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江宁王贞仪大噪的蜚声，更甚有闺阁里相传的，却未知真实身份的南兰女子，这是可类比女性太史令的尊称，闺秀间的社交嘉宴时便流行起谈论所谓“科学”，而传闻，西洋人会将高谈阔论的地点挑选在另类“茶馆”，老北京格格们则常在蕉园攒局）
（但我惯是不精通这些精细的算法的，相较高深莫测的算筹与天文理论，好华灯、好烟火的我，却实在更爱重肤浅靓丽的皮毛，譬如眼下执在手里、随着皓腕轻轻摆动的，便是江次兰所绘的文创周边般的《天文扇》，中星图绘在素洁如雪的扇面间，尺幅分安列宿清）
这天文扇倒是好看，若里面再藏着亮灿灿的银片，这般展扇时，那才是真正的纤手挥毫万象星呢。
婶婶，（将那合拢的扇握在掌心里，盈盈竖在襟前。向端座的王婶偏着面颊）
您说该用什么形状颜色的亮片，才足够惊艳。

【 其实在我如同阿怜这般年岁的时候，我是不爱来这里的，因为这里会有各种各样的规矩，叫彼时刚来的我一丝一毫都无法适应，所以我常穿梭于各府的闺阁当中，我宁愿二人相对，也不喜欢这样的一圈人围在一起，说些不咸不淡的话。但当我到了现今的年岁，我却开始喜欢了这里，除了这里，再也没有别的地方能一口气看尽这么多的娇花，且是拥有蓬勃生机的鲜花。 】
【 好比我眼前的阿怜，若只以牡丹比她，倒是太过片面，她的身上有着牡丹的雍容、蔷薇的可爱，以及芙蓉的清丽，是个无法用一句话道明的女子。或许等若干年后，她会叫我又看见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盛况。 】你这扇面的底已是素雅的颜色了，亮片的颜色就不能太清丽了，不然容易寡淡。偏又是星空的图案，不若用些玄色的亮片，只是得裁的小些，星星点点的散在里面，那样打开扇面的时候就足够叫人经验了。

（这《天文扇》本是如图考般难得的观天指南，眼下被我握着，倒只成了贵女眼里的奥秘奇峭的手工艺品，需要变着花样精致，推陈出新。而在聆得婶婶提议后，更是觉得，颇有唐朝仕女们袖里春——那被用华树香熏染过的，攒粘成藏在霞袖里细小花瓣，一步一行一撒花的风致。漆黑的瞳仁弯似扇间不曾勾画的月，笑盈盈道）
婶婶的主意倒是很好，这样装扮远比瑰丽的孔雀毛制成的西洋扇时髦呢。
（才要再添言，那厢围坐的淑媛们终在埋首的纸张书卷间传出稍高的声响，原是到了品茶与吃香糕的时候，这正严格遵守着她们事前为有关天文星象的“学术讨论”制定时间表）
（此时落座在婶婶身畔，抿着嘴泄气道）不瞒婶婶，我却觉得这般争做畴人的比赛很没意思，咱们女孩子家，便是以后做嫡福晋坐镇中馈，又何须高深如此的数学算筹。还不如去市井间看杂耍和逛夜市呢（白日里，竟然念念不舍地怀想起那被天桥艺人们变出的，藏在飞云海牙里的水兽）
倒叫越舟她们也沉溺在这蕉园里，都没人陪我赏花踏春了。

【 西洋扇我也是见过的，那是不同于我们扇子的风情。那样的扇子只有穿着他们的衣服的时候，拿在手里才不算突兀。 】你提起这个，我倒是有个玩法，或许你们小姑娘家的能玩一玩。【 她们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穿什么用什么，都有一股天然的风情在其中，是我们这样年纪的人不可比拟的。 】你们几个小姐妹不若扮成洋人那边富家小姐的模样，再拿着那样的羽毛扇，可是跟你现在截然不同的味道。
【 姑娘们嬉戏，倒是不在意茶点如何，而我恰巧有空来品一品诗社的手艺。 】我听说洋人那边还流行什么下午茶的，索性你们也一起置办全了，而后请个丹青好的姑娘画出来，日后也是一份不错的回忆。【 回忆该在年轻时候创立，等到大了也就没有这份闲心了。 】
【 便如同她说的那般，往后做了别人家的福晋坐镇中馈，就算不须自己一笔一笔的算，但人总要在的，那样可还有什么时间呢？以她们的出身，也不会走我这般的路的。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自己总要知道其中关窍才好，不然日后被人欺上瞒下了，可不是坠了自己的名声？不过成日里埋首功课，也确实辜负了你们的青春年少，不若同她们商量出个排程来，有几日念书，有几日出门玩乐。比如那阴雨绵绵的日子，杂耍跟夜市也不会有，拿来静心读书便是不错的选择了。

（北京城是旗人的根据地，若是南面汉人都很难在此闯荡出一番天地，何况碧眼金发、显得格格不入的洋人，但他们又是无处不在的，浓缩在景泰蓝小座钟的机械发条声里，前门大街闭门许久的玻璃教堂的灰尘里，亦在贵女们秘而不宣的好奇心里。此时因她提议，很是有兴致地）这岂不就像是咱们大清国女孩子常玩的扮家家酒？但那下午茶我曾听人讲过呢，只是却不晓得和咱们吃的马蹄糕、枣泥山药糕和藕粉桂花糕有何不同。
（得意地将螓首一扬，伴着指间那星象可据的轻罗小扇推开，慢悠悠答道）不急，（顿声）日后梵境她们总是要陪着我嫁到夫家的，还有敦王叔给我安排的嬷嬷，最是精明老道，什么都逃不过她们的那双眼，我又怎么会被人蒙骗呢。而且，倘使我嫁的人三心二意，竟然娶得妾室，那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更何况，阴雨连绵、天潮潮地湿湿的日子虽没有杂耍与夜市，却可以去茶馆耗费半天的时间，吃茶听雨呀（这原是我因不喜课业而炼就的积习，撑着腮，在或是淋淋漓漓，或是淅淅沥沥的春秋雨里，谛听错杂的瓦吟）
若是雨如瓢泼的时候，我还可以得宣召进宫，绕到保和殿看石基前的九龙吐水呢。

（向眼前人懵懂地眨眨眼，稚气添附道）可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但无论是男孩家还是女儿家，仍旧是有梵境和嬷嬷们，不是吗？（怡王邸椿萱尚在时无微不至的庇护、敦王叔与堂妹们拱月般的关切，让我愈发耽于嬉戏玩乐与世间美好，因除却春情，春病与春愁俱被摒弃在春满外。却不曾预想到，孩童是父母的模仿者，更何况男儿郎养在金玉胭脂堆里，是很容易滋生出女气的）
（而至于后话）倒也不是，虽然我的诗词确实比较一般（为着颜面，蕉园诗社里常捉梵境代笔。此时，因着与月懿婶婶很相熟，才肯坦诚这句话），但若是我喜欢的人诗词双绝，我还是很乐意陪着他读书填词，做红袖添香的女娇郎的。但并不是那种迂腐的，或是刻意逢迎的所谓文官，就比如，（稍顿声）
就比如那些除却精通诗词，甚还通晓别国文化的八旗子弟。
（只有自个儿知晓，此处特指的是身仍远在福州，却常伴着那湛蓝无瑕的海水入我梦我思的觉禅游击）

傻丫头。【 到底还是个孩子，年岁小，心性也不定。听听这话说的，纵使她敢将孩子们都交予梵境和嬷嬷们教养，但这些将规矩浸在骨头里的人却不敢将这些小主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教育。纵使梵境敢因多年的主仆情谊，做这个事情，但有些东西还是只有亲生父母才教得的，甚至有些连孩子的阿玛都无法代劳。 】如你若言，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不需要现在来饭神，说不定那时候你会有更好的主意呢。
【 前面的话听着还像是她会说出来的，但到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是意有所指。或许是女儿家自己都不曾明白的情丝，这是美好而又可贵，没有必要在此时点破，叫她日后失了一处回忆。 】这话倒是说得好，只有你自己愿意才是真的，旁人的眼光与说法，实是不必影响你的。【 她本就如九天翱翔的凤，又何须去在意凡鸟的叽喳？万事都抵不过一句她愿意。 】这一点上你从来都十分通透。
【 诗社里依旧热闹，女儿家快活的笑声充盈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