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灵影，今拜神主为师，天地为证，若有负师恩，当魂灵尽毁，永世不得超生。”
“徒儿愚钝，所求不多，只愿余生能伴师尊左右，此生足矣。”
“师尊，师尊，你等等我呀！”
“师尊，徒儿今日帅否？”
“徒儿病了，想要师尊陪着。”
“师尊，求求你，放过他吧！”
“师尊，自你降生至今，可曾有心？”
“师尊，你瞧，你的七彩情丝，终是染成了紫色，你还是不愿承认吗？”
“师尊，我竟让你这般不耻吗？”
“师尊本是这世间的光，应为三界一股清流，高居神坛，众生信仰。可我偏生要将你从那神山顶上拽下，与我一同坠入这万丈寒潭。我偏生想让这浊世吞噬你的一身清净，毁去你那怜悯众生的高洁。令这世间，再容不下你。”
“孽徒所犯滔天，万死难恕，今众生之难，皆因本君一念之慈而起。本君今散灵于世间，以神之识，润三界众灵，以赎其罪！

“住手。”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蕴含睥睨天下的魄力，压迫着所闻之人魂灵不禁的颤抖。
“恭迎神主归来。”陌玉最先回过神，此刻他心中虽有万千疑虑，却不是探究的时候。
“恭迎神主归来！”众人在惊诧中齐齐下跪，只有地上跪着的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满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殿外一步步向他走来的那个人影。
她白衣胜雪，如瀑乌发及腰披散着，随风而动。凌厉的双眸像尖刺一般直击人心，仿佛在她这双眼眸之下，所有的恶念都无处遁形。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似是受了什么重疮，但丝毫掩盖不了她那一身的浩然之气，震撼的敲在了殿内诸位的心上。
她似是慵懒的摆了摆手，径直坐上了尽头的神座之上，眸光无一丝泄露于旁，众生在她眼中，似乎都不曾存在过。
“本君闭关万年，今归来之日，却见玉衍神君用吾徒之血，溅吾清净之殿。玉衍神君，何为？”
陌玉先是一怔，随后自是恭恭敬敬的向座上那位行了个礼，道：
“殿上此人，魂灵尽是恶念，决不...”
“玉衍神君莫不是忘了本君方才所言？”陌玉话未尽，便被座上之人打断。
看着那神座之上的人，陌玉心中顿生忧虑。万年前那场大劫，她将三界交付于他，孤身前去之后，再无音讯。如今，她万年后踏雪而归，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本不该追究，但此事关乎她生死，不得不为。
“神主何时收了徒？若此人真是神主之徒，为何无神主信物？”
“不孝弟子，还不行拜师之礼？”
一道冷冷的眸光打在少年脸上，他此刻都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人要收他为徒，那个人还是三界神主，立于神坛之上，受众生敬仰之人。
“神主！”陌玉是万万没想到，万年不见，她竟如此任性。
陌玉一声呼唤，倒是唤醒了少年，少年方醒悟，他此时若不坐实了这个‘神主首徒’的名份，眼前这个玉衍神君，定不会饶他。虽然，他并不知自己是何处得罪了这位神君。
两相权衡之下，少年撑着满身伤痕，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在神主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灵影，今拜神主为师，天地为证，若有负师恩，当魂灵尽毁，永世不得超生。”
座上之人并无过多言语，抬手指尖便凝出一朵极巧的昙花。她玉指一挥，昙花从她指尖脱离，飘至灵影眼前，隐入他眼眸之中，消失于无形。
待众人回神，神座上再无那袭白衣，只余一股至纯灵力在殿中徘徊。似三月春风般拂过众人心头，令众生都觉身心舒畅。
灵影心中暗叹，这便是神主的灵流吧！与她本人给予众生的清冷形象，如此不附。
他的师尊，三界神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师尊，这个好好看啊！嗯……这个也好看。”
“呀，这簪子师尊戴上，定然好看！”
“师尊，你看看……”灵影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童，见到什么都觉新鲜，根本走不动路。
再回首时，他的师尊早已走远。
“师尊，师尊，你等等我呀！”他这才将眸光从摊子上收回，拨腿追了上去。
“你若喜欢，便多看看。”这话虽说的平淡，可灵影觉得，师尊像是不高兴了？
“师尊，你走太快了，徒儿跟不上。”灵影这便发挥出了他那撒娇卖萌的本事，伸手便拉住了君月那随风而舞的袖口。
“放肆。”斥责的言语从她口中说出，竟听不出一丝火气。
她从来都是波澜不惊，如一潭平静的水。
“徒儿越举，还请师尊莫要生气。”灵影失望的收回抓着她袖口的手，垂下眼眸。
“你想要什么，拿了便是，为师替你付银子。但，回去后，须得专心修炼。”
君月终是不忍见他这般模样，毕竟，此番是她自愿带他来人间的。
“师尊最好了！那……师尊，徒儿能都要么？”
未曾预料，这孩子竟这般贪心。罢了，君一诺千金。
“若你能带走，便随你。”
“师尊真好，徒儿定是修了千世万世，才能拜入师尊门下。”说着，灵影便高兴的四处买东西去了，被他光顾的摊主也跟捡了宝似的。
君月看着他忙碌着买东西的身影，心中不知该是何等滋味。只是，总觉自收他为徒后，心境渐渐有所波澜。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天帝寿宴，终于能穿上师尊送的礼袍了。
灵影拿起桌上那套纯白礼袍，迫不及待的穿上身。
抬手间，长发已高高束起，挽着一枚深海沉银的发冠，冠簪末端镶嵌着一颗琉璃冰晶，竟如点睛之笔。
灵影站在水镜前转了个圈，看着这一身装束，甚是满意！颇有师尊之风！
想必，师尊今日着装，定也如往日一般素白！
月华神殿主殿内，君月早已在此等候她的好徒儿。
真是个不孝徒弟，前几日便已告知他今日是天帝寿宴，不可拖沓。谁知，他还是改不掉这慵懒的性子，怕是又赖床了。
“师尊，师尊。”人影未至，音已先行。
君月回过身，只见一白色身影向她奔来。
“告诫过你几次了？莫要大声宣哗！”
君月不喜喧哗，亦或许，本就无人敢在此喧哗吵闹。几十万年来，这月华神殿都是静谧无声的。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这无声无息的月华神殿。
自收徒以来，她是每日每夜耳边都不停地回荡着‘师尊’‘师尊’‘师尊’。
幸而她生来便无情，早已断绝七情六欲。否则，这些日子，她怕是肠子都得悔青了。
然而，灵影竟没将君月所言听进一丝半点，自顾自地跑到她面前，转了个圈。
“师尊，徒儿今日帅否？”他骄傲的扬起头，等待师尊夸他一两句。
“好……”生不要脸。
“徒儿今日也像师尊的徒弟，白衣配白衣。师尊乃世间第一美人，徒儿自当是世间第一美男！”
君月话未出口，只说了一个字，便被他打断。
听完灵影所言，她竟不知该作何回答。索性闭口不谈，大袖一挥，越过他，径直往殿门口走去。
“师尊，师尊，你等等我呀！”灵影回过身，追了上去。

看着床上躺着的身影，君月竟不自觉得眉头一皱。
“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
君月坐在榻边，像是在询问他，又像在自言自语。
“师尊……”灵影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间，像是听见了师尊的声音，便强撑着睁了睁眼。
他看见君月正坐在他床边，这是梦吗？
嗯，定然是他病糊涂了。师尊从未来过他的房间，也不会皱眉头的。
这，定然是因他太想得到师尊的关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还清醒？”君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竟是那般灼手。
正想渡点灵力给他，让他好受些。岂料，他竟如登徒子般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徒儿病了，想要师尊陪着。”或许，只有在梦里，他才敢这般放肆，这般无所顾忌的说出心中所求吧！
罢了，反正是一场梦而已，说说也无妨。
君月闻言，先是一愣，随而心中又升起那一丝不知何处而来的悸动，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
“师尊，别走……陪陪我……”迷迷糊糊间，他口中依旧念叨着。
君月回过神，叹了口气，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为师不走，便在此守着你，你好生歇息，早日康复。”
“嗯……”
君月所言，亦不知他究竟听进去多少，总归他便随意的应付了一声，就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决刑台上，昔日谦和的翩翩仙君，此时已是面色苍白如纸，凌乱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他纤弱的肩膀上。
他双手手腕被冰凉的锁链锁着，锁链两端连接着左右两边的擎龙柱。
君月站在决刑台上，大袖一挥，结界升起。
“决刑台上之人，所犯草菅生灵、意图弑神二罪，判以重刑。今废其仙籍，毁其魂灵，望诸仙引以为戒。”
君月空洞的声音回荡在场上，四方寂静，唯有远处奔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鼓声般敲打着众仙的心。
她知道，这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定是她那不让人省心的徒弟。
“师尊！手下留情啊！”
灵影跑到结界前，敲打着结界的光壁。但，丝毫没有影响。
神主的结界，这世上唯有一个可破，那便是同为神君的陌玉，可他从不会违抗君月。
灵影隔着结界，站在她的身后呼喊着，可她，从未有过一丝犹豫。
君月单手升起，灵力自牧林胸口刺入，不见一丝血腥，不费一丝力气，便将他的仙灵从体内分离出来。
灵影见状，心中骇然。他，从未见过魂灵俱毁是什么模样！但他此刻知晓，若是牧林魂灵尽毁，这天上人间，便再无此人踪迹，他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情急之下，他亦顾不得许多，竟口出不敬之言。
“三界皆言神祗怜悯众生，可牧林难道就不是众生之一吗？师尊为何不愿放他一条轮回之路！”
“他纵是屠尽羽雀一族，可此果皆因玉衍神君而起！世人要将他挫骨扬灰，谁又来替浣猫一族讨个公道？！”
“殿下，莫要再胡言！”和絮上前来拉住灵影，小声在他耳边劝道。
然，灵影手一挥，丝毫不领她情，又喊道：
“师尊总教徒儿，众生皆平等。今日师尊因牧林所犯之罪，要毁其魂灵，令他消失于三界，永世不得轮回。徒儿想问师尊，昔日玉衍神君不分青红皂白，尽灭浣猫一族，又当如何？！”
灵影所言，句句打在众仙心上，却无一人同情台上之人。
牧林坚难的抬起头，眸中含泪，看着他的面容，嘴角微微勾起。
得友如此，今生无憾。
然，君月便任由他如何胡言，不予理睬。
玉掌一握，掌中仙灵顿时化作星尘。
“不！”
牧林只觉心脏似乎被粉碎了一般，破裂的痛感袭卷而来。五识随着仙灵一同破碎，只剩灵影最后一声惊呼声回荡在脑海。
但他，自始至终不曾皱一下眉头。
“牧林！”
灵影呼喊着，疯狂的用尽全力拍打着结界光壁，但，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的力量太小，什么都做不到……他需要更大的力量，更大的……
忽然，他的双手手腕处被一道黑色灵流环绕，眸中昙花若隐若现。
那一刻，他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只是本能的一挥手。
‘嘶——’一声巨响，神主结界破碎，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君月旁边。
随之而来的是君月胸口似有一团烈火瞬间爆发，一股热流排山倒海的直袭入心，刹那间，口中尽是血腥之味。
君月强忍心中烈火灼热撕裂的疼痛，抬手继续施法，将牧林的三魂七魄剥离肉体。
“师尊，求求你，放过他吧！”
灵影抓着她的衣角，跪着祈求他的师尊，三界神主，月华神君。
但她自始至终未曾看他一眼，世人总说她怜悯众生，可，她眼中的众生究竟是什么？
她若是怜悯众生，为何不为给牧林一条生路？让他魂入轮回？为何偏要将他魂灵尽毁，永世不得超生？
她本无心，何来怜悯？或是他太傻，竟觉她本有情。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想求得她一瞬心软。
“师尊，求求你，放他一条轮回路，徒儿愿自毁仙灵，替他赎罪。”
其实他所求，是为昔日兄长，亦是为求她心中一抹师徒之情。
他始终不愿相信，他的师尊是这般善恶不分，冷血无情之人。
犹记当年初见之时，她余下灵流自殿中回转，如三月春风般温暖，抚慰心灵。
然，君月闻徒此言，动作不经意间一滞，很快便恢复如常。
“啊——”魂魄剥离的剧痛，使得牧林忍不住惨叫一声。
随着这声凄厉的惨叫，他的三魂七魄均被剥离肉身，飘浮在君月面前。
“师尊，求你，不要，不要！”灵影绝望的声音回荡在她耳畔，他双臂紧紧抱住她的双腿。
“灵影，此生识你，无憾。”牧林的魂魄浮在决刑台上，嘴角挂着笑。
君月没有丝毫犹豫，大袖一挥，他的三魂七魄便都化为尘土。
灵影怔在原地，君月亦不曾理会，又是一拂袖，留下的便只剩那空荡荡的决刑台，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只有突然失去众生，趴在地上的灵影知道，这，不是梦！
她怎能如此狠心……这般无情……
然，君月回到月华神殿，关上门窗，落下结界。
“噗——”
一地鲜血，腥甜的味道充斥在月华神殿内。
她捂着胸口，手中神光乍现，试图压住这万箭穿心的反噬之痛。
他心中恶念越发沉重，封印也越渐衰弱，长此以往，终将一发不可收拾。
这神力互斥之伤未全愈，却又添了新伤。
若是有一日，再也压制不了他，该如何是好？
杀了他吗？那……可是她唯一的徒弟……
心中思绪万千，可她的身体，终是撑不住倒了下去。
纵是神祗，亦逃不过这天地间，万物相生相克的法则。

灵影呆滞的椅靠在榻上，像个丢失了魂魄的傀儡。
仿佛那天魂灵俱毁的不是牧林，而是灵影。
一阵微风抚过他额前的碎发，一袭白衣出现在他眼前，他却仍旧无动于衷。
若换是往日，他定然高兴得不知所措。
这是他的师尊，第一次进他的房间，可他从未想过，竟是今日这般情形。
君月走到他面前，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就如她那颗死水般机械的跳动着的心脏。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听闻他已有几日不曾出门，心中担忧，便想来看看。
担忧……那是她该有的情绪么？
此时，站在灵影眼前的神主，也迷茫了。
师徒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终，君月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师尊，至你降生至今，可曾有心？”
君月身形一僵。
心？什么是心？她降生至今几十万载，曾独自一人空寂十几万年。后来，陌玉于九天神台降生，伴她数万载。再后来，这世间有了人，有了仙，有了妖。
而她，仍旧一无所有。
似乎她早已习惯独立一人，立于九天神台之上，坐于月华神殿之中。
七情六欲，好像……好像……从未有过？
这么想来，她大概自降生起，便是无心的吧！
“不曾。”
她思虑许久给出的答案，像是寒冬里掐灭烛火的那把冰刀。
入骨冰凉，痛彻心扉。
她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眼中剩余的最后一丝光芒熄灭。
灵影自嘲一笑，君月的身影随着‘未曾’二字消失在门口。
是啊！她是三界之主，立于天地之间几十万载。若她有心，又怎会不受这三界生灵的影响？
她是神坛之上的神主，他不过是她为了维护自己怜悯众生的名声，随手救下的一个人罢了。
月华神君座下，几十万载不曾有一名弟子，他又有何资格拜她为师？
神主，你怜悯众生，可我至今才愿相信，我竟不在你的众生之中。

忆初见，君眉眼如月。愿今朝，相伴已白头。再回首，梦醒山河裂。方知晓，终是年少狂。
“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房内，与他的心一一般稀碎不堪。

“师尊，和芳说……我们……我们曾……曾结过缘，可是真的？”
他不是不愿相信和芳所说，只是不敢相信。
那一刻，他心中那只残烛像是被一盏微弱的萤火点亮了一般。
但他的内心，是那么的脆弱，几乎是鼓足了勇气去问她。
既想得到她的肯定，又害怕这也不过是他人的闲言。
君月玉指微微一动，心中忽漏一拍。
“师尊……和芳所言……”
“是，但那不过是巧合，并非自愿。”
君月站起身，与他对视。
那一刻，她仿佛能见到他心中那只残破不堪的烛火被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浇灭，再也燃不起来了。
窗外一如既往的夜色如墨，却仍比他此的心要更亮几分。
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灵影手一挥，她的情根便浮现在眼前。
那样透彻的紫色！
她曾说过，仙妖结缘，自当缔结情根。情根受彼此心中所念影响，若心存对方，则情根会逐渐染成对方的颜色。同理，若心无对方，则情根褪回本色。
君月见状，霎时血色全无，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着。
“师尊，你的情根，怎么会是紫色的？”
在见到这紫色情根时，他的心跳顿时止住了。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君月，他的师尊，那个三界神主，月华神君。
怎么会……怎么会跟他结缘？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心存着他……
“师尊，你回答我啊！”
灵影见她不答，顿时着急了。他真的很想听到她承认，只要她承认了，这一切就是真的！
“本君的情根，本就是紫色。”
情根各不同色，但这世间确实存在许多同色之根，但……
灵影又是一挥手，一条七彩情根出现在他们眼前。
“徒儿恶念缠身，修不出这样好看的情根。敢问师尊，如师尊这般清净之人，是怎样修出这污浊的情根？”
“本君……”
未及君月言出，灵影又是手一挥。
七根紫色情丝结成一朵盛放的昙花，就出现在他眼前，深深的映在他眸中，隔在他们之间。
她曾说，情丝共七根，各有其色，主掌七情。若心中所思，所想，所念皆是一人。喜，怒，忧，悲，惊，恐，思，皆为一人，则情丝色随根变。
这样透彻入骨的紫，又怎会有假？怎能有假！
“师尊，你瞧，你的七彩情丝，终是染成了紫色，你还是不愿承认吗？”
灵影笑着，那时，他如同一个在外巅沛流离的孩童，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一般。
他走上前，牵起君月的手。
“师尊，我……”
他言未起，君月便甩开他的手，大袖一挥，情根情丝皆归。
“本君自降生之日起，便不知何为七情。”
他盯着她的眼眸，眸中没有丝毫波澜，神情那般从容，声线依旧静如止水。
原来，她不是不知道……
她其实一直都很清楚……
“呵——”
他一声自嘲冷笑，是啊！自始至终，不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么？
“曾经，我只想当师尊的徒儿，陪伴师尊千秋万载。后来，忽觉师尊原是师尊，可徒儿却不是徒儿了。”
灵影转过身，眸中已是水雾渐起。
“师尊是世间的光，我自知不配，不敢奢求师尊青睐。”
“重生后，心中所念越发深刻。那时，我便想让师尊瞧见我，想得到师尊的心，想与师尊在一起。”
“我原以为，师尊对我没有丝毫念想，满腔爱恨与执念，想着即便师尊恨我入骨，也要将师尊留在身旁，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言及此，灵影转过身，双手搭住她的双臂，控制不住的将她的双臂抓的通红。
“可我未曾想，师尊早已看透自己，早已明了这份情，却始终不愿承认！”
两行清泪，一曲情断，梦回万载，竟都是满腔碎屑。
“师尊，是情之一字令你难堪，还是我让你不耻？”
君月无言，此刻缄口便是她唯一能行之事。
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经不起摧残。
她所言之语，所行之事，就如一把双刃剑，伤人亦伤己。
她只求他莫要再追问，莫要逼她将那残破不堪的心，毁个彻底，捏个粉碎……

‘砰——’房门被一股大力掀倒在地。
“夜已深，师尊不歇息，在等何人？或是，刚送走何人？”
他一袭绣着金丝的墨衣，立于门外，眸中闪着冲天火焰，面若冰霜，死死的盯着她。
君月心中起伏，面上却不漏半点，冷静的背过手，紧握掌中。
“鬼尊多虑了。”
君月转身欲走，岂料他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她隐匿灵珠的手掌，将她拽了回来。
“师尊掌中所藏何物？”
此刻，他胸中似有一团烈焰疯狂的燃烧着，无处安放，欲将他吞噬殆尽。
君月未答，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放手。”
“师尊不说，我便自己看！”
他大手一挥，君月便被甩跌在地，掌中灵珠滚落至他足边。
君月撑起身，正欲去拿，却见他蹲下身来，拾起灵珠，握于指尖把玩，眸中冰冷又添几分。
“他人之物，不可取之。”君月伸手去夺，却被他躲开。
“他人之物？何人？师尊怎的不言明呢？”
“故人。”
闻言，他心中怒火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故人？什么故人？陌玉吗？师尊与他当真是鹣鲽情深。”
灵影一手握着灵珠，一手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于自己对视，意图看清她眸中情愫。
君月并未多作解释，不是不愿，只觉身心俱疲，无力辩驳。
鬼界，永夜之地，她宿于此，神力尽失，唯靠陌玉灵珠维持，早已再无气力与他过多争辩。
见她缄口，灵影嗤笑一声。
他曾拜她为师，亦曾奉她为神。几万载风霜雨雪，虽不抵她与陌玉十几万年朝夕相伴，至少在她心中，也该留下一丝半点痕迹。
可在她眸中，他却是半点不曾见。
从前，他不是她眼中众生，如今，他亦不是她眸中故人。
此番结果，他早已在几万年前知晓，亦早已一遍遍确认，一次次绝望。可他仍不记伤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无数次作践自己，不过心中仍有念想罢了！可，真的有吗？
罢了，毁了吧！念想毁了就不会再想要了，也再要不到了！
“师尊本是这世间的光，应为三界一股清流，高居神坛，众生信仰。可我偏生要将你从那神山顶上拽下，与我一同坠入这万丈寒潭。我偏生想让这浊世吞噬你的一身清净，毁去你那怜悯众生的高洁。令这世间，再容不下你。”
君月未曾回神，忽而被他拽入怀中，唇齿之间传来一阵冰凉软糯的触感。她睁大眼眸，脑海一片空白，心中一团混乱。
这......他在做什么？他竟....
君月惊觉，抬手欲要推开他，玉臂刚起，便被他牢牢禁锢。
她双拳紧握，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口中弥漫着的竟是黄莲般的苦涩和一股不易察觉的淡淡咸味。
那是....他的泪？
君月顿时不再挣扎，紧握的双拳垂于他胸口处，缓缓摊开，抚上他心脏所处之地。
她在做什么？
君月一瞬惊醒，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了下去。血腥味顷刻触发，蔓延开来。
‘啪——’舌尖一阵刺痛传来，灵影本能的松开她，岂料迎面而来便是一声脆响。
他抬起玉指，逝去嘴角血渍，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灵影站起身，灵珠落入手掌，瞬间化为粉尘。
他毁掉的不是灵珠，亦不是君月，是他们之间的师徒情份，是他对她满腔的爱慕，是他对她的怜惜与不忍。
此后，他不再敬她为师尊，亦不再为她所牵动。
便是令她恨入骨髓，也要将她据为己有，至死方休！
“师尊的滋味，果真甘甜无比，令我欲罢不能。”
“来日方长，本尊定当细细品尝。”
言已落地，他已离去，不见踪影。
她的指尖深入血肉，淡淡的腥味蔓延在房内。耳边回荡着他的言语，原无血色的面容，渐渐被染红。
混账徒儿，竟这般羞辱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