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还在,会有福报……【当我喃喃将昔时信守的辞章捻在口中,却觉真心与福报的四字之义其实与愈渐嘶哑的声调一样空渺,可她尚稚的言句又落得那样冥顽而固执,是少女执拗认下的一锤定音,也是不惧身处荆风遍野的天阙,亦要捧至我身前的、至纯的一颗善心。这抔念愿太真挚、也太岿然了,此刻我惟想撑伞拢住她、拢住它们,甘以纤弱恒久的影子作一份荫庇。于是痛苦的醒悟倏地把心弦松动,有什么正在自我说服的劝声中释然,疚念好似只余微小的一团,伴生的是红泪的止歇、某种决意的滋长,它们萦环住我、也困囿住我,而躲进这座新镀的囚笼的一刻,却觉惠风尚在牢外涌来:在众生皆醉的境界里,我在幽锢中独醒,尚还可以带着笑喘息】
好啦,这里再如何,我也会保护苏善的。【我拍一拍她颤起的肩,那是被我的罪愆惊动了的琼玉。眉梢里安放下惠情骀荡,鼻尖上的涩意褪去,也抚了抚她乌黑的发顶,触了一回秀巧的流玉簪,却没有太多冰寒递来。】当然要认得。只是若有下一辈子,可以不在宫闱里久伴。
【却未曾想,此声既出,稍止住泣声的小女官却更落起泪。才惶惶地欲去重想一回‘正确’的抚慰,那厢小衷却揭帘而至,道是燕集谒临。跫音步来的片刻,才被泪水浇浸过的小苏善始才匆匆退下,于是愈发浅淡的抽泣声成为这场暌违日久后重逢的幕景】
稀客呀,燕集。【昵近如旧的声语里,‘稀客’实来更似顽笑,但因过往种种,此话出口后便忽生惊觉,原来也可这样轻易地替一句话无心添上微妙的讽意。她听见了多少呢,是从我细数旧昔的舛难始,还是从‘渐行渐远’的长怨始?只它已不再重要了。风闻已近乎‘尽善尽美’地替端明的交逢写拟,将温柔的初晤写作别有用心的序章,我们一同被困在禁城里,人情从不由一厢甘愿决定。她亦不知晓,曩昔端妃纯稚普善的愿想,已在顷刻前被世故的霜雪催眠、泰半消寂】
没什么,不过是记起些旧事。她性子柔软易伤,今下已无事了。【自知简单的释言并不能说服她,语气很淡、意却很深,仿若先前的慨叹还有余响,不轻不重地在宫室里漫散着。静静地纳下来自荣晖的一碗清露,也静静地听她自引罪咎、字字相诉,竟觉慈悲成习的心神此时已再不会替谁泣恸,唯有很轻的诵拨,奏出的乐是一首秋天的诗,但没有孤雁与关山月,也没有过哀的笳声】听说桃胶又唤作桃花泪。胶的愆戾让桃树腐朽,每泻下一寸,枝叶便离颓败更近。得知此事的时候,便惊于甘甜而剔透的外壳下,也有这样悲伤的故事,慨然了一顷。【却不曾拂意,舀下很轻的一勺,饴润却是无味的】不过,那也是得知的时候了。
燕集,关乎命数的事情,不必说自己福薄、有罪,【刻下的我非是高台上的如来观音、也从不是可以普度众生的神明,安慰的言语也好生凉薄无力,独有语气堪称极致的柔和。牵念在不自觉的疏离里烟雨行舟,偏向动容一霎的天平,却终归于清浅一叹】执意也好、放下也罢,诸事若能听从己心,便不算坏。虽然景仁于我……【一怔,是‘云淡风轻’的臣服】应是命定的浩劫。路途虽寥,幸好燕集还能择一。
我原也不该妄言什么‘还有我在’或是‘守护’的……【话罢方觉失言,匆忙将前语轻轻略去,开口以新章相代。而甫一启声,又不知是第几回的自戕】好了,说这些实在伤怀。尚还不知,燕集怎的择了今日往景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