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送他到家时已经接近黄昏,到家时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动静转过脸来,笑着问他今天玩的怎么样。相对于妈妈的关心,老爸的询问就显得不正经多了,他不多理会,径直上了楼。
身后还传来南次郎的抱怨:“刚约会完还是这么个扑克脸,真是无聊。”
自己现在是扑克脸吗?他没意识到。只是急切的需要一个人的时间来平复思绪,因为他不擅长处理对于他来过太过陌生的心境变化。龙崎今天的一颦一笑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每帧画面都事无巨细地一直在放大和循环,画面、声音、气味、触感和温度都过于鲜活,他感受到某种动摇,不知道如何从容面对。
他们相识有几年了?是怎么自然而然地一路走到今天的?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龙崎在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想不起细节。像今天这样煞有介事地去骗人好像还是第一次,应该有负罪感的,但他没有,当时是不得不这样做状态,没有后路可言。他向来习惯让行动跑在思考的前面,忠于自己的诉求,现在想给龙崎打电话,想听到她的声音的冲动却只能被自己压制,他还不习惯这样的转变。
房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表姐叫他下楼吃饭,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龙崎她们应该也到家了吧。
“早知道你们是去海边,我就跟着去了,我的比基尼小姐姐们啊。”南次郎一脸痛心地扒拉着米饭,迎来妈妈响亮的一记头槌。
“怎么样臭小子,海边那靓丽的风景线和老太婆孙女的泳装,是不是很养眼?和我具体形容一下嘛......海边那沸腾的荷尔蒙有没有影响到你?需要我借书给你吗?哈哈哈啊好痛!”南次郎又吃了一记头槌。
“有没有拍照?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有没有大姐姐来搭讪?你该不是不行吧......誒老婆老婆我错了!你别拉我耳朵!”
龙马无奈地叹了口气,偶尔还真羡慕父母的欢脱。
饭后龙马少见地帮妈妈一起洗了碗,其实就是想找点事情做,这可吓坏了这老两口,连南次郎的表情也变得正经起来。
“少年啊,要不要打网球?”
“好啊。”
他们来到球场,龙马没有急着发球,南次郎也只是懒懒地站着。他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老爸,你和龙雅的妈妈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
南次郎怔怔的,显得很吃惊,眼睛来回地飘,最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是她离开我的。”
“为什么?”
“可能是受不了我那时眼里只有网球吧。”
听到这儿,龙马不再有问下去的打算,但南次郎自顾自说了起来。
“那时一切都不稳定,也还没定居美国。满世界打比赛,一场不敢落,毕竟职网道路没那么好走,有些时机和状态一旦错过可能就回不来了。每次想着打完下一场就求婚、打完下一场两人就一起买个房、打完下一场就一起出去玩玩......但永远都会有更重要的下一场。运动员的黄金时期就那么几年,一个人的感情和耐心也同样经不起消磨。说到底还是我不好。”
龙马有点后悔问出口了。
“龙马,你喜欢老太婆的孙女吗?”这次不再是不正经的玩笑或者不怀好意的揶揄,南次郎的语气是作为男人和男人、一个历经千帆的人和一个刚启程的人的问话。
“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像你和老妈一样,我有叫她等我。”
可能是触及到了南次郎心里的某些东西,他的脸显现出一种非常不像他的忧郁。
过了半响他才说:“男人之所以会不慌不忙地让自己真心在乎的女人等,说不想急于开始一段关系,归根结底不过是觉得她一直会在自己身边的有恃无恐,像个被宠坏的孩子。那我换个问题吧,如果明天她就会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而变心,你还会有这种坚持吗?”
像一记凶猛的直球击中胸口,龙马被打的喘不上气,身体产生剧烈的应激反应,拍子却挥不起来。
“我毕竟也犯过一样的错,所以没有立场叫你做出不一样的选择。龙崎家的女人身上向来有股别人没有的劲,可能你会比我幸运吧。”
因为触及到南次郎心里的刺,接下来的网球南次郎打的格外不留余地。状态不好的龙马节节败退,一分没拿地输掉了比赛。他潦草地洗了澡便早早睡下,翻来覆去很久才进入浅眠。
梦里他在一片无人的沙滩上,樱乃穿着泳衣坐在身边挽着他的手笑。海天碧蓝连成一线,海鸥悠闲飞舞,远处还有风铃的声音。吹过身旁的风和咸湿的味道、龙崎泳衣的荷叶边被吹起后摩挲着龙马的手臂的触感,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她一声声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龙马、龙马,他盯着她的眼睛,龙崎亮晶晶湿漉漉的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他低头轻轻地吻了她。下一秒他猛地翻身醒来,愣了很久后,羞怯和罪恶感像潮水一样一浪扣一浪地淹没了他。
梦里的呼唤犹在耳边,龙崎的体温和味道仿佛还附着在皮肤上。他惊慌无措,用被子紧紧捂着头,窒息和燥热让他难以冷静。下楼从冰箱里拿出汽水一饮而尽,站在浴室花洒下用冷水久久冲洗身体,直到后半夜才又强迫自己睡着,一睡着就又开始做梦。
但这次的梦变成了他手握球拍站在球场上,对面来挑战的选手排成了长队,龙崎和另一个男人坐在场外,深情地热吻。
这是龙马长这么大以来过的最不好的双休日,白天被混乱的思绪困扰,晚上被暧昧的梦境折磨,周一他顶着墨镜一样黑的熊猫眼和小孩都吓哭的低气压出现在了学校,走在周围的人都退步三舍。
“越前,你没事吧?”连平时咋咋呼呼的崛尾此刻都不敢近身。
“我头疼,你别吵。”他趴在课桌上连话都不想说。
一连两节课,无论老师如何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叫越前站起来,他都只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崛尾为他打圆场,说他一早过来就不舒服,后来连老师都意识到他今天的瞌睡确实不同寻常,才让他去了医务室。
浑浑噩噩不知又过了多久,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他又听到龙崎的呼唤声。
“龙马君......龙马君?”
他诧异为什么梦里龙崎叫自己会叫的这么小心。
“龙马君睡着了吗?”
他猛地坐起身,看见龙崎拿着便当正注视着有气无力歪在床上的他。
梦?现实?他一时分不清。
“听说龙马君不舒服,有发烧吗?有没有食欲?量过体温吗?”
见龙马呆呆的没有回应,她靠近他,用手触摸他的额头。
所以果然还是在梦里吗?
于是他环抱住少女的腰,将头埋进她的胸口。
“龙马君!你.....你做什么呢!?你睡迷糊了快醒过来!”
高分贝的声音直击耳膜,他稍微清醒了点。她从怀抱里挣脱,脸红的像个番茄,看来确实是现实了。
“啊,是龙崎啊。”
“龙......龙马.....君”
看着少女颤颤巍巍的样子,龙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一股热气瞬间直冲脑门,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对.....对不.....”
“龙马君你真的发烧了!你不知道吗?”龙崎一脸的担忧,非常严肃地看着龙马。
发烧?原来真的发烧了?刚才脑子里一团浆糊,导致那一抱没什么实感,可惜了。
“这时间医务室的老师肯定吃饭去了,龙马刚进来的时候没让你量体温吗?”
医务室的老师早就习惯学生来躲懒了,除非学生自己说不舒服,不然还真的不会过多关注。
“要不请假回家吧?”
“等下让老师开点退烧的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饿了,便当给我。”
“可是你现在发烧了。”
“不要紧。”
龙马拿过便当闷闷地吃起来,龙崎一副要哭的样子,还挺可爱。然后她突然“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
“不会是.....真的被寄生虫咬了吧?”
眼看着龙崎的眼泪珠子都快下来了,龙马也是非常的无奈。
“那是我骗你的,哪有那么多寄生虫啊。”
“可是可是我这两天一直在追龙马君说的那个纪录片啊,追了好几季了,也看到龙马君说的那一集了......我们去医院吧。”龙崎拖着长长的哭腔,似乎确实被吓到了。
“胆子这么小真亏你去看那种东西啊。”
“因为很在意啊,我们去医院吧,万一.......”
“你这么好骗以后可怎么好啊龙崎......”
“我......”龙崎无话可说,幽怨地看着龙马。
“寄生虫那些是我瞎说的,不想你去海边罢了。”
“可是为什么呀。”
看她还是不太相信,忽闪忽闪的眼睛,让人想亲一下。
“海边很多男人都盯着你看,你没发现吗?”
诧异地把头歪在一边,龙崎似乎是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哪有什么人盯着看啊,大家各有各忙,那么多比基尼的美女在呢,我的泳衣很安全的。”
这话让龙马的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
“就是看了!你是觉得能和我比眼力吗!他们不许看!你也别给他们看!”
“是!”龙崎吓得正襟危坐,龙马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有些冲了,但这傻子没有危机感,如果不严厉一点,以后恐怕被占了便宜还会觉得对方人不错呢。
“我的帽子呢?怎么没有戴?”
“我有放在书包里,戴起来怕大家会看出来那是龙马君的。”
“所以呢?”
“会.....被瞎猜的,而且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你戴那个很好看,就是好看才送你的,我喜欢看你戴。”
龙马重新环抱住龙崎,他现在发烧了,生病的人总是有特权的,不用白不用。
“我想看见你戴,你戴了以后我看着很安心。”
龙崎果然没有再推开他,此刻感受到的是切实的温度,不是在梦里。他现在抱着她,踏踏实实的亲密感让悬了两天的心一直下沉,她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想让她迟钝的脑子彻底理解现在的状态大概还需要点时间,他该趁那之前收手,但现在轻易松开手,之后肯定会后悔。
“龙马君今天说了很不像本人的话呢.....这个展开!我记得的!寄生虫进了脑子就会导致说话无法自控的那个......”
“你理解到哪里去了???不要再提寄生虫了!”
他被气的简直想笑,龙崎一根筋起来真的是拉不回来的。要是以后别的男人想骗她,会不会很简单?哪怕她自己不变心,面对一些被包装成好意的陷阱她会不会一脚踩进去?如果一个很世故的男人挖空心思骗她离开越前龙马,会变怎么样?他又开始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