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素爱余杭的夏日，西湖畔的石桥细雨，画舫中的玉琴横笛，声声催得动人。只是晚来雨急风骤，吹得人与鸟双双都几乎无法在船头站稳。
　　“嘶，松爪。”
　　稍稍倾斜伞面，为被风吹得藏入青丝的小黄鹂挡去一川烟雨，以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桃花瓣。
　　唔？五月？桃花？
　　捋过一缕青丝遮住小鸟，再次掀起竹伞，露出烟雨中的码头来。
　　“如此反季开花，也不怕被人砍了去？”

　　“谁招惹得你，尽管去‘水漫金山’一样淹了他，那旁人撒气有什么用？”
　　云霭一般盛大的碧桃树，在虚虚实实的言语里，须臾变幻了模样，化作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妖精。
　　只是若论多凶，现下刮起的风都比她厉害。至少，风尚能激起涟漪。而眼前妖，只能原地跺脚。
　　唤艄公靠岸停船，打着伞靠近其人。果真是修道多年的精怪，分毫不沾烟雨。是以，一把伞只将自身与鸟遮得严实，小手捂着檀口，将人上下大量一番，故作惊讶。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妖只会跳脚吧。”

　　满天桃花呼啸而来，阵仗大得连肩上小鸟都躲进了伞骨里。但到底是只傻乎乎的妖，瞧着便是平日里四体不勤的，大阵仗还未撑过三个呼吸，便被风呼啦啦吹得散了漫天，多数飘进湖中，飘入画舫。随之而来还有几声惊叹，叹一句天公垂怜。
　　那有甚么天公，不过是一株自闭的桃树罢了。远山眉心稍蹙，素手覆上树干，屈指轻轻一敲，如同叩门一般，幽幽拉长了语调。
　　“是河边的泥好吃些吗，怎么说不过还往土里钻的。”
　　话罢又恐触及小妖敏感脆弱的心灵，思衬着再找补一句。
　　“是做不到水漫金山吗？你且说出来，我帮你去淹也成的。”

　　“金山淹不了，一个人还是能行的。”
　　瞧不起人了不是？掀睫觑眼抖动的花枝，觉得小妖精没见过世面。鬼素来不是以常理来论的物种，自古便有厉鬼、恶鬼之分，越是群凶极恶越是修为高深。那些生前圆圆满满的小鬼，早早便已投胎转世。如自身这边留下来的，都是些个怨念不化，执念深重的。
　　遥遥望一眼西湖断桥边，几百年风霜雪雨，并未将它侵蚀倒塌。反倒成了一些人的心中爱情圣地，总有人慕名前来参观。只白娘子与许仙都是悲剧，又如何庇佑他人圆满。
　　可这桥下水好，特别适合淹人。遂缓缓收回目光，摸了摸桃树。
　　“你将他引桥上来，我帮你给他推下去，淹了便是。”

　　最极刑？
　　“这有何难，整个幽冥都是咱的地盘。就是……”
　　闻言无端便有些骄傲。眉尾微微上挑，指着那桥下平静流水与人畅想。不过须臾，又想起甚么。
　　“但是淹死的人吧，他会变作水鬼，下不了地府。”
　　如此便不能给人判刑出气。苦恼的颦起眉头，试探着出馊主意。
　　“不若他变水鬼后，你天天来河边倒些秽物？”
　　虽说听起来有些不道德，但都缺德推人下河了，那还有什么道德。

　　不若仙君腾云驾雾，一鬼一妖行动起来，凡人瞧着便是阴风阵阵。所幸是阴雨天，暗些冷些也无人多想，只默默扯紧了衣袖揣住两只手，好似农家里抱窝的咯咯鸡。
　　廊檐下与人探一眼屋内现状，果真是浓情蜜语，腻煞旁人。斜眼观旁边人神色，缓缓拂去一路行来沾在额角的水滴，自得摸了摸脸颊，不赞同身边人的主意。
　　“你也可做变化，怎得不自己吓？我这么美的鬼，那是能吓到人的。”

　　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啧，真是送命题。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敲动，着实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不过人嘛，难免都是有亲疏远近之说。
　　“你漂亮，瞧着花枝招展的小模样，哪里是些臊气冲天的小狐狸精能比的，但拿体香这一项来讲，她都是输。”
　　是哩，哪有人能与桃花比艳比香呢。就是奈何这花修成了精，长了张嘴，可这话万万不能说。
　　水眸蕴起一抹安抚的笑，素手轻拍其肩，重重点头。
　　“自信点，你顶顶棒的。”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