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细细想来,也不全是朋友吧。叔叔亲口说的:“如果你算是我的敌人,那么多年,你是惟一一个我看不透的敌人。”可是,万幸万幸,仅仅“算是”敌人,“算是”。
毕竟他鼓起勇气(我坚信这份勇气已经超越了那面色不变拔剑生死的神勇)叫了“瞬卿”——她的名字。比莫干说叫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名字时声音会不一样,我无法想象小苏听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声音时是何心情。可她一直梗着脖子,头也不回地王前走,一直走到地宫中,投入烈火里。
他和她隔火相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生于虚无,归于虚无。
眼泪会有,可是已经被烤干了。
所以会有雨夜箜篌一曲,天代其哭。
所以会在雨夜大步向前,抚着墨雪的脖子大声说:“走吧!已经耽误很多年了!”
马蹄溅起了雨水,有风塘里是开败的紫琳秋。
我相信,世上有三种人:朋友、敌人、陌生人。成为一个人的朋友,自然再好不过;成为一个人的敌人,也没有那么糟糕透顶;最最痛苦的,是成为一个人的陌生人,而这个人,你一直把他当做朋友。
其实,故人和敌人很近很像,一不小心就会混淆。只看是否出箭,是否出剑,看那肃杀的一横是否横贯长空,把心都震碎。
所以才会有暴打白大将军的冲动。他居然冷着一张脸,吐出那样绝情的话:“今时今日的息衍,即便不是我的敌人,也再不是我的朋友了!”
他忘了是谁陪他在稷宫烂醉如泥、拔刀击柱?
他忘了是谁陪他在天启纵马驰骋、笑意酣畅?
他忘了是谁掏光口袋里的前给他买马,是谁献出木城楼让他劈了烧火,是谁为他解围说先从我下唐的战马杀起吧?
他忘了是谁研究了一个夏天,种出一色蓝边的玫瑰,眯着眼笑得像狐狸?
老了,对往事不是应该记得更清楚吗?