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药睡一觉后,龙马感觉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些,人也没有那么倦怠了。第一节课后,龙崎来医务室找他,和他坦白了木下找她帮忙的事。
不是不生气,只是龙崎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又还能责备什么呢。
气愤也有,但更多的是忧心,她这样的个性未来会吃多少苦头?职场上她会被利用,会被塞一堆不属于她的工作,说不定还要被人无缘无故地甩锅。情场上她的被动可能会被有心之人当做默许,要是遇到更坏的人,后果不堪设想。即使是走出社会后的日常交友,也让人放心不下。
也或许她会变得坚强,很多事情可以靠她自己迎刃而解,毕竟龙马是知道,她内心有一股倔强,没有看起来那样不堪一击。不是好像有句话说,越温柔的人越难以被驯服?虽然慢,但她会成长,会坚定地向着目标前进。但是如果龙崎有一天变得自强而可靠,总觉得.....好像有点寂寞。
最近龙马的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连自己都会被吓到。
各种想法让他五味杂陈,他一时不知道该和龙崎说什么,要是当时自己能在她身边就好了,可他确实总不在她身边。
他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我也会去的。”
“龙马?你也......去?”
“是啊。”他说得很轻很小心,怕再吓到已经吓坏了的她。
“不是说全开放的大活动嘛,又是旅馆,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别怕。”
“嗯......”她泪汪汪地点点头。
“可是龙马你生病了啊。”
“不是说双休日吗,还早,我的病一两天就好了。”
“可是,我.....你都这样了我还给你添麻烦.....”龙崎低着头,拿手遮着眼睛,但泪珠子还是啪嗒啪嗒掉在床单上。
“我没有觉得麻烦,只是担心你。”龙马彻底没了脾气,摸摸她的头,又伸手擦她的脸。
“我第一次遇到龙马的时候,就害龙马错过了比赛......”眼前的哭包越说越难过,抽抽搭搭的哭更厉害。
“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龙马倒是没叫她别哭,她刚刚在教室受了委屈,此刻应该让她发泄。他笨拙地拿纸巾去帮她擦脸,认真地看着她,听她说话。
“没办法,那家伙这次聪明劲用过头了。既然已经答应了,认真做好分内的事就行,我也一定会去,你不用怕。”
“恩。”龙崎点了点头,似乎不再哭了。
“有再量过体温了吗?有没有舒服点?”
“好些了,我再睡一觉,睡饱了回家好好吃药吃饭,一两天就能好。”
“叫家里人开车来接吧,别又吹风了,不然那个帽子你戴着回去先?”
“不至于,你回吧,马上就上课了。”
龙崎犹豫着起身,眼神里透露着担忧。本来是有一瞬间想过利用生病谋几天福利的,但现在正事当前,城池不可失,只能卯足劲先撑过这关。
龙崎走得一步三回头,龙马注视着她离开,突然莫名地生出一种接近于感动的情绪。
两个人一晃已经长大了,在心思情感都风云变幻的不安定的青春期,有些东西还能始终,多难得啊。但人一旦离开校园,真正开始生不由己和力不从心的生活后,时间的獠牙才会开始显示出真正的威力。
此刻,危机感逼迫他专注于睡眠。运动员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的备战状态。起初醒醒睡睡,即将到来的陌生赛场让他心焦,后来再一睁开眼,发现午休都过半了。睡得有些晕,但身体轻了些。肚子有些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吃了饭再回家,谁知道一进食堂迎面撞到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咬耳朵,他虽没细听,还是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是关于木下和龙崎的。
他们要一起去温泉旅馆的消息在小团体里传的飞快,好像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成为如胶似漆的情侣,龙马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为了两个与自身毫无关系的人是否在一起的问题如此兴奋,这件事有意思的点到底在哪里?但他确实替龙崎感受到了压力,对于一些脸皮薄或者有从众心理的人来说,这算不算一种煎熬?
木下是故意的吗?可是如果木下真的喜欢龙崎,为什么会允许他人把龙崎架在一个难以进退的位置上?他朝着教室的方向一路走一路听,任何人在交谈或者嬉笑都会让他产生一种他们是在讨论龙崎的疑心,他当然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无聊的,会有这样的错觉,更多的可能是他自己已经被无稽的闲话搅乱了心神。
他回班里坐了一会儿,又在周围逛了一圈,确认在自己睡了一觉的功夫,木下对龙崎的邀约已经传遍了周遭的班级,暧昧的猜测像溪水一样无孔不入地乱窜,一时让龙马都差点辨不出真假。但他是知道内情的,龙崎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和他说了,但一堆人颠来倒去地说木下要带龙崎去见他本家的八卦还是听的他心里很刺挠。经验不足的龙马以为赛哨音会在他们启程去旅馆的那一刻吹响,单纯的想以那天为节点调试状态,谁知木下这边已经给自己热好了场,煞有介事的流言八卦像泼天而来的战书,一波接一波地向他发起挑衅。变相见家人?要这么玩儿?
那只能让他撞枪口上了。
移动到安静的地方,他摸出手机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打给家里,一通打给龙崎教练。没有细讲,潦草地提出需要两家组个局双休日一起去温泉旅馆。在没多大悬念取得了初步应允后,他径直来到龙崎的教室。正是快要上课的时间,多数学生都已经落座,龙马的出现一下子抓住了所以人的眼睛,龙崎云里雾里地看向他,这好像是龙马第一次在放学以外的时间里进入龙崎的教室。
“龙马君,你没事了吗?”
“没事。”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没事不能过来?”
“不是.....就是有点惊讶,是有事吗?”
“恩。”龙马点点头:“找他有事”,龙马无辜地指了指一旁的木下。
“我?”木下惊讶地指着自己,“你找我有事?什么事?”
“定房间,你家不是温泉旅馆吗,一间三人房一间两人房,有吧?”
“我.....得问问,毕竟这个时间人会很多。”
“没事,那之后直接打电话定,反正先和你说一声。”
“你也去?”
“我不能去吗?旅馆还拒客啊。”
“龙马君还叫了谁?”
“这种大活动不是正好带上家人嘛,也给你奶奶打了电话,到时我家臭老头开车,我们两家人一辆车刚好,你也方便。”
三人这边旁若无人地进行属于他们的话题,全然忘记了一教室吃瓜群众们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可是龙马君你发烧了啊。”
“已经没事了,到时候再泡泡温泉好得更彻底。不过现在确实不适合吹风,你包里的帽子借我戴一戴。”
龙崎起先还很自然地从自己书包里拿出帽子,龙马乖乖地低下头,她便把帽子扣到他头上。随后她才意识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顶颇为辨识度的帽子上,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手臂也僵在了半空。
“走了,你自己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习惯于礼貌的龙崎机械地点了点头。
这一通操作不但木下没想到,龙崎也惊讶地久久反应不过来,还没等龙马完全关上教室的门,人群已经热切地向龙崎围了过去。说真的他自己也觉得不自在,行为的重点在于向木下也向龙崎传递信息:他是不喜欢高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敢高调。在连他家老爹都还是愣头青的时候就已经被龙崎家的女人揍得满头包,延续了两代的师生关系,一大半都是越前家的血泪,按龙崎教练的说法毕竟两家人关系放在那里。什么叫实力差距?木下费尽心机也就是带龙崎一个去自己家帮忙,龙马一个电话能把龙崎的家长和自己的家长都带去木下家度假,这就叫碾压。
可只用一个电话的说法毕竟只能是对外,对内还是少不了忍气吞声、低眉顺眼、任劳任怨、任宰任割。那天回家后他再次地向家人和教练解释了他的旅行诉求的一众细节并被迫
讲述了事情的大概始因后,整个家里久久都是意味不详的笑脸和饶有深意的眼神,谜一般的寂静凝固不散,但这寂静中又分明蛰伏着一种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喧嚣感,后来隔着电话龙马也能确定龙崎教练和南次郎的夫妇的表情是同频的,要不他们俩家的交情能持续那么多年呢。
和在第一次尚且不明就里就答应的电话一样,了解了始末后他们也都再次干脆答应,但至于去了能出几分力,能给多少面子,能不能统一战线不捣乱,这里头讲究就有点大了。
接下来几天他的表现即使算不上奴颜婢骨,也可以说是卑躬屈膝。白天在学校,龙崎教练一个短信他就火急火燎地去她办公室给她跑腿,社团活动时咬着牙当各种新的训练方式的实验体。晚上回家要除草、洗碗、扫地,南次郎甚至要龙马跪坐着举着H杂志给他看,还有给他翻页!老妈一边教训死老头不正经,一边在让龙马穿女装拍照的边缘疯狂试探......短短几天他过得身心俱疲、惴惴不安、汗流浃背、苦不堪言。最后终于换得他们竖起大拇指朝他保证完成任务,那些晚上龙马都是睡到几乎昏死过去。
被趁机打趣和使唤都是预料之中的事,在别人面前暴露心迹,恳求帮助的感觉像所有牙缝里都卡满了刺,有种抓心挠肝的焦虑和不适。但如果他偶尔的低头能换得她的安心和安全,能让她少面对些另有所图和心怀不轨,又有什么要紧。
而这一切龙崎不用知道。他从不会堂而皇之地对谁好,他的努力从来不是以昭告天下的方式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