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永远是阴谋最好的掩饰,邪恶的气息如蛇在大地蔓延,在可莫奇同母亲一起在狩人的领地上居住了将近一个月后,梵因多雷派来的杀手潜入荒野偷袭了伊库一族,使用着从未有人见过的火器伤了前来保护的奇欧妖精并带走了三公主。
这一消息再次震惊了白色世界,狩人对侵犯领地、携走客人的梵因多雷极为震怒。奇欧妖精亦然,他们与狩人一族结为同盟并将梵因多雷视为共同的敌人。
刚从荒野的另一边归来,两个孩子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可莫奇脸色惨白,看上去摇摇欲坠。而伊库出于担心,主动向大人提出照顾可莫奇。
“都是我的错。”
伊库看向靠在窗外的可莫奇,男孩原本如宝石般充满光彩的碧绿眼眸中此刻布满阴影。
“不是你,杀手是梵因多雷派来的。”
可莫奇的神情消极又愧疚,他似乎在努力咽下什么极苦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族人不会被他们袭击。而妈妈原本也可以跟那个叔叔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荒野在忒格泰安的护庇下没有人重伤,而代表指引的狩人们也不会问责于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孩子,若要有问必责,狩人一族只认入侵者梵因多雷妖精。”伊库伸手把人拥在怀里,后者呜咽一声,开始缓缓向狩人讲敘他的故事。
自幼起,母子俩经常被梵因多雷妖精的冷眼相对恶语相加,可莫奇一直和母亲在小小的世界相依为命。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只有温柔的母亲一手支撑着他的天地,用温柔的声音给他讲述古老的故事,吟唱英雄的歌谣,亲手教导他所有的知识。
“你如同行走的命运之子,未来的时间必然会改变你所见到的一切。”母亲说,美丽的碧眼像是透过他看向遥远的未来:“我会见证你的最终选择。”
梵因多雷妖精是少数恶名昭彰的白色种族,甚至在某些人看来,他们比纯正的黑色种族更加可恶。千百年前他们与世上绝大多数妖精同支同源,却因私欲抛弃了种族使命。在此之后,梵因多雷的妖精也失去了与之相匹配的绝大部分力量。但他们通过与黑暗之首的妖师一族勾结得到黑暗的庇护,在北地的荒原上建成了属于自己的恶之国度。他们征服了火焰与钢铁,并用之四处侵略征伐。
而奇欧妖精的种族使命是规正世界,消除违反规则的扭曲,必须让时间合理运行不受妨碍。
拥有一半奇欧血缘的可莫奇早早知晓了种族使命是何物,他稚嫩的眼瞳见过许多因失去了种族任务而陷入空虚疯狂的梵因多雷妖精,只得依靠无休止的掠夺、杀戮、争斗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正是因为这一点——可莫奇当一众梵因多雷妖精的面不慎漏出了继承自奇欧妖精的强大的力量时,他招来了多方的觊觎,也导致了母亲的处境更加艰难。为了保护他,她承受了太多不被他看见的苦难。
可莫奇知道自己是不被期望诞生的孩子,无论父族母族都将他视为某种耻辱的产物。
不被两方承认血统的妖精通过痛苦不堪的交合而降生,这样的自己有必要存在吗?
他不明白。
他所身负的强大力量,空虚的种族使命,聚焦于他血脉中的两族冲突,这一切一切让他感到痛苦。同时,可莫奇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其实对母亲而言是一种束缚,他是令母亲不得不困于黑暗囚笼中的枷锁。
“如果没有我,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他不禁轻声问了出来。
伊库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男孩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闭眼沉沉睡去。然后,他伸出手抹去对方眼角的泪珠。
※
【如果要看见你的母亲,去梵因多雷。】
可莫奇睁开眼就看到这封信,它摆放在床头,但周围却没有丝毫他人来过的痕迹。信件上面附着移动阵的咒纹。他扭过头悄悄看了抱着一把剑沉睡的伊库,蹑手蹑脚离开房间。刚踏入荒野的大地,可莫奇却被一股突来的力量拉住。
他看见了面无表情的伊库。
“你要去哪里。”他说:“是梵因多雷那边吗?我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他们会伤害你!”
“那不该让你一个人去。”
“我要找妈妈!父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我知道他需要我,我的身份还对他有用。”
伊库想问那前几天的刺客是怎么来的,但他最终只是说:“我要陪你去。”
“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哦,大家常常都说我不懂变通,所以我习惯了。”伊库满不在乎地开口道。
狩人一族生来以引导荒野上的迷途之人为责,他们的天性是无法放弃任何一个迷失的人。但生为狩人的伊库却对这种族责任没什么有兴趣,也无法很好引导彷徨的旅人,或许是他本身尚未成长到足以担起责任的时候吧!
但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这孩子在恐惧,在迷茫,明明害怕到不行却仍然要去梵因多雷。
如果……
伊库用自己的双手裹住对方冰冷的手,缓缓开口:“我决定跟你一起去梵因多雷,我承诺,有危险我会先保护自己,然后尽我所能带你逃。”
“你……”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指引者,所以我无法引导你找到方向。”狩人认真看着他说:“但如果你感到迷茫,那么我会陪着你走下去,一起去寻找你自己的道路。”
可莫奇呆呆看着伊库真挚的双眼,半晌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身后突兀地传来一阵声响。伊库瞬间把人护在身后并拔出长剑:“谁在那里!”
“很抱歉。”身穿紫袍的精灵男子从阴影走了出来,他对可莫奇和伊库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我是联合公会的紫袍奥洛.英格威。狩人一族向公会请求协调一些问题,作为公会的一员,我应委托而来。”
“我为不小心偷听到你们的对话而向你们道歉。”奥洛看向两个过分年幼的孩子,活上千年的精灵永远对年轻的孩子有着无限包容心的,“尽管如此,我不赞同你们独自去梵因多雷的行为。你们太过稚嫩,要学会跟大人求助,让他们处理。”
“那你愿意帮助我吗?”可莫奇大胆地开囗,如看见救命的稻草般死死盯着不放:“公会的紫袍先生,我向你请求,或者一个额外委托,请你陪同我们一起去梵因多雷,帮我救出我妈妈。”
伊库有些愣了,立刻明白可莫奇的用意,依公会在守世界名声和实力来看,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如果袍级一同前往,无疑是一种保障。
奥洛沉吟了片刻,然后答应了这个请求。
可莫奇生怕他反悔,立刻把信封撕开,地上瞬间亮起了移动阵法的刺眼光芒。再一次睁开眼,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装潢极其奢华的房间。左手有一扇窗户,窗外是万年不变的灰色天空,呼啸的暴风雪,一片苍白的大地。
不时可见衣着单薄面容憔悴的梵因多雷普通妖精们从窗外中走过,他们留下的足印只消片刻,就被厚重的白雪掩埋到不见丝毫踪迹。
但皇宫内却温暖如春,铃花木的熏香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沉醉。但三人无暇欣赏这价值千金的香气,反倒感觉越发沉重压抑。
他们来到恶之国,这片千百年未曾有异族踏上的土地。
“你为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客人,我的好儿子。”
低沉的声音自房间深处中响起,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看着可莫奇的神色温和得不像是传闻中疯狂的恶王,反倒是个沉稳温厚的好父亲。
环顾四周,奥洛意识到己方一行人大致是被传送到了一个书房。除却窗户附近的墙壁,周围都被书架填满。厚重的书本层层垒到天花板的高度,遮挡了绝大部分的墙面。
“先坐下吧,我不知道还有异族客人前来,所以没来得及准备招待用的咖啡。不过我现在就派人去泡,当然,如果这位狩人族的小朋友想要喝牛奶也可以。有什么需求直接提就可以了。”恶王不顾抗拒,笑眯眯抱了抱他那表情警惕的儿子,和蔼地开口道:“可莫奇,怎么不跟我介绍你的朋友?”
“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可莫奇挣脱他的怀抱,快速地说:“你把妈妈藏在哪里了?”
“她在我准备的房间里好好休息呢。”
可莫奇脸上显出一丝怒气。这时,一旁的伊库看到精灵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连忙扶住奥洛,悄声道:“奥洛先生……!”
有古怪。
奥洛自从进来这里起就察觉到这个房间中,或者准确说,是整个恶之国,有着一股不属于白色力量的结界笼罩这片土地,滋养着黑暗元素,令他难以调动白色术法。经历千年前大战的焰瞳族精灵知道,那份力量属于几百前就应该消亡的黑暗种族——妖师。
“这位客人似乎不舒服,先叫人带去休息吧。”恶王摇了桌上的手铃,召来侍从进入,神色关切看着奥洛:“你是我儿子重要的朋友,有什么需要可以说,本王绝不怠慢。”
奥洛微微一笑:“麻烦你了。”
等等,这时候不应该分开……可莫奇想这么说,但奥洛偏过头,冲他肯定地眨了眨眼。
可莫奇定下了心神,重新看向自己名义上血脉相连的父亲。
“你究竟想要什么?”他沉声问道。
“我只是想要我最喜爱的儿子能够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