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咸鱼Couple★

　　日薄西山，云霞映着落日光辉，晚风带着夏日的炎热。
　　李玹雨从打工的地方走路回家，低着头，看影子被斜阳拉得老长老长，在身前随着自己一步一动，像一个巨人，摇摇晃晃。
　　李玹雨看着它，想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生出了几分难过。
　　快到家门口时，影子的尽头，那颗大大的脑袋前出现了两条修长的腿。
　　李玹雨晃了一眼，本想绕开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定睛一看，那双脚上的鞋与金秀贤常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李玹雨猛然抬起头，看见了金秀贤含笑的脸，他往后看去，看到了家门口停着的朴基英的车。
　　短暂的惊讶过后，李玹雨内心产生了按耐不住的欣喜。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李玹雨笑着问：“哥怎么会在这儿的？”
　　金秀贤也笑：“送你妈妈回来。”
　　正说着，李善雅走了出来，看到了李玹雨，走到他旁边，脸上虽然挂着笑，还是有着肉眼可见的疲惫。
　　李玹雨皱了眉头。
　　她挽住李玹雨的胳膊，对金秀贤说：“这是我儿子，叫李玹雨，”说完又转头看向李玹雨，“这是金秀贤，是月亮村的孩子，还记得你上次去时很感兴趣的小天台吗，就是他的。”
　　李玹雨下意识地不想让李善雅知道他和金秀贤认识的事情，他直愣愣地看着金秀贤，纠结着是要自然地打招呼还是装作不认识。
　　李善雅见李玹雨愣神，戳了戳他：“小雨，愣着干嘛？”
　　李玹雨这才反应过来，向金秀贤微微鞠躬，恭敬地道了声好。
　　金秀贤笑了笑，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传到了李玹雨的耳朵里。
　　李玹雨有些不自在，无措地低下头，抬起无处安放的手挠了挠脑袋。
　　“我们见过的。”金秀贤说。
　　李善雅惊讶地说：“你们两个认识啊？”
　　李玹雨抬起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金秀贤，似乎在期待他的回答。
　　无论看过多少次，金秀贤都会在这样的眼神中感叹，怎么会有人的眼睛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似乎一切形容美好的词都能从这里找到答案。
　　金秀贤说：“没有，只是来这边办事的时候偶然碰见过一两次而已，能有认识的机会，也算是特别的缘分了，”他向李玹雨伸出右手，眼底的笑意更甚，“你好，我是金秀贤，请多多关照。”
　　李玹雨没想到金秀贤会这么回答，有些发蒙，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李善雅一眼，握住了金秀贤的手。
　　“您好，我是李玹雨。”
　　掌心的触感干燥温暖。
　　两人的手放开时，金秀贤的手指从李玹雨的掌心一路划过指尖。
　　像一根轻柔的羽毛，酥痒的感觉随着掌心传到了心尖上，怦然一动。
　　李玹雨抵不过渐快的心跳，慌忙向金秀贤微鞠一躬，结结巴巴地说：“也，也请您多关照。”
　　金秀贤微微一笑，对李善雅微微颔首：“那我就先回去了。”
　　“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你看你送我回来，我都还没好好招待你。”
　　“不了，我还有事呢，就不麻烦您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李善雅回道：“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呢。”
　　李玹雨听着他们的对话，扣着手指，想挽留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
金秀贤没再说什么，临走时对李玹雨笑着说：“玹雨，下次有机会一起玩。”
　　他目送金秀贤离开，心想，这么就没见了，再见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会更少了。
　　李玹雨握紧了垂在腿侧的右手，挠挠掌心，嘲笑自己没出息，就这么一次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都能脸红。
　　金秀贤开着车，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回想刚才扫过李玹雨手心时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想李玹雨想得入魔了，否则怎么会因为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握手而念念不忘。不仅念念不忘，甚至已经在幻想更多的接触，比如牵手、比如拥抱……
　　打住。
　　金秀贤及时停止了自己越来越离谱的思想，打开了车载音乐，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金秀贤回到月亮村，到朴基英家还车钥匙给她时，她正准备去酒吧上班。
　　“怎样了？”
　　金秀贤疑惑：“什么怎样了？”
　　“我看你挺上心的啊，但那是人家的家事，你又帮不上忙，是不是挺着急的？”
　　“瞎说什么呢，李阿姨小时候对我们好，想帮忙不是应该的？”
　　“那可不是嘛～”朴基英用食指勾着车钥匙转着玩，看着金秀贤笑得意味不明，阴阳怪气地说：“我也很关心人家的，我说我有时间可以送李阿姨回家呀，某些人怎么就非得要自己送呢？”
　　朴基英见他闷着不说话，又接着说：“是吧金大忙人，今天怎么不加班了呢～大项目啊～不得加班加点啊？怎么今天就刚好有时间送别人回家呢？”
　　“朴……”
　　“哎呀，”朴基英打断他，“你说你屁颠屁颠跑过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多待会儿呢？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啊，不是，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你说是吧。”
　　金秀贤看着朴基英贱兮兮的笑脸，真是对她这张嘴无可奈何了，只能不甘心地放狠话：“你给我等着。”转身就走。
　　朴基英并不恼，反而笑得很开心，向他的背影挥挥手：“下次带我一起啊～我也想去见玹雨～”
　　开玩笑，从小到大朴基英都不知道被金秀贤抓到过多少次把柄了，她好不容易逮到金秀贤的小辫子，不得使劲了薅。
　　金秀贤坐在沙发上扒拉着手机，心想我得快点买个车了，省得老借朴基英的被她阴阳怪气。啊，真是，哪天叫上小雨把她埋后山算了。
　　他确实是为了见李玹雨一面才翘了班送李善雅回家，他无法反驳。
　　和李善雅单独待在车上的时候，金秀贤的脑子乱七八糟的，李善雅说过些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总有一种愧疚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这种愧疚感笼罩着他，让他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面对李玹雨的妈妈，那一定会是不安的。却不曾想，这感觉比不安来得不知浓烈了几倍。
　　如果三个人待在一起，只会让他更加愧疚。
　　他不敢久待，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为李玹雨的城墙，会在这种愧疚中变得越来越薄，让他无法再去接近。
　　他不想因为自己破坏任何事情。李玹雨也好，李善雅也好，还是他们两人之间，都不该因为有自己的插足而打破它原本的轨迹。
　　金秀贤盯着壁纸上的李玹雨看了一会儿，仰面躺倒在了沙发上。
　　小雨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是那么地渴望靠近你，可我更怕我的靠近会给你带来本不该由你承担的痛苦。

　　金秀贤走了之后，李善雅强打着的精神一下就泄了。
　　她勉强笑着对李玹雨说：“小雨，我现在可能需要安静地待会儿，我需要一点时间，你别多想。”
　　李玹雨知道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处于疲惫不堪的状态，他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以往就勤快的他变得更忙碌了。
　　他做饭、洗碗、打扫卫生，故意弄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声响，能让人听见，又不至于惹人恼。
　　李玹雨向来是个话少的孩子，更多的时候，他只会用行动来表达：我在这里，只要你需要。
　　等了很久，已经过了睡觉时间，李玹雨轻轻敲门，无人回应，犹豫了一会儿，他擅自决定，打开了门。
　　李善雅已经睡着了，蜷缩成一团，皱着眉头，像躺在母亲怀里做了不安的梦的孩子。
　　李玹雨第一次觉得，她也只是一个有着大人模样的缺爱的孩子罢了。
　　他替李善雅盖上薄毯，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顺着李善雅的头发摸了摸，像李善雅无数次对她做的那样，温柔地，缓慢地，将心底的情感透过指尖这小小的一块皮肤，传递给爱的人。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玹雨给打工的地方请了假，买了一束鲜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做好了早餐。
　　他在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试图通过一些小小的改变，希望这些美好的事物能让李善雅能觉得好些。
　　李善雅起了床，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心情似乎也不那么沉闷了。
　　吃过了早饭，她招呼李玹雨在茶几前面对面地坐下，看着花瓶里粉红相间的康乃馨，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她道出了不愿提及的过往。
　　像很多不幸的女孩那样，李善雅的家父母，极为重男轻女。一个得不到爱的童年，一段总是被打骂的经历。一句话，便能概括她所有的苦难。这里面有着多少血和泪，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善雅从没见过父母对自己真心笑的样子。很奇怪，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即使是他们那么重男的思想，两人的关系也丝毫没有因为李善雅受到影响。
　　明明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爱，却清楚地知道爱是什么东西。这让她觉得很难过，为什么母亲和父亲有那么多的爱，却从来舍不得给自己一分。
　　他们本想再要一个孩子，韩秀雅却怎么也没办法再怀上。李善雅七岁的时候，父亲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
　　她没有难过，甚至觉得那是老天在可怜自己。
　　她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
　　那之后的很多年，李善雅对自己父亲的全部记忆，只有那张暴戾的吓人的脸。
　　母亲似乎是把她当成了父亲的寄托，突然转了性，不再打骂她，反而开始对她好。
　　母亲对她说：“善雅，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李善雅很开心，觉得父亲才是最大的恶魔。母亲对恶魔的爱，让她自己也变成了恶魔，恶魔下了地狱，母亲就能悔过。
　　她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后来，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苦了。韩秀雅又开始变回了以前的样子，暴躁、刻薄。她把一切原因都推到了李善雅的身上。
　　她说：“都是因为你，你爸才会死，都是因为你，我才会那么苦，都是你的错。”
　　李善雅无法反驳。
　　李善雅的成绩一直很好，她拼命读书，只为了能离开韩秀雅。
　　可是韩秀雅把她唯一的希望也浇灭了。高中最后一个月，韩秀雅悄悄地给李善雅办理了退学，不让她读大学，让她去打工挣钱。
　　李善雅气昏了头，狠狠地给了韩秀雅一巴掌。但她仍然没想过离开。
　　再后来，韩秀雅私自动了李善雅的工资卡，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恩怨彻底爆发了，一顿激烈的争吵后，李善雅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年之后，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五年，李善雅已经记不清了。她因为良心过不去回去看韩秀雅，韩秀雅却对她冷嘲热讽，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她心灰意冷，终于不再对韩秀雅抱任何期望。
　　李善雅离开月亮村的时候，捡到了被遗弃的李玹雨。
　　看着在在屋檐下安静的李玹雨，李善雅想到了自己。他们都是被遗弃的孩子。她将自己缺失的爱，全部倾注到了李玹雨身上，似乎这样，就能稍微弥补她心底的空洞。
　　几天前，韩秀雅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她的联系方式。她打电话来说，她得了病，没几年可活了，想让李善雅回去。她说，她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好好补偿她。
　　李善雅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感受，难过，欣慰，悲伤，无波无澜，还是高兴？她无法说服自己对韩秀雅置之不理，却也没有办法因为韩秀雅几句话就放下过往。
　　此时此刻，她忽然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遗传到父母的冷漠，为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却无法成为一个狠心的人。
　　

李善雅尽量保持平静地说完，转过头看向窗外。外面斜坡上种的树郁郁葱葱，在风中轻轻摇曳，爱鸟的邻居在树下撒着饵食，自顾自地和地上的小鸟们说着话，喜欢晨走的大妈在一旁笑看着，上班快迟到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驶过时还不忘跟人点头问好。
　　李善雅笑了笑：“小雨，不用说什么安慰的话，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对待我，我没有被困在这段往事里，生活在继续，我只想过好以后，我们母子俩在一起，就能抵过所有。”
　　她握住李玹雨的手：“小雨，你想离开这里吗？”
　　李玹雨反握住李善雅的手：“妈妈，为什么要问我呢？你想怎么做都可以，重要的是你自己，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能抵过所有，所以在哪都没关系，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李善雅笑了起来，揉乱他的头发：“哎一古，我们小雨真懂事啊，放心，我不会再被欺负了，”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双手一叉腰，“行了，咱们准备搬家吧。”
　　李善雅在月亮村重新找到了工作，虽然过程有些曲折，李玹雨结算了打工的钱，办理了转学手续。
　　收拾东西的时候，李玹雨忽然想起来，搬到了月亮村，他就和金秀贤成为邻里了，那也意味着，他终于不用再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偷偷想着他了。
　　只要他想，就能见到金秀贤。
　　李玹雨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韩秀雅，妈妈虽然决定要搬过去了，但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
　　算了，李玹雨撇撇嘴，到时候再说吧。
　　他没有告诉金秀贤这件事，李玹雨不断期待着金秀贤见到他的反应，，恨不得立马就到搬家的日子，马上就见到他。
　　李善雅见他很积极地收拾着，调侃道：“怎么，这么快就想离开这里了？到了那边交不到朋友可别哭鼻子啊。”
　　李玹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会的。”
　　“哎呀，这话不对，那天不就交了一个嘛。金秀贤是个好孩子，你们应该会很合得来的。说起来，我还在月亮村的时候，他和另一个叫朴基英的孩子总会来帮我干活呢。也不知道朴基英这孩子还是不是像以前一样经常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
　　李玹雨默默回答，是的。
　　“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孩子，你可以试着多和他们来往。”
　　其实已经挺多了。
　　“好了，我累了，先去睡了，小雨早点休息。”
　　李玹雨点点头。
　　看着李善雅的背影，李玹雨想，只要妈妈开心，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一定要让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搬家的前两天晚上，李玹雨躺在床上，默数着到大学毕业还要多少年。
　　五年，似乎有点长了。
　　想要快一点，想变得足够强大，能够让他的避风港无风无浪，能够追赶上他的桃源乡。
　　李玹雨暗下决心，为了让妈妈过更好的生活，为了能更靠近他，要更加努力才行。他看着透过窗帘微弱的路灯，渐渐进入了梦乡。
　　夜里做了奇奇怪怪的梦，一会儿梦见了素未谋面的韩秀雅，一会儿梦见金秀贤和朴基英，一会儿梦见李善雅，还有全宇盛。
　　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些梦就像草地上被惊飞的麻雀，一瞬间一哄而散，在树枝间忽隐忽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李玹雨记不清具体梦见了些什么内容，但他知道，那些梦境散乱但美好，是他对新生活的期待。
　　搬家前一天，李玹雨才约了全宇盛出来踢球，告诉他自己即将要转校的事。
　　全宇盛哭丧着脸，默了一会儿，说：“臭小子真不够义气，马上要走了才告诉我，有帮忙的事你也不叫我。”他一脚把球踢飞，“算了，要是在新学校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冲过去给你出气，我的小弟还轮不到别人来欺负知道吗？”
　　李玹雨笑着点点头。
　　全宇盛没说话了，心不在焉地和李玹雨踢了一会儿球，分别前他盯着李玹雨看了一会儿，眼眶忽地就红了。
　　李玹雨惊讶得微微瞪大了双眼，全宇盛连忙转过头去，可是发现眼泪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索性就任它流了。
　　李玹雨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知道全宇盛是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柔软的人，所以迟迟没有把转学的事告诉他，但完全没想到全宇盛这么死要面子的人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不舍。
　　他正要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全宇盛摆摆手，哽咽着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去了那边有了新朋友，一定不要忘了我啊，要常回来找我玩儿，一定一定不要忘了我，不然我就是爬都要爬过去揍你。”
　　李玹雨没说话，拿出纸巾拍在了他脸上。
　　全宇盛摁住他的手，抢过纸巾，一边擦着脸，一边说：“这都还没分开呢你就想谋杀我了。”他吸了吸鼻子，像个委屈巴巴的小狗，“我说真的，你别忘了我。”
　　李玹雨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忘了你的。”
　　年少的夏天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就好像以前分别时说过的那样，我们要一直当好朋友，可是很多事情往往都是有期限的。
　　少年明白这样道理，他知道他们会渐行渐远，于是说出口的话，不再是我们要，而是你一定。你一定要过得快乐，你一定要开心，你一定不要忘了我……把那些难以实现的承诺，换成对友人的祝福和小小的希冀，即使心有不甘，即使再多不舍。
　　但夏天会有再来的时候。看着烈日下不怕热地踢球的人，吃着手里的西瓜和冰淇淋，听到林叶间的蝉鸣，偶尔会突然想起那个年少的夏天，于是会心一笑。
　　对于无忧无虑的少年来说，除了暑假里没完没了的作业，也许分别，就是最大的烦恼了。

屋子里有很多的东西，都是陪伴了李善雅和李玹雨很久的老物件，没有什么大用却充满了回忆，李善雅看这个不舍得，看那个也不舍得，干脆全打包拉走，搬家公司的人来来回回很多趟才全部把东西般到了卡车上。
　　临走前，两人并肩站着，环视了一圈空荡荡房子和盖着白布的家具，眼里都流露出了一丝的落寞与不舍。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站在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里了吧。
　　李善雅拍拍李玹雨的肩膀，说：“走吧。”
　　到了月亮村，李玹雨从金秀贤紧闭的家门
前经过，不禁多看了两眼。可怜的上班族金秀贤此刻正在公司里累死累活。
　　李玹雨默默数着从金秀贤到韩秀雅家的距离。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他以前根本没注意过，更没有想过他会有搬来月亮村的一天。
　　金秀贤家门口是一条三岔路，左边那条公路对面再往上走个一百米左右，是朴基英的家；从右边那条往前走，是上坡的公路，路过小卖部和五户人家，在十字路口右拐，前行大概四百米，就是他以后的家了。
　　整段距离，不到十分钟。很近。
　　他们家地势比较高，李玹雨站在门口看过去，能看到金秀贤家，也能看到朴基英家。
　　韩秀雅听到敲门声，很快就打开了门。
　　她试着张口，但话到嘴边滚了几圈，什么都说不出来。打了满腹的草稿，真到用时，却像一堆哽在喉咙里的枯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苍白无力，只堵得人心慌。
　　她只好手足无措地对李善雅笑了笑。
　　李善雅只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韩秀雅的笑就僵在脸上，李玹雨不知道该怎么办，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对站着，沉重的沉默使周边的空气都凝固了。
　　韩秀雅讪笑着伸出手，说：“我来帮你拿吧。”
　　李善雅侧过身子，躲开了她的手，冷淡地说：“不用。”
　　韩秀雅愣了一下，收回了手，在腿侧搓了搓，将目光转向了李玹雨，讨好地笑着说：“你就是小雨吧，已经是这么大的小伙子了啊。”
　　李玹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转头看了一眼李善雅，见李善雅皱了皱眉，便对韩秀雅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李善雅说：“妈妈，我先进去了。”
　　等确定李玹雨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李善雅才开口说：“他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想要我回来给你养老也好，还是等你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服侍你也好，都跟他没关系，别打他主意。”
　　“善雅，我不是那个意思……”韩秀雅急忙想解释，说了一半，又觉得自己说再多也没用，话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都是她自己造的孽，李善雅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韩秀雅无力地笑了笑，让开了路，“算了，你先进来吧。”
　　李善雅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曾经充满了她的噩梦的房子。
　　它已经很老了，老到不想做任何的改变，连电视机的位置、沙发的布局都是十七年的样子。
　　韩秀雅也已经老了，老到脸上像树皮一样褶皱横生，青丝已成白霜。
　　她跟在李善雅身后，说：“你的房间我一直留着呢，没有动过，给小雨的房间也准备好了，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就说，”她顿了顿，声音低了许多，“他的东西我已经全烧掉了。”
　　李善雅知道，“他”是指父亲。
　　李善雅冷笑一声，心想，烧掉就能抹掉所有吗？
　　她没回应韩秀雅，对傻傻地站在客厅里的李玹雨招手：“小雨来，带你去房间。”
　　韩秀雅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房间很整洁，衣柜书桌都有，韩秀雅还算满意。
　　“怎么样？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李玹雨摇摇头：“没有，这样就挺好的。”
　　李善雅拍了拍李玹雨的肩膀：“小雨，让你受委屈了。”
　　李玹雨微低下了头，嘟囔着：“怎么会呢，受委屈的明明是妈妈你啊。”
　　李善雅眼眶忽地就湿润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想哭的冲动：“傻孩子。”
　　搬家公司的车停在门口，李善雅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进进出出搬东西。
　　路过的人们看到李善雅时都惊讶了一番，震惊地问：“善雅，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李善雅就笑着点点头，和他们寒暄几句。
　　李善雅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一遍，摆上了自己带的物件们，心里面才觉得好受了一点，才有了一点归属的感觉。等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李善雅回来了的消息也差不多传遍月亮村了。
　　朴基英一听到消息，立马冲到了韩秀雅家。
　　李玹雨靠在门口的墙上，低头与脚下的小石子较着劲。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韩秀雅相处，也怎么都没办法叫她奶奶。
　　如果韩秀雅和以前一样，冷漠自私无情，那李玹雨完全可以无视她，可偏偏韩秀雅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温柔慈祥，让他不知所措。
　　朴基英叫他：“李玹雨。”
　　李玹雨抬起头来，对朴基英笑了起来。
　　朴基英捂住胸口，内心戏很足地想，啊，这个男人该死的甜美，这个笑容由我来守护。
　　“朴前辈。”
　　“什么前辈，叫姐，”她压低了声音，“你们是真回来？不走了？”
　　李玹雨点点头。
　　“你站门口干嘛？不好意思待在里面？”
　　李玹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朴基英推着他走进去，一边说：“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姐带你进去。”
　　朴基英非常自来熟地拉着李玹雨往沙发上一坐，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痞笑着对韩秀雅说：“阿婆，您可捡了个宝贝孙子啊，偷着乐吧您。这人啊，一辈子就这么点时间，前半辈子挥霍完了，后半辈子就得安稳过日子，您说是吧？”
　　韩秀雅尴尬地笑笑：“是。”
　　朴基英不着痕迹地冷笑一下，嘛，算了，她也不是来对韩秀雅冷嘲热讽的。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李善雅，正想开口问，李善雅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朴基英，不确定地问：“你是，朴基英？”
　　朴基英站了起来：“李阿姨。”
　　“天呐，基英已经是个大美女了啊。今天忙活了一天，吃饭晚了点，我正在做饭呢，没吃的话留下来？阿姨这么久没见你了。”
　　朴基英半点不客气：“行啊，阿姨我来帮你。”
　　李玹雨眼睁睁看着朴基英蹦着跑去厨房，她把自己拉进来，又丢下自己单独和韩秀雅相处。两人都是又紧张又尴尬，恨不得缩进沙发的缝隙里去。
　　“秀贤呢？”李善雅问洗菜的朴基英。
　　“他啊，大忙人，我看看，”朴基英抬起手腕看了看，“这个时间下班了，在家呢。”
　　“叫他来一起吃饭吧。”
　　“行啊，让外面那小子叫，”她朝客厅喊，“玹雨。”
　　李善雅惊讶：“你认识小雨？”
　　朴基英笑得灿烂：“不认识，刚刚认识的。”她知道金秀贤肯定不敢跟朴基英说之前就认识李玹雨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也装作不认识好了。
　　“是吗，小雨这孩子是个闷罐子，刚到这边不适应，你们要是没事的话多带他熟悉一下。”
　　“放心吧。”她心想，那可不需要我，金秀贤一个人就够了。
　　李玹雨走到厨房门口，问：“前辈，什么事？”
　　“给金秀贤打电话，让他赶紧滚过来吃饭。”
　　“啊？”
　　李善雅笑着摇摇头：“小雨，给秀贤打个电话，问问他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上次也没好好招待他一下。”
　　朴基英灵光一闪，坏笑着说：“打电话多没诚意啊，那么近，过去喊就成了，我打包票，他绝对来。”
　　李玹雨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金秀贤门口，透过窗户看到灯亮着。他敲了敲门。
　　金秀贤打开门，惊讶地往他身后看了一圈：“你一个人？”
　　“嗯。”
　　“你不会是又离家出走了吧？”
　　李玹雨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在这儿？”
　　“哥，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金秀贤迷惑：“哈？现在去你家吃饭，怎么去，飞过去吗？”
　　李玹雨没说话，朝韩秀雅家的方向指了指。
　　金秀贤思考了一下，反应过来李玹雨说的家是指哪个家。
　　他快步走到李玹雨面前：“你们搬过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哥去吗？朴前辈也在。”
　　金秀贤拍了李玹雨肩膀一下：“臭小子，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李玹雨挠挠头。
　　金秀贤关上门，跟着李玹雨去吃饭。

“为什么会搬回来？”金秀贤问。
　　“她说她得病了，快死了。”
　　金秀贤愣了愣，一时间差点以为李玹雨口中的她指的是李善雅，看李玹雨不怎么伤心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心想，也对，小雨应该是不知道怎么称呼韩秀雅才好。他说：“臭小子说话这么直白，不知道绕个弯儿吗？她真是这么说的？”
　　李玹直视着前方，点点头。
　　金秀贤担忧地想，韩秀雅要是真得了快死的病，小雨他们家以后可怎么办，光是医药费就可以压垮他们。
　　“唔，”金秀贤摸着下巴，又觉得不可置信，“不应该啊，她看着也不像是有病的人啊，”他用手肘碰了碰李玹雨，“你觉得呢？”
　　“哥，你都看不出来，我又不是火眼金睛，我哪能看出来。”
　　“算了，希望不是，以后再说吧。怎么样，搬了新家感觉如何？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李玹雨踢走路边的一块小石头，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不太好咯。”
　　李玹雨没说话。
　　金秀贤默默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知道李玹雨一定是在为怎么面对韩秀雅的事犯愁，但这种事只能靠他们自己去解决，他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走到了目的地。
　　朴基英坐在门口嗑着瓜子，腿伸出去老长，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看见他们俩走过来，啧啧两声，呸一下精准地把瓜子壳吐到了垃圾桶里，愤愤地想，金秀贤这个瓜货，连个猪都算不上，怎么就敢看上人家大白菜呢。
　　她拉高音量：“我说你们两个，是路上堵车了还是咋的，十分钟的路得走一个小时，这么磨叽，洗碗水都没你们喝的，快点快点，饿死我了，赶紧进屋去。”
　　金秀贤翻了个白眼：“饿死了再说吧。”
　　李玹雨走在后面，悄悄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绿色的指针尚未走完一个直角。他心想，明明才十五分钟不到，我还嫌走得太快了呢。
　　李善雅做了一桌子的菜，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朴基英故意把李玹雨按在金秀贤的旁边，自己则坐到了他们对面，打趣地看着金秀贤。金秀贤对她龇牙，糟心地偏过头选择眼不看为净。
　　李玹雨坐得板正，心里面莫名其妙地总有种偷偷带毫不知情的心上人见家长的心虚感和紧张感。
　　李善雅轻轻敲了敲桌子，说：“考虑到这里还有个未成年人，我们呢，就以饮料代酒了，来，大家先干一杯。”
　　她举起杯子，看向对面的韩秀雅。韩秀雅双手握着杯子，轻轻举起，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加入，又掩盖似的抬起来喝了一口，有些手足无措。

李善雅不着痕迹地叹口气，对韩秀雅说：“妈，你也来。”
　　韩秀雅顿了顿，连忙应到：“好好好，一起一起。”
　　相隔十七年，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她又惊又喜，激动得连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是她一直在期盼的。她明白，过去那样的所作所为，无论她怎么忏悔都不值得原谅，不管李善雅记不记恨她，只要还愿意认她这个妈，她就已经满足了。
　　橙色的果汁冒着气泡，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五人齐声喊着：“干杯！”
　　朴基英吨吨吨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喟叹：“爽！夏天就是要喝冰饮料嘛。吃饭吃饭，尝尝我们李阿姨的手艺～”
　　李善雅笑了起来：“你小时候也是这样，一到夏天就天天嚷着要喝冰汽水。基英真是没怎么变过，从小就是个大美女，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倒是秀贤，差点没认出来，变了好多，看起来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了。”
　　“是吧，”朴基英夹着菜，撇了一眼金秀贤，“这小子的外面太有欺骗性了，小时候看起来乖得很，谁知道他天天上蹿下跳跟个野孩子似的，现在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却是个二货。诶，不对，现在也不怎么样，离我还远点。”
　　李玹雨转过头，盯着金秀贤的侧脸想象朴基英描述的他小时候上窜下跳的样子，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两者结合起来。
　　金秀贤不服输：“也不看看你那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是个什么品味，还好意思说。”
　　李善雅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看的。”
　　朴基英问李玹雨：“玹雨你觉得呢？”
　　李玹雨睁着大眼睛，迟疑地点了点头。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没眼光的，你才不懂时尚呢土包子，”朴基英指向自己的头发，“这叫阳光，阳光懂吗？”
　　金秀贤轻蔑地嘁了一声。
　　“嗨呀，”朴基英转向李善雅，装作委屈地说，“阿姨你看他，什么态度啊，他就是一直这么对我的。玹雨看见没，金秀贤这人不能处，就会呛人，别跟他玩了。”
　　李玹雨挠挠脖子，小声说：“我觉得哥挺好的。”
　　金秀贤学着朴基英刚才的语气：“听见没听见没。”
　　朴基英啧啧两声：“金秀贤你就把人小孩带坏吧。”
　　“这都还没一起玩呢，”李善雅一边给李玹雨夹菜，一边说，“就说秀贤把我们小雨带坏了。”
　　金秀贤吃着菜，听到这话噗一下被呛着了。李玹雨急忙端过来水，给他顺着背。
　　李善雅皱眉：“慢点吃，怎么这么不小心。”
　　金秀贤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小雨不用管我，我没事。”

朴基英笑得开心，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聊起了金秀贤小时候的糗事。
　　几人边吃饭，边说笑。
　　韩秀雅虽然没有插上话，安静地坐在一边听他们说，偶尔也会被逗笑。一个人的日子久了，对于这样其乐融融的景象，即使没有自己的参与，内心也会觉得满足和快乐。
　　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完，天已经黑了。
　　朴基英揉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对金秀贤使了个眼神：“去洗碗。”
　　金秀贤正要开口说话，李玹雨就站了起来：“我去洗吧。”
　　金秀贤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小雨别去，坐下，”又看向朴基英：“凭什么让我去，你去洗。”
　　“凭我帮忙做饭了，怎么，想白吃白喝啊？”
　　金秀贤翻个白眼，不满地嘟囔：“我去就我去。”
　　李玹雨生怕让金秀贤洗上碗了一样，急忙说：“哥让我去洗吧，没关系的。”
　　“行了行了，”李善雅摇摇头，被他们吵得受不了了，“这次我来洗，下次你们一个也跑不了。”然后把他们三个踢出了家门，让他们哪凉快哪待着去。
　　三人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然后一人嘬着一根冰棍，在金秀贤家的天台上懒散地躺着，李玹雨躺中间，两边躺着金秀贤和朴基英。
　　月亮村的灯光不是很亮，大多是暖黄色的，还不足以挡住星星的光芒。金秀贤种的花早就已经谢了，在夏末带着凉意的晚风中摇曳着，仍然展现着蓬勃的生命力。
　　“真好啊！”朴基英感叹道。
　　“好什么？”金秀贤问。
　　“哪都好，玹雨你觉得呢？”
　　李玹雨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说：“嗯，我也觉得很好。”
　　朴基英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开玩笑地问：“那你觉得我好吗？”
　　李玹雨斟酌了一下用词，决定发张好人卡给朴基英，认真地说：“前辈是个很好的人。”
　　朴基英哈哈大笑起来：“玹雨你太可爱了。”
　　“我很认真地回答的。”
　　金秀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玹雨不满地嘟嘴：“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得不对吗？”
　　金秀贤收敛了笑意：“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认真的小孩，真有意思，”朴基英坐了起来，用颇严肃的语气说，“玹雨，我说真的，别跟金秀贤玩儿，会变笨。”
　　李玹雨也跟着坐起来：“前辈不也跟秀贤哥一起玩儿吗？”
朴基英一甩头发，用骄傲地语气说：“我不一样，我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你秀贤哥的傻气传染不到我～”
　　金秀贤也坐起来，看向两人的方向：“过分了啊，到底是谁传染谁啊？”
　　朴基英：“哼。”又仰面趟回了回去。
　　李玹雨跟着躺了回去，金秀贤也跟着躺回去。
　　没有人再说话。灯火在一片静谧中化作流光，描摹出夜色。
　　李玹雨瞪着眼睛，看着天空，手却仗着看不清，悄悄挪了过去，碰到金秀贤的衣角便停了下来。他失落地想，今天都没怎么好好跟哥说话。
　　金秀贤伸手在最近的那盆绿植里薅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心想，也不知道韩秀雅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朴基英完全不知那两人所想，打着拍子，惬意地哼起了歌，欢快的调子随着风的波浪飘飘摇摇，融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他把李玹雨拉进来关上门，用手在他面前比划问他知不知道是几。
酒壮人胆，李玹雨没了往日的矜持，伸出手抓住了金秀贤晃荡的两根手指。
“哥，我没醉，我很清醒。”声音有些哑，语气听着还有点委屈。
“阿西，朴基英这死丫头。”
金秀贤把李玹雨带到沙发上坐下，打电话骂了朴基英一顿，朴基英自知理亏，没有反驳，只支支吾吾地辩解：“我就是想给他尝尝，他虎得一口气就喝完了，再说了，我哪知道他酒量不好啊……”
金秀贤懒得听她解释，挂断了电话，骂完朴基英，金秀贤又给李善雅打电话过去，找了个理由说李玹雨要在他家留宿。
李玹雨全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金秀贤，对上打完电话转过身来的金秀贤的眼神，乖巧地叫他：“哥，”金秀贤准备骂李玹雨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硬是被这一声哥压了下去，“是我自己要喝的，跟朴前辈没有关系。”
他无奈地叹口气，坐到李玹雨对面，问：“现在什么感觉，想吐吗？”
李玹雨说：“热，不想吐。”他现在的脑子就像火炉上的一锅粥，烫，粘稠，还嗡嗡作响。
“喝了多少？”
李玹雨给他比划，完了又想起朴基英的话，说：“威士忌。”
金秀贤气笑了：“你一个连啤酒都没沾过的未成年人，一上来就喝威士忌，我该夸你厉害吗？”
“我也不知道。”
“算了，我给你弄点解酒的。”
金秀贤起身要去厨房，李玹雨叫住他：“哥，”金秀贤回头，李玹雨继续说，“我不喝，我没醉。”
金秀贤疑惑不解，李玹雨低头扣自己的手指。他虽然没喝过酒，但也知道，半醉不醉的状态是大胆的时候。
金秀贤看着李玹雨的发旋。喝多了的李玹雨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澄净的眼睛里泛着迷离，灵动又无辜。
金秀贤揣着小心思，不再提醒酒的事。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食指点在李玹雨的发旋上，问：“为什么喝酒，是有不开心的事吗？”
李玹雨借着酒劲，胆大地抓住金秀贤的手指，拉着他坐到自己旁边。
他叫金秀贤：“哥。”
“嗯？”
李玹雨没说话，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夹杂着崇敬与爱意，认真直白。
金秀贤感觉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流，带着一股不可言状的酸楚。他在李玹雨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内心逐渐盈满了柔软的情愫。
他放低声音，轻柔地问：“怎么了？”
李玹雨还握着金秀贤的手指，认真地回答道：“哥，你真的很帅，人也很好。”
金秀贤忍不住笑了，又问：“所以呢？”
李玹雨皱起了眉头，像个耷拉耳朵的可怜巴巴的小狗，说：“所以我也要努力才好。”
金秀贤的嘴角上扬，像哄小孩一样说：“好，那我们一起努力。”
“哥。”
“嗯？”
我真的很向往你。这句话在李玹雨的嘴边滚了又滚，但他现在脑子虽然浆糊，但又无比清醒，他没头没脑地说：“哥在哪我就在哪。”
“什么意思？”
李玹雨挠挠头：“我是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讨厌我，要记得我的好。”
可怜的李玹雨傻乎乎地认为，自己的爱慕和憧憬没有泄露，傻乎乎地想，就算有一天被知道了，也不要因此被金秀贤讨厌。殊不知，他的情绪总是不经意间就映在了清澈透明的眼中。
金秀贤没说话，抬起手，示意李玹雨松开他的手指，“我给你倒杯水。”
李玹雨乖乖松开。
金秀贤连忙站起来。
傻傻的李玹雨让他内心的温情满得快要溢出来了，指尖传来的触感不断挑战着他的神经，悸动不已的心鼓动着，身体的每一处在叫嚣着想要拥抱他，想要将他抱进怀里。
他只是在找借口逃离，想要做点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从这样的情绪中抽离出去。
李玹雨喝了水，金秀贤不敢再放任李玹雨了，泡了解酒茶，看着他喝了下去才舒了口气，然后坐到了对面，不肯再坐在李玹雨旁边。
李玹雨坐了一会儿，脑子里面粘稠的感觉好了不少，困意不断袭来。
金秀贤见他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催促他去睡觉。
李玹雨不情不愿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等李玹雨睡熟了，金秀贤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他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李玹雨。
他想，以后可不能再让李玹雨喝酒了。
窗帘没有拉上，路灯照着树梢儿，影子映在李玹雨的脸上，影影绰绰。有风吹过，树梢晃荡，影子也在李玹雨的脸上摇摇晃晃，拂过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灯光柔和地洒下来，铺在金秀贤的身上，在隆起的被子上投下一片阴影。
金秀贤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玹雨的脸颊。
早上金秀贤起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李玹雨的身影。
李玹雨几乎是逃走的。
醒来以后，昨天晚上的记忆就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他蹑手蹑脚地，像做贼一样垫着脚尖走过客厅，看了沙发上的金秀贤一眼，确定他还在熟睡。此刻他的心里全是懊悔，也顾不上其他的，一心只想快点离开。
金秀贤知道李玹雨不好意思。
他怂得很，也坏得很，只敢偷偷摸别人的脸，还偷偷拍了照片。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照片，鄙视自己像个变态，然后心满意足地收拾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