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998
张开眼的瞬间,黑黢黢的夜与刺眼的灯光交汇融合而又生生分割开来,让人一阵目眩神迷。
可他深知,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犹豫。十几步开外的,正是隐有迷茫悲苦之色的陈韵如。
车灯直直刺在她的眼睛里,她下意识地举起手来遮盖住脸庞。
莫俊杰几乎是凭着直觉冲向了她,抢先一步将她扑倒在路边。手臂上也因护着她的动作而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缓缓流了出来出,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莫俊杰?你受伤了吧,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如果你真的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刚刚谢谢你。”
“你是要找你的家人吗?我可以陪你。”
陈韵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许。
大雨倾盆。
血与水融在了一起,清晰的疼痛感迫使着他清醒,清醒地面对自己的抉择。
他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让他怜惜的背影,慢慢地,却在他脑海中重叠为另一个挺拔自信、坚强却又柔弱的背影。
莫俊杰眼中的火焰烧得更旺盛了。
他的声音很轻,宛若呢喃:“陈韵如,对不起。”
然后,他一步步地向前去,狠狠将陈韵如推在了地上。双手则扼住了她的喉咙,一气呵成。
“莫……莫……”陈韵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双手拍打莫俊杰的力气都已经消失,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
莫俊杰对着陈韵如恐惧而幽深的双眸,突然有一丝的恍神。
也罢,也罢,如果往后的那一切都将终止在这一刻的话……陈韵如,我愿意拿命来赔你。
陈韵如见他手上略有松动,挣扎着将他推开。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反方向跑着,却仍是眼冒金星、意识渐渐地模糊,混乱……撕扯着她,几欲爆裂开来。
莫俊杰双眼一凛,沉着地爬了起来,将目光锁定在了路边的一块大石上。他捡起大石,早已顾不得从耳畔滑下的助听器。
雨声奏成了一首交响曲,而此刻,他便是那万劫不复的命运。
手起、石落。眼前的弱质女子应声倒在了地上,粗喘着气的声音透过雨声依然很明晰。
铺天盖地的痛苦将她淹没,她费力地想要转过身来,却连抬头都已变成奢望。
莫俊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血腥。
李子维,你想把黄雨萱的灵魂永远困在1999年,来换取一个和陈韵如重逢的机会。我便寄身于这罪恶之盒里,还天下一个太平。
再一次举起石头来的刹那,莫俊杰依稀从她的唇语中看到了,不要,我不是……
闷闷的一声响。顷刻间,便清零了这二十年来积累的种种,也清空了莫俊杰那几秒的心跳声。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却不知道是该看自己手里的石头、陈韵如的身体,还是这无边无垠的雨夜。
“莫俊杰,欢迎你。”脑海中的声音又骤然响起。
他不禁笑了起来,由自嘲渐变成癫狂,越来越大声,终于穿破了雨幕。
很久以后他也曾想过,如果当时他知道,他这一入狱,就连奶奶最后的日子都没能侍奉左右,他还会这么选择吗?
如果他知道……
可是,故事已经转动到这里,他也只能躺在那尖利的齿轮下,血肉模糊。
往后的日子里,莫俊杰总在牢里对着镜子出神。眼前这个满面胡渣、蓬头垢面的人,他早已不想面对。
只是心里的疑问,总是需得找到个了结。他一遍遍地梳理着发生的一切,终于有一天,他向那个声音开口了。
“李子维他,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你的爪牙。我会一步步沦陷,都是你打从一开始设下的圈套,对吗?”
彼端的声音竟听起来有几分欢悦:“你错了,没有什么爪牙,他早已经成为了真正的……”
——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