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萧声停了下来，赤西仁淡笑着转过头，「凤求凰，好不好听？」
     赤西仁清澈的眼眸微微暗了一下，将那玉萧别在腰侧，接过萧远捧上的剑走出小亭，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声，「走。」
     山下智久也不多问，跟在赤西仁身后出了司玥舫。
     司玥舫坐落在太湖畔，依山傍水，远离市集，环境自是清幽雅致。
     「他在哪？」
     赤西仁回头看着默默走在自己身后的魁伟男子，淡笑一下转过头去，「我们去洛阳。」
     山下智久微微一怔，从遇见这个奇怪的男子开始，他时而冷漠，时而狂妄的眼神中总带着淡淡的愁，那种寂寞的表情让他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揪心。穿过细密的雨帘望去，一头乌丝笼了些微的水雾，迷蒙而飘渺。
     「赤西仁，你又如何认识明彦？」
     「你肯开口与我说话了？」他突然回头笑了起来，眸中流转的波光如同夜空中绚烂的烟火，「这是你两天来第一次开口叫我的名字。」
     「你如何认识明彦？」
     「你唤我一声仁如何？」赤西仁笑着开口，「如果你允诺日后唤我仁，我就告诉你我如何认识明彦。」
     山下智久见他突然变得如此轻佻，心中不由得一阵恼怒，冷哼一声开口道，「你当真以为我同你一样有那种龌龊的嗜好吗？」
     赤西仁脸色变了一下，却依旧笑着开口，「你不叫便罢了，那我叫你智久，你总不会反对吧。」
     山下智久没有错过他笑意盈盈的眸中一闪即逝的落寞，本想开口拒绝却又不忍再看到他那种寂寞的眼神，只是冷哼一声。
     「不作声我就当你答应了。」赤西仁扯了他的衣袖却被他一把甩开，也没有介怀，似自嘲般轻轻笑了一下，「备好了船，我们走水路吧。」
     来到船边的时候，那里早有人伺候着。
     是一个年约四十余岁身材短小的男人，从他眸中精光内敛，太阳穴微微突起就可以判断出此人必定身怀绝技，并且内力修为极高。
     那人见赤西仁走来，恭谨的垂下头。
     「都准备好了？」赤西仁沉下脸色。
     那人比手划脚地连连点头。
     哑巴？
     山下智久簇起眉峰，怎么他身边有这许多功夫如此了得的哑巴？


    
  
  
  
     赤西仁淡淡一笑，合了眸子敛去眉目中一闪而逝的无奈，「我不会阻止。如果那是你希望的，无论刀山火海，我都会帮你完成。」
     山下智久楞了一下，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给过他如此温柔到让自己心痛的感觉，他似乎在想告诉自己什么，但最终还是将口边的话深深埋在心底。
     「我们素昧平生，为什么帮我？」
     「我们……只是……你忘了……。」
     山下智久听出了他话语中淡淡的无奈，想开口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抿紧了唇看向窗外。
     转眼在江上走了十余天。
     这些天来，天气时好时坏。赤西仁自那日起就甚少说话，却将山下智久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到一个码头便亲自上岸采办疗伤药品，亲自熬好送到山下智久面前。不知为什么，原本清冷绝丽的面容总是带着病弱的苍白，他却丝毫未觉般依旧每日傍晚用过晚膳后，站在船头吹那首悲凉的「天涯」。每当这个时候，山下智久就默默坐在桌边喝着温热的酒，微微侧头。
     寒雨连江。
     那日刚过晌午，暴雨突然袭来，浪涛将那船拍得左右摇摆，不时发出吱嘎的声音。
     山下智久站在船舱门口皱着眉头看着码头的方向。
     方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笑着为自己盛粥的赤西仁突然呕出一口黑血。他却笑着说无妨，刚起身便颓然倒下没有再睁开眼睛，眼看气色越来越差，即使山下智久他运功疗毒也丝毫没有任何效果。
     看着沉睡在床上苍白绝美的容颜，山下智久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那双紧闭的眸子，「你这样，又是为何？」，不可否认的，每每看着他带着轻愁的笑，胸口某个地方就如同针刺般微微的疼。他的坦率，他的感情，他的温柔，他的冷漠，他的骄傲与狂妄，每一个他，无不牵动着他的情绪。每当看见在船头吹着萧的身影，衣袂飘飞，恍若天上人，清清冷冷，若即若离。仿佛就在某个瞬间，他就会这样凭空消失去。
     刚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焦急，起身撩衣掠出舱外。船家已经离去了一炷香的时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返回了，可为什么到现在也见不到人影？
     「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清越的声音，山下智久倏然回头，一身白衣的人正浅笑着望着自己，温润的面容上依然难掩病弱的苍白，「你出来做甚！」
     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还在发烧！」
     赤西仁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将头抵在他的肩头，「我可以认为你在关心我吧？」
     「说什么傻话！」山下智久皱了皱眉依然冷声冷气地开口，却没有伸出手将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推开。
     突然舱门口传来响动，赤西仁抬头朝门口一瞥，低声说，「是位不速之客，你的仇家？」
     山下智久转过头，见一身穿着与船家一样的人低着头带着斗笠朝这边缓步走来，「是船家。」
     「不是！」赤西仁突然抬头，身形一动将他敌垡悔身后，冷冷开口，「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看着敌垡悔自己面前的修长身影，心中仿佛有什么开始膨胀发酵而将素来冰冷的心渐渐温暖过来，不由自主的，突然伸出手将那纤细修长的身影拉到身后，低低的叹了口气，「真是中了你的邪。」
     手腕上突然而至的温暖令赤西仁全身一震，随即淡淡的红晕浮上原本病弱的面容，扬着笑脸问道，「我若帮你，可以吻我一下当作酬劳吗？」
     「胡说什么！」皱了眉峰，冷眼凝望着一身艄公打扮的人在身前站定，退后一步开口喝道，「在下山下智久，敢问阁下……」
     那人没有抬头，也不等山下智久说完便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显然是淬了毒的匕首猛袭上来！山下智久早有准备身形一闪，左手变掌为爪扣向那人脉门——
     来人果真如同赤西仁所说，绝非一般高手，就在山下智久指风袭来的那一刻猛退两步站定，阴狠的目光将山下智久和赤西仁来回打量了一下，嘿嘿一笑，「情报果然不假，狂刀山下智久重伤未愈就携一绝色美人游山玩水。没想到狠戾无情的狂刀也转了性，对断袖情事如此热衷。不过，如果是这等惹人怜爱的美人，大爷我也……。」
     「住口！」山下智久一声怒吼，不等他将话说完，突然抽出背后佩带的长刀，一招「狂风卷云」朝那人袭去——


听到舱门咚的一声撞上，赤西仁轻阖上眼。人与人的相遇，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缘分，但这样的缘分在命运面前却变得过于浅薄，于是，无论我们有多大的不舍或不甘，有些相遇，注定分离！
     我们都不过是普通的凡人，世间已如此清冷，我只是渴求，有一点点温暖，一种痴念让我可以停留。
     只是，我知道，即便如此，那却仍不是件轻易的事。
     回忆，在经历了十年的光阴和风雨后，就像窖中的酒，慢慢的醇了起来。记得吗，十年前，你曾握过我的手，大声的说着不可能实现的诺言。那时的天空比现在的蓝，白云从头顶飘过，可以听见风的歌声。
     山下智久，我从来不冀望你能背负这场沉沦的爱情，你又何需如此残忍？
     走出船舱，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微微的刮着风。船舱里断断续续传来不甚清楚的咳嗽声，让山下智久再次簇起眉峰。那钱戎的毒真就如此厉害吗？以赤西仁的功力，也无法散了这毒？
     咳嗽声再次传来，让他的心更是纷乱如麻。仰首喝下杯中烈酒，转头再次朝赤西仁房间走去。
     「你进来做什么？」
     听到有人进来，站在窗前的颀长身影丝毫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问道，「怕我死了没法带你去见明彦？」
     山下智久呆了一下，面前这个优雅却又孤傲的男子，怕才是真正的赤西仁。
     自己刚才的话，真的伤了他吗？让那个总是带着轻愁，微笑的望着自己的男子敛去了所有的温柔，变得如此陌生。心底似乎什么东西在扎着，有点冷，也有点疼。不过这样也好，若一直这样，也不会再被他扰乱了心神，变得不像自己。
     山下智久环胸靠在门口，瞬也不瞬的望着握萧站在窗边的赤西仁。「我始终不明白。」
     「那就不要明白。」赤西仁淡淡开口，「我会帮你找到你的未婚妻。也会帮你，杀、吹、愁……」最后的几个字，更是一字一顿，越来越轻，带着自嘲的味道。
     「你和明彦，什么关系？」
     「等明彦死的那一天，我再告诉你。」赤西仁终于回过头来，流转在秋水寒潭般眸子里的笑意，却如同在无声的哭泣。
     「放心吧，钱戎的那种毒，还不至于能要了我的命，不多久就慢慢好了。」
     「仁，你总是这样。」
     突的一个声音自船舱外传来，很温柔，伴随着叹息。
     「翼？！」赤西仁闻声迎了出去，「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山下智久跟着赤西仁迈出后舱房，就见一位男子面上蒙着黑纱端坐在桌前，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腰佩长剑仪表不凡的男人。
     「听小勍说你受了伤，我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赤西仁很谨慎的握住他有些苍白的手，怔了一下，「你离开那里，他知道吗？」
     「他去了京城见相宜小姐，暂时回不来，你不用担心我。」男子声音低沉了一下，虽有些凄然，却依旧柔和如水。缓缓张开手，将掌心中一粒豌豆大小的透明小丸递到他面前，「给你。」
     赤西仁和他身后男子见了突然面色一变，「翼！」「主人！」
     「仁，你吃了它吧。不要这样不珍惜自己。」
     「不珍惜自己的是你！主人！」身后的人低低的开口，却被他轻轻的叹息生生顿住，满是无奈的撇过头。
     赤西仁摇了摇头，回头看了山下智久一眼，淡然一笑，「生死随天命，我吃了它又能如何？」
     那男子抬起头，透过黑纱看着站在赤西仁身后，同样在打量自己的山下智久。起身缓缓走近，将那小丸放入山下智久掌心，「仁是一个不懂珍惜自己的人。」
     赤西仁想阻止，却被那黑衣男子挡住，眼睁睁看水色衣衫走出门口，「流风，我们走。」，如春风一样和煦温柔的声音轻轻传入舱内，黑衣男子神色复杂的看了山下智久一眼，朝赤西仁微微拱手，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门外。
     「赤西仁，主人将那水舞香给了你，你就好自珍重，莫要辜负了他！」


【第三章】
     「是什么？」山下智久看着直直望着船舱外的赤西仁。
     「水无香。」
     「……」
     「化解天下奇毒，恢复一甲子功力的，水无香。」赤西仁阖上眼，「也是他，唯一的解药。」
     山下智久看着他的背影，楞了一下，他不明白赤西仁的意思，也不明白赤西仁此时怅然忧虑的感情，只是本能的走到他身后用温厚的大掌轻轻覆住他的腰，将那单薄的身体揽入怀中。
     赤西仁闪了身体推开他走上甲板，半晌才回过头来。「既然无情，就不要给我沉溺的理由。」
     山下智久沉默了半晌，才看向自己的手心，水痕犹在，温暖无存。「我不懂。」
     赤西仁淡淡一笑，转过头，看着渐渐消失在风雨飘摇里的身影，「把水无香给我吧。」
     到了傍晚时分，那船家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说是路上遇到了贼人袭击，差点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遇到了好心人将自己送去看了大夫才捡回条命来。赤西仁与山下智久对望一眼，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船家的伤势不是很重，但赤西仁却由于内力损耗以及余毒未清，所以一行人耽误了两日才继续上路……
     想那水无香的功效果然神奇非常。
     才短短两日的功夫，赤西仁余毒不见不说，内力更是精进不少！但他却甚少再与山下智久说话，连那好听的曲子也没有再吹过。似乎恢复了初见时冰冷倨傲的态度，冷漠得紧。
     山下智久身体本就强健加上赤西仁丰沛的内力辅助疗伤，过了不到半月，伤势就恢复大半，在船上晃悠了二十余天总算到达了洛阳城。
     船还未靠岸，赤西仁遍带了人皮面具踏出房来，朝外面望了望。「走。」
     头也没回地跃上码头站定，背对着山下智久开口说道，「我们先找个客栈落脚。」
     山下智久皱了皱眉，一语不发地抓起桌上的长剑挂在腰侧跟在他身后。
     洛阳本就是中原名城，居「天下之中」，素有「九州腹地」之称。北临嵯峨逶迤的邙岭，南对互古耸黛的嵩山。境内伊、洛、涧、诸水并流，其地广衍，平夷洞达，土质肥美，物产丰饶。周山环绕，雄关林立，自古形势甲于天下。
     刚踏上洛阳城桥，繁华的洛阳美景，便在眼前一览无余！大运河上，舳艟相接，帆影联翩。街道宽广，驰道驿路，其直如矢，无远不达；洛阳商贾众多，明驼宛马，更是络绎不绝。
     进入洛阳城沿南大街走了一会，赤西仁朝前方一指，冷冷开口道，「你去那客栈要两间上房，我去去就来。」
     山下智久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依旧冷冷漠漠，与前几日的温柔判若两人，不觉心中涌上怒气，「你何时带我去找明彦！」
     赤西仁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笑了笑，竟然头也没回径自离去。
     晚霞夕照，金色的余辉为天边的夕阳抹上一道亮丽的金边。炊烟袅袅，带着淡淡的古城余韵。
     对面的酒楼里，艳舞笙歌正是热闹得紧。
     客栈门口站着一个一身淄衣的男子，腰佩长剑，双手环胸站在客栈门口，似在等人。狷狂的黑发不羁地披散在身后，刀削斧罄般冷硬的线条，俊朗阴沉的眉眼，让来往的淑女名媛们不由得多看一眼，却又飞一般地逃去。
     山下智久相貌本就俊美非凡，但由于一身冰冷煞气不说，原本深邃幽冷的眸子更是想要杀人一般，让经过他身边的人生生地打了一个哆嗦，即便是想进客栈的客人也巴不得赶紧绕道，免得殃及自身。
     店小二和掌柜的满脸被雷公劈倒的表情，谁也不敢上前和他说话。
     「站在这里做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清冷温朗的男声，掌柜的如同看见救星般抬头看像说话的男子，不由得一呆。
     面前的男子虽谈不上俊美，却自然有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气质。一身朴素白衣，虽不是什么华贵面料，松松地穿在男子身上，自有一番清贵儒雅韵味。最要说的就是那双眼睛，长在这张普通的面孔上委实可惜，如同山涧寒潭，清澈冰冷，无欲无求。
     「你去了哪里？！」
     山下智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吼道。
     「白马寺，见一个朋友。」赤西仁淡淡一笑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踏进门来落坐，「站在门口当门神吗？不要误了人家的生意。」
     山下智久冷哼一声在他对面坐定，却别了头看向窗外，好象生气的小孩般的表情让赤西仁又是一阵轻笑，「要吃点什么？」
     见他不言语，赤西仁也不多说什么，转头对一脸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儿开口说道，「麻烦小二哥，四两烧酒，再上些贵店招牌小菜。」


无殇将血红长剑收入鞘内，回头看了山下智久一眼，挑了俊朗的眉峰开口说道，「三日前，有人用木蝴蝶换山下智久一命……」
     「木蝴蝶？」
     相传木蝴蝶原本为武林至宝，极具灵性，以人血使其苏醒，并以人血当做铒贪。但凡心存贪欲者或怀具仇恨者，以血喂之可练成天下奇毒；天性纯良，无恨无欲，则可得到世间难求的灵药！此物极其稀少，数年前听说吉田志曾拥有一只木蝴蝶，但在他死后神秘消失，从那以后便很少再听到木蝴蝶的消息。
     「谁接的生意？」赤西仁面色一变，再次开口问道。
     「楼主。」中丸雄一冷冷回答道，「不过翼冒死将此事回绝……」
     「那人不会善罢甘休，你与这个小子多加小心。」
     「知道是谁吗？」
     「你知道我们的原则，仁。」傅无殇出奇不意的伸手将他揽到怀里，挑衅般冷冷看了一脸怒容的山下智久一眼，「为了这个人，值得吗？」
     「无殇，」赤西仁淡淡一笑，「你对那司徒别又如何？」
     「怕了你了。」
     傅无殇耸耸肩，「痴情更比无情苦，快些回来吧。」
     「知道。」
     赤西仁淡淡一笑，转身朝山下智久走去。身后只是一声轻响，那两名男子早已没了痕迹，二人的声音自远处低低传来，「需提防貌似无害的妇人。」
     「如有什么事情，切莫忘了我们！」
     「他们是谁？」
     赤西仁将面具重新感垡悔脸上，淡淡开口，「生死与共的朋友。」
     山下智久明显还在为刚才无殇将赤西仁抱住的事情生气，簇起的眉峰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半晌才冷冷地开口，「那个男人，和你什么关系？」
     赤西仁呆了一下，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清冷眸光中漾着温暖的笑意，在月色里光华流转，「你在吃醋！」
     「荒唐！」
     「除了这个，你就不会说些别的吗？」
     赤西仁笑着走到他面前，「我是唯一一个不会背叛伤害你的人。所以，爱上我吧。」
     最后的一句话，消失在山下智久的唇畔。柔柔的，轻轻的吻。带着淡淡的，属于赤西仁的冷香。山下智久只是怔了一下，却没有将他推开。
     一阵夜风吹过，微微有些冷。风过处，扬起的枯碎竹叶如同月光中飞舞的蝶，翩然在相拥的身影旁……
     「回去。」
     「不去龙门镖局？」
     「不差这一个晚上，方才，是我的不是让你受伤。」山下智久闷闷地转过身，却忽略了赤西仁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好。」
     【第四章】
     月影摇移，夜风卷了一地的落叶在空中盘旋，皎洁的月光，穿过细细密密的竹叶洒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
     嗒嗒嗒嗒。
     轻微的脚步声穿透风吹竹叶的声响轻轻传来。一袭黑影在斑驳的月影下飞快的移动。速度之快，若非高手，只能看见面前闪过一道影子而已。
     黑影在一座气势恢宏的牌坊上停住，朝身后望了望，跃下牌坊，缓步朝前走去。
     刚没迈出两步，突然感到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连忙屏气侧身，两指将那袭来的暗器夹住，籍着月光定睛一看，竹叶？！
     「谁？」
     「你要去哪里？」一身素白的修长身影出现在竹林里，清贵出尘的容颜带着些微的怒气，却依旧冷冷的挑起了唇角，「这样防着我，怕我杀了你的礼儿吗？」
     却原来，半个时辰前，赤西仁随山下智久返回客栈。刚踏入客房，还未亮灯，就突然觉得颈后一痛，醒来时人已躺在卧榻上，而山下智久早就消失不见了。
     「你受了内伤。」山下智久皱了皱眉，冷冷开口，「我与你素昧平生，没必要欠你人情让你枉费性命。」
     「你倒好心，我这伤势拜谁所赐？」
     「回去。」
     赤西仁冷冷哼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站定，「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我没空与你谈论这些。」山下智久怔了一下，拂袖转身，躲过那双能让他沉溺进去的，带着浓浓深情和轻愁的眼眸。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现在是别人的女人！」
     「那又如何，我只喜欢她一个。只要她愿意随我走，不管刀山火海，我都不悔！」
     「那我呢？！」
     「抱歉。」山下智久别过脸，「我只爱她一人。」


     心中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汩汩的流着血，「只爱她一人？」，赤西仁突然笑了一吓，有些无奈，「我从来没有奢求你的爱情。」
     山下智久怔了一下，转过头望着那张温润凄冷的容颜，轻轻的，却冷淡依旧的开口，「我不懂你。」
     赤西仁轻笑了一下一把扯过他的衣襟，不由分说的附上他的唇。山下智久呆了一下，想也不想的一手推开将他震到一边，「做什么！你当真疯了么！」
     赤西仁退了两步，垂下手，「就当我疯了罢。」
     语毕转身，望了望不远处气气势恢宏的建筑，淡淡开口，「沉家堡分乾坤艮巽四门，每三个时辰更换一次守卫，干门守卫最为薄弱，我们从那里过去。」
     山下智久看了他唇角尤存的血迹，半晌才开口，「你的伤，不碍事吧？」
     「不劳费心。」
     淡淡的语气，虽疏冷得很，却依旧带了叹息。
     果然如赤西仁所料，干门由于地处偏僻，守卫怠慢得紧，三三两两的打着瞌睡。
     赤西仁冷冷挑了挑眉，一手将山下智久推到一旁树影下，纵身跃到守卫身边。
     感到微风袭过，守卫乍然睁开眼还来不及开口，就扑倒在地见了阎王，喉际只渗出些微的血丝，那剑法快得甚至连山下智久也没看清。「你会用剑？」
     「江湖人人会用。」赤西仁淡淡转身掏出帕子将手中玉萧上残留的血迹细细擦净，平静的如同拭去落在萧上的灰尘般淡然。
     「你杀他们做什么？我们可以翻墙进入。」
     「我没这种嗜好。」赤西仁冷冷开口，月光下冷丽的面孔凌厉中带着几分傲然，「来去坦坦荡荡，为何要做那种鸡鸣狗盗的行为。」
     「哼。」山下智久一阵好笑，「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是我想进入沉家堡吗？」
     听他用如此波澜不惊的口气说着调侃自己的话，山下智久不禁一阵恼怒。
     自从涉足江湖就鲜少有人能挑起他的情绪，冷漠无情似乎成了自己一贯处世的作风。然而仅与他相处不足二月，却经常被他三言两语挑起了脾气。
     莫非克星指的就是这种人？
     「走是不走？莫非非要被人四处追杀你才满足？」
     赤西仁回头看他，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丝丝缕缕的长发，白衣飞扬，清清冷冷。
     山下智久心中微微痛了一下，想问他为何这样对自己好，却又怕再次听到他用那样从容而淡定的声音述说对自己的情感，只是将收剑入鞘，从他面前大步走过，迈入干门……
     「吉田礼居住在后院梅轩。」
     「你如何知道！」
     赤西仁抬眼看了他，嗤笑一声，「信不信由你。」
     山下智久皱着眉看了看微微仰头笑得淡漠的人，沉默了一下随他轻车熟路地朝梅轩走去，「你为何对沉家堡这么熟？」
     「关心还是怀疑？」赤西仁站定转过头来，清冷依旧的眸子很难看出任何情绪，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消失不见，默默看着山下智久一会轻轻阖上眼自嘲一笑，轻轻说了什么。
     「什么？」
     赤西仁微微挑起唇角，眸中的无奈如夜雾一般蒙着那双澄澈的眼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突然沉下脸来，微微侧头。「有人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纵身跃到一边的树上，屏息静听。


   阴晦的天气，淅淅历历的初秋细雨。
     赤西仁站在窗边看着街道上来往人群，雨雾扑散在柔和的脸颊上，细细润润的，带着些许寒气。他素来不喜欢秋天，秋天，让人感到自己倚垡悔慢慢的走向生命的终点。是谁妄言「秋日胜春朝」？
     自从那日以来，山下智久就甚少说话，只是偶尔在吃饭的时候静静的，不着痕迹的凝视着赤西仁的一举一动，然后转过脸去。
     门被轻轻的推了开来，赤西仁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开口，「出去。」
     却不想来人飞也似得扑将上来，错愕之下将他抱了个满怀，「小仁，你居然对我这么冷漠，被你伤了心了。」
     「赤，赤西公子，这位客官不顾我的劝阻，硬要上来，小的拦也拦不住。」小二有些气急败坏，颤巍巍的指着那个依旧赖在赤西仁身边的男子。
     赤西仁用萧敲开将自己抱的死紧的手，对小二淡淡一笑，「谢谢小二哥，他是我的朋友，无妨的。」
     「哦，那我给您冲壶茶来。眼看入秋了，下雨天怪冷的。」小二殷勤的笑着，看了温敛优雅的赤西仁一眼，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下楼去。
     「小仁，你这个负心人，居然连店小二也不放过吗？」那人笑着坐到桌边，抓起桌上的茶点就往口中送，「看他被你的桃花眼迷得颠三倒四，估计你要他去死他倚垡桓意。」赤西仁白了他一眼，继续转过头看着窗外，半晌才开口，「那桂花酥上抹了五毒散，水晶糕里放了灭红花。」
     「啊！」男子把手中咬了一半的水晶糕飞速扔出门外，一脸土灰地看着赤西仁，「小仁，是你干的？」
     「假的。」
     「什么？」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赤西仁，却见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将那掉在地上的桂花糕捡起，连同盘内的一起包好，这是山下智久昨夜送来的桂花糕，被这人糟蹋了，不由得心中微恼。
     「太过分了。」男子沉下脸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小仁，这么耍我你就这么开心？」
     「你怎么也到了洛阳？雄一和无殇呢？」
     「回去了，昨日接到指示，让你去杀一个人。」
     「谁？」赤西仁扫了他一眼回到窗边站定。
     「沈力方。」
     「知道了。」
     午膳时分，小二跑上楼来叫赤西仁下去用膳，推开门就见那男子依旧坐在桌边，俊朗的眉眼满是温柔地看着站在窗前沉思的赤西仁。
     秋风伴着碎雨飘入室内，满是凄清。
     「赤西公子，那位爷在楼下等您用膳。」
     「知道了。」赤西仁微微侧过脸应了一声，转脸对桌边的男子说道，「你还不走？！」
     「赶我走？」
     听到楼梯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山下智久侧了头望过去。
     赤西仁一身朴素的青衣，极简单素浮。但那质地做工却绝对上乘，一头乌发如往常般随意披散着，额间用银丝带系了，说不出的优雅。
     「她还没有来？」
     山下智久微微蹙了眉，瞥了一眼坐在赤西仁身边的蓝衣男子，「他是谁？」
     「朋友。」赤西仁没有动筷子只是招手让小二换了些清粥，才缓缓地吃了起来。
     男子坐在赤西仁身边，却也没有动，只是眯着眼上下将山下智久打量了一下，冷哼一声，「我道是怎样的人，却原来不过如此。早知道我就不放弃你。」


赤西仁皱了皱眉冷冷的看了男子一眼，「你是来寻我开心吗？锦户亮小王爷。」
     一声小王爷，虽然很轻却依旧让店内本就安静的气氛变得更加清冷。小二张大了嘴看着刚才死皮赖脸蹭进店里的男子，半天没合上。
     小王爷？
     如果他真的是个王爷，刚才自己对他的无理举动，怕是几个脑袋也不够用。
     心里想着，倒茶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滚烫的茶水尽数撒到赤西仁的手上。
     「呃。」缩了手，用帕子把手背上的水渍擦尽，看着脸色比自己还要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的店小二一眼，赤西仁挥了挥手，「无妨，小二哥你退下吧。」
     见那小二喏喏退去，锦户亮一把将他的手抓过来，从怀中掏出一粒通体透明的小丸，捏碎了洒在已经开始泛红的皮肤上，那粉末沾上皮肤竟然转瞬化成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香。
     「水无香？」赤西仁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手中小瓶抢了过来，「你为何也有水无香？」
     锦户亮敛眉低低一笑，将被他握住的手翻转扣住赤西仁，顺势拉入自己怀里。收拢起方才放荡不羁的神情，变得倨傲起来，「怎么，你只有见到水无香的时候，才会这样吗？」
     「你明明知道翼需要……」
     「那是他和哥哥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赤西仁冷笑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小王爷还是不要浪费在在下身上的了。」
     「浪费？」锦户亮笑着抬起赤西仁的脸，「对你，我什么都舍得。」
     山下智久看着眼前暧昧不明的画面，心中狂嚣而至的怒气让他恨不得将面前抱住赤西仁的男人碎尸万段！但是赤西仁却只是淡淡地笑，挑起的眉眼朝山下智久一扫而过，清冷的眸光丝毫没有涟漪。
     当啷！
     谁的酒杯掉在地上，赤西仁回过头，想是如此天理不容的画面乍然出现在这个小酒馆中，污了观者的眼。
     「这种话，你还是说给内听的好。」赤西仁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淡淡一笑，起身坐正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你什么时候离开？」
     「我？」锦户亮笑嘻嘻的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扔入口中，瞟了一眼脸色寒冷到几乎把人冻死的山下智久一眼，「我打算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我陪他去找明彦你也要去吗？」
     「找明彦？」锦户亮脸色一沉，漆黑的眸子瞬间划过残忍的颜色，「做什么？」
     「报仇。」赤西仁云淡风轻的开口，「我陪他报仇。」
     「不必！」山下智久终于冷冷的开口，「我只是随你来找明彦，我们并非伙伴。」
     锦户亮身形微微一晃，右手伸向腰间却被赤西仁不着痕迹的挡下，「小王爷你也要随我一起找？」
     「早说过叫我亮，叫锦户亮也可以，不要叫我小王爷。」锦户亮嘻嘻笑着伸手撩过遮敌垡悔赤西仁腮前的长发，眯了眼单手托腮看着面前冷丽的面孔，「认识了这么久，你怎么总也记不住？！」
     啪！
     山下智久黑眸森然，隐隐带着骇人的戾气凝视着依旧平淡安静的赤西仁，五指一紧握断了手中竹筷，起身抓了放在身侧的长刀一语不发地迈出门外。在酒馆里吃饭的客人本就有些战战兢兢，这下子更是埋头苦吃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赤西仁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取过茶碗倒了茶，递到嘴边轻唑一口，「你是故意的。」
     「也仰仗你的配合。」锦户亮笑着终于把身体摆正低声开口，「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
     「哪怕他是敌人？」
     「……」
     「他不介意你是男人？」
     「介意，那又如何。」赤西仁终于放下茶碗抬头看向锦户亮，「他有深爱的女人。」
     「然后呢？」
     「没有然后。」清俊的眉一扬，优美的唇角倏忽弯起一丝清浅笑意，却分明带着几分无奈，「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温婉聪慧。」


               「你这是何苦？为了一个根本不记得你的人，牵牵挂挂数载。他可知道？」
     「我离开那年，他才是个未满十五的孩子。」
     「未满十五？！这么说，你比他年长？！」锦户亮下巴差点脱臼。
     「很奇怪吗？」赤西仁侧了头看向窗外，「我寻了他这么些年，却原来他根本不记得我。」
     「啊？」
     「可笑吧。」淡淡一笑阖上眼，「我竟然信了一个孩子的话，赔上我的一生。」
     「后悔还来得及。」
     「从再次见到他的那刻起，就已经来不及。」淡然的话语，却似包含了多少沧桑，微微的有些寒人心魄的冷。
     自从认识赤西仁以来，他都是淡漠倨傲的，甚至表露自己的感情。身边的朋友只知道，在赤西仁的生命里，有一个重逾他自己性命的人，他把对那个人的感情深深埋在心里，只有他偶尔垂首微笑的时候，才能看见那双澄澈眸中的浅浅情意。
     而自己，就沉醉在他那偶尔露出醉人柔情的眸子里，无法自拔。
     三年前，他与小勍一起出去执行任务，带伤回来后，整个人突然变了。素来恬淡漠然的他，不惜违抗冷酷无常的楼主，甚至宁可费去全身武功也要离开截云岭，浪迹天下。后来问了小勍才知道，就在那场任务中，他邂逅了他牵挂数年的人。
     然后，他就这样一人离开了，一晃三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执行任务完后偶尔托人捎来只言词组的问候。
     如果说多年的牵挂只是恩情，那么如今的赤西仁，却已将自己卷入了一个永远难以逃脱的陷阱，画地为牢。
     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眸光如雾的男子，沉静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凝望着窗外细雨，带着浅浅的轻愁。风扑散了飘进窗内的雨雾染上眉角发梢，沾湿了飘散的长发贴在颊边。
     明彦，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逍遥楼五大杀手之一，在他如同鬼魅般的传说后，又谁会相信面前这个和煦如风，恬然淡定的男子，就是那个冰冷无情的雪衣剑客。
     赤西仁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外面秋意正浓，微微的有些冷。回头看了看房内，锦户亮四仰八叉的倒在自己的卧榻上睡得正香。
     这样的睡相，真浪费了他那张俊美的皮相。
     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转过头去。方才在百般无奈，无法说服他离开的情况下，只得应允让他待在身边，直到一切结束。却不想客栈的房间全部客满，这人便更是喜上眉梢的大剌刺进入自己的房间。
     想想这一生，真如同一场繁华直至荒芜的幻觉，让人来不及感伤。蒙蒙雨雾，落在面颊冷在心里。
     这样没有终点的路，多久才可以走到尽头？
     时间和心没有任何关系，有些人注定要相爱，有些说着就分离。
     爱，只是一个人的故事。那个人的心，对于自己来说是无边际的森林，看到沼泽，湖泊和月光，却知道自己带不去也无法占有，于是，只好用力等待和感伤。


   砰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店小二推开门探头进来，「赤西公子，和你一起来的那位爷醉得厉害，您给想想办法吧。」
     赤西仁皱了皱眉，随小二走下楼去。
     山下智久也不若小二说的醉得那般厉害，只是一人独坐靠门一桌低头喝闷酒，修长的腿蹬在长凳上，玄铁长刀靠着腿揽在怀中。倒是吓坏了准备进来的客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赤西仁取过他手中的酒杯，「真那么挂念她的话，就再去找她好了。」
     「她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
     「什么时候带我去找明彦！」
     「等我心情好的时候。」
     「你！」
     「我们有过约定吗？还是我几时应允了带你去找他？」
     山下智久站起身一把揪起赤西仁的衣襟，漆黑的眸子散发着森冷的怒气，「你想怎样？」
     「我能怎样？」赤西仁挑了眉凝望着他一笑，笑容很美却很忧郁。
     山下智久松了手闷声不响的朝楼梯走去，大雨沾湿的衣袖拂过赤西仁垂在身侧的手，沾了冰冷的水痕，很冷。
     「小二哥，那龙门镖局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信手拿过山下智久用过的酒杯，将杯中残液一饮而尽，「好烈的酒。」
     小二呆了一下，心里思忖着：这酒杯不是被方才那位爷用过了吗？但想归想，他还是笑着再添一杯，「噢，您说那龙门镖局啊，说来也奇怪。二公子半月前才娶了新娇娘，这才没过多久说是为了壮大镖局声威，过不久就要将总坛迁去蜀中……」
     「蜀中？」
     「是啊，小的也是听在龙门镖局当下人的表亲来咱店里买酒的时候说的，说那新二少奶奶不习惯咱这儿的水土，日日吵着要离开……」
     「吉田礼提出要离开？」
     「可不就是二少奶奶嘛！也不知道沉镖头一家中了什么邪，竟然这么听这个新媳妇的话。」
     「……」赤西仁微微挑了眉，坐回桌边望着晦暗的天色。
     外面的雨依旧不大，却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店外的青石板路被接连几天的落雨天气洗刷的干干净净，泛着青灰的色泽。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天边浓云的一隅微微透出点光亮。
     街角雨雾里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身沾了水渍的蓝色衣裙，压低的伞缘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走的很急，似乎被人追赶似的。
     吉田礼？
     赤西仁挑了挑眉，她来找山下智久的吗？
     果不其然，女子在店外踌躇了会，抬脚迈入店来，收了伞，果然是吉田礼。
     不过她姣好的脸上覆了白纱，一双剪水双瞳明显写满焦躁不安，却依旧美得让人心动。「掌柜的，这里有位姓山下的公子吗？」
     「有的，有的。」小二迎上前去殷勤招呼，「客官您稍等一下，小的去通报一下。」
     「不用。」女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他住在哪个房间？我去找他。」
     见了银子，小二更是喜上眉梢，「山下公子住在天字二号房，姑娘您请。」
     「唔。」女子低哼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直打量自己的赤西仁一眼转身走上楼。
     赤西仁低低一笑，将饭钱放在桌上走出店外。
     返回房内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锦户亮一个人蹙着眉在桌边喝酒，见他进来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拖住他的手，「你去了哪里？！」
     「四处逛逛。」
     「下雨天？」
     「下雨天才有气氛。」赤西仁微微一笑，看着锦户亮明显在生气的表情，「怎么了？」
     「那个女人今天来了。」
     「噢，他已经走了？」
     「你居然知道？为什么不去阻拦？！」
     「我以什么资格去拦他？」赤西仁依旧淡漠，风撩起他单薄的白衣，和着长发在空中微微飘动着。
     锦户亮凝视了他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山下智久没有和那女人走。」
     赤西仁怔了一下，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划过一丝错愕，瞬间转成淡淡的欣喜。
     「他在房间里喝的烂醉。」
     修长的白色身影没有说什么的，转身朝门外走去，刚没走两步就再次被锦户亮扯住衣袍，「他不爱你！」
     「我知道。」
     「他爱那个女人，你在他心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空间！」
     「我从不奢求。」


锦户亮忍无可忍的一把将那单薄的身体揽入怀里，在他耳边低吼出声，「你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为什么不看向他人！我喜欢你啊，仁！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
     赤西仁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着手让他抱着，清冷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疑惑和清浅的落寞。
     见怀中的人不挣扎也丝毫没有响应，锦户亮终是放弃了一般的松开手，抬手覆上赤西仁细致淡定的容颜，突然自嘲般苦笑了一下，「我真是一个不自量的人。」
     赤西仁没有开口，转身没有迟疑地朝山下智久的房间走去。迈出门时，微微一顿，「亮，我不爱你，正如他不爱我一般。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好生对待内博贵吧。」
     「你这个笨蛋！」
     山下智久身后传来锦户亮无声的叹息。
     推开门，就见到那个熟悉的，魁伟而落拓不羁的身影坐在桌前。
     走上前去取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陈年竹叶青，好酒！」
     山下智久抬起头注视着赤西仁清澈的眸子，突然一把扯住他的披散的长发迫使他垂下头来，「你喜欢我，是不是！」
     「是。」头发被扯得很疼，赤西仁却依然淡淡的笑着，白玉般的手轻轻覆上山下智久俊美冰冷的容颜，清冷却骄傲的眸子静静凝望着那双冰冷狷狂的眼，低低一笑合上眼帘。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一把扯下如丝长发，仰首覆上自己的唇。
     赤西仁倏然睁大了眼，感受着这个不甚温柔的吻。微凉却柔软的唇，隐隐带着悲怆的感觉。挑唇淡然一笑，「只要，你不再抛弃我。」


一阵阒寂后，幽然传来一声萧声，震颤着催下细雨如丝。那是赤西仁最喜欢吹奏的「天涯」，在逍遥楼时从来只听得少许。每次见来了人，他便停下。少有人听全这曲寂寞的天涯。
     那是透过山水阻遏而临至的声音，纯粹而含蓄，坦率而温存，婉转低回，萦肠绕魂。陡然间，血液凝滞了，情到碧霄了吗，小塞？要不为何深黛的夜空倚垡悔抖落天泪？
     你这般执着的心，可曾传达给他知道？那不悔的无怨的深情。无语的苍凉，孤独的寂寞，天有泪，烛有泪；天泪有声，烛泪有形，惟有你心中滑落的，是点点无声无形的红泪……
     「你这又是何苦？」
     赤西仁放下手中玉萧回过头来，安静的眸子看了锦户亮好一会才开口，清冷的声音在夜色里更是虚渺如烟。「想听故事吗？」
     「洗耳恭听。」
     「我师承天山剑派，师傅莫奇峰。」
     莫奇峰？！！
     锦户亮神色一变，素闻那天山孤老莫奇峰性格怪异孤僻，行事乖张亦邪亦正，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据江湖上传闻，此人一生未曾收过任何一个徒弟，但小仁既然这么说，想是那天山孤老为刻意隐瞒仁生事而混淆视听。
     自莫奇峰死后，后江湖众人四处寻访那千古神兵「寒玉怒龙萧」，多次未果。
     直到七年前，今井翼将一身是伤的仁带回，他们才真正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兵器。
     见他吃惊的表情赤西仁微微一笑，转过头，「我本是京城官宦人家子弟，自幼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七岁那年，师傅访友来到我家，见我根骨奇佳便执意要收我为徒。母亲舍不得我受那等辛苦，所以无论父亲与师傅如何劝说，始终不愿我随师傅离去。无奈之下，师傅将这管玉萧赠我，临走前嘱咐我在未成年前，除非生命中重要之人，决不将此萧示与他人。
     十岁那年，父亲遭朝中奸人所害连带九族，岳家所有年满十五岁的男丁全部诛杀，老幼妇孺卖与他人为奴为婢。我被京城巨贾张家二公子买去做了书僮。」
     「张禄？」
     锦户亮楞了一下，自幼在京城长大的他当然熟知京城各大商家巨贾，那张禄相貌猥琐不说，更是仗着国舅身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传闻他喜好男色，尤其是未及弱冠的俊俏少年……
     赤西仁微微一笑，「不愧是小王爷，对京城的事情如此熟悉。我在张禄手下当他伴读整整四年。」
     锦户亮心中一震，满是怒火的眸子望向神态清幽的赤西仁，「他，可曾欺负你？」


   初见时的赤西仁，何等自负的男子，有着俾睨天下的傲然。
     而如今，他却用这样无奈的笑容对自己说着抱歉。
     究竟哪里错了？
     因为我吗？我真的不懂。
     山下智久伸手握住他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抽去，柔顺的发瀑布披散开来，「你弄乱了我的头发。」赤西仁笑着回首。
     看着柔和的笑容，心中一震，取过赤西仁手中的水色丝带，拂过垂落颊边的发丝为他松松系在脑后，握着长发的手半天也没有放开。
     清淡的冷香萦绕鼻间，握着细冷的长发心中突然一阵茫然。
     礼儿现在还好吗？那个总是爱在自己身边讨喜哭闹的小师妹，那个唯一对自己温暖的小师妹，终还是离开了。
     他也会离开自己吗？
     他只是一个才遇见没多久的男人。为什么就不喜欢看他皱眉，不愿见到他忧郁的眉眼。每每看见他落寞的笑意，心就微微的疼。
     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好象是，好象也不是。深深埋藏在心里的，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人，属于尘封多年的记忆。那个瘦小的温柔的倔强的，如同空气一般安静的少年……
     忘记了他的音容笑貌，却依稀残留在脑海中的是临别前最后的吻，迷离面温柔。
     他，也离去了。
     即便自己拚命想抓住他的手，他终究还是走了。倒在那片冰冷银白的雪地上，红艳的血色印着火光，我看见了他的泪，他的眼，他痛苦却安心的笑容。那样温柔而依恋的眼神，好象赤西仁。
     心疼了一下，微微低了头皱眉，「为什么喜欢我？」
     「不知道。」赤西仁看出他眼中的迷惑，却只当什么也没有瞧见。嘻嘻一笑开口道，「有没有爱上我？」
     「我只是不想见你那样忧郁的眼神，如果你真想，那就留在我身边吧。我会试着好好对你。」
     赤西仁怔了一下，好看的唇较挑起一抹笑容，轻蔑而冰冷。缓步走到门便打开门，顿了一下冷冷转过脸，「我从不屑别人的施舍，你也亦然。如若下次再让我看见你那施舍的表情……」
     衣袖一甩，划出一道劲风袭向几案——
     啪！
     桌上的茶杯突地碎成几瓣掉落地上，碎瓷片飞溅的一地都是。转过头，绝色容颜上带着几分邪魅的冷丽，「赤西仁不希罕虚情假意的爱情！」
     依旧俾睨天下的骄傲！
     山下智久呆了一下，心中微怒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重重一拳擂在窗台上，「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你还要如何！」
     赤西仁嗤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第六章】
     山下智久走下楼去的时候，店里正是清冷的紧。
     外面虽然没有下雨，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店门不远处坐了一老一少两个乞丐，男的一身脏污须发皆白，女孩子年约十四五岁，小小的脸埋在老乞丐的怀里嘤嘤哭泣。
     赤西仁坐在锦户亮的旁边，不知道说到什么锦户亮突然大笑出声，赤西仁也笑了起来，虽不若锦户亮那么夸张，但也极为少见那秋水般的眸子里漾着如此醉人的笑意。
     见他下来，锦户亮招了招手，「山下兄，我们正说起你。」
     山下智久瞥了赤西仁一眼，却见他只是冷冷地望了望就转过头，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怒，一语不发的走去坐下。
     极有眼色的店小二颠儿颠儿地倒了酒上了菜，就立刻闪到一边看着。
     想是门口那老乞丐觉着山下智久是个有钱善心的人，拖了女孩走进店里，还没踏进门就被小二拦下，「去去去，要饭到别的地儿。」
     那小姑娘被小二吓了一跳，躲在老叫花子身后，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赤西仁一行，撇了嘴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小二不由分说地把他们往门外推，却不想那老叫花儿被小二轻轻一推竟扑通一声倒在店内，原本就灰白的脸色更是惨自得有些吓人，手脚哆嗦着说不出个完整话儿。
     「求……几位也爷……给……给点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