱与失落，似乎真的在透露着某些说不出的苦衷。
真是连求死也不得么？伊万此时真想质问耶和华上帝，你看着我现在痛苦万分的窘境，是不是很有一番成就感？
隐藏在心中的羁绊注定在众人心中一向是个狠角色的他此时狠不下心来。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杀了她？就算她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没人会责怪自己，因为是她不义在先。
伊万很清楚这几天自己的行为是在纵容杀人，是同等于帮凶的险恶行径。可心中的那堵墙，那个决定要死守到底的秘密让他实在没法像爱德华和亚瑟他们那样能爽快干脆地向娜塔莎直接下杀手。
伊万·布拉金斯基，你过去不是一直唾弃这种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软蛋风格么？怎么现在你却成了这种人呢？
“……伊万，也许是她心情欠佳呢？你想想，毕竟还是个稚嫩的女孩子，哪里见过别人被爆头这种触目惊心的场面？看得出来她还困扰于刚才亚瑟被杀的画面，自然是不愿意再杀人的。”
看着伊万沮丧不已的脸色，王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话来安慰他了。
“咎由自取，”伊万勾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完全是咎由自取！假如真害怕得要死，一开始就不应该胡乱杀人！”

王耀在收到他这番强硬的应答后瞬间噤若寒蝉。唉唉唉，该怎么跟他解释好呢？正在愣得出神之际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于是乎一掌狠狠拍在了伊万的肩上---直拍得对方险些吐血。
“你干什么？！”紫罗兰色的双瞳透露出被吓了一跳之后的微微怒意。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粗鲁无礼，王耀窘迫地吐了吐舌头，然后翘起细长的手指在伊万额前轻轻一点----
“我想说啊，你以后不准再说什么替别人去死之类的话了，知道不？之前我就说过，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的。”
“凭什么这么认为？前面五个人都没能逃过这个厄运，你就认为我们会那么走运？”
“我相信的事情一般没有错，你就等着吧。”
下午2点细碎和煦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窗棂格子，在他脸上投下了一个明媚的印记。王耀不禁闭上了双眼，脸颊边一瞥若隐若现的秀气酒窝昭示着他的决心。
似乎是在微笑呢，可为什么这笑似乎隐藏着某股悲凉的意味？
伊万愈发沉默与疑惑起来，有时候他发现面前这个小个子真的很难以捉摸，哪怕平常的他通常给人以头脑简单，神经大条的印象。

我们有着共同的信仰，所以我想抓住你……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了呢？ 
---题记 
（八）  
假如当初没有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那个孩子，人生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这是王耀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 
7月19日的清晨带着少许甘甜明净的气息，淡而暖的宛转流光像醇雅少女的微笑，送走那缭绕着离愁夜雾的冷意。虽说是盛夏时节，但庄园里孤寂的气氛却昭示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凋敝。  
倒像是深秋那道不尽几时休的落寞。也许是因为人越来越少的缘故吧？  
以上煽情完毕。  
王耀无奈地看着面前正翻着小说的紫眸男子，第三次开口催促道：“伊万同志，你到底还要不要吃中饭？”  
“早明确告诉过你，没有胃口！”啪的一声合上肖洛霍夫的小说，伊万不耐烦地回答，“我已经回答过你两次了。”  
“不是真不想吃，而是不想见到娜塔莎吧？”王耀将脸凑到他面前，“每次都是吃饭过后出事的呢……”  
“你别诅咒人啊，如果我没猜错你那张乌鸦嘴从来都是很准的。”伊万同样回瞪过去。  
“大不了我亲自端上来，满意了吧？真拿你没办法！”朝他撇了撇嘴，王耀“蹬蹬蹬”走下楼去。  
这个白痴家伙。刚刚那悲戚的微笑完全是错觉，他就不折不扣一白痴。  
伊万把双手摊在脑后，顺势倒在了床上。无神的眸子呆呆注视着天花板，每当一天过去了，他都会默默在墙上用手指画个符号。而今天，那个符号能不能画完还不能确定与否。今天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愈想愈觉得心烦，伊万只觉得脑袋都快要爆掉了。于是索性把枕头往脸上一盖不去想它了。  
“伊万，开动！”  
王耀不知何时已走进门来，随着他的脚步，一缕缕甜香飘散开来。只听得勺子和碗相碰撞而发出的银铃般的叮咛声。房间里淡淡的糖味像薄雾轻纱般萦绕，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东西？”伊万一脸黑线看着那泛黄的汤水，呃……还有几个他没见过的浸泡其中的圆形状黑糊物。  
“在我们中/国，这叫黑糯汤圆，没听说过？”王耀不由分说舀起一个强行塞进伊万嘴里，面对接下来伊万那近乎杀人般的眼神，他只是淡淡说了声，“不吞下去就掐死你。”

好不容易咽下那奇怪的东西，伊万差点没噎死过去，还好总算有了说话的能力。“我自己来就好，不用你这混蛋喂我！”   
他只是还不怎么习惯和面前这个人独处罢了，也许是特立独行惯了吧？   
不经意咬了一口，细腻的面团入口即化，甜丝丝如饧糖粘稠。   
明明不是什么高贵的食物，伊万却只觉得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领略过这种甜腻到怀旧的触觉。  
是在……什么时候呢？   
“小耀，我从前有吃过类似的东西么？”   
听罢王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终于想起来了啊！确实有啊，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暴风夹杂着大雪的深夜，有个头戴毡帽的东欧小男孩敲开了我的房门。当时我根本没想到那会是你这家伙，当时你好似在雪地里跋涉了很久的样子，血糖浓度很低，并且还发着高烧，需要马上救急。于是我喂你的就是这东西……”   
“说实话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紫色的眸子，和雪一个颜色的头发。想起他再想起你，我实在是没办法承认那个孩子如今竟长得比我还高……”   
王耀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之中，完全没注意到伊万之前还带着怒意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是的，当时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   
但从那以后很长时间，他都没有见过王耀。  
“真是对不起，我都忘了。”伊万细长的睫毛像认错似的垂了下来。  
没关系，后来还是你给的我信仰，不是么？
你什么都忘记了，可我却都还记得呢……   
那么多年孤苦地隐忍过来，该忘掉的也忘掉了，该淡然了也早淡然了。但那双紫色的眸子仿佛一个被禁锢的咒语，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只要一想起拥有那个漂亮容颜的雪孩子，竟会像被下了药蛊般疯了似的想念起他来。恨不得将那个人硬生生揉碎封印进骨子里。   
他暗暗对自己说，伊万，我在等你长大，等得已久。   
于是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可他感觉到，哪怕他说过愿意替他死，哪怕独处的这段期间他时常开玩笑地叫着“小耀”“小耀”，眼神却是游离着望向别处的。哪怕靠得再近，伊万的嘴却始终对他闭上，不肯多说半句。

与其说那眼神是执着于某种信念……不如说是某个人。 
那该是谁呢？王耀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道目光是为谁而驻足，是为谁而停留，但总之不是为他。被一个人这么惦记着，总是幸福的吧？  
“小耀你在想什么？”  
看见王耀双手支着下巴呈发呆状很久了，伊万不禁有些奇怪。  
“啊~没什么没什么，”王耀顿时回过魂来，他很认真地盯着伊万的眼睛，“伊万我问你，在这个世界上，有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吗？”  
那种迷离的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王耀有些小小的不安。  
“当然有啊----那便是娜塔莎。”提起自己的妹妹，伊万苦笑了一下，紫罗兰色的眸子罩上了一层宠溺的雾气。 
“过去对这孩子不太理睬，是以为她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但现在看来，其实最需要保护的人是她，否则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疯狂至此……对她，我真的没法下手，不管她做了什么。我一直在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大，连最亲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娜塔莎这孩子……没法让我不惦念，不心疼的啊。”  
伊万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臂弯里。  
王耀柔软如乌玉般的眼神渐渐褪色下去，果然啊，你第一个想到的人，始终不是我。  
你想用双手去保护，用信念去守护的人，始终是别人。  
我占据的位置原来少得如此可怜。为什么一旦被系之以“兄妹”这条纽带后，我想努力的机会都没有了？ 
王耀一直看在眼里，却无法日复一日猜疑下去。伊万对娜塔莎的爱护，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刚刚面容还如明镜般澄澈的乌发少年此时竟显得异常愤恨，抓住床单的手紧紧一缩，要不要赌一把？王耀？为你自己而赌！
正在失神之时，“啪”地一声传来，瓷碗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连忙转过头去，只见伊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在了他肩上。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就这么昏过去了。
“伊万？？”
王耀有些心慌意乱，他摇了摇伊万比他大得许多的身躯，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他连呼吸都变得颤抖起来。
正在此时，未合上的门外，娜塔莎冷冷地盯着他们俩，那种眼神显得异常平静。好似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准备。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最后的时刻应该到了吧？你还要纠缠多久？嗯？”

（九）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7月份特有的明媚到刺眼的阳光。伊万感觉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努力侧过脑袋，意外地瞅到一排整齐的厨具。
这是他们家的厨房，娜塔莎是个喜欢干净的女孩子。她每天都要来这里打扫一遍才安心，因此这里一丝污垢都没有的环境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等等！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记得自己是吃了东西后便萌发一种强烈的困意，是谁……
王耀？
伊万猛然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双臂被牢牢捆着交叠在身后，背后似乎还挨着一个人。他只是偏过头，便看见一缕熟悉的黑色发丝散落在地上，便隐约明了了发生什么事。
“娜塔莎你给我滚出来！！”
盯了定神之后，伊万朝四周大吼道。不出他所料，冰箱后刚才就在飘动的银发此刻全部显露出来，紧接着探出来的是一个女孩得意的笑脸。
“不愧是哥哥，竟一猜就中了，”女孩身着红色镶边夹袄闪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俏皮的笑。“还真是伤心呢，竟然用到滚这个字。”
“你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每天变着法折腾，也够难为你了。”语气中流露出微微的讽刺。
“我发誓，这就是最后一次。”娜塔莎慢慢向他们走来，“其实呢，我只是不好意思用枪逼着哥哥过来，估计这么做哥哥也不肯就范，于是只好用这种方法了……于是我在王耀煮糖水时往里放了一点小玩意而已。”
“你要聪明点就直接往里放毒，这样不就省事多了？”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娜塔莎把手伸进了口袋里，“其实话说回来还是那个凶手的问题，我希望你们能有人主动承认，可以么？”
两个人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今天的武器可是杀伤力极强的霰弹枪哦……当初就是它把亚瑟的脑袋直接打了个爆的。”轻如飘絮的胆寒语句在女孩嘴里竟显得若无其事。
眼看依旧没人做声，娜塔莎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下一秒之后那早已擦得锃亮的枪口便对准了伊万的额头。
“看来依旧没有人愿意承认么？真没办法，只有……先解决掉一个了。”
伊万毫无惧色地垂下双眸，他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全都……死了好了。随那个秘密一起死去好了。
“住手！”一直低着头的王耀突然凶狠地喝住了她的动作，“不就是要个凶手的名额么？不就是一句承认么？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好……我现在承认自己就是杀了托里斯的人------我杀了他！你满意了吗？”
伊万震惊地盯住王耀，本想等死的心此时陡然复活过来。为什么你要承认？你明明没有做过的！为什么要代别人承认！
娜塔莎勾起漂亮的细长眼角，收回了枪静静看着他。半晌唇边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哦？你说你杀了他，为什么？我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