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病态的,究其本质,只是一个极其欠虐的男人或者女人在生命受到极度的威胁之下而兀自进入了一种依赖犯人的状态。我接触过类似的案例,当时盯着教科书上晦涩干枯的文字,我笑到流下了眼泪。
然而我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患上这一症候的一天。
我记得被他劫持的那天,阳光很灿烂,洒在刚下过雨还带着潮气的街道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明明灭灭地晃动飞扬,像是来自异世的精灵。那时候,他手中锋利的匕首显得犹为刺眼。
我只是去银行取生活费而已,却偶然遇上了抢劫。我被互相推搡仓皇逃窜的人群推倒,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人质。但我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偶然等同于必然。
歹徒并不残暴,但是要价却很高。金钱与性命,多数人会很自然地选择后者。银行的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去金库取钱,连呼吸都开始太用力。另外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和我抱着头蹲在一起,吓得一直发抖一直哭。
他沉默着坐在银行里专供休息的长椅上,顺手干脆地把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不带任何的言语。但他轻而易举地让她们安静了。
我们自然是期望他们拿了钱能全身而退,“横生枝节”是个类似于“定时炸弹”的词,谁都不想玉石俱焚。
然而警察来得很快,转瞬之间包围了整个银行。他的同伴在警车频繁响亮的鸣叫声中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收拾准备逃离。其中一个砸了装满现金的黑色旅行袋,走上来就着他的脸招呼了一拳,大骂道:“金在中,你丨他妈找死干吗连累老子!”
我觉得挺可笑的,他们起内讧还真会挑时间。后来他们被带走我才从郑允浩口里了解到,报警的人是金在中。
他们和警方僵持了七十二个小时最终妥协,我见到郑允浩的时候,他身着便衣,在满目的警服中却是那样显眼。他的属下时不时凑上来对他耳语,应该是在询问处理方式。他将薄唇抿成一条细线,点头或是摇头,清冷的眼眸干练沉静,不怒自威。
那几个被吓得不轻的女大学生站在赶来接自己的家人身边,恍然道——『怪不得你那么镇静,原来你的男友是刑警。』
我并没有多加附和,也学着郑允浩抿起嘴唇,细微的痛楚感自下颔不紧不慢地蔓延起来。她们也不再多说,很知趣地走到了休息区。
郑允浩派人安置了被劫持的所有人,准备之后录集体口供。
我被自然地剩在一边,有医护人员拎着急救箱赶来替我包扎脖子上的伤口。破碎的布料滑落,随意地被弃置在一旁。上面沾满了我的血,浸透的却是他的气息。
干净洁白的纱布极缓慢地缠上我的伤口,鼻尖洋溢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我的视线无法移开,直直地盯着地上红中泛黑的碎布,也无法控制不去想他撕下袖口衣料时利落却同时无情的动作。
郑允浩趁着空隙过来陪我,每次他站在我身边,总是保持着标准的七十五厘米。就像他当初在警校或是警队训练时的公式化与精准化。他伸出修长的手臂抚过我的发,轻声细语地问我在想什么。
我摸了摸项间厚实柔软的纱布,小幅度地摇着头,缄默不语。
我能说么?被劫持的不止是我的人,还有我的心。
突然又想起了迄今郑允浩说过的最浪漫的话——『我是沿着爱的痕迹找到你的,只要痕迹不消失,那么爱就会永存。』
是这样的吗?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